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忠庭原本就對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很是虧欠,如今看到她與樑柯寧相比,反而是多了一些的鎮定來,就淡淡地說道:“既然如此,就讓宋大夫辛苦了,只是現在的夏夜也涼得很,你夜間起牀的時候也應該多加一件衣服。”
樑柯寧冷眼看去,倒是覺得父皇對洛盼桃的喜歡又加了一層在裡面,從前只聽說他是想要讓這個來路不明的宋大夫做自己的嫂子的,如今看去,竟是比自己的女兒還要親。
如此想着,樑柯寧的心裡頭有了疑惑,便冷冷地看了一眼洛盼桃,洛盼桃的臉上仍是平和,沒有一點的波瀾動盪。
“是,多謝皇上關心。”
如此,洛盼桃便與谷芽兒一塊出門去了,那樑柯寧看着洛盼桃消瘦的背影,不由地有了一絲的計較在裡面。
等到自己與谷芽兒的身影終於消失在樑忠庭的視線之後,洛盼桃纔敢停下來,她小聲地喘着氣,有一股熱浪從心臟慢慢地蔓延了出去,這樣的感覺,在當初隱逸閣被圍困的時候也是有的。
只不過想到自己面對父親的時候也要這般事事小心,洛盼桃難免覺得心寒。
谷芽兒有些不高興地說道:“小師叔如今怎麼變得這麼地忍讓了,分明是那個公主對您出言不遜,您卻什麼都不計較,可不是在漲別人的志氣,滅自己威風嗎?”
洛盼桃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的厭倦來,冷冷道:“怎麼,是不是覺得按我的身份,也不應該被她比下去?”
洛盼桃對事情從來都是分析得十分透徹的,谷芽兒有些敬佩地看着面前的這個女子,她總是能在字裡行間將一些細碎的因果關係給挑明白,若不是因爲洞察世故,又怎麼能夠做到這一步?
“原來小師叔是個什麼都明白的人,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
谷芽兒看了四下,剛要將話說出口,卻聽到洛盼桃嫌棄地說道:“你不用說了,你想要說什麼,我都明白,我只問你一件事,逸雲有沒有說你用什麼方法可以找到他?”
洛盼桃的聲音中帶着慵懶,似乎今天的事情對於洛盼桃來說原本就不重要,谷芽兒思索了片刻,說道:“有,逸雲將他將養的一隻信鴿給了我。”
谷芽兒的聲音中帶着某種稚嫩,這些年來在洛盼桃的身邊,雖然他也經歷過了不少生離死別,但是終究還是童心未泯。
雖然對外面的大千世界有着執着的信仰,但是對於自己從哪裡出發這件事情,谷芽兒始終是明白的。
如此想着,他在洛盼桃的耳邊輕輕地說道:“難道說小師叔覺得他們就在宮中嗎?”
有一絲沉默在兩人之間慢慢地流轉了過去,洛盼桃的眉目之間沒來由地泛起了笑意,她的脣齒之間慢慢地說道:“不是我以爲,是他們就在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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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之間的篤定,讓谷芽兒有些吃驚,剛纔樑柯寧的話,谷芽兒權當她是胡言亂語的。畢竟段墨舒是個十分穩重的人,怎麼可能就能孤身闖入了這戒備森嚴的皇宮中來?
且谷芽兒與逸雲約定的時間是在三天後,這麼急攘攘地進來了,可不是因爲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正想着,洛盼桃淡淡地說道:“好了,這件事情,你不要繼續想,有時間我會與你說清楚的,這個,拿去。”
說着,洛盼桃已從自己的袖子中取出了一小包的中藥來,她淡淡地看了一眼天邊的風起雲涌,淡然道:“剛纔雖然以黃連子的名義跑了出來,但是終究是要在皇上的藥膳之中有講究的,這黃連子原就有清熱降火的作用,你且加在明天的藥膳中,定能藥到病除。”
谷芽兒如此聽着,不由地對面前的這個女子產生了崇拜,她總是能在看似紛繁複雜的情況中,摸索出自己的一套活路來,且有條不紊地運行着。
谷芽兒答應着接過。
且說殿內,沉水香的味道在慢慢地遊走開來,對於樑柯寧來說,這樣的東西本就不應該出現在父親的殿堂中的。
沉水香雖然有平心靜氣的功效,但是用久了,還是會讓人的意志消沉,自從父親生病以來,終究是沒有之前這樣的陽剛了,處理起事情來,多少優柔寡斷,讓樑柯寧好不高興。
樑忠庭看到樑柯寧悶悶不樂的樣子,只以手覆在了樑柯寧的手背上,說道:“寧兒,如今你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竟然縱了旁人在朕的皇宮中自由行走,心裡頭卻只惦念着在這裡刻薄宋大夫。”
樑忠庭的眼神雖然嚴肅,但是嘴角上散發出來的笑意卻已經說明了一切,樑柯寧也不害怕,只用另一隻手將帕子掩在了自己的鼻子上,淡淡地說道:“父親如今怎麼盡用了這麼讓人意志消沉的香料,也不擔心會少了南征北戰的心思麼?”
