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來嘍!傻子又來嘍!”清濟市西城區的一個城鄉結合處,幾個穿着豔色厚毛衣,身上卻髒兮兮的八、九歲大孩子叫着跳着,興奮得小臉通紅,每個人鼻子下面都掛着一條混濁的鼻涕,彷彿是彼此間友誼的象徵、入夥的信物。
傻子來了,東張西望、左顧右盼,臉上滿是好奇的表情,大冷的天只穿着單衣單褲,似乎傻得連冷都不知道了,黑色的衣物不顯髒,就是破破爛爛的,不知道是不是和野狗打過架。
一個小孩四下尋找,跑到垃圾筒旁撿起一個八寶粥的罐子,也不顧舉起來時汁液流到了他的肩上,用力向張順砸去,其餘幾人則滿眼期待的望着。
小孩子的準頭不錯,就是力道沒有掌握好,罐子在傻子前面幾米處就砸在了地上,叮叮噹噹的滾到了傻子腳邊,把他嚇得跳起來米許高,差點摔倒在地。
幾個孩子尖聲怪笑起來,扔罐子那位見罐子提前砸在地上還以爲丟了個大臉,見到傻子的狼狽樣子才又高興起來,笑得比誰都響。
一個個子最高的孩子覺得小夥伴這一罐子太出彩,搶了自己的風頭,威脅了自己的地位,大着膽子從兜裡掏出一盒擦炮來,拿出一根擦着後也扔到了傻子腳邊。
傻子剛纔就被罐子吸引,停下了腳步,這時看到腳邊有東西在冒火光,覺得有趣,俯身去看,還想用手撿起來,不想手還沒觸到,擦炮突然爆炸。
彎着腰很難再跳起來,傻子大吃一驚,“咚咚咚”後退幾步一跤坐倒,背脊重重的靠在一家關着門的雜貨店捲簾門上。
擦炮的爆炸彷彿是發令槍,鞭炮聲噼裡啪啦的響了起來,或遠或近,元宵節,晚飯前照例是要放鞭炮的,天已經黑了,剛亮起來的街燈還不是十分耀眼,讓冷清的街面顯得有些蕭瑟,節曰的氣氛在家裡而不是在街上,除了幾個孩子和沒人管的傻子,再沒有任何人。
鞭炮聲蓋不住孩子們的尖笑,不過在傻子苦着臉從地上站起來之後,笑聲戛然而止,只有最矮最胖、反應最慢的那個小傢伙沒能及時收住,多笑了幾聲,發覺小夥伴們都停了,這才斜着眼睛看向他們,只見衆孩子的笑容凝在臉上,表情僵硬得像是見了鬼一樣,一個個呆若木雞,順着他們的眼光看過去,小胖子頓時也變成了泥塑。
傻子已經站起身來,呲牙咧嘴的揉着摔疼的屁股,在他身後,厚厚的捲簾門凹進去老大一塊,正好是半個人型,有頭有脖有身子,凹陷的邊緣被撕開了一半,彷彿在捲簾門上開了一道小門,門前地上的一溜暗紅色條形瓷磚盡數斷裂,沒有碎成渣也只是因爲腚上肉厚而已。
雖然只是一羣半大孩子,但他們對於捲簾門的認識已經足夠多了,昨天還有人用鞭炮炸過,只能把卷簾門燻黑而已,鞭炮都炸不動的門,被這人一靠就靠爛了,誰能不驚?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叫出來,孩子們尖叫着飛也似的逃跑了,小胖子跑在最後,甚至嚇得哭了起來。
一羣孩子哭着喊着跑回家裡,正好趕上吃晚飯,大人們一見自己的孩子滿臉驚恐,以爲被欺負了,正要出門找人算帳,聽孩子夾七夾八的一說,立馬回屋找雞毛撣子去了——把人家捲簾門弄壞了賴到傻子頭上,這種餿主意都敢說出來,不教訓一下實在不行。
傻子張順揉了幾下屁股,覺得不怎麼疼了,卻見一羣孩子鬼叫着飛奔而去,好奇剛想追上去看熱鬧,卻聽到後面捲簾門嘩啦啦一聲響,不過纔打開大半就被張順靠出來那道小門給卡住了。
從門裡低頭走出來一個瘦高的男人,一看門壞了,地上的地磚也壞了,三角眼一翻,衝着張順喝道:“這門是不是你弄壞的?”
張順這時傻得非常徹底,連話都聽不懂的,自然也看不懂表情,只是一個勁的看着三角眼發楞。
三角眼一看張順穿得破破爛爛,還直冒傻氣,心想這下可糟了,店主回老家過年,自己受僱看店,現在店門壞了,地磚壞了,偏偏門外就剩下一個傻子,難道這筆帳要算在自己頭上?
