周復興解開了樑淑燕的穴道,很快,她便睜開了眼睛。無邊的黑暗帶着未知的恐懼立刻攫緊了她的心,彷彿又回到那個迷亂的夜裡,樑淑燕一下蜷縮起身子,驚恐的縮成一團。
忽地,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響起,“你在這裡做什麼?”
樑淑燕嚇了一跳,忙道,“我不是寧兒,我不是你的寧兒!”
周復興眉頭一皺,知她把自己當成秦遠了,便接着她的話道,“你既不是我的寧兒,你在這裡做什麼?”
“你,你別過來!”樑淑燕往後退縮着,直至觸到了洞壁。
周復興逼到她的面前,“快說!你來這裡幹什麼?”
樑淑燕退無可退,驚叫道,“不是我!是姐姐,姐姐彈的琴!”
周復興追問道,“是你姐姐彈琴把我引來的麼?你們要我來做什麼?”
樑淑燕道,“我,我不能說!我說了她會殺了我的。”
樑相國和夫人在後面聽了.是又着急又心痛,原來這小女兒的瘋症竟和大女兒脫不開干係。
聽她有些語無倫次,周復興想了.想,從懷中掏出準備好的一小壺杏花春,灑在地上,“你要喝酒麼?”
沒想到樑淑燕聞到濃濃的酒.味,反應甚是激烈,連連大叫道,“不要!不要!不要喝酒!”
周復興道,“你不要喝酒嗎?那我喝好不好?”
樑淑燕道,“別喝!你也別喝!”
周復興道,“爲什麼?”
樑淑燕又沉默了。
周復興立即明白過來,“這酒裡下了藥對不對?你要.不說,我便要灌你了!”
樑淑燕嚇得馬上道,“是!這酒裡,姐姐她下了藥!”
周復興道,“她下了什麼藥?”
樑淑燕道,“她下了……我也不知是什麼藥,她只說你喝.了,便會與我,與我……”
“與你做什麼?”周復興追問道。
“生孩子。”樑淑燕小聲道。
樑相國和夫人氣得身子都開始哆嗦了,這大女.兒把妹子帶進宮裡也就算了,怎麼還能這麼禍害妹子?
周復興道,“所以.你就聽你姐姐的,讓我喝了藥酒,是想與我作夫妻麼?”
“沒有!”樑淑燕急急辯解道,“我見你喝了酒,卻並沒有去找你。誰知道,誰知道姐姐突然來了。”
樑相國和夫人這才明白那晚太子*中來的宮女竟是大女兒,她定是脅迫小女兒去yin*二殿下。
周復興道,“你姐姐來了,還彈了琴,把我引了過來。你們又做了什麼?”
樑淑燕又羞又窘道,“不是我做的,都是姐姐做的!我求過她,可是她不聽,還威脅我,若是我不聽話,就要爹孃也生不如死!”
樑相國和夫人的眼淚掉了下來,若不是周復興點了他們的穴道,他們可真忍不住要抱頭痛哭了。
周復興道,“你們到底做了什麼?”
樑淑燕哭了起來,“你說過,你心裡只有寧兒一個的,你別來找我!”
周復興道,“我有找過你麼?我做了什麼?”
樑淑燕搖頭道,“你說你永遠不會要我的,你沒對我做什麼。”
樑相國和夫人懸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周復興道,“那我又做什麼了?”
樑淑燕的身子忽然抖了起來。
周復興道,“你一定知道的,對不對?你快說!”
樑淑燕突然想起,那天早上秦遠對她說過類似的話,“不管你是不是真不知道,我總有辦法讓你想起來的。”她一時大叫了起來,“我不能說,不能說!我說了,姐姐說她一定會殺死我的!”
“她爲什麼不准你說,她跟你說什麼了?”周復興不依不饒。
記憶一點點的清明起來,樑淑燕喃喃的道,“她說‘這件事你最好忘掉!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包括爹孃,你若是敢泄漏一個字,我一定會殺了你!’”
聽得樑相國和夫人心寒膽戰。
周復興道,“到底是什麼事?”
樑淑燕抖得更厲害了,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周復興忽然靈機一動,緊緊拉住她的手,在她耳邊低低耳語道,“你若是不說,我便真要與你做夫妻了。”
樑淑燕如遭雷擊,跳了起來,“不行,不可以的!我告訴你,那天晚上跟你在一起的人是姐姐,是她!不是我!你說過永遠都不要我的,你不要碰我!”
