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你怕嗎?
天已黑。
傾盆暴雨。
道路上的可見度不高。
天神似乎想要拼命沖刷掉這個城市的的什麼,但他低估了人性的深度。
雨刷來回擺動着。
透過車窗可以看到兩張疲憊的臉孔。
聶痕面無表情,機械般地操縱着方向盤,直視着前方,卻又若有所思。
他就是這樣的,他的視網膜似乎天生就是一道無法逾越的牆,總讓人能感覺到牆的裡面有着什麼,但又根本沒有辦法知道究竟是什麼。
冷桑清在副駕駛上睡的很香,有聶痕在身邊,她會不由自主的徹底放鬆,幾天下來的疲憊一股腦的全都涌了出來。
這是聶痕給她的一種完全的安全感。
女人這一生,總是會在極少數的幾個男人面前完全放鬆警惕。
這是下意識的。
車子行駛到了一個五星級酒店的門口,遲疑地停了下來,停的速度很慢,就連車輪顯現的那麼的猶豫不決。
這是聶痕所討厭的。
他根本沒有想到一向雷厲果斷的自己,在回到這裡的幾天內竟變得如此的優柔。
他下意識地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臉,隨後又自嘲的笑了一聲。
這個動作也是他討厭的,從前絕不會有過。
車門突然被打開,酒店的迎賓撐着雨傘,頗有禮節地站在外面。
“歡迎光臨!本酒店將會給您帶來最舒適的夜晚。”
聲音驚醒了正在酣夢的冷桑清,她眯着雙眼看了看聶痕,一聲嬌澀從嗓子眼中擠了出來。
“恩?到了嗎?”
聶痕沒有回答她,只是靜靜地盯着她的臉,依然沒有停止一路上的思索,不過現在看上去更像是一種糾結。
冷桑清回過頭朝門外看去,一個金碧輝煌的建築赫然映於眼前,碩大的“hotel”字樣更是刺激到了她的神經。她激靈一下子坐了起來,眼神瞬間變得慌亂,整個人的表情和動作全都僵硬的不自然了,呼吸急促,儘管在夜晚,也能看得到她臉頰上的微紅。
“啊?聶……聶痕……今晚我們要……住在這裡嗎?呵……呵呵……”
聶痕靜靜地看着她,但眼神之中卻不自覺地流露出了一股暖意,當然這也跟冷桑清慌亂誇張的表情言語有關。
“聶……聶痕,我們還是馬上回去吧,畢竟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不……不是嗎?”
冷桑清強壓着急促的呼吸,但她的心已經快從肚子裡跳出來了,真的要和男人到酒店開房間這種事情,她這輩子都還沒有過,根本沒有心理準備。
儘管,其實還是有些期待的。
聶痕長吐了一口氣,淡然地應了一句:“不是我們要住在這裡,是你自己一個人。”
“誒?”
“爲什麼?”冷桑清一愣。
聶痕轉過頭,直視着前方,一雙劍眉卻難得一見的跳動着。
“沒有爲什麼……”
這是他一貫的回答方式,可這次的回答在最後的部分稍有停頓,好像有所顧忌,聶痕也注意到了這點,隨即調整了情緒,恢復了一貫的漠然的姿態。
“沒有爲什麼。”
這次的回答很乾脆,語氣平淡。
然而他不曾知道,自己這種平淡語氣在冷桑清的耳朵裡,冰冷的如此刻的雨。
冷桑清沒有追問,之前的慌張情緒蕩然無存,甚至是有些演變成了憤意,爲什麼自己來到了索馬里之後,就無緣無故地被捲進了這麼一個大漩渦中?爲什麼眼前這個男人總是一次次地把自己拽到身邊之後,又冷言冷語地把自己踢開?爲什麼自己面對這麼一個可以用“混蛋”來形容的男人,卻總是時刻地想着他,極其在乎他的一言一行?
“知道了。”
她同樣平淡地回了一句,隨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一隻腳跨出了車門。
迎賓趕緊把傘遮到了冷桑清的頭上。
就在她起身剛要挪出另一隻腳的時候,聶痕向前一個俯身,修長而有力的大手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臂,力度很大,有一種抓住就不想要放手的感覺。
冷桑清自然感覺到了這份力度,但她沒有抱怨,甚至沒有在表情上體現出來,只是回過頭冷冷地問了一句。
“還有什麼事嗎?”
