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暮雪。
作爲無上宗的外門弟子,風離覺得自己最幸運的地方就是能夠在老祖的府邸當差。老祖的府中就是一個尋常婢女都是千年的桃樹成精,他所謂的當差,不過就是每日往老祖的府邸送上一些新鮮時蔬和一些應季的成衣罷了。
風離在無上宗也大概有幾十個年頭了,他資質太差,說是外門弟子,其實一直是做着雜役的活計,能夠每日往返於老祖的府邸和無上宗的宗門,對於他來說已經是很輕鬆且體面的活計了。
老祖的府邸以往是不需要這些東西的。因爲老祖本身辟穀日久,府中也皆是精怪,無需使用五穀雜糧。至於衣物,渡劫老祖身着的衣物都是法器,上面鐫刻着各種陣法,添加了各種屬性的靈石,根本就無需換洗。換而言之就是,這些外門弟子本事根本沒有機會摸上莫府的大門的。
然而這一切,自從老祖抱回了一個三歲的孩子開始,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來掌門派人去老祖府邸詢問老祖需要什麼的時候,守門的柳樹精都是統一的一句“不必。”但是自從那孩子被抱回來開始,柳樹精次次手裡都拖着一個長長單子。
單子上大到小孩子的衣物牀具,小到零食和一些小玩意兒全都詳盡,掌門拿到單子的時候有些愕然,卻還是派了弟子採買,然後專門分撥了一個外門弟子負責日日送達。風離在無上宗的時間不算是長,但是因爲和掌門手下的管事有幾分親戚關係,這個活兒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老祖抱回了一個徒弟,並且是關門弟子的消息早就在無上宗傳開,就連風離這樣的外門弟子也能略知一二,整個無上宗上下對於這個寶貝疙瘩還是很好奇的。
因爲職務之便,風離很快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寶貝疙瘩。
那是無上宗有史以來雪最大的一天。無上宗的雪和凡間不同,它並不是單純的季節變幻,而是集結了無上宗後山鎮壓的魔族和兇獸的怨氣。當怨氣到了一定數值,便會化爲漫天飛雪。因爲無上宗修士的修煉的功法清正正統,不染淫、邪,所以總很很好的抵消掉許多怨氣,像是那一天這麼大的雪,還是風離生平僅見。
夾雜着怨氣的白雪對於莫南柯這樣境界的老祖自然無妨,但是對於修爲短淺的修士來說這樣的飛雪卻是致命的。莫府之前雖然未曾有過送東西的弟子,但是當松樹精對莫南柯說明了緣由之後,他開口讓風離宿在府中一夜,並且把在外面跑着玩鬧的小包紙捉回來,仔細的揣在懷裡走到屋去,沒有讓一片雪花落在自家小徒弟的身上。
#沈淮安腳上的腳鐲表示哭暈在廁所。師尊你看我一眼啊,說好的我是邪魔不沾呢?#
#沈淮安內府的靈氣表示樓上加一。師尊你看我一眼啊,雖然我才四級,但是也不至於怕那麼一點邪氣啊。#
#沈淮安身上的白色小袍表示樓上和樓上上同加一。師尊你看我一眼啊,說好的防禦百分百呢?我的作用不是你們師徒特意穿的情侶衫用來秀恩愛的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上面的這些哭訴,師尊表示……統統沒有聽到。將自家小包子攬得更緊了一些,莫南柯快步走到莫府長長的迴廊之下,又瞥了一屋檐下凍得面色發白的外門弟子,莫南柯輕聲說道“同來吧。”
