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可別哭,正在上妝的,一哭妝就化了……”上官倩兮立在銅鏡前,微笑道,龔月琴比上官倩兮大一些。有着漂亮的瓜子臉,風髻露鬢,淡掃娥眉眼含春。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猶如剛剝殼的雞蛋。大大的眼睛一閃一閃彷彿會說話,小小的紅脣與皮膚的白色,更顯分明,一對小酒窩均勻的分佈在臉頰兩側,淺淺一笑,酒窩在臉頰若隱若現,美麗如天仙。
如今又穿着一襲大紅色的嫁衣,看起來竟有一種別樣的美,“新娘子果真是天下最漂亮的……月琴,這會,你娘估計還躲在廚房裡抹眼淚呢……”
上官倩兮看着龔月琴,她何嘗不知道,龔月琴哪裡是真的想吃桂花釀丸子。她不過是找個藉口,支開她罷了,看着龔月琴這樣,她竟然有些羨慕了,羨慕她有個娘,可以在出嫁的時候陪在她的身邊,可以在她說想吃桂花釀丸子的時候就去做。
前世的她,在婚禮當天,愣是餓了一天的肚子,想想看,沒孃的孩子,真是可憐。可是,幸運的是,今生,她改變了連氏的命運。是不是也可以改變自己不幸的人生?
龔月琴搖了搖頭,又思忖了片刻道“兮兒,你是不是也覺得好奇怪,爲何我的婚事如此突然?”
“哦……?真有內情?”上官倩兮眉目微斂,卻一副不在乎的模樣道:“這些你不用擔心。旁人說些什麼你也不需要理會。我相信元公子定是喜歡你纔會娶你的。”
龔月琴聽了不禁點了點頭,羞澀一笑,“那是當然!不過,我還是想告訴你原因。”
上官倩兮聞言微怔,看見她的神色帶着絲正色,不由得仔細聽着。
龔月琴左右看了看在忙碌着的嬤嬤,故意壓低頭,用只有兩人才可以聽到的聲音道:“前些日子,大皇子到我家來提親了……”
“什麼?”上官倩兮欲驚呼出聲,不過幸好被龔月琴眼明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巴。
上官倩兮仔細平復了一下心情,心裡不禁思緒百轉。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如今大局已定。相府已經暗暗向二皇子宇文瑾辰靠攏,而她自己也會成爲他的正妃。
而作爲宇文霖浩側妃的上官蕊兒,表面上是風光,但是暗地裡卻對宇文霖浩沒有一丁點的助力。因爲,上官堂已然將寶都押在了上官倩兮的身上。
這皇儲之爭已經日漸白熱化了。而宇文霖浩該着急的是找一個可以與上官堂相匹配的助力,成爲他的左膀右臂,必要時可以助他青雲直上。
而這個人,便是護國候龔大人無異。
龔大人在朝堂上也是個舉足輕重的角色。再加上,他世代爲候,祖先爲開國功臣之一。龔家一脈已屬根深蒂固。如若運用得當,也是一股不可缺少的助力啊!
再加上,護國候是出了名的愛女如命。龔月琴也是正值妙齡,絕對是宇文霖浩眼裡的獵物!是他想鞏固勢力的墊腳石。
可惜,他低估了護國候爺對龔月琴的疼惜。他又怎麼會捨得自己疼愛多年的寶貝女兒嫁入那殘酷無情的帝王家。俗話說,伴君如伴虎!況且,如今局世尚未明朗,太子之爭已然很是激烈
。如若,他的女兒真是一不小心嫁給了宇文霖浩,卻因他的野心而受到傷害。那他可是會悔不當初啊!
這樣的事情是他不可想象的。如今自己龔家已算是名利雙收、春風得意了,自己在朝堂上也算是個說得上話的臣子。他又何必讓自己的女兒冒這樣的風險,拿她的一生、龔家一脈去賭呢!?
況且,他知道自己的女兒早已心有所屬!他可做不出棒打鴛鴦的無情之舉!
“不用說,肯定是你爹爹拒絕了……但又怕大皇子不死心,會夜長夢多!不然,他又怎麼會如此倉促的安排你的婚事?”上官倩兮一下子便思路清晰得很。
龔月琴一臉崇拜的看着她,她不過才說了一句話,上官倩兮便能一下子串起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可真是聰慧過人啊!
上官倩兮如畫的眉目突然勾勒出一個顛倒衆生的微笑,“月琴,我真羨慕你!你有如此疼你愛你的雙親。愛你勝過於世間的一切榮華富貴。”
“兮兒,你不也有嗎?哪有不疼愛自己子女的父母?”
