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了,我不是在家裡睡覺麼,怎麼跑樹林裡來了。
環顧四周,光線朦朦朧朧的,隱約能看出這是在某座山上的林子裡。我扶着旁邊的樹幹站了起來,心中滿是困惑。
這裡草深林密,林間偶有細碎的月光從樹葉間隙裡照射下來。四周靜謐的可怕,安靜的都能聽見自己略帶急促的呼吸聲。
我接連深呼吸了好幾次,緩衝着自己此刻緊張的心情。現在情況不明,這裡又半黑燈瞎火的,竟連聲蟲鳴聲都沒聽到。
剛剛也曾試探的叫過蔣望辰出來引路,可摸着項鍊叫了半天,一點動靜都沒有。又使勁掐了自己一把,有疼痛感,說明不是夢,那這是怎麼回事兒?
我朝着傾灑月光下來最多的一個方向走,因林子裡太過安靜,那走動起來的聲音,還有褲腿和雜草相互摩擦的沙沙聲都在無限的放大。
我其實心裡挺崩潰的,本來在家裡睡得好好的,一睜眼突然就來了這麼個鬼地方,黑咕隆咚的就算了,可他孃的連點聲響都沒有,擱誰身上誰不害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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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媽的!這什麼鬼地方,老子都走了幾個來回了,怎麼又給繞回到原來的地方來了!
不行了,得歇會兒。繞是平常都有在跑步,可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也就在這裡繞了個幾圈就累的直喘氣,這也實在太詭異了!
“鈴~鈴~”
就在我還在思考怎麼找出路時,突然聽到了除我呼吸心跳之外的聲音。
“鈴~鈴~”
是鈴鐺的聲音,我仔細的辨別方位,往左邊走去,越是靠近鈴聲響的越大。在經過一顆大樹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座不大的茅草屋。
而我周圍的景物也發生了變化,剛剛還是寂靜無聲的黑夜,現在卻成了鳥語花香,綠意盎然的白天。
一陣清風吹來,使人心曠神怡,也將我內心的恐懼給慢慢驅散開來。
此時也完全想明白了,我不是在做夢,而是在那個鈴鐺所創造出來的幻影裡,那串我撿回來的鈴鐺手鍊有問題。
不遠處的小河邊正蹲着一人,右手上的鈴鐺隨着她洗刷衣服的動作很是輕快的響動着,想來我聽到的鈴聲便是從此處傳出去的。
相較於這輕快悅耳的鈴鐺聲,鈴鐺的主人卻很難過,只見她在很努力地搓洗着衣服,但又很是隱忍的在小聲啜泣。
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洗完,端着木盆開始往回走,在門口的時候又很快的抹了臉上的淚痕,揚起一個很是勉強的笑容走進院子。
雖然只是一瞬,可我還是看清了,那姑娘,不正是發生山體滑坡時,被埋在泥流裡的那名女子麼,只是現在看起來比先前要年輕很多。
“砰!嘩啦~”
“呸!這做的是什麼鬼東西,能吃嗎!老子是讓你們做飯,不是讓你們來浪費糧食的!”
“賤貨!老子打死你!”
“啊!你別打我阿孃,別打了……嗚嗚……”
“……”
在我入神之際,屋裡傳來噼裡啪啦的打罵聲。不一會兒一個長相粗獷,左邊臉上還帶着兩條可怖疤痕的中年男子抓着一個婦人的頭髮正往外拖拽着。
先前在河邊洗衣服的那名女子哭着跑出來,跪在地上哭着給那中年男子磕了好幾個響頭,求那人放過她阿孃。
中年男子不屑又厭惡的吐了口唾沫,一腳把那女子踹倒在地,兇狠的罵道:“你以爲你們現在還是那高高在上的夫人和傲嬌的大小姐嗎?!我可告訴你,你們現在不過是伺候我的奴隸!”
