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晟羽笑容微僵,撇撇嘴,這丫頭,果然翻臉不認人!
越奔越近,上官雅怡溫細柔潤的臉漸漸清晰,望着這副往日十分熟悉的容顏,想到方纔她捨命相救的情景,上官倩兮心中的思緒如浪潮般翻涌不息,百感交集,腳步頓時慢了下來。伶俐如她,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只是扶住了她的手,好一會兒才問道:“……四妹,您還好嗎?”
上官雅怡也上下打量着上官倩兮,開心欣慰地搖搖頭:“大姐,你沒事就好。雅怡也沒事,多虧這位公子及時救了我。”
上官倩兮這纔看到上官雅怡身後除了跟着趙統領,還有位穿黑衣上繡雲鬆暗紋的青年男子,身姿矯健,眉目端正,只是有些冷漠,看不出表情來。忙福身道:“多謝這位公子相救舍妹,小女感激不盡,請教公子尊姓大名?雖然說救命之恩無以爲報,但若有機會,小女必定重謝公子。”
左麟身爲習武之人,眼力甚好,早遠遠地瞧見連晟羽看着上官倩兮笑的模樣,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家主子對一位女子如此神態柔和,猜度這位女子在連晟羽心中分量必定不輕。不敢怠慢,忙恭聲道:“小人只是奉我家主人命令行事,不敢當上官小姐此言。上官小姐如果要謝,就謝我家主人好了。”
“應該的。”上官倩兮急忙問道,“不知道尊主是——”
“我家主人就是連晟羽!”左麟點頭致意,越過二人,來到連晟羽跟前,單膝跪下,稟奏道,“世子爺,小人救出上官四小姐後,曾經留意四周,但並沒有聽到其他聲音,因爲四小姐擔心趙統領傷勢過重,所以先護送倆人至此,小人這就再去四周搜索?”最後一句卻是請示的語氣。
連晟羽點點頭,淡淡道:“去吧!”
左麟領命後,幾個起躍,便消失在幽暗的林間。
上官倩兮愕然望着連晟羽,心頭百般滋味,好一會兒才道:“連晟羽,你……”
“我什麼?我可從來沒說,我是孤身一人前來的。”連晟羽似笑非笑地乜着她,“我只說我自己沒心思救人,沒說我的手下不會去救人。唉,其實我這個人不喜歡說假話,如果你問我四小姐會不會有事,也許我會告訴你沒事。可你偏偏不問,只想求我去救人,我很不喜歡多費事的……”
“你……”看着上官倩兮眼眸中漸漸有怒火涌出,似乎還聽到了磨牙的聲音,他又覺得心情好了起來。
按理說,連晟羽的屬下奉命救了上官雅怡,上官倩兮知道自己應該感謝他。但是,看着他此刻的模樣,她卻實在說不出感謝的話,反而越發覺得惱怒。連晟羽明明早就知道有人去救她了,卻偏偏不說,還故意拉着她在那裡東拉西扯地拖延時間,說什麼心情不好不想救人,讓她逗他開心,無非是想看她急怒交加,氣得直跳腳的模樣,以爲取樂。
這個男人,實在太惡劣了!回頭得好好收拾收拾他。
上官倩兮一跺腳,不想再理會他,轉頭去察看上官雅怡的模樣,忽然看到她肩膀處血痕斑然,心中一沉,焦急地問道:“四妹,您受傷了嗎?怎麼樣,嚴重不嚴重?你怎麼那麼傻?你那麼做是爲了幫我引開那黑衣人是不是?”
上官雅怡搖搖頭,握住她的手,微笑道:“只是一點輕傷,不要緊,大姐姐你別放在心上,也不用擔心
。”忽然察覺到異樣,拉着她的手到月光明亮的地方,看到上面縱橫交錯的擦傷,心中一痛,“你手怎麼了?還有脖子上也是,臉上也是……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沒事!”上官倩兮並沒有說這些傷是她想追上她所造成的。她忙轉移話題,道:“趙統領怎麼會受那麼重的傷?你們怎麼又遇上了?”
“說來話長!”上官雅怡從袖中取出絹帕,動作溫柔地替趙統領擦拭眼角的血跡,“我只身在樹叢中逃命,可是沒多久便被那黑衣人追上了。我以爲自己命不久矣!可是,沒想到趙統領及時出現救下了我的性命。又奮力與那黑衣人周旋奮戰,身負多傷。本來,他也支持不住了!他一直擋在我前面才保住了我的性命。正當他筋疲力盡之際,幸好連世子的護衛及時出現,又救了我們。真是菩薩保佑啊!”
上官倩兮聽了微笑不語,只是轉過頭,仰望着月朗星稀的夜空,似有所思。
漸漸地,連晟羽帶來的暗衛陸陸續續地護送着相府的人回來,還有三三兩兩的紅拂庵的尼姑,居然沒有多少人受傷出事,只有上官蕊兒的大丫環小玉掉隊,被黑衣人所殺。老太太看到安然無恙的上官倩兮,拉着她的手,又是哭又是笑。這次驟然遇襲,黑衣人武功有那麼高強,她們原本以爲死定了,沒想到大家都還好。
那邊,暗衛正在稟告:“連晟羽,屬下已經四處查探過,卻並沒有發現其他人。”
這麼說,那個姑娘是遇難了呢?還是藏在了別處?連晟羽沉思着,忍不住又瞧了那邊的上官倩兮一眼,就是爲了救這丫頭,他連救明珠都耽誤了,結果到最後還是連聲謝都沒落下,沒良心!想了會兒,長身而起,來到老太太面前,問道:“老太太,你們今晚想必是宿在紅拂庵,請問知不知道一位明珠姑娘怎麼樣了?”