“嗯……”
兩人說說笑笑間,龔月琴早已被嬤嬤收拾的妥妥當當,她安安靜靜的坐在銅鏡前,看着鏡子裡的自己,一時間,呆滯的不知該說什麼好,這是她麼?鏡子裡的她,如嫺花照水,明豔動人,面容溫柔,嘴角含笑,盛妝下的她,都不似她了。
“琴兒……候夫人來給你梳頭了。”龔夫人走了進來,身後跟着上官倩兮的舅母候夫人李氏,上官倩兮有些意外,她記得,前世給龔月琴梳頭的貴人,可不是候夫人,應該是京城出了名的好命婆楊氏纔對。怎麼自己重生一回,好多人,好多事都變得不一樣了呢?
“舅母。”上官倩兮乖巧的上去請安問好,候夫人李氏看着上官倩兮,她一襲淺紫的衣裙朝自己緩緩的走了過來,恍然間,她彷彿看見的是年輕時的連碧瑤,她記得,她嫁入鎮遠候府的那一天,連碧瑤也穿了一襲淺紫的衫子,像一隻綻放的紫藤花,“你的傷,怎麼樣了?”
“不礙事。”上官倩兮熟絡的挽着候夫人的手臂,她今日來參加婚禮,身着的自然是一品夫人的正裝,乍眼看起來端莊貴氣。重生一回,她倒也很喜歡這個舅母,時不時的,鎮遠候府就會有人送一些東西過來。想來,那些個女孩子喜歡的玩意斷然不會是她舅舅連城訣的手筆。不難猜出如此爲她花心思的人,便只有她了。
其實她看中的,並不是這些東西,而是她的心意,這一次受傷的事情,她自然也沒有隱瞞着鎮遠候府,畢竟,她們也是自己和母親的親人。
“兮兒,你受傷了?”龔月琴想站了起來,層層的嫁衣堆在那裡,她連動一步都很困難,上官倩兮笑了笑,“一點小傷。”
“你都不告訴我?”龔月琴心想,難怪,她一進來,她就覺得她的臉色不太好,以爲她是沒睡好,原來是受傷了,這,這……見她還一臉風清雲淡的樣子……“我真生氣了……”
上官倩兮笑了笑,連忙走過去,拉着龔月琴坐了下去,“我的小祖宗,今兒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咱要生氣,也改個日子成不?”
龔月琴看了看周圍,也知道上官倩兮說的是真的,今天,還真不是一個計較的時候,就道,“我且放過你,你等着
。”
上官倩兮無奈的一笑,又道,“新娘子,還不坐好,得梳髮了!”梳髮是一個傳統,每一個新嫁娘在出嫁前,都會有一個人替她梳髮,兩人的生辰八字得合出來合,合上了才能梳妝,若是一個八字的不好的人替新嫁娘梳了妝,那新娘的成親後,麻煩事就會特別多!
上官倩兮沒有想到的是,給龔月琴梳髮的,居然是候夫人,這可見,兩家人是頗有些交情的,若不然,她怎麼會來?
龔月琴乖乖的坐了下來,朝她甜甜一笑。候夫人拿起梳妝檯上的一柄白玉質地的梳子,梳着龔月琴的秀髮,“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有尾,富富貴貴。”
龔夫人早已淚流滿面,上官倩兮適時的遞上一塊乾淨的手帕,聽着候夫人細細柔柔的聲音,眼睛也有了一片莫名的溼意,她看着候夫人將鳳冠戴在龔月琴的頭上,待到龔月琴站了起來,轉過身時,她亦是清淚兩行。
龔夫人走了過去,拿起放在玉盤上的紅蓋頭,輕輕地蓋在龔月琴的頭上,又從一邊的玉盤裡,拿出一隻紅彤彤的蘋果塞在她的手中,千叮嚀,萬囑咐道,“這蘋果,象徵着平平安安,琴兒……”
“娘,我會時常回來看您的。”聽得出來龔月琴的聲音,微微的哽咽,剛剛誇下的海口,卻這麼快就失言了,上官倩兮卻沒有半點取笑龔月琴的心思。
此嫁一出,候門深似海,嫁作他人妻,龔月琴的日子,肯定沒有在府中這般自在。況且,如此元達林深得皇上看重,這往後裡裡外外的應酬,都需她一個人撐着,想必,是很辛苦的。不過,龔月琴一早就知道,這些她知道,她承受,不過是四個字,心甘情願!
因爲,她愛着那個男人。那個他何其有幸!?!