說完拿下掛在腰間的皮鞭鞭打着她們。那年輕女子用力地抱住婦人,鞭子盡數都打在了她的身上,任憑那淚水像斷線一般地涌出,可她愣是咬着牙沒有吭聲。
我在一旁看的冒火,咬着牙關,握緊雙拳衝過去想要阻止男人施暴。誰知還沒跑出去幾步,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看了看四周,這次的地點切換到了半山腰,風景秀美,空氣清新。西面半邊天都是紅彤彤的火燒雲,昏黃的太陽滿含不捨的,漸漸沉下去。
我看着坐在石頭上的婦人,只覺得她眼裡的光隨着太陽的下沉,也在慢慢的消失,變得空洞,絕望。周身的氣氛非常的壓抑,哀傷。
她無聲的流着眼淚,低下頭似是在思考着什麼,面上絕望又不捨。
她眉頭緊皺的想了很久,倏地擡起頭來,目光堅定又決絕地站了起來,開始走動。
我以爲她大抵是想通了,跟着她走了一會兒,只見她對着東南那個方向看了許久,又轉身回來,走到一顆歪脖子樹下,低着頭想了幾分鐘,突然解下她身上的外衫,又走到一邊費力的搬起一塊石頭放到樹下。
如果一開始,我不是太明白她想做什麼,可此時我是反應過來了,這婦人,是想自殺。
只見她搬好石塊,站到上面,又眷戀的對着東南方向看了一會兒,隨後露出了輕鬆,釋懷的微笑。
我可以說,除我母親以外,這還是我這麼久以來見過的最溫柔的笑容了。
那不是一種爲娘對待孩子的溫柔與耐心體貼,倒像是對待戀人一般的那種眷戀,欣喜和滿足。這樣的表情,我曾在村裡那對新婚夫婦,新嫁娘當天掀起蓋頭的時候就是差不多這個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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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無法阻止幻影裡所發生的一切,可還是覺得心裡非常難過。
那是一種你能夠知道她接下來想要做什麼,可你又無力去解救的心情,就這樣眼睜睜近距離的看着對方在你眼前慢慢的失去生命體徵,而你只能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什麼也做不了。
最終婦人還是死了,死在了她每天最喜歡看的日落,死在了這風景秀美的大山裡。而在她死去的那一刻,西邊的太陽也正好完全的沉沒下去。
我以前也很喜歡夕陽,因爲覺得傍晚間的夕陽很溫暖,很美。
鳥雀歸家時的輕快叫聲,田間勞作的婦人,上山砍柴的男人們,還有嘰嘰喳喳放牛,趕羊回來的孩童,都在這滿天映着溫馨的夕陽和那半邊天,火紅色的火燒雲的映照下紛紛回來了。
這時候我會搬個小板凳,帶着年歲還很小的姜奇一起等在門口,只爲了能夠迎接到父母歸家的時候。即使他們在累再苦在狼狽,在面對自家孩子的時候,露出的笑容依然很溫柔,充滿着滿足,溫馨和幸福。
可此刻我卻莫名覺得有些冷,我不明白婦人到底是經歷過了怎樣的絕望纔會能夠放下自己的孩子而選擇死亡,我也不知道爲何她們會出現在這,甚至每天遭受毒打。
孩子,不是希望,不是未來麼,怎麼能夠說放下就放下了呢?她可曾想過,沒了她,她的孩子該有多難過,還需要怎麼支撐下去?
