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母親,他再也不知要去哪裡尋了!
百里君遷想跟着走去,腳卻如灌了鉛似的,擡不動。他曾經聽說母親在麓雪山出現過,所以他要來麓雪山尋她。顧姑娘又說他長得極像她的養母,恰好她的養母又住在麓雪山,所以他將一切的希望都傾注在她身上。
腳步聲愈來愈近,顧棉已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掀開簾子。
簾子後,是不是他的母親?
而百里君遷聽到這聲音,只覺似曾相識,像是不久前才聽過。他一顆心猛然緊提了起來,不安地抓着藥箱的帶子,轉身看向發暗而厚重的簾子。
忽然,顧棉面上一喜。
“誰回來了?”厚重的簾子後,傳來急切而激動的女聲,以及急迫的腳步聲。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希望能停留在幼年之時,什麼都不知道,只知承歡於母親的膝下。
“母親,孩兒回來了!”顧棉推開大門,左顧右盼搜尋母親的身影。好半晌無任何動靜,只有屋外風吹樹枝沙沙沙的聲音。她的臉上揚起一抹自嘲,明知母親不常呆在此屋,竟還存着不該有的希冀。
院子外圍是一層籬笆,將整間茅草屋圍了起來。顧棉打開小木門,自行走了進去,身後之人一個一個也跟了進去。
眼前這蕭條景象,多少也觸動了她的心。離家多年,她從未回來一次,只有見到母親的人時,請她們捎信回來。母親,一定氣得不想見她了吧?
顧棉點點頭,神色有些複雜,答道:“是。”
孃親,您可知君遷無時無刻都在想您?
孃親,您爲何要丟棄君遷,爲何寧願收養其他的孩子,也不要君遷陪伴?
如果顧姑娘的養母是他的母親,那孃親這些年就住在這裡嗎,如此冰冷,如此荒涼,這怎麼待得住?顧姑娘少時離家,奚楠又是瑾瑜山莊的二夫人,那近幾年她豈不是孤身一人?
眼前的這茅草屋看起來很大,卻有些破敗,院子中積滿了枯葉,時而隨着寒風飄起又落下。
“顧姑娘,你們便住在此處?”百里君遷牙齒打顫,雙脣凍得發紫。從山下到山上,不敢說從夏日到冬日,由初秋至深冬卻是毋庸置疑的。他裹着厚重的棉衣,仍是凍得發抖,若不是抗寒藥起了作用,他的畏寒之症怕早已發作。
此處還未到半山腰,草木稀疏,雖未有冰雪覆蓋,卻是寒風颼颼刺入人骨。明明是夏日,卻如冬日般,蕭條又冰冷。
然而,他們終究還是到了顧棉少時住處。
同行中,唯有百里君遷和林陌曰兩名男子,一個患有畏寒之症,一個柔若無骨,幾乎無人相信他二人能夠到半山腰。
“任何人,受不住了都要提前說,切不可獨自忍受!”若因爲尋冰薄,而使無辜人喪命,這也是萬萬不可的。她終究是受了現代教育之人,無法視人命如草芥。
南少瑜的目標是雪山之巔,極冷之地。
寒意凜凜,吹得人有些發顫。這才走了不久,離半山腰還遠得很,竟然如此寒冷。且看百里君遷,早已換上厚衣,服下抗寒之藥。而這抗寒之藥,每人皆有,一旦身子承受不住便可服下。
狹窄的山道,是人踩出的小道,如今積了厚厚的落葉,踩在上面沙沙作響。所有人帶着棉衣,以備不時之需。山上寒冷,誰都相信,這些棉衣是必備之品。
第二日清晨,衆人整裝出發。
“是。”趙樑抱拳,垂首答道。餘光掃了一圈衆人,恭敬地站着等待指示。
“既如此,你隨我一同上山。”
趙樑身子健碩,這也是當初南少瑜譴她送奚楠去信安郡的原因。
“少主,讓趙樑一同上麓雪山吧,趙樑有的是力氣。”
現在這裡站着之人,有哪個與她被抓被揭穿身份無關,便是她,或許亦已經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只怕也是殺之而後快吧。
但是那些人該死,所以母親沒有責罰她,巫門也沒有責怪她,就連她也覺得情有可原,面對她的痛哭流涕反而細心安慰。
南少瑜將她的身份揭穿,又害她毀容,縱使是甥兒又如何,奚楠發起狠來恐怖至極,如地獄羅剎。比如說,當年她曾將拐賣她之人以斷腸散毒死。那種毒,中毒者七日不死,死時肝腸寸斷,極近痛苦。奚楠不給她們尋死的機會,將她們吊起,嘴巴堵得嚴嚴實實,掙扎不得,求救不得。那個時候,她才十五歲。
“奚楠或許回來了。”顧棉走到前方,側着身子對南少瑜說道。“她是有仇必報之人,或許她現下已經回到了衍國,甚至就在附近。少瑜,我們都小心些。”
她也相信這名護衛說的是真話,她的眼神不再閃爍,身子不再發抖,講完之後,整個身子都放鬆了下來。“好了,你們下去吧,在此處等候其他護衛,屆時一起去尋奚楠。”
南少瑜沒有繼續逼問,而是重重嘆了口氣。她真的是低估了奚楠的能力,以爲她被擒住便萬事大吉,只派了兩人護送。
她是萬萬想不到二夫人還想着逃。
“對不起,少主!”那護衛單膝下跪,頭埋得極低。“對不起,少主。二夫人說想念莊裡的秦正君,說想要見他和孩子一面,可她的臉盡毀,不敢去見他們,我心生不忍,按照二夫人給的藥方去配了藥,誰知二夫人配出了毒藥,將我和趙樑迷昏。”
涼風習習,她的額上卻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她極度後悔,怎會聽信了二夫人的話?二夫人那樣狠毒之人,怎可以相信?
