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府書房
宇文霖浩的書房單獨佔了前院的一整個院子,內間存放各種珍貴典籍和字畫,外間則是起居會客的地方。
然而,往日最是清靜的書房門口站了滿院子護衛,正房檐下則是更站着一溜六個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漢,每個人的手都按在刀柄上,滿臉的肅殺,顯示着他們正在嚴密戒備,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殿下,孟閣老已經承下您的禮了。”
“閉嘴!”宇文霖浩怒氣衝衝地砸碎了一個茶杯,來人立刻噤聲。
來人正是大皇子身邊的第一謀士趙嵩,但他此刻也不敢面對宇文霖浩的雷霆之怒。
當自己被上官倩兮設計陷害,宇文霖浩只感覺熱氣上涌,只要一閉上眼睛,就彷彿看到上官倩兮眼裡的不屑和挑釁,還有隱隱綽綽的深藏的鄙夷,他簡直恨得要發狂!這個女子,她竟然敢這樣做!
多年來,宇文霖浩心中一直藏着深深的怨恨,他恨皇帝,恨他爲什麼要那麼*愛宇文瑾辰!更恨自己爲什麼十年忍辱,還是會因爲一時不慎被人算計!還要被上官蕊兒這個女人這般的拖帶侮辱。
爲什麼?上官倩兮會這樣幫助宇文瑾辰,從不明白他一番逐鹿天下的雄心壯志,不明白他對她的真心!
若非孟閣老的親弟弟孟泰源受賄五萬兩黃金的把柄在他的手中,現在這件醜事已經傳揚到了鶴淵朝的每一個角落,這會讓他本就動彈不得的處境,更加艱難。
爲什麼,他宇文瑾辰得了皇帝歡心還不夠,那樣一個聰明能幹的女子,還是要留在他的身邊,幫着他來算計!心中萬千言語,化作滔天之恨,他的臉,因爲過度的怒氣而讓五官猙獰在一起。
看到從來風度翩翩的大皇子忽然露出這樣的神色,趙嵩倒吸一口冷氣,不由自主低下了頭。
盛怒之下,宇文霖浩猛地掀翻了書桌,掉落了一地的筆墨紙硯。
看到眼前一片狼藉,宇文霖浩終於察覺了自己的失態,他轉過身,深吸一口氣,試圖吐出滯悶在心裡的濁息。幾番努力過後,他再轉身,已是面容沉靜如玉,笑容溫和一如往常,讓方纔見過他那森然臉孔的趙嵩,都以爲,自己剛纔見到的,不過是產生了幻覺。
他慢慢道:“我失態了,先生請起來吧!”說着,他甚至親自去扶起了趙嵩,趙嵩忙順勢起來,低聲道:“屬下知道大殿下心中不快,只是目前這局面,是危局但也不是完全對您不利。”
宇文霖浩不由蹙眉:“爲何?”
趙嵩笑道:“從上官堂在此事上對上官蕊兒的處置可以看出,他還是不敢輕視大殿下你的。他是個謹慎的人,雖然他如今選擇站在了二皇子那邊,但是他卻知道你的實力也不容小窺。所以,算是給自己留的一條後路。也代表着如果有朝一日,大殿下你的勝算更大,指不定他會毫不猶豫的站入我們的陣營。”
宇文霖浩自然是知道這一點,所以說上官蕊兒還有不少的利用價值。 “可是原本孟泰源受賄的事情,該有更重要的用途!現在爲了這麼一件小事,浪費了三年的佈署,實在是讓我難以平息怒氣!”
趙嵩當然也覺得可惜,只是在這種時候將這種可惜表露出來,不啻於是一種火上澆油的做法,所以他若無其事地勸說道:“如果用這事可以換來殿下的聲譽,自然是值得的。”
“哼!這一切都怪上官倩兮那個沒良心的女人。”
趙嵩看着滿臉戾氣的宇文霖浩,看着他神經質地咬牙切齒,衣袍下的雙腿還在微微顫動,心裡一面飛速思量着,一面暗自嘆息,這件事情,的確於大皇子太不利了!爲何如此聰慧的女子卻不能輔助殿下左右,如果可以,一定會助殿下事半功倍的。
“殿下不要着急,我們從長計議就是,定能轉危爲安!”