樑忠庭的眼神之間恍然而過了吃驚,從來沒有想過,女兒會在家國大事上有所考察,他無可奈何地笑道:“你啊你,一會兒是鬼靈精怪的,一會兒呢,看事情又這般的通透,家國大事讓你的哥哥去打理就好了,你在這裡瞎操心什麼?”
樑忠庭淡淡的語氣中已經擺明了立儲君的心思了,樑柯寧與從來就是感情最好的,對於樑忠庭這樣的回答要不出意料,只是想到日後這洛盼桃恐就要與自己攀上關係,心裡頭難免就不高興了起來。
她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樑柯寧淡然道:“我說呢,原來父親是有這樣的打算在,哥哥什麼事都來得太快一些了,前腳父皇剛要爲哥哥選好福晉,後腳,父親已經打算將王儲的位置給了哥哥?”
樑柯寧的字裡行間都透露出了對洛盼桃的敵對,她的眉眼之間總是有一股讓樑忠庭難以捨棄的倔強。
這話雖然說得過分,但是終究是實話,還要多謝女兒對他的提醒,等到與女兒說完了話之後,就要將自己剛纔頒佈出去的聖旨給取消了,這樣的鬧劇,以後定是不能再犯了。
“你說你,今天怎麼好像是吃了火藥一樣了?我且問你,你分明知道有陌生人在朕的皇宮之中游走,爲什麼還要縱了他去?莫非是你真的有私心?”
樑忠庭的語氣中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在,樑柯寧看了一眼父親,淡淡地說道:“原來父皇是相信女兒說的話的,那剛纔爲什麼還要幫着那什麼宋大夫來調侃女兒?”
樑柯寧百無聊賴地翻轉着袖子上的布料,一時之間也無話,眼前無來由地又現出了段墨舒那桀驁不馴的樣子來,她微微地發呆,樑忠庭只道是她想到了剛纔的場景,便緩緩地起身,將手拂過了椅子,一陣冰涼,從心底泛出了淡淡的涼意來。
那些盤旋在樑忠庭心中的光輝歲月,如同春筍一般,繁複地生長了起來。
樑帝五年,樑宇國都城迎來兩件大事,其一,初即位的新君樑忠庭耗盡三年時間蕩平四郡,在肅平了北漠韃子攜兵來犯的戰事之後,樑忠庭又將西南的蠻夷部落一個個擊敗了,從此之後古樑都的版圖就算是最終確定下來了,只與南部的宣國形成的對峙的陣仗。
而在此之前,宣國曾是中原上獨一無二的富強國家,在樑忠庭當上君王的第三年,終於完成了父親臨終前的遺願,愣是在戰火中打下了屬於自己的一片天。
雄心壯志的樑忠庭,初卸龍袍復披戰袍,劍指西南,只是這一次他不必御駕親征,而是在皇城之中靜候佳音——
邊境水草的豐美,原就帶動了邊疆戰士的奮勇殺敵,從那個時候開始,樑忠庭的帝王生活在經過清平四年的動亂之後終於歸於寂靜與平和。
後宮之中因少了醫女的專寵,一時之間也成就了相互制衡的態勢,以皇后爲首的妃嬪們,都在維護表面上的和平,仍算是平安喜樂,人民安居樂業,無不讚揚這萬里和平江山。
其二便是樑忠庭的皇后懷了子嗣,即將爲新朝添一位真龍或真鳳,宮闈之內,無人不謹言慎行。
而對醫女的想念也是從那個時候蓬勃-起來的。
樑忠庭將這些思念轉成了更加通俗易懂的方式告訴樑柯寧的時候,樑柯寧的眼神中泛過了溫情,她的額娘不算是父皇最喜歡的,也因爲這個,她從小就在皇宮中受了冷眼。
不是樑柯寧自己爭氣,如今的她也不過因受了額孃的影響而被宮人看輕的公主罷了。
有了這一層關係,樑柯寧對男女之事很是看淡,萬萬也沒有想到父皇還有這麼一遭風流事在。
如此想着,她有些疑惑地問道:“父親,那這個人是誰?可不是浪跡天涯了?”
樑忠庭的眼角泛起了漣漪,他淡淡地說道:“這件事情,父親以後自然會與你解釋,只是有一件事,你可要記得,若是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就一定要去爭取,父親如今這麼拼命地打江山,就是希望有一天,朕不需要用你來換取一段政治婚姻,你可明白?”
樑忠庭的字裡行間都在暗示着樑柯寧,若是現在再不將自己的心思說出來,就要來不及了。
可是樑柯寧從來都是個有思想的,縱然是感動於父親的付出,卻不能這麼草率地將自己的心上人交付,父親的性格樑柯寧是知道的,只要與她的幸福有關,父親怎麼會不拼盡全力了去周全?
只是強扭的瓜不甜,若是被父親趕鴨子上架,還有什麼意思?
這麼想着,樑柯寧淡淡地疏遠到:“父親,若是真的到了需要說的那一天,女兒是會告訴你的。”
樑忠庭原本要落在樑柯寧肩頭上的手掌終於還是慢慢地放了下去,他淡淡地說道:“如此也好,只一件,你不要再去爲難宋大夫了,她也是個可憐人。”
樑忠庭的語氣中帶着某種曖昧不明的嘆息,連樑柯寧自己都不知道,向來性格疏闊的父親如今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