風離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老祖方纔那話是對自己說的。瞬間覺得有幾分不真實,風離幾乎是腿軟着跟上老祖的腳步。
其實莫南柯讓他跟着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府中多是松柏柳樹等耐寒之物,唯一怕冷的恐怕就是府中的桃花妖了。但是讓一個陌生的男人住在自家婢女的房子怎麼說都不像話,那個外門弟子才練氣一層,根本就不能抵擋雪中的寒氣,莫南柯又不能眼睜睜的看他凍着,所以不得已才讓他到府中的暖廳呆一會兒。
莫府的“暖廳”就是一個溫暖的花廳,莫南柯雖然是個寫小說的,但是卻無法掩蓋他寫種;馬小說且還是一個理工男的事實,所以這名字起的的確是簡單粗暴。莫南柯本身不懼嚴寒,這個花廳還是小徒弟三歲的時候他臨時差人改建的。廳中的牆壁是火靈石碾碎的粉末,被工匠精心勾勒出暗含生熱陣法的花紋,讓廳中始終保持的溫暖如春。
後來小徒弟過了練氣二級之後便不怎麼用了,只是莫南柯又是也想去坐坐,所以就留了下來。沒想到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風離到了暖廳向莫南柯行了禮之後便找了一個小角落坐了下來,努力減縮自己的存在感。雖然在老祖面前刷刷存在感是很好的,但是這麼近距離的接觸老祖……求個辦法讓我不手抖先。
莫南柯對角落裡那個始終在盡力縮減自己存在感的外面弟子並不在意,轉身逗弄徒弟去了。
風離從來沒有想過,老祖會是這個樣子的。
只見周身雪白的仙人手裡端着一個小玉碗,依稀還可以看見碗裡蒸騰的熱氣。比手中的白玉勺還瑩潤的手指舀起一小勺雪狐奶,眉目低垂的湊到在他旁邊規規矩矩的跪坐的白衣小童脣邊。
靈獸分爲天地玄黃四個級別,雪狐是低級靈獸,它的奶對於修士來說最爲滋養筋脈,有助於修士增長修爲,練氣期的修士食之最有益處。然而地級靈獸豈是好相與的,若非無上宗的馭獸門弟子偶然救了一隻懷孕的雪狐,又若非那隻懷孕的雪狐有一子剛出生就夭折,他們也是弄不到雪狐的奶水的。
這也是爲什麼沈淮安小的時候沒有喝雪狐奶,長大了卻偏偏被莫淮安逼着每天一小碗的原因了——所有天材地寶,只要莫南柯有,就都恨不得捧到自家小徒弟面前,而那些沒捧到的,不是莫南柯不想,而是他沒有。
自己有一天對一個孩子會偏愛到這種程度,從前莫南柯是不相信的。
五歲的小包子和三歲的到底是不同的。當莫南柯把小勺湊到沈淮安脣邊的時候,沈淮安雖然是乖乖的吞下那口有一點腥羶的奶水,但是卻伸出了小肥爪爪抓住了碗沿,並且藉機用小肉臉蹭了蹭莫淮安的掌心而後說道“師父,淮安長大了,可以自己吃的。”
莫南柯捏了捏手感軟嫩的臉頰上的肉肉,眼中揚起一抹溫和,然後鬆開了投喂的手。
#恩,藍孩紙不能太寵着,他得獨立,他得堅強,他得尋找屬於自己的天空。他……想自己吃就自己吃吧,叔纔不慣着他呢。#
#萬一燙到了腫麼辦?萬一嗆到自己腫麼辦?萬一碗太重砸到自己腫麼辦?#
#這是上次教育他的後遺症麼?總覺得自家小徒弟越來越不萌了腫麼破?都不會撒嬌了QAQ伐開心#
角落裡窩着的風離正好對着莫南柯,這是他第一次,在從來都是風雪點染的眉目的老祖臉上看見一種類似縱容的情愫。
無論後來世事如何變遷,莫南柯和沈淮安這兩個名字被人怎樣反覆的提起,衆說紛紜之中,只要一提起這兩個名字,風離腦海中浮現的始終都是那個暮雪傾城的黃昏,面容冷凝出塵的男子眼底的剎那溫柔。