而另一邊,從泰安堂回來的上官倩兮同樣心裡有些微不爽。
若是上官堂去的沒那麼快,上官蕊兒現在就是死屍一具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給上官蕊兒一點點機會,她都有可能緩過氣來。
上官倩兮手裡隨意地採了一朵鮮花把玩,陡然之間眼前閃過一道白光,緊跟着就是一聲炸雷。不單單是她,旁邊的香蘭和詩意全都被唬了一跳,只倏忽間,豆大的雨點就從天空中砸落了下來。
上官倩兮向窗外看,恰能看見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在天地間連成了一道白幕,上官倩兮不自覺地走進了窗戶,望着外頭濺起的一朵朵水花出神。
“怎麼突然下這樣大的雨!”香蘭嘟囔了一句,忙不迭地去關窗子。
下一刻又是一聲隆隆炸雷,屋子外面幾個小丫頭嚇得抱成一團。
上官倩兮凝眸看着窗外的大雨,冷笑了一聲,這場暴風雨,終歸都會來,無非早晚而已。
廣陽郡
因爲二殿下的飛鴿傳書,朝堂上的事情鎮遠侯已經知道得清清楚楚。而鳳棲國的入侵已隨着莫君巖的一記密信而得以化解。
可是,邊關上的事情,鎮遠侯卻有意延遲了對朝裡的稟報。而是冒險派人傳遞消息回京都。說他在戰場上受了重傷,未能趕回京中。
這個消息沒有意外,如意料中落入了宇文霖浩的手中。
大皇子一派不禁喜出往外,少了一個手握兵權的鎮遠侯可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再加上,端貴妃的嫡兄方南大將軍已經受命秘密趕往京城與大殿下等親兵匯合。坐擁大殿下登上皇位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只是,如今皇上雖然已經不能理事,可以,卻還沒有到了奄奄一息之際。這讓他大爲惱火,安插在皇上身邊的人每日都將他的一切事無俱細的稟報了給他聽。可是,那金丹彷彿失去了靈性般,並沒有如從前般漸漸奪去了他的精氣神。
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難道又是他搞的鬼?”宇文霖浩冷冷說出這話,站在花園裡的一株紅梅下,他身上披着一件青色的狐狸毛大氅,目光森寒的看向前方,眼裡的戾氣足以將人凍冰。
身後的趙嵩緊鎖了眉目,不免擔憂的道:“如此說來,殿下,我們得將計劃提前進行了。至少皇上那邊,不是還有後招嗎?”
“哼!那便依你說的辦吧!這一切都是他們逼我的,怪不得我了……”
宇文霖浩低喃着,忽然一陣寒風襲來,吹起樹上陣陣紅梅,一片片紅梅如雨般飄落在地上,有的則飄到男人的身上,此刻的他,映在紅梅里的模樣,脣若含丹,眼若秋波,發如流蘇,可惜身上的殺氣太重,讓人不堪直視!
金鑾殿,鶴淵帝坐在書房前,仔細看着百官們呈上來的摺子,書房前恭敬的站着兩個大臣。一個是孟閣老,一個是工部侍郎方釧。後者眉目間帶着一絲戾氣。
“陛下,你身體有恙,就不要太過操勞了。”方釧說到這裡的時候,臉上的戾氣更甚,他十分不愉,大殿下爲了找到研製金丹花費了那麼多的財力和物力。好不容易搞垮了皇上的身體。滿以爲一切能按計劃進行,豈料卻有人暗中卻了手腳。竟然讓皇上漸漸脫離了金丹的控制。真是豈有此理!
今日竟然還將自己召進宮,揚言說要商議國事。哼!這不是自尋死路嘛!不過,想不到孟閣老也在這,一會該如何行事呢!?