多年之後,我終於明白,不是所有的組合就能夠成爲一個家庭,不是說你是我的孩子,我就必須得關愛你,不是說我與你是夫妻就必須恩愛。
美麗的夕陽,溫暖的陽光,在太陽落山之後,迎來的是無盡的黑暗。
我蹲在地上想了很久很久,心裡很複雜,腦子裡也亂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什麼,擡眼望去,婦人上吊時的畫面,半山坡上的景物都已然不見,場景又開始置換了,這一次,是在一個木棚裡。
我站起來走了過去,看着蜷縮在乾草堆裡女孩兒,她手裡緊緊抓着鈴鐺,滿臉淚痕,似是做着噩夢,睡得並不安穩,嘴裡唸叨着阿孃。
看着開始慢慢亮起來的天空,茅屋的大門突然打開來,男人大步走向木棚,拿着手裡的皮鞭開始抽打女孩兒,嘴裡罵罵咧咧說着讓人噁心至極的話。
女孩兒除了一開始沒清醒過來的叫聲後,便沒在吭聲,抱着頭任男人鞭打。直到男人打夠了,也罵完了才一臉輕鬆的走了。
女孩兒在男人走後並沒有馬上起來,蒙着頭在哪裡抖動着肩膀,我知道她哭了,哭的很傷心難過,也很絕望。隨後擡起頭來目光死死的盯着院子裡的男人,那是仇恨,是刻入骨髓裡的仇恨。
我知道女孩兒開始想要反抗了,可是她又怎會是男人的對手。
果然,沒一會兒她在廚房做飯的時候,順手將柴刀偷偷藏在背後,趁着男人正吃喝着,想從背後偷襲。
男人估計是個練家子,在女孩兒揮刀時便快速的跳開飯桌,躲了過去。
我雖然知道不會成功,但還是替女孩兒感到遺憾和緊張。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還是個練家子,也難怪臉上有兩條這麼深的疤痕了。
最後女孩兒不僅被打的半死,還被男人用繩子捆了又扔回木棚裡任奇自生自滅。而男人也在那一天出了門好幾天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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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女孩兒是怎麼度過那幾天的,也不知道在那種情況下她是怎麼活下了來,但是想來應該不會很容易吧。
這時的場景又變幻了,地點是一處山洞外,我看了看沒發現女孩兒的身影,也沒見到那個男人。我心想着難道是在山洞?於是快步走到山洞口,果然看到女孩兒在哪裡。
這時的她似乎長大了很多,看起來跟當時我見到她屍體時是差不多的。
只見她拿着一塊石頭在山壁上寫寫畫畫,我走過去看了一眼,發現寫的好像是一些人名,有些還帶着詛咒的話語,旁邊還畫了不少圖畫,不過都是死去的婦人的畫像。
也有一些是婦人帶着孩子的畫面,想必畫的是她小時候的場景。看這山壁上基本都快寫滿了,說明她經常來這。
我正瀏覽着那些字畫,身後突然響起女孩兒憤概仇恨的聲音,說:“李世元,楊鳳琴,楊明峰!終有一日我顏思穎會帶着所有受的欺辱和我孃的死,千倍,萬倍的討回!讓你們生不如死!啊哈哈哈哈哈哈!”
原來她叫顏思穎,我看着她陷入癲狂扭曲的狀態,莫名的感到心驚膽戰,沒想到最後還是把人給逼瘋了,若不是還想着要爲她娘報仇,恐怕她也不想活下去了吧。
她一頓發泄後,正想出去,突然從山洞口衝進來好幾個男人一下子按住了顏思穎,隨後那疤臉男子和一個長相嬌柔豔麗的女人一起走了進來。
看顏思穎瞪着他們,疤臉男子呸了一聲扇了她兩巴掌,還說在看就挖了她的眼珠子。
豔麗女子摸了摸指甲,聲音婉轉道:“明峰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對待女孩子你可要溫柔一些,特別是像思穎這種的,人家啊,可是大小姐呢~怎麼經得起你這麼折騰。”
疤臉男子:“那姐你說怎麼做?”
豔麗女子環顧了下四周的山壁,面色越發陰沉。
我心下一驚,想不到疤臉男子跟這女子竟是姐弟,可這長相差距也太大了吧!
豔麗女子聽到自家弟弟問話,收回了在山壁上掃視的陰冷目光,哼聲說道:“自然是非常好,非常舒服的辦法!”
