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墨舒肯定也看出來洛盼桃心中不太對勁的口吻了,這一次讓谷芽兒進來就是爲了相互有個照應,也算是互通有無。
可是沒有想到,谷芽兒不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反而賣傻來了。
“好了好了,你們總有自己的道理在,我怎麼不知呢。”
說着眼神中泛起了狡黠:“小師叔你放心吧,逸水已經給了我許多的防身之術了,全部在這個行囊中呢。”
洛盼桃無奈地笑道,看來到目前爲止,真的能讓他開心的,也不過是所謂的毒物罷了。
“來,喝酒吧。”洛盼桃將酒杯端到了谷芽兒的面前,谷芽兒剛要推諉,卻已經看到洛盼桃臉上泛出的不爽快了:“怎麼,看不起小師叔嗎?”
谷芽兒連忙搖頭:“看不起誰都不能看不起小師叔啊。”
說完就咕嚕咕嚕地往自己的肚子中灌入了一杯酒。
茱萸。
谷芽兒的腦海中突然泛起了這兩個字,隨後就是脫口而出——
“什麼?”
如今一聽到這兩個字,洛盼桃就覺得自己的內心好像千萬只的馬匹奔騰而過,將她心臟中的起伏慢慢地踏平了去。
“我今天要與樑倡武啓程的時候,好像聽到他們在說茱萸兩個字。”
谷芽兒小心翼翼地注視着洛盼桃的表情,生怕她會有什麼了不得就的舉動來,自從和段墨舒相互表示了心意之後,面前的這個春心蕩漾的小女子,總是會時不時地給他一些所謂的驚喜。
這會子,看到她,慢慢地沉寂下去,只好小心地退避,生怕戰火蔓延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站這麼遠做什麼?生怕我吃了你?”洛盼桃敏銳地感受到了谷芽兒的疏遠,皺着眉頭問道。
谷芽兒的目光轉移到了洛盼桃的後頸部,當初師尊在洛盼桃的衣物中,縫製的就是額一串串的茱萸。
當時師尊的意思是爲了讓小主人驅邪除溼,可是如今看來,這一串串的茱萸當真是大有深意。
這麼想着,他淡淡地說道:“小主人,您不想要知道,當初師尊在您的衣衫中縫製的是什麼嗎?”
谷芽兒縱然是記住了師尊的話,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將這件事情說出來,但如今冷眼看去,洛盼桃分明是步步爲營,若是他們沒有早一些知道自己處境的可能,恐怕就會讓一衆人等,無端地陷入陷阱中。
“說。”
洛盼桃輕巧地擡起頭來,其實從一開始,她就直覺這件事情與她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了,可是她不能在這緊要關頭與自己過不去,平白無故地添了念想,是在給自己找罪受。
“是茱萸。”
谷芽兒努力地讓自己的語氣變得緩和一些,可是所有的這一切已經無法抑制洛盼桃心中有翻江倒海的波浪洶涌而過了。
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能夠被解釋的地方,如果這茱萸是師尊爲了預示她的身份的,那麼這個佈滿茱萸的國度是否是與她有關的呢?
有淡淡的清冷從洛盼桃的心頭緩緩劃過,她將一雙纖細的手指頭伸了出來,淡淡地說道:“將剪刀給我取來。”
谷芽兒一時之間不明其意,問道:“小師叔,你這是要做什麼?”
洛盼桃淡然到,“你以爲我要做什麼?”
說話之間,洛盼桃已經從自己的背囊中取出了一件衣物來,淡淡地問道:“這一件衣服上可有落下針腳?”
谷芽兒點了點頭。
因爲這些茱萸都是經過谷芽兒的手,所以他什麼都記得真切一些,說話之間,谷芽兒已經遞來了剪刀,她麻利地接過,順着衣領的地方慢慢地剪開來,鋒利的剪刀迅速從絲綢之間化開了一道口子,那道口子崩裂的位置,迅速地露出了一小串的茱萸來。
“果然是。”洛盼桃低低地說道。
那串茱萸因爲時間的原因,已經成了風乾的態勢,但若是細細地聞着,還是有一股清香殘留的。
洛盼桃想起了早前的時候,樑倡武曾經問過她,是不是十分喜歡茱萸,她還不明所以,如今想來,竟又一個生命中重要的暗示了。
這麼想着,手指尖已經慢慢地劃過了這一串粗糙的茱萸,有些癢癢的感覺在手上蔓延開來,很快地,這種感覺就攻佔了她的整個身體。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呢?大概就是一直以爲自己是個孤單的野草,突然之間就有了可以依靠的地方,但是這一切真的與她所想的是一樣的嗎?