皇上聽了他假意的勸告,並沒有理會,還是仔細的看着手中的奏摺,他已經多日沒有梳理過朝政。如此鶴淵朝內憂外患,真是讓他頭痛!但是,辰兒又讓他不要理會,好好的養好身子便行了。但是,他知道,自己大限已到!他已準備退位讓禪給他,但是,朝堂上還有很多爛灘子要他處理。
不然,若讓他冒然登基怕也會麻煩不斷!所以,今日他特地解了禁,差人將孟閣老跟方釧召了進宮。商議江南水患,及河北災民暴動、溫疫橫行諸事尋求解決的方法。
“兩位愛卿,如今朝中內憂外患,相信你們早已焦心不已!今日朕看了幾個內閣大臣的奏摺,覺得解決的方案不錯,爾等應該盡力督促。力求將險情制止,還我鶴淵一個安寧。那朕死得死得瞑目了。”
“皇上,英明!只是,陛下不可自艾自怨,好好養好身子纔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大殿下如今處事得體,事事親力親爲,堪稱臣等之典範。我等必定全力協助大殿下將朝中大小事都處理得妥妥當當。”方釧說得是那個理所當然,似乎迫不及待的宣告世人,他真正要追隨的人是宇文霖浩。
皇上一聽,當即擡眸,生氣的拍案而起,“混帳,你說的是什麼話!?朕還沒有死呢!他宇文霖浩就想獨攬大權了嗎?怎麼也輪不到他在這指手劃腳。方釧,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邊上的孟閣老整個身子一顫,心裡詫異不已!這個方釧是瘋了嗎?竟然敢當着皇上的面口出狂言。
“皇上息怒!微臣說的是事實,大殿下文武雙才,德才兼備,出類拔萃 ,如此踔絕之能,堪當大任!皇上又何必讓如此蛟龍困於淺水之中呢!? ”
“你說什麼?方釧,這是你對朕說話的態度?朕已經三番五次的容忍你,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皇上氣得猛地一掌拍在案桌上,他是皇者,從來沒人敢忤逆,沒想到這個方釧仗着方家多年來的勢力沖天愈發的不識大體。
方釧見皇帝發怒,心底的怒意更甚,當即就堅硬如鐵的道:“皇上,您是安安樂樂的坐在這裡,高高在上,萬人景仰,可我的家人,之前因爲先皇后的死,你事事打壓我方家。方家旁系不得入朝爲官,嫡系家主卻被你長年派去駐紮在邊關之地,一年回不到一次。而我卻終生效力於工部侍郎這個可有可無的職位。我怎麼說也是大殿下的舅舅,親妹妹慘死宮中,皇上卻不聞不問,連安撫一句我們方家也不屑之極!臣今天就是一死,也要向皇上明諫,臣不滿,臣心裡有滔天的恨意,臣要爲家人們報仇!”
聽到方釧的話,皇帝此刻心神一動,面色當即灰白起來,身子長時間的站立也顯得有點搖搖欲墜,“放肆!這一切都是你們方家咎由自取的,竟妄想高於皇權。”
孟閣老見兩人早已怒目相對,眼中的殺氣涌現。他心裡暗叫了聲不好,剛想上前勸說一兩句。
皇上卻厲聲向殿外的侍衛喝道:“武臣,武官,你倆都進來,朕口渴了!”
口渴了需要叫侍衛而不是太監?方釧眼眸一沉,皇帝在防着他,當即,他迅速拍了兩掌,就在這時,一夥黑衣人從偏殿裡涌了進來,足足有七、八個。
黑衣人一涌進來,當即朝方釧點了點頭,這時候的皇上,立即倒抽一口涼氣後退了兩步,迅速握住案桌下的寶劍,朝衆人喝道:“大膽,你們哪來的?方釧,你竟敢刺殺朕!”
“請皇上記住,微臣哪有本事刺殺你,應該是二殿下的恩師孟閣老吧!”方釧說完,只聽嗖的一聲,多腰間抽出一把袖劍猛的刺入孟閣老的胸口。後者完全不設防,竟然一劍閉命,沒有機會發出一點聲響便頹廢的倒在了金鑾殿冰涼的地板上。
方釧用錦帕抹了抹浸滿血的劍身接着道:“而我方釧,爲了替君報仇,手刃反賊!”
皇上看到方釧陰測測的樣子,當即一把拿過那桌上的口哨,迅速放到脣前吹了起來。
一聽到這陣吹哨聲,方釧頓覺不妙,皇帝在召喚他的護衛,他立即冷冷擡眸,一躍舉起劍上前,急急的衝向皇上,沉喝一聲,“皇上,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說完,方釧迅速飛躍上前,皇上只覺得眼前有無數刀光劍影閃過,心頭有縷縷無邊的恐懼襲過來,他中方釧的計了,這個殲賊不鉭會武,還與他金鑾殿的人勾結,帶劍進宮。
西宮湖邊
梅花輕揚,看了許久有些昏暗的天色後,宇文瑾辰這纔將覆在臘梅上的玉指收回,準備回宮。正在這時,只聽一陣匆忙的腳步聲迅速朝自己的方向跑了過來,宇文瑾辰立即挑起眉,冷然看向跑過來的暗夜等人,“殿下,不好了,皇上被刺客刺殺了!”
什麼?宇文瑾辰眉鋒立即一挑,一把拂袖,迅速朝金鑾殿奔馳而去,一路上,他緊皺着眉,感覺額頭上有陣陣冷汗冒出,後邊的護衛們全數跟上。父皇,你千萬不能有事啊!