疤臉男子聽到這句話,露出了淫邪的笑容,答說明白。走過去開始當衆脫下衣服,顏思穎一看立馬明白過來是要做什麼,拼命的掙扎辱罵着,奈何她一個弱女子怎可抵得住兩個大男人的壓制,最後還是被扒光了衣服。
豔麗女子捂了捂耳朵,輕皺着眉,柔柔的說道:“哎呀~這嘴可真是煩人得緊,還不趕緊堵上,你們啊,三個一起伺候着大小姐啊,讓她舒坦了我看她還會不會罵人!”說完,用手背輕捂着嘴咯咯的笑着。
“楊鳳琴,你敢動我!我就是做鬼也要把你千刀萬……唔唔……”
顏思穎話沒說完就被疤臉男子拿着衣服塞滿嘴裡。
我在一旁看的着急,也不管自己能不能阻止,還是衝上去想要拉開疤臉男子他們,可是無論我怎麼努力都沒辦法觸碰到他們,我整個人跟個幽靈一般隨意的穿過他們的身體。
疤臉男子和另外兩個男人那淫邪的面目,還有豔麗女子那陰狠嬌作的僞善面孔,都令我感到無比的噁心和暴怒。
看着顏思穎那滿含仇恨絕望又無可奈何的眼神,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很沒用,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做不到!最後只能背過身去,忍不住默默地哭了起來。
我感覺到好難過,心口悶悶的疼,還突然覺得渾身發冷,最後開始迷迷糊糊起來,隱約聽到好像有人再叫我的聲音……
“哥哥,醒醒!醒醒,姜遇哥哥你快醒過來!”
“啊——嗬……嗬……”
我突然莫名的驚醒過來,喘着粗氣看到蔣望辰正焦急的看着我。
“我,出來了……?”我呆呆的說着。
“姜遇哥哥,你沒事吧?”蔣望辰瞪着眼睛緊張的說道。
腦子裡的畫面還歷歷在目,我平緩了下情緒問道:“我怎麼了?”
蔣望辰悶聲說道:“我也不清楚怎麼回事,你睡到半夜的時候突然就起來了,拿着鈴鐺一直在看,最後你的一縷魂魄突然就被吸了進去,我都還沒來得及拉你,然後我想進去找你,可是怎麼都進不去。
過了不久,你身體開始抖動起來,還拳打腳踢個不停,還哭了。我想着是不是你遇到什麼危險,就想把你叫醒,可是我叫了好久都沒有反應,正想去找姜伯伯你就醒了……”
我擡起手來摸了摸臉上,發現還掛着淚珠,全身也都是黏膩的汗水。看着手裡的鈴鐺手串,一時心裡百感交集。
肯定是顏思穎最後死的不甘心,所以透過鈴鐺傳給得到鈴鐺的人?還是有其他的緣由?不管是怎樣,這事兒我感覺我沒辦法放着不管了。
看了眼窗外,天開始矇矇亮了起來,我是沒辦法繼續睡了,乾脆起身出去衝了個涼水澡,順手做了早飯。
老爹起了來,倆人都在默默地吃飯,我猶豫了好久,還是不知道怎麼開口,倒是老爹看了出來,擡眼瞥了我一眼,說:“有什麼話就直說。”
我放下筷子,說:“爹,關於這次被埋的女屍,我好像……”
老爹警告的看着我,說:“我不是叫你別管嗎!”
我着急的說不是,最後語無倫次的都不知道自己再說什麼,無奈只能拿出手串,說:“反正我也說不大清楚,昨晚我睡着後被吸進裡邊看到了一些東西,我覺得肯定可以幫到那名女子的。”
“你有證據嗎?”
老爹這話一出,我愣住,沒錯,我沒有證據。只不過是透過鈴鐺看到一些畫面而已,根本不能算證據,若是跟警察說這些,人家不拿我當神經病纔怪!
可總不能就這樣放棄了吧,那樣子我實在無法忍受良心的譴責。
“此事我會拜託朋友幫忙多注意一下,你先做好自己的事。”說完收拾碗筷進了廚房。
老爹會說這句話,看來也是支持我的,眼下也只能先放下心來。
誰知沒沒到中午,老爹就帶回來一個很不樂觀的消息:顏思穎的屍體在昨夜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