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說出口,逸雲整個人都不好了,連忙擺了擺手,說道:“小主人,這件事情你可千萬不能亂說。”
心思浮動之間,映襯出的是逸風那雙沉穩如夜色一般的雙眸,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風景中,逸雲最不忍心遺棄的便是逸風的心思了,如今卻被洛盼桃這麼調侃了去,怎麼不多辯解一番?
洛盼桃知道自己這個玩笑開得太過了,便是白蠟白首,說道:“好了,是我不對。”
說着已經來到了各處的燭臺旁,輕輕地熄滅了其中的一些,整個房間漸漸地變得昏暗了下去,逸水的心神沒來由地隨着這慢慢暗淡下去的氛圍鎮定下來。
一切好像都被拉回到了很久以前,完顏紅菱在山谷之中翩躚飛翔的時候,他的眼神緊緊跟隨。
這麼多年居無定所的漂泊,終於有了可以落腳的可能,完顏紅菱笑意盈盈地朝着自己走過來,嘴角似乎還掛着一絲心疼:“你怎麼了?”
逸水頭疼欲裂,許久才慢慢地擠出了幾個字:“無事,就是被中傷了。”
完顏紅菱慢慢地背過身去,逸水還惦記着自己送給完顏紅菱的那一串手串,便是淡淡地問道:“那串紅瑪瑙你爲何不願意戴着?”
洛盼桃的整個心臟微微地振動了一下,她有逸雲冷冷地對視了一番,逸雲怎麼不知道,那天的一切都是被看在眼裡的,只是這個時候只能裝出不知道的樣子,與洛盼桃使了個眼色,洛盼桃稍微鎮定了自己的心緒,說道:“山高路遠,我何必戴着一串手鍊在身上?”
逸水聽到了自己的心臟慢慢碎裂的聲音,他強作鎮定地說道:“姑娘原來是這麼對待我最看重的東西?”
逸水的大腦沒來由地回到了幾天前,他與完顏紅菱在山谷中的相遇。
逸水爲了引完顏紅菱出來,便將那串紅瑪瑙留在了山林之間,那串珠玉是紅瑪瑙製成,原是西域奇女血滴子所戴,後來血滴子魂飛大漠,便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血滴子是江湖中的奇女子,最懂得怎麼分辨愛恨,所以逸水有信心完顏紅菱會喜歡她的東西,所以乾脆鋌而走險。
果然——
完顏紅菱輕輕踮起腳尖,朝那串紅瑪瑙飛過去,取了下來,翩躚飛到了自己的身邊,冷冷地說:“怎麼,想做什麼?”
逸水早就在妝容上好好收拾了一番。
便是持扇而立,款款笑着,並不說話,只以手隨手一指,指尖的方向落在了那一串鐲子上。
“你的意思是這是送我的?”
夢魘中的逸水臉上浮現了痛苦的神色,逸雲知道,這是藥粉起了作用了,他安靜地再朝逸水的手臂之間推入真氣,那真氣配合着藥粉的深入,慢慢地將逸水腦海中更深層的記憶推了出來。
咣噹——
清脆的聲音傳來,是完顏紅菱小心撥弄紅瑪瑙的聲音,逸水又回到了那個夜晚。
渾身散發着冰涼的氣息。
完顏紅菱目不轉睛地看着那一串紅瑪瑙。
這樣觸手生溫的好東西,在完顏紅菱纖細而有白皙的手掌之間煥發着更加不一般的生,逸水出神地看着,只見鮮紅色的珠子上還漂浮着層層的亮黃色小點,上面還浮動着逸水身上的古蘭香。
所謂好玉送佳人,在第一次看到完顏紅菱的時候,逸水的心神就好像是被什麼撥動了一樣,這一串紅瑪瑙是自己最愛的信物,自然是要送給她了,“姑娘烈火烹油,最愛紅色,可是手腕上卻無任何裝飾,可不是要多戴一些華麗的?”
這句話說成之後,逸水分明看到完顏紅菱的神色變得更加嚴肅了起來,便是還想着收回自己說出來的話已經來不及了。
因爲逸水分明看到完顏紅菱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的哀怨。
她反手一揮,紅瑪瑙又落在了逸水的手上,“下一次請你送姑娘東西的時候注意不要送錯了。”完顏紅菱看了一眼清冷的月光,說道:“別人動過的東西,我向來是不要的。”
完顏紅菱的臉龐在暗夜裡變得更加清晰生動起來,逸水覺得奇怪,爲什麼分明是在如寒冰一般的山谷之中,周遭卻攢動着火焰一般的熱浪,可是眼前完顏紅菱的一顰一笑已經完全牽動了逸水的神經,他來不及去思考其中的道理,便要急忙忙的辯解。
洛盼桃看着逸水這般喃喃自語,知道是逸雲的真氣和藥粉起了作用。
紅瑪瑙?