暗夜踩着輕功跟在宇文瑾辰後邊,一邊跑一邊又道:“殿下,刺客是方釧帶的人,但如今他已經逃掉,但他剩下的刺客已經被皇上的護衛抓住,但皇上情況十分的危急!陪同皇上遇難的是您的恩師孟閣老。”
“什麼!?”宇文瑾辰一聽到方釧的名字,嘴角已經陰冷的勾起,不一會兒,他已經來到滿是血腥味的金鑾殿,在進殿之後,宮裡的宮女和太監產已經齊刷刷的跪了下來,一個個都嚶嚶哭泣起來,肩頭聳動。一看到宇文瑾辰,最前頭的宮女已經大聲的哭道:“殿下,快去救救皇上,皇上他……”
“都讓開。”宇文瑾辰眼裡溢出陣陣火光,一把將前邊的宮女們推開,他則迅速跑進內殿,一進內殿,便看到滿身是血的皇帝正被侍衛們扶着,而邊上則躺着五六具黑衣人的屍首。唯一一個活口正被侍衛長親自壓着。
那刺客一看到宇文瑾辰,已經是滿目的驚慌,可是自己偏偏被擒獲了不得動彈。而宇文瑾辰在看到奄奄一息的皇上後,眼裡已經是陣陣暴怒,他一把上前,推開守在皇上面前的武臣、武官兩兄弟,狹長的鳳眸危險的輕眯了兩人一眼,隨即開始檢查皇上身上的傷。
皇上傷在心腹之處,那裡連中了三劍,每一劍都十分的致命,此時的皇上,臉色扭曲又痛苦,一看到宇文瑾辰,他立即一把拽住他的手,眼裡迸出陣陣眼淚,“辰兒,你終於來了,父皇在臨走前能看你一眼,已經是最大的心願。請你……不要恨父皇,從小將你……培養成一個帝王,讓你失去了海闊天空的自由。父皇就是想培養一個……十分優秀又出色繼承人,你不要恨我……”
“父皇!”此時,宇文瑾辰眼裡已經迸出陣陣悲憤又心痛的淚水,他伸手摸到皇上的心腹部,發現那裡已經是一灘血流,沒救了,任他是華陀再世,也沒救,傷得太深太重。
“父皇,不要離開兒臣,不要像母后那樣丟下我,我不想你走。”宇文瑾辰顫抖的握着皇上的手,兩父子緊緊將手握在一起,從來不哭的宇文瑾辰,臉上竟然淌下溫熱的淚水,令聞者傷心,看者流淚。
看到宇文瑾辰眼眸裡蘊藏着的痛苦,皇上何嘗不心痛,他顫抖的撫上宇文瑾辰俊俏的臉龐,手指上沾着濃濃的鮮血,輕聲的道:“孩子,你真是俊俏,跟你母后一個模樣。可惜,你母后去得太早,如今……我就要下去陪她了,這樣她也不會寂寞。傳位的詔書朕十多年前就寫好,一直放在金鑾殿的牌匾之後,那些老臣們都知道……孩子,你要好好的做這個陛下,守護好你的子民,殺了方釧,替朕報仇……”
“父皇,兒臣知道,你不要說話,我這就幫你止血,你撐一撐,我們父子還有好多話沒說,其實我想告訴你,我一直是愛你的。這世上沒有誰能敵過你和母后在我心中的愛,我一定手刃方釧,替父皇報仇。父皇,你撐一撐,等我救你。”
宇文瑾辰說完,眼眶紅得似血,心裡已經被憤怒和恨意佔滿,他只覺得心好像碎了一般的疼,顫抖的伸手想去摸皇上的傷口。
可皇上已經一把抓住他的手,一臉慈愛的看向他,“孩子,來不及了,朕也累了……朕好像看到你母后在天堂召喚我,她在那裡等我,她還……像年輕時一樣漂亮,這麼多年,朕也已經……這麼老了,她好像一點也沒變,今後……世間只剩你一人,再也沒人能夠關心你。所有人聽令……”
皇上吩咐完,宮裡的侍衛太監、宮女等全都跪下,一個個哀聲遍野,眼眶冒出陣陣淚水,十分的悽慘。
“朕大勢已去,決意傳位於二皇子宇文瑾辰,你們所有人,包括百官大臣,一衆平民,都要尊他爲上……”皇上正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將手滑了下來,宇文瑾辰立即用力一拉,卻拉到皇上軟綿綿的手。
此時,皇上已經永遠的閉上了眼睛,這一刻,宇文瑾辰只覺得心都被掏空了,他痛苦的抱緊皇上,暴怒的嘶吼起來,“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