夜涼如水,洛盼桃緩緩地步上了牀榻,她有氣無力地說道:“我困了,先睡下了。”
谷芽兒看着洛盼桃的心思瞬間被這一串茱萸給掠奪走了,雖然心裡覺得疼,但終究不能做什麼來,只好默然點頭,兀自將窗戶關上罷了。
第二天的清晨,段墨舒一行人下榻的客棧外是郎朗的晴空,昨天與樑倡武之間的談話還歷歷在目,這導致他昨天一個晚上都在思索未來的出路。
在樑倡武的描述中,洛盼桃的身上散發着悠然的茱萸氣味,即便是在人潮洶涌的集市中,都能有所感知,這件事他只在一個人的身上看到過。
那就是傳說中的王后。
在樑忠庭還是王子的時候,曾經癡迷地愛上了一個女人,而後他違反了清規戒律,與這個女子隱居山林,最後是迫於樑宣兩國之間的戰事,才重回王室,並且統帥着那一支部隊,之後擊潰了敵軍,這件事情後來成爲百姓口耳相傳的軼事,只是還有一件事情是百姓不知道的。
“我見到過那個女子,雖然只有一面了之緣,但是我分明能從她的身上嗅到淡淡的茱萸氣味。”
那天晚上,樑倡武如是說。
樑倡武的暗示已經夠明顯了,也許這個消失的王后就是洛盼桃的親生母親,可是有別的可能嗎?若是樑倡武編了話來騙他的呢?
現在段墨舒只知道誰的話都不能夠相信,他只能從自己的所見所聞來形成判斷,放眼整個團隊,誰又是最有遠見的呢?想必就是逸雲了吧。
這麼想着,段墨舒的腳步已經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逸雲的門口,自從洛盼桃進宮之後,樑倡武爲了表示對他們的厚待,就將衆人都各自安置在了天字號的房間中,逸雲向來是喜歡清靜的,就選了最角落的一處屋子,若是沒有大事,是斷不會出來的。
踟躕之間,倒是逸雲先開了口:“太子殿下有什麼不放心的,就進來與我探討一二吧。”
段墨舒的心中自是驚歎的,沒有想到這逸雲的聽力也很是了得,他分明已經用了最輕的步法來走一遭了,還是被發現。
“你當真是好耳力。”
段墨舒款款而入,手中還拎着一個酒壺子,一看到段墨舒的手中拎着一個酒壺子,逸雲頓時就來了精神,原本只是斜斜地坐在椅榻上的,整個人突然之間又恢復了動力:“我有什麼好耳力?不過是有好酒力罷了。”
說着緩緩起身,伸手一推,原雜亂無章地擺在桌子上的茶壺和茶杯,這會子都齊刷刷地朝着一個方向移去。
段墨舒又是一個推擋,那茶壺與茶杯又回了遠處。
逸雲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這個男子,雖然是個流落在外的貴族,但是身段品格方面絲毫沒有變化,就連嘴巴上的虧都吃不了,真是個爭強好勝的。
“當日,你的哥哥逸風曾與我比試過速度,他倒是承讓了,如今你也有這樣的心思嗎?”
段墨舒款款地坐下,脣角慢慢地萌生出了一些笑意來。
逸風沉思了片刻,說道:“太子這話就好笑了,我又不是張強好勝的人,怎麼會有這種心思?”
那一天分明是段墨舒自己要比,如今卻賴在了哥哥的身上,當真是可笑之極。
“哦?這樣?”
段墨舒這纔將手中的酒壺子緩緩地放下,說道:“今天我們且不喝茶,只喝酒,如何?”
逸雲見段墨舒的興致倒是不錯,索性就拉開椅子坐下,說道:“太子殿下大概是不清楚狀況,我若是遇到了對的人,千杯不醉,若是話不投機,就算一滴酒也能讓我東倒西歪。”
段墨舒頷首,而後微笑道:“你倒是很有個性,等一下若是你與我一喝就醉,我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逸雲淡淡地看着對面的這個男子,原以爲他是心思深沉的,沒想到說起話來還蠻有趣。
只將雙手抱在胸前,笑道:“不然怎麼說我是個酒癡子呢?”
段墨舒將酒壺子的蓋子掀開,濃郁的酒香味瑩然而上,那逸雲嗅到了,連忙湊過來,笑嘻嘻地說道:“這可不是王家米酒?”
段墨舒點頭:“正是。”
逸雲忍不住要對段墨舒刮目相看了,整個樑宇國中只有樑宣交界處的宋城有王家米酒,且這個釀酒的老闆極有個性,不遇到知己絕不會釀出一滴來,如今看段墨舒手中的陣勢,該有小半斤了,當初他去求的時候,王師傅也不過是贈了幾滴,就那幾滴還讓他惦記着很久呢。
看來這段墨舒當真是深藏不漏啊。
“怎麼,從前也沒有聽說你是個會品酒的,如今扮豬吃老虎嗎?”
說着便用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眸打量起段墨舒來,段墨舒不過是淺淺笑着,並沒再說什麼。
逸雲略想了想,將酒葫蘆中剩餘的一些殘酒飲完,笑着說道:“太子殿下有什麼想要談的,來吧。”
眼波流轉之間,早就將視線都投到了段墨舒的身上,那段墨舒凜然道:“你當真要與我談嗎?”
逸雲點了點頭。
段墨舒收拾好神情,冷冷看着面前的杯子,那一盞杯子上還雕着顏色豔麗的花瓣,看起來就是逸雲畫風,逸雲似乎被他的這個舉動搞得有些不耐煩了,將頭探過來,說道:“太子殿下若是不急着與我說話的,不如就讓我將這一盞酒捧了去吧。”
段墨舒聽了微微一笑,只是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