“你爲何渾身發抖?”南少瑜又轉向那名護衛,隨後逼近一步,強大的氣勢愈發壓迫地那人渾身顫慄。
“正是如此,少主。”趙樑畢恭畢敬地答道。
“趙樑,可是這樣?”南少瑜轉向另一護衛趙樑,直視她的雙眸,問道。
那護衛身子一震,頓感不妙,總覺得少主是有意指她。“是,是,二夫人不知用了何物,我與趙樑便昏倒了,醒來時,二夫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另一名護衛正欲答話,南少瑜卻指着眼神閃爍的護衛,“你說!”
一旁的顧棉得知這個消息,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片刻間恢復了平靜。“她對你們用毒了?”
“逃走?她怎會逃走?”南少瑜難掩心中的不安,暴躁地吼道。到目前爲止,奚楠是她碰到的最危險之人。而說話的護衛眼神閃爍,令她起了疑心。緩了緩語氣,問道:“她怎麼逃的?”
“少主。”二護衛垂着腦袋抱着拳,滿臉不安和歉意,其中一名眼神閃爍,隨後說道:“少主,奚楠使計逃走了!”
除了她,所有人皆是一震,不該在此處出現的她們現在出現在此處,這是爲何?
“你們怎在此處?”南少瑜問道。這二名是送奚楠前往信安郡廷尉府的護衛,現下應該在信安郡,怎來了此處?
“少主少主!”遠處兩騎並肩而來,一到南少瑜前驟然停住,自馬背上完美一躍,翩然而下。
“我是擔心我家公子,又不是想着去玩!”秋兒白了商兒一眼。“算了,我去準備準備吃食和衣物!”
“秋兒,不是還有我陪着你嗎?”商兒突然出現在他身邊,笑意盈盈。
秋兒撅着嘴,不高興地哼了一聲,隨即坐在馬車上撥弄着手指。
“不準!”南少瑜果斷拒絕。一個一個都跟着去,那還得了,這秋兒身子單薄,若他也倒下,哪來那麼多人手將他送下山?“就我們幾個上山,誰也不許多言!”
“公子要去,秋兒也得跟着!”秋兒跟着叫道。
終於,在他的死纏爛打下,南少瑜妥協了。
不管如何,一定要說服妻君,他一定要上山。
“君遷哥哥都可以上,我也可以的!”搬出畏寒的君遷哥哥,還有什麼理由可以反駁?“實在受不住了,我去顧姐姐家中一住,若是連顧姐姐家也到不了,我再下山好不好?”
“陌陌,山上寒冷,你底子薄,受不住的!”
聞言,林陌曰抓住南少瑜的手臂拼命搖頭。“不行,不行,我也要上山。”正膩歪着呢,怎能和妻君分開呢?
“秋兒、商兒、陌陌,你們都留下。護衛之中,陳琳你挑幾名身強體健的,隨我們一同上山。”
尤其是他,他畏寒,能不能走到顧棉養母的住處還未可知。實在不行,就讓顧棉將她養母請下山來認子,至於冰薄,既然長得像薄荷,到時得到了給君遷辨認就好。
“君遷,切勿着急!”南少瑜將他攔住,“山上寒冷,須得做好防寒纔是!”
按捺不住心內的激動,腳步輕移,百里君遷便要往山上走。
自半山起至山巔,白雪皚皚無他物。
馬車上,最後下來的是百里君遷,他比其他人多穿了一層衣裳。似乎仍有些冷,他抱緊了雙臂。
世人都知麓雪山兇險,因此鮮少上山。然這山腳下卻有不少房屋,大多是富貴人家在此地造的避暑之屋。眼下是夏日,正是此地人多時。
好一個避暑之地!
華麗的馬車中陸陸續續踏下幾人,感受到麓雪山腳下的涼意,都讚不絕口。
很快,一行人來到了麓雪山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