聶痕沒有馬上回答,兩個人對視了片刻,隨後聶痕眉間一緊,鬆開了手臂。
“記住!有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冷桑清輕微地點了下頭,在酒店迎賓的陪同下,獨自一人朝酒店的門口走去。
通明的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聶痕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間發現她比前幾天更加清瘦了,纖弱的身體在這大雨之中顯得有些搖搖欲墜。
也許是和今天的天氣有關。
也許……
他不想再想下去,收回了思緒,一腳油門,車子瞬間衝了出去,卻又濺起了一大片不甘落寞的水花。
她留在那裡,相對來說,應該會比較安全一些。這是聶痕思索了一路,所決定的答案。
他知道,自己的處境已經變得越來越糟糕了,把她留在身邊只會給她帶來更多致命的危險。雖然他也明白,就算不把她留在身邊,她依然可能會遇到麻煩,就像之前聶門的人把她綁架作爲人質那樣,可是相比較之下,自己這麼做還是能最大的限度保證她的安全。
這麼多年來,他從沒有認爲過保護一個人的安全是件困難的事情,但這次面對的是聶門,他從心底裡的自信從未像此刻這般不確定過。
同樣不確定的,還有他剛剛下的決定。
這樣真的會比較安全嗎?不在我身邊我怎麼能保證她的安全?真的像父親所說,自己連嘗試保護她的勇氣都沒有了嗎?
聶痕此刻格外的煩躁,整個腦子裡亂成一片。
他一個急停,把車子止在了馬路中央,打開車門跳了出來,任憑大雨瓢潑般澆在他的身上,絲毫沒有他一貫的冷靜。
望着來時的路,他整個人散發出強烈的糾結,即使在這大雨裡也掩蓋不住,這種猶豫是他從未有過的,這種心慌也是他平生第一次嘗試。
酒店門口。
冰冷的雨水敲打在她身上,即刻蔓延,沒有絲毫保留。
“這樣吧,如果您非要站在這裡,我把這把傘給您吧。”迎賓再次跑過來,看到如此嬌弱的一個女孩站在大雨裡,他實在不忍心就這麼放任着。
“真的不用,謝謝,我想一個人淋會雨。”冷桑清再次拒絕了他的好意,此時的她全身上下已經完全溼透了,粉嫩的晶脣凍得泛出了青紫色。
“您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在這樣下去,您一定會生病的。”迎賓把傘再而三地遞到冷桑清的面前。
冷桑清沒有接,仍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可是……”
熱心的迎賓剛要開口,一陣尖厲的剎車聲打斷了他的話,那輛熟悉的車子再次出現在兩個人的面前。
車門打開,同樣已經溼透了的聶痕徑直地朝冷桑清走了過來,堅定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彷彿沒有任何事情能夠阻止他靠近她。
傾盆暴雨的聲音聽不到了。
一切都安靜了。
一切都沒有聲音了。
冷桑清恍然地看着聶痕,此刻她已經分辨不出自己只能聽到的“嗵嗵”聲,究竟是自己的心跳,還是聶痕靠近自己的腳步。
她想要開口,但嘴脣竟不爭氣的沒法活動。
直到聶痕一把抓住自己的手,所有似乎才恢復正常。
“會很危險!甚至會失去生命!你怕嗎?”聶痕表情異常嚴肅,雙眼閃爍着難得一見的令人心疼的急迫。
儘管雨聲很大,但聶痕所說的每一個字,都被冷桑清清晰地刻在了自己的耳膜上。
她咬着牙用着同樣堅定的目光注視着聶痕。
使勁地搖了搖頭。
隨後,聶痕微微欠身,強壯的手臂不費吹灰之力便把冷桑清捧在了懷裡,回頭朝車子走去。
冷桑清像一個公主一樣窩在聶痕的懷裡。
她別過頭。
纖嫩的玉手一個勁的在早已被雨水浸溼的小臉蛋上擦拭着。
當然,她擦的不是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