明珠?上官倩兮暗自思索,難道說,這次刺殺真的是衝明珠來的嗎?
“對了,姑娘還在紅拂庵內,我也不太放心她的情形,正巧,一道回去看看吧?”老太太這纔想起明珠,之前明珠受驚,被護送到她的門前,雖然驚嚇得有些失常,但仍然能看得出是位天真溫婉的女子,心性純善,她倒是很樂意兮兒跟這樣的姑娘相交。
聽說明珠還在紅拂庵,連晟羽一怔。
他們之前可是派人搜索過紅拂庵的,並沒有發現明珠的蹤跡,難道說紅拂庵還有密道地窖不成?
不過,之前見到小青發出的安全信號,相信她們真的無事了。餘下的暗衛應該護在她們身邊無疑。
等回到紅拂庵,看到上官倩兮等人來到大殿,從高大的觀音像後背,將精神萎靡的明珠接了下來,連晟羽很無語。他以爲明珠如果要藏身,一定會藏在晦暗隱蔽的角落,而整個紅拂庵燈火通明,大殿更是目標明顯,所以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就算完事,怎麼也沒想到明珠居然和婢女小青藏在大殿的觀音像後面。
忍不住看了眼上官倩兮,不用問,這麼刁鑽的主意,肯定是她出的!
“明珠——你沒事吧!?——”連晟羽迎了上去,聲音帶着點擔憂
。
本來精神還很是萎靡的明珠,看到站在他身邊安然無恙的上官倩兮,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她朝連晟羽衝了過來,有些心有餘悸的道:“哥哥,明珠還以爲以後都見不到你了。”
哥哥?!在場的人包括上官倩兮都是驚愕不已!
這連世子不是獨子嗎?怎麼跑出來個名不經傳的妹妹?
“你也把我嚇壞了。那受傷的侍衛拼了命的跑回去向我報信,話還未說完便昏了過去。害得我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你沒事就好!”上官倩兮真是難得見到他如此溫馨的一面,還真讓她跟方纔故意刁難自己的連晟羽一下子對不上號來。
明珠見衆人基本上都算是安然無恙,臉上也浮起了由衷的微笑,道:“我還好,這次多虧了倩兮她們在,是她們的護衛及時趕來,才救下了我。而且,倩兮她很聰明,聽說我身體不好,沒辦法逃生,就把我藏在了大殿的觀音像後面,還精心佈置。我和小青在後面,聽到兩撥人來來去去的聲音,卻都沒發現我。”
“是嗎?她是有那麼點聰明……那多謝倩兮小姐的仗義相救了。”連晟羽嘻笑了一聲,目光不自覺的掃了上官倩兮一眼。若不是場合不對,她定然是有法子狠狠修理他一頓。
聽着他的話語,明珠臉上浮起一抹溫柔的神色,卻又帶着微微的悽然。
“連世子不必多禮,我和明珠一見如故,彼此扶助是應該的。”上官倩兮連忙回禮。在衆人面前,她也不要作出一副與他相交甚熟的模樣。以免授人把柄!
就在這時,一隊全副武裝的人馬從殿外走了進來。爲首的是一身白衣的宇文霖浩。
本以爲會見到衆人狼狽不堪的模樣,不想卻跟自己想的不一樣。
看到相府衆人幾乎完好無損以及安然無恙的明珠,他不由得目光一凝。這羣廢物,真是一點事情也做不好。吩咐綁了這個明珠好要挾連晟羽就範,外帶自己可以來個英雄救美,好徹底顛覆自己在上官倩兮心中不好的形象。最好能讓她暗生情愫。
現在看來,可謂是錯失良機了!那羣飯桶竟然一個也沒有回來給他報信,難道真的是全軍覆沒了?
宇文霖浩的目光落在了上官倩兮身上,稍微頓了頓,隨即又看到了不遠處含笑凝目的連晟羽,濃黑的眉緊緊皺了起來:連晟羽,看來從前我真是小看你了?!本以爲你就是個紙老虎,不想竟是隻披着羊皮的狼。
現在的情形,是相府的人被追殺,連晟羽救了她們嗎?
這麼說,上官倩兮也是被連晟羽救了?!
可惡!如此好的一個機會可以一石二鳥,沒想到竟然失敗了。
看到來人竟是宇文霖浩,上官倩兮忍不住秀眉微蹙,心頭暗自思索,今日的發生的事情實在是透着不少的古怪。
上官蕊兒一見到宇文霖浩就是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方纔被人追殺的恐懼還未消散。但是一見到他,她的心一下子便定了下來。一雙淚眸直勾勾的盯着他不放。
上官倩兮不免納悶,如此看來,上官蕊兒也是不知道今日刺殺一事
。不然,她那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慌張是作不了假的。這事情會不會跟宇文霖浩有關?
一時間所有的假設壓得上官倩兮有點透不過氣來。
衆人都見了禮後,老太太見上官蕊兒竟當着衆人的面如此不知檢點。真是氣得她眉目直豎!
“大殿下,連世子,妾身等女眷爲了逃難,如今儀容凌亂,想先告退整理,以免有失禮儀。”老太太清了清嗓子道。
上官蕊