樑相國和夫人嚇得是面如土色,鸞兒,你也忒大膽了吧?這可是穢亂宮庭,抄家滅族的大罪呀!
周復興也愣了,他定了定神,知道樑淑燕肯定是當時在現場被嚇壞了,所以弄得有些神智混亂,現在要把她點醒了。他鬆開手,放柔了聲音道,“好,我不碰你,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樑淑燕慢慢安靜了下來。
周復興的聲音更加輕柔,“你其實都記得的,全部都記得,對不對?只是你害怕,怕你姐姐真的傷害你,傷害你的爹孃,所以不敢想對不對?”
樑淑燕猶豫着點了點頭。
周復興輕輕撫着她的頭道,“你瞧,我不會傷害你的,所以你不要怕。你姐姐其實是騙你的,她不能傷害你,也不能傷害你的爹孃。”
“真的麼?”樑淑燕漸漸放鬆了下來。
周復興道,“你相信我。我說過不傷害你,就一定不會傷害你。”
樑淑燕點了點頭,忽然,她小聲道,“那你,你們可不可以,不要再發出那種奇怪的聲音了?”
周復興一怔,“奇怪的聲音?”
樑淑燕道,“你,你和姐姐都是……聽得我,我好害怕。”
周復興明白過來,一時大窘,沒想到樑淑燕突然問起這個,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樑淑燕迷惘地道,“你們是很難受麼?爲什麼要那樣?”那晚,雖捂住了耳朵,閉上了眼睛,但還是聽到了秦遠和姐姐歡好的聲音,她本是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對於男女情愛朦朦朧朧,但人的本性卻又好奇得緊,這個問題便也成了壓在她心頭的一塊大石。
樑相國和夫人在外面聽得瞠目結舌,這傻孩子,怎麼把這話也說出來了。
周復興不禁面紅耳赤,強自鎮定了,這才答道,“這件事……若是夫妻之間,便是不難受的。”怕她繼續追問,他忙問道,“你認識一個叫周復興的人麼?”
樑淑燕道,“認得的,他送了我柄匕首,”她從懷裡掏出那把匕首遞到周復興跟前道,“他說過要回來帶我走的。”
樑相國和夫人一聽卻誤會了,難道女兒什麼時候和這人私訂終生了?
周復興道,“他已經回來了。”
“真的?”樑淑燕眼睛一亮,“你快帶我去見他!”
周復興道,“現在天黑了,你先睡一覺,等天亮了就能見到他了。”
樑淑燕歡喜的心都要跳出來了,“你沒騙我?”
周復興道,“我不騙你。你看着我的眼睛,把今晚的事情全部忘掉,你姐姐就再也不能傷害你了。”
“好,我相信你。”樑淑燕望着他的眼睛,忽覺全身一鬆,周復興點了她的睡穴,讓她睡過去了。他這才解開樑相國和樑夫人的穴道,“相爺,夫人,多有得罪,請見諒。”
樑相國和夫人活動了下手腳,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兩人相望着長嘆了一聲。
樑夫人道,“周公子,我女兒她沒事了麼?”
周復興道,“等她明早醒來,應該就沒事了,不過今晚之事就休要再提。”
樑相國道,“走吧。”他掏出火摺子點亮了燈籠,扶着夫人走出洞來。把樑夫人和女兒送入轎中之後,周復興解了轎伕們的穴道,快速地坐進轎中,樑相國吩咐家丁把轎子又擡回了府中。
樑夫人料理着樑淑燕睡下,和樑相國一起回了房。
“老爺,您說這可怎麼辦?”樑夫人愁眉不展。
樑守成嘆了口氣道,“夫人,鸞兒算是把我的心都涼透了。現出了這樣大事,恐怕難以善罷甘休。”
樑夫人哽咽着道,“咱們一個女兒已經搭進宮裡了,沒得救了!我現在只盼着把燕兒帶離那裡,管它什麼榮華富貴,哪怕是鄉野農家,只要守着燕兒安安穩穩地過完餘生,就足夠了。”
“事到如今,恐怕就是我們想留,這晉國也容不下我們樑家多少時日了。”
“那現在該怎麼辦?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燕兒又回到那個火坑裡去呀!”
