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並非窮途末路,洛盼桃身上帶着可以在緊急情況下續命的紫金丹,只要能吊住逸水的精神,每天再用一些時間來給逸水輸送真氣,這一切就不算是什麼問題。
洛盼桃推了一把逸風和逸雲,不讓他們站在原地發呆,然後在去逸水房間的路上,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逸風一言不發,他根本就不贊同洛盼桃的這個想法,再說了,如果到時候真的需要有人將逸水送回去,也不能是他,他還有更重要的使命要去完成。
這個任務就是陪在洛盼桃的身邊。
房門打開,傳來了一陣草藥的清香,洛盼桃四處看了看,這草藥是由陳皮桂枝製成的,用的都是上好的草藥,難道說是逸火先去求醫問藥了?
洛盼桃快步來到了逸水的牀榻旁,小心翼翼地爲他斷脈,眼神之間燃起了一縷的釋然。
“逸火怎麼不在?”逸風低沉地問道。
洛盼桃靜靜地閉上雙眼,感受這空氣中的味道。
從小在藥林谷中就學到了一身的好本事,能從細微的空氣中嗅出蛛絲馬跡來,如今看來,她的判斷不假了。
洛盼桃輕輕地將逸水的手腕放了下來,用被子小心地在他的手腕處放好,步履輕快地走了下來,笑着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他來了。”
逸雲的眼神掃過了屋內所有的景緻,最終定格在了窗臺上的那個小鳥籠的身上,啞然失笑。
逸雲雖然不是和谷芽兒過招最多的人,但是聽說過他最喜歡的就是那個軟木鳥籠,現在看到洛盼桃這麼胸有成竹的樣子,心裡也泛起了一絲暖意。
逸風走到門口,左右張望,又返回來,神思憂慮到:“所以大家都相信是谷芽兒回來了?”
十有八九就是這個小混蛋了。
這個世界上,除了他,誰還有敢這麼草率地接收一個被下了攝魂之術的男人,更何況,這個男人還是武林中獨一無二的製毒高手呢?
洛盼桃緩緩地走到了桌子前,反手將三個茶杯慢慢地掀開來,小心翼翼地往裡頭灌入茶水,一邊笑嘻嘻地說道:“好了,我們就在這裡等他來吧,我剛纔探過了逸水的脈搏了,且等無礙。”
咕咚咕咚——
清泉一般動聽的聲音緩緩地在衆人之間傳開來,逸風的臉上浮起了微笑,那個自信滿滿的小主人又回來了,他閒庭信步地走到了洛盼桃的身邊,看着他,眼神裡全然是寵溺。
雖然神色輕鬆,可是洛盼桃的心裡卻泛起了一絲疑慮,如果真的是谷芽兒出谷了,那師尊的安危又要在誰的身上綁着呢?
守穀人與谷芽兒都不在了,師尊難道雲遊四海去了?
正想着,只聽到門口傳來了木屐摩擦地面的聲音。
聲音一點一帶點地近了,等到門口那個矮小的身影映入洛盼桃的眼簾的時候,她才脫口而出:“谷芽兒,真的是你啊!”
谷芽兒穿着一身灰綠色的長衫,似乎比之前更穩重了一些,他笑着說道:“小師叔你還認得我啊。”
洛盼桃忍不住要細細地打量起谷芽兒來,雖然分離不過多久,可是谷芽兒看起來比從前穩重深沉的不少。
大概也是因爲心理作用,只覺得面前的這個小孩子與從前的那個小孩不太一樣了,眉眼之間煥發出來的英氣,更是讓人不明覺厲。
“逸水的毒我能解。”
谷芽兒來到逸水的右手邊,稍微與逸風示意了一下,逸風就走過來,小心地託着逸水的頭,谷芽兒將手中濃濃的湯藥送到了逸水的嘴邊。
洛盼桃滿心疑慮,谷芽兒好像沒事人一樣。
師尊呢?
藥林谷中要操持的事情呢?洛盼桃細細地看着,只能暫且按下不表。
要說起醫術,洛盼桃真是甘拜下風的,雖然洛盼桃也得師尊的真傳,可是在用藥的用心上,谷芽兒勝過她十倍,從前師尊就喜歡拿兩人作比較,只道是谷芽兒更加努力更加用心,而洛盼桃更有天賦,用藥卻更詭異。
突聽到噗的一聲,逸水的口中吐出些許的黑色汁液,洛盼桃連忙走上去,小心地取過逸水的手腕,細細地診斷了一下,脈搏趨向平穩,但是他的體內有一股十分神秘的氣息在上下流竄。
“谷芽兒,你用的是什麼藥,怎麼藥性這麼霸道?”
此藥最是活血祛瘀,雖然可以加快體內的新陳代謝,但是逸水現在體質十分虛弱,如果強行給他施加霸道的藥性,恐怕適得其反。
谷芽兒只是淡淡地不說話,小心地爲逸水擦拭了落在脣邊的液體,又一湯匙一湯匙地將藥物喂到了逸水的嘴巴里。
逸雲不太明白洛盼桃和谷芽兒的相處模式,還以爲平日裡兩人就是喜歡這樣淡淡的,也沒有在意。
伸手觸碰到桌子上的杯子,陶瓷杯子的面頭十分光滑,握在手中有種舒適感。
洛盼桃已經不是很高興了,谷芽兒鮮少會這樣不搭理她,她悶悶地走到了一邊,小心地跟逸雲示意了一下,逸雲不動聲色地來到了洛盼桃的身邊。
“怎麼了?”