他認爲這店門應該不是這傻子弄的,可總得找個負責任的人吧?正好傻子也不會辯解,就把這事賴他頭上好了,想到這裡走過來就要拉住張順。
張順什麼也不懂,見三角眼過來拉他他也不躲,可這五百斤的身子骨又豈是一個人能拉得動的?三角眼拽胳膊、抱大腿,前拉後堆的累出了一身臭汗,張順卻始終巍然不動。
努力了這麼久,三角眼的火氣也累出來了,眼這傻子始終不還手,大着膽子伸手就揪住了張順的耳朵一拉,張順吃疼,腦袋一仰伸手一堆,三角眼骨碌碌就滾了出去,摔得頭破血流。
這下三角眼可不幹了,衝張順喊了句“不要走!”掏出電話就開始打,哭嚎着嗓子說道:“常哥,我被人打了,你快來啊!地址是……”
張順還真沒走,他不知道要走,也沒處可走,他不畏寒冷、不用吃飯,有老大爺老大媽看他可憐給個包子饅頭什麼的他就三兩口吃下,沒人給的時候也不去要,反正想走就走,想停就停,今天見這個三角眼肯與他互動,在地上滾得也十分好看,就捨不得走了。
三角眼掛了電話,心神不寧的站在店門口盯着張順,回想起來,張順這一推之力大得驚人,他要走自己還真拉不住,一陣涼風吹過,三角眼猛的打了個冷顫,走回店裡拿衣服去了,張順看到後也想進去,正好三角眼出來,二人險些撞在一起。
見張順直挺挺站在自己面前,三角眼嚇得鬼叫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在這時,一輛麪包車停在了商店門口,從上面跳下六個人來。
常子龍常哥的右手垂在身側,袖口裡是一把鋼刀,因爲住在醫院裡,躲過了清洪幫的滅幫之災,由於手臂是被砸斷而不是砍斷的,傷口參差不齊,接好後沒多久又出了問題,他索姓不要手了,出院後接了半把鋼刀,憑着以前的威望繼續做他的混混,不過他比以前低調得多,“生意”始終沒法、也不敢做大。
見三角眼坐在地上,面前站了個穿着黑衣的人,常哥還以爲三角眼真被打了,大喝一聲:“艹-你-媽,兄弟們,上!”
常哥這一喝張順聽到了,好奇轉過來看着他,這一下把常哥嚇得魂飛魄散,原本一直叫嚷着要報斷臂之仇,現在正主來到了面前,他卻沒有了勇氣,手臂被張順直接砸斷,他知道張順的厲害,就這麼幾個人,報什麼仇?
他害怕得停下了步子,手下這幾個人可不認識張順,衝過來就是又踢又打,張順什麼也不知道,臉上是吃驚的表情,被打得連連後退。
“打他!狠狠打!打死……不對,打斷這個傻子的手!”三角眼見自己這邊來人了,從地上跳起來就大聲鼓勁。
傻子?常哥一聽三角眼的話,連忙向張順看去,見他竟是一臉害怕的表情,心中一動,又看了一會,見張順只被打不還手,真正高興起來,又吼了一聲:“兄弟們,抄傢伙!”
三角眼一聽,嚇了一跳,連忙走過來說:“常哥,可殺不得,教訓一頓就算了,我還得讓他賠門呢!這要是見紅了,我還怎麼讓他賠?”
其餘幾個人見張順根本不會打架,揍得正爽,聽常哥說要抄傢伙,不由得一楞,轉過頭來看向常哥,打人他們不怕,哪怕把對方打得住院都沒事,但拿武器就不一樣了,一不小心弄殘甚至弄死了,警察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常哥的臉陰晴不定,不抄傢伙吧?他的仇怎麼報?抄傢伙吧?他怎麼跟這些人交待?說出斷他手的人是這個傻子,那他以後也別混了,一個傻子都能把他的手打斷,那再來個瞎子不就要了他的命了?
猶豫了一會,常哥又吼道:“繼續打,往死裡打!”說着也衝向了張順,他不用抄傢伙,他的右手就是傢伙,只要用右手“打”上幾下,就算不把張順殺死,也能把他胳膊卸下兩條來。
一羣人聽到不用抄傢伙了,又歡天喜地的打了起來,俗話說“打化子練膽子”,面前這人看穿着肯定是個叫化子,再加上又是個傻子,不練膽子至少也能練練手腳,大冷天活動一下挺不錯的。
常哥衝了過來,先是一腳踢在張順的腰上,卻把腳踢得生疼;又用左拳打在張順的臉上,指骨差點打得骨折。疼痛加上報仇心切,常哥舉起了他的“右手”,就要向張順肩上斬去。
手是舉起來了,卻無論如何都落不下來,常哥用了半天力,以爲鋼刀卡在什麼東西上了,轉頭一看,嚇得差點叫起來。
只見一隻漆黑的大手握住了他的鋼刀,連接着大手的是大腿粗細的小臂、腰桿粗細的上臂,寬得彷彿能停一輛小車的肩膀……
接近三米高的巨大黑影立在常哥身前,滿天星辰被遮得一顆不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