“夫人莫急,此事還須從長計議。當務之急,是要看那周復興究竟能不能爲我們放心所用,若得這些江湖中人相助,他們可比咱們手段要多。”
“不管他要什麼,咱們想法給他就是了。他跟燕兒不是還有一面之緣麼?那我明天就去試探試探。”
“還有燕兒究竟是跟他怎麼認識的?有些話我這個做爹的不好張嘴,你明日一併問問。”
“嗯,老爺放心,我心中有數。”
*****
清晨,小鳥在枝頭嘰嘰喳喳叫得歡暢,全然不顧擾人清夢。
“周復興!”樑淑燕一睜開了眼睛,脫口而出便是這三個字,昨晚的夢境已然忘卻,只依稀記得有人說過他回來了。
“燕兒?”轉頭望去,樑淑燕瞧見一張無比熟悉,滿懷慈愛的臉。
“娘?”樑淑燕一下坐了起來,“您怎麼在這裡?”
樑夫人的眼圈又紅了,“燕兒,你認得娘了麼?”
樑淑燕詫異道,“你是娘啊,我怎麼不認得?”
樑夫人道,“那你瞧瞧這是哪裡?”
樑淑燕四下打量着,“這不是我的房間麼?我怎麼回家來了?”
樑夫人笑道,“好了,好了,這下是真的想起來了。”
樑淑燕怔道,“難道我什麼時候忘了麼?”
樑夫人道,“你這孩子,可把我和你爹嚇壞了!那天晚上你受了驚嚇,便一直癡癡傻傻的,連爹孃都不認得。你爹纔去宮中請旨,把你接了回家。”
樑淑燕愣道,“我那樣有多久了?”
樑夫人道,“都快十來日了。”
樑淑燕奇道,“那我怎麼又明白過來的?”
樑夫人拿手指一戳女兒的額頭,嗔道,“你頭先一睜眼叫誰來着?”
“周復興。”樑淑燕道,“好象夢裡有人跟我說天一亮就能瞧見他的。”
樑夫人撲哧笑道,“真是女大不中留,也不怕醜!一明白過來就惦記着他。告訴你吧,他確實來咱家了,就住在你樓下呢!這次把你接回家,治完你的瘋病,可真是多虧了他出力。本來我和你爹還想着不知怎麼報答人家呢,現在可好,該他報答咱們的。”
樑淑燕愕道,“娘,您說什麼呢?什麼報答不報答的?他本來就答應我要帶我出宮的。”
樑夫人誤會更深,也不再追問兩人到底是怎麼認得的了,笑道,“是是是,他答應了你,全是他該做的!你呀,趕緊洗漱了吧,一會再請他上來!哎,?”
趁樑淑燕梳洗的工夫,樑夫人把這些天來的前因後果跟她說了一番,等她用過早飯,這才一起到樓下客廳裡,請周復興過來相見。
一照面,樑淑燕就毫不客氣地道,“周復興,你說回來時若我還想離開那皇宮,便帶我走的。現在我告訴你,我非常非常想離開那個鬼地方,你趕緊安排,越快越好!”
周復興略有些尷尬,瞧了一眼樑夫人方道,“二小姐,在下絕不是言而無信之人,只是你若真要離開,還須從長計議。”
“怎麼從長計議?你若是再拖上個一年半載的,我命都沒了,還怎麼計議?”樑淑燕氣鼓鼓地道。她從她娘口中得知,自己迷糊時,似乎對他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瞧她孃的神色,她又不好意思再問,只好把這股莫名的怨氣衝着周復興發了出來。
周復興道,“那總不能現在就弄輛馬車把你帶走吧?你若走了,你爹孃怎麼辦?”
樑淑燕道,“那樣最好!娘,你和爹跟我一起走,就說我們家遭強盜了。”
樑夫人也覺得女兒有些使小性子了,“這有些說不過去吧,光天化日的,哪來的強盜?晉都裡認得你爹的人不少,怕還沒城門口就被人攔下了。”
樑淑燕撅着嘴不作聲了。
樑夫人道,“周公子,昨夜之事,你都是聽到的。我跟老爺也商量好了,我們就燕兒就麼一個女兒了,這宮裡是無論如何也不敢讓她多呆下去的。你若是能救她逃出生天,我們夫妻倆縱是散盡家財、做牛做馬也是願意的!”
周復興見她說得可憐,心腸軟了,“夫人言重了,在下雖一介白丁,可也知君子一諾千金,我既答應過二小姐救她出宮,自當竭盡全力!現二小姐好歹能在家呆上一段日子,暫時脫離危險,容我再想想辦法。”
“那就全仰仗周公子了。”樑夫人忙順水推舟。
周復興心想,這下可真給自己惹了個**煩。實在不行,乾脆我就再做一回強盜,把樑淑燕劫走再還給你們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