這串珠玉她是聽說過的。
是血滴子的信物。
血滴子,江湖人稱催命鬼,若是被她盯上了,必死無疑。
只因其殺人手法怪異,死者安詳,周遭無任何傷口,所以也成了各大鏢局爭相要招攬的人才,後來被潯陽鏢局收歸,也做一些護送重要標的的事情,只是三年前的那場風沙,終於還是沒能讓這個能在江湖上叱吒風雲的女子留下。
只是三年前她奉命護送一趟鏢,要穿過茫茫大漠,從此以後天涯陌路。
她從前行走江湖時的紅瑪瑙手串也下落不明,沒有想到,竟然是落在了逸水的手上?
洛盼桃只覺得自己的後背一陣一陣的發涼,這些人的背後總藏着這麼多的秘密,便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洞悉一二,便讓人心驚。
洛盼桃悄悄地看了一眼身邊的逸雲,他只是十分淡定地關注逸水的脈搏,便是在這樣如水的夜色之中恍然能看到自己從前的樣子吧。
若從這個角度看去,血滴子的骸骨早就被大漠的風沙吹盡了,逸水也算遇到了知音。
“小主人,不可分神。”說話之間,洛盼桃才慢慢地從神思之間抽身而出,她連忙點了點頭。
逸水的眼前又開始慢慢浮現了完顏紅菱的身姿,剛纔的那一瞬間,他以爲自己是在幻境之中,他自己就是擅長製毒之人,明白怎麼做可以引誘人進入深層睡眠中。
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他以爲是自己的記憶出了錯。
可是在下一秒。
他看到完顏紅菱已從一旁的松枝上摘了一道松針,在手中細細地擰着,說道:“要比起來,什麼華麗的東西,也不如這自然萬物來得實在。”
逸水知道完顏紅菱這樣的心性,便是淡然地笑着。
縱然是體內有兩股力量互相膠着着,但是一瞬間,又有一股清流慢慢地滑入心房。
完顏紅菱莞爾一笑,她的神色清冷,卻總是透着一股妖冶的氣質,遠處有什麼東西在晃着他的眼睛,仔細看去,原來是完顏紅菱指甲上的風光。
完顏紅菱將手放在嘴邊,吹了一聲口哨,有兩隻老鷹俯衝而,嘴中還銜着書信一般的東西,完顏紅菱從兩隻老鷹的口中取下,遞到了逸水的手中,說:“兩封信件,一封是血滴子的生平來歷,一封是她的死訊,你看一看,有什麼疏漏。”
逸水微微怔了一下,所有的場景都可以在之前的遭遇中找到相似的已經,可是爲什麼這一次,他卻覺得很不真實。
畢竟夢魘本身是不可能完全複製了現實的場景的,等到逸水意識到自己如今是身在夢魘之中的時候,一切好像突然之間就結束了。
因爲完顏紅菱的身影慢慢地攀附了身後的枝丫,只留給他一句話:“若是送給別人,自然是最好的東西,可惜你要送給我,我是聖女,只能過清高的日子,別人的東西,再好也與自己沒有關係。”
逸水輕嘆一聲,自古紅顏多寂寥,這般嬌俏模樣的女子,是怎麼捨得拋卻紅塵幽居於此的。
她尋思之間已有了感慨:送人東西,不在新舊,在於心意。這紅色瑪瑙是血滴子戴過的,完顏紅菱這樣孤芳自賞的女子,難道不想攬得一個知己嗎?
可是這表白終究沒有說出口,只是葬在了冷冷的夜色中了。
洛盼桃看着逸水的神色慢慢地變得淡定下來,明白今天的施針就算是結束了,逸雲小心翼翼地幫逸水蓋上了被子,逸水的手臂上出現了一個細細的黑色針孔,兩人相對無言,一時之間心緒奔涌。
洛盼桃小心地搓揉着雙手,大概是因爲逸雲給逸水施加的藥物本身就含着極其寒冷的屬性吧,反而是讓她也變得寒了起來,逸雲心細如塵,看出了洛盼桃此番樣子,連忙小心地說道:“小主人,要不要燃了蠟燭,屋子裡有了火光,好歹還能暖和一點。”
洛盼桃搖了搖頭,指了門外:“我們出去說話。”
說話之間,洛盼桃慢慢地站起身來,頭上的珠串在搖曳之間發出了動人的聲音,只是在洛盼桃看來,好似喪音。
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這般寂寥的思緒了呢?洛盼桃自己都說不出來,從前在藥林谷中的時候便是怎麼胡鬧都沒有關係的,如今涉足人世之中,又遭遇了這麼多千奇百怪的事情,要讓洛盼桃完全卸下心房,哪裡這麼容易呢?
她靜靜地看着荷塘之間的夜色,感受着逸雲的腳步聲慢慢地近了。
“小主人,你有什麼要說的嗎?”逸雲問。
他明知道在洛盼桃的心中存了這麼多的不堪和疑惑,可還是想要問個清楚,洛盼桃的心思向來縝密,若是不能在合適的時候化解了她的心結,恐怕是要鬧出事情來的。
“逸水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果然,洛盼桃的聲音冷冷的。
她自有有心無力的時候,段墨舒已經對她造成了傷害,她不能夠容忍還有人繼續欺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