而在莫南柯自己兀自糾結的時候,沈淮安已經將喝光的玉碗放在了桌上。他的脣邊還沾着一點點痕跡,莫南柯輕輕用手點了點沈淮安的嘴角,沈淮安便從懷中掏出一方雪白的素帕,在脣邊按了按。
將沈淮安用髒了的手帕遞給一旁的桃花精,莫淮安看了看天色,便開始吩咐晚飯。其實,在場的所有人之中,唯一一個需要吃晚飯的,便應當是風離了。可是沈淮安年紀尚小,即使修爲已經可以辟穀,但是莫南柯卻不贊成。所以在這幾年裡,沈淮安始終都是和自家師父一起吃的。
風離自然無法和老祖同桌,松樹精在一旁爲他擺了一張小桌。桌上的吃食倒是和沈淮安面前的分毫不差。他緊張得有些手抖,但是終歸拿穩了筷子。每日爲老祖送上物資,他自然知道桌上的每樣事物都是難得的靈食,哪一樣放到外面都是可以賣靈石的。
暖廳裡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兩人的咀嚼聲。風離正吃着,忽然在凳子上安坐的沈淮安有站了起來,將自己面前的那碟醬蚩牛的肉送到了風離面前。而風離自己的那碟,方纔已經吃盡了。
蚩牛是黃級靈獸,倒不算是很難捉,只是他的皮刀槍不入,需要元嬰以上修爲的修士親自料理。修仙之人又是口腹之慾淡薄,所以即使它的味道奇鮮無比,也沒有多少人食用。風離今年年近三十,修仙也二十餘載,但是吃到着蚩牛肉還是第一次,不免就吃得多些。
看到那個白衣小童將一整碟沒有動過的蚩牛肉送到自己面前的時候,風離不由愣住了。。
“你喜歡吃。”沈淮安只是對他笑了笑,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你喜歡吃,就送給你吃。
莫南柯看着自家小徒弟的一舉一動,也沒有說話,衝着風離淡淡頷首,示意他繼續吃飯,並且將一塊素炒水芹夾到自家小徒弟碗裡。
一頓飯很快結束了。風離幫着桃花精收拾妥當,而後松樹精便將牀褥搬到了暖廳。不是他們苛待風離,實在是這是莫府唯一溫暖的地方。像是風離這樣修爲的人,只能靠着這暖廳的溫暖渡過無上宗飄雪的寒夜。
滿屋子火靈石碾碎塗牆的溫暖對於風離來說已經極好了,平常的時候他只是握着一塊火靈石鑽被窩便罷了。謝過了松樹精,靜靜的回味着這一天的跌宕起伏,風離漸漸的沉入夢鄉。
而另一邊,牽着小徒弟的手走在迴廊的莫南柯輕聲的問道“小安不是最喜歡吃蚩牛肉的麼?今天怎麼讓給那個弟子了?”
沈淮安的小手攥了攥牽着自己的手掌,有些隨意的說道“我想吃每天都能吃,但是那個叔叔卻未必了。”
莫南柯一瞬間覺得窩心。這個他養大的孩子就是這樣,心思純良,對旁人的關心卻是那樣體貼入微。莫南柯抿了抿脣沒有說話,牽着小徒弟慢慢的走回了寢殿。
#我家包子纔不是熊孩子~但是爲毛對別人都那麼好,對自己師兄卻那麼彆扭呢?#
#明明今年偷偷給師兄準備了生日賀禮,明明鬆師父的圍手也有師兄一個,明明每次師兄來吃飯的時候都想坐在人家身邊,明明……#
#沈小安你這是傲嬌麼?#
那個時候並不知沈淮安心思的溼虎不知愁滋味的吐槽着。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在漫天飛雪中慢慢的走,恍惚之中,就白了頭。
小狸自己來認領嗷。
明天上包子番外。黑化是要從小開始的,蠢萌的作者君還是太樂觀了……
你以爲你家包子是尊老愛幼的四好青年麼?太天真了……此處應該有悲傷的音樂響起。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