“藥林谷中恐有變故。”
洛盼桃最終還是得出了這個結論,谷芽兒向來天性舒朗,怎麼可能突然就變了一個人,如果不是師尊指使的,就肯定與藥林谷有關。
逸雲的神色驟變,來自洛盼桃的猜測十有八九都是對的。
這個女孩兒的身上有一種讓人難以拒絕的魔力,她有智慧,又懂得怎麼用直覺來推敲,所以這件事情八應該沒有猜錯。
那邊,谷芽兒已經爲逸水喂好了藥,小心地將簾子遮了下來,這才慢慢地將注意力放在了洛盼桃的身上。
洛盼桃一掃心中存着的疑不安,牽着谷芽兒的手,心痛地說道:“怎麼了,你怎麼也來了?”
谷芽兒收斂了之前的嚴肅神色,將湯碗放在了桌子上,笑着說道:“還不是師尊擔心你嗎?”
空氣中傳來了悠然的海棠花香,聽到師尊的名字,洛盼桃突然想念起藥林谷來了。
在那個花開滿谷的地方,有一個老者在靜靜地等着自己能夠迴歸。
眼神有些溼潤了,可是洛盼桃忽又覺得不對,她嚴肅地說道:“谷芽兒,你可有騙我?師尊這麼疼你,怎麼可能讓你出谷的?再說了,現在師尊年邁,你不在藥林谷好好地照顧他,在這裡幹什麼?”
洛盼桃的話戳中了谷芽兒的心頭,是啊,該怎麼說呢?該怎麼才能掩蓋師尊已經去世的消息?
谷芽兒掙脫開了洛盼桃的手,慢慢地走到窗邊,淡然道:“你走了之後,師尊纔是茶不思飯不想的,他擔心你,就讓我來找你了。”
這話如果認真聽起來也沒有什麼漏洞,符合師尊在洛盼桃心中的形象。
洛盼桃也知道,谷芽兒早就有了出來闖蕩的心思,師尊有一次找她談過,並且表示了可以支持小師侄的這個想法。
只是,總覺得哪裡還是怪怪的呢?
“那師尊呢?”
谷芽兒沉默了片刻,說道:“師尊雲遊四海去了,我不願意跟着,就來投奔你們。”
說着便轉過身來,攤了攤手,說道:“你看,我來了還幫了你們一個大忙,算不算是投名狀啊?”
逸雲冷冷地聽着他們說話,腰間的酒葫蘆吭哧吭哧地響了起來,他裝出了一副無奈的樣子。
雙手攤開,沉沉說道:“我的酒葫蘆聽你們這樣談話,也耐不住寂寞了,得了,我先撤了,反正現在逸水沒有什麼危險了,我可以好好地喝一杯了。”
逸風此時也已經慢慢地從牀榻上走下來,他神色淡然,意味深長地一笑。
“小主人,你和谷芽兒好好地敘敘舊,有什麼事情跟我們說一聲,我和逸雲都會在隔壁的。”
說着又和一旁的谷芽兒行了一個禮,與逸雲並肩出去了。
房門被徹底地鎖上了之後,洛盼桃緩緩地將窗子關上。
谷芽兒一直養着的那隻布穀鳥名叫浮屠,洛盼桃一直不喜歡這樣乖張的名字,但是谷芽兒一心想要。
如此看來,面前的這個小孩兒的心思細膩,並不是一般人可以看穿的。
谷芽兒大概是感受到了來自洛盼桃的炙熱目光,他輕輕地將藥沫子倒在了浮屠的面前——
浮屠還有一個與別的鳥兒不同的地方,就是它平日裡的食物基本上都是藥渣滓,也鮮少吃什麼主食,若是吃完了就會出去半天才回來。
平日裡谷芽兒根本不怎麼管它,這會子,又不知道去哪裡了。
“谷芽兒,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洛盼桃沉沉地問道。
谷芽兒搖了搖頭。
洛盼桃的脖頸上與有微涼的風塵慢慢地拂過,最後還是決定將這件事情先按下不表,若是有什麼不妥,以後自會顯現出來的。
只是讓洛盼桃覺得不安的是,她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了,如果谷芽兒真的想要瞞着自己的話,到底有多少事情是她真的探究不出來的?
“小師叔,你是不是覺得我性格突然之間變得這麼沉悶,你覺得奇怪啊?”
谷芽兒突然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笑嘻嘻地說。
洛盼桃有些驚恐地看着她,這個熊孩子,變臉也太快了了吧。
谷芽兒沾沾自喜地說道:“其實啊,剛纔我所有的表現都是在騙你的,我和師尊打賭,你看到我之後會不會想要回藥林谷,師尊說的是不會,我說的是會,我覺得我贏了,對吧?”
谷芽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玩弄着垂在面前的小辮子,洛盼桃細細看着,彷彿又回到了從前在藥林谷的那個模樣。
可是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在掩蓋着一些事實,她相信這個時候的逸風和逸雲,一定都在考慮應該如何幫自己解決這個謎團了吧?
想到這兒,洛盼桃倒是覺得放鬆了許多,師尊在江湖中的地位無人比擬,如果真的發生什麼的話,半片江湖都會發生動盪,由此看來,谷芽兒要隱藏的事情也不應該是地動山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