候夫人看着漸漸長大的上官倩兮,年前一看,還稚嫩的像個孩子,過了這些個日子,她的眉宇間,也漸漸的長開了,她自然也聽說她與宇文瑾辰的婚事。
上官倩兮這孩子,她是越看越喜歡,她沒有女兒,很真心的想把上官倩兮當作自己的孩子來看待,她想,等到上官倩兮出嫁的時候,她一定會親手替她梳妝,決不假他人之手。
“兮兒,等你出嫁的時候,我也替你梳!”候夫人輕聲道,上官倩兮一下紅了臉,尷尬不已,出嫁,她已經嫁過一次了。早已不是之前那個懵懂無知的上官倩兮了。可她是絕對不會這麼對候夫人說的,只是乖巧道,“那舅母還得準備一份嫁妝才行!”
這兩人微笑間,看着龔月琴的堂哥,龔建奇已大步走了進來,身後跟着的是接親的嬤嬤們,“大伯母,我來背琴兒……”說罷,附下身子,讓龔月琴趴在自己的背上,鶴淵王朝的婚嫁習俗是,新娘子出嫁當日,從孃家走出,由孃家兄弟背上花轎,再到了婆家之後,又新郎牽着大紅花,拜了天地,再入洞房……
龔月琴微微的附下身子,趴在龔建奇的背上,就出了春雨閣。
上官倩兮亦跟着走了出去,看着龔月琴在龔府的院子裡,上了花轎,喜氣響起,花轎起,十六人的花轎,需要在京城的主要街道繞一圈,包括陪嫁的嫁妝,接親的人們,都需要繞一圈
。
走在隊伍前面的是身着新郎服的狀元郎元達林,遠遠的看了過去,一副意氣豐發的模樣。嘴角一直噙着一抹喜悅的笑意。
似乎還不錯,他騎着白馬,氣宇軒昂,一看便是個謙謙公子的模樣。他的身後,是一襲紫袍的宇文瑾辰……兩人的眸光,在空中交匯,又短暫的別開了,不約而同的露出一絲笑意……
看來宇文瑾辰與元達林的關係也不淺啊!竟屈尊與他一道接新娘子。
候夫人細心的看見這兩人的模樣,心裡很是歡喜,倆人好似是心有靈犀一般,今日都穿上紫色的正裝。倆人同是俊美過人,不用站在一起都會給人一種很是般配的感覺。
待到這十里紅妝的影子也看不見時,候夫人才扶着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龔夫人入了府,“龔夫人,這女兒終是要出嫁的,你也別哭了……”候夫人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龔夫人,畢竟,嫁女兒的是她,不是自己!
龔夫人紅着眼睛,看着候夫人,“連夫人,月琴都還是個孩子,年紀還小,也不知道嫁過去……”龔夫人說不下去了,真正愛女兒的母親,都會擔心自己的女兒嫁人之後,過的好不好?更何況,龔月琴嫁的不是一般人,那種擔憂,就更甚了些。
在父母眼中,做子女的縱是嫁爲人妻了,在他們眼中都是還沒長大的孩子。
“龔夫人,琴兒是個好孩子,她會保護好自己的!”候夫人寬慰道。
龔夫人也笑了笑,事到如今,她能做什麼,只能相信自己的女兒選擇沒有錯,那個會是她一生的良人。“我明白,你和娉婷郡主就先去元府赴宴吧!”
上官倩兮一直靜靜的站在一旁,沒有說話,她對於龔夫人的印象其實很模糊了,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候夫人拉起上官倩兮的手,對着龔夫人說道,“我們家的兮兒和琴兒是好朋友,要是兮兒能有琴兒那麼般就好了。可惜天不隨人意,你懂的。一入宮門深似海!說來,還是你家琴兒的福氣多了。”
龔夫人對於上官倩兮和宇文瑾辰的婚事,也是有底的,便道,“郡主以後定會大富大貴,琴兒能有幸認識你是她的福氣。往後如果有些什麼事兒,還得請娉婷郡主多多幫襯幫襯。”
上官倩兮的眉心跳了跳,心一片慌亂,卻還是禮貌的迴應道,“龔夫人,你且放心,我和月琴是好朋友。”
“好孩子!”龔夫人拉過上官倩兮的手,送上一隻錦囊,上官倩兮一愣,該收麼?有這個規距麼?候夫人見狀,便道,“龔夫人給的,你就收下吧!”
上官倩兮微微一福,笑着道謝,“多謝夫人!”
候夫人擡手拉起上官倩兮,*溺道,“你這孩子,真惹人憐愛,那我們就走了……改日再敘!”
龔夫人目送着上官倩兮和候夫人離開,看着這喜氣洋洋的龔府,龔夫人的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落寞,她的女兒出嫁了,養了十幾年的女兒,成爲別人家的人,她的心情怎麼能好?
看着府門口一地的鞭炮屑以及不遠處搭起的施粥鋪子,龔夫人微微嘆息了一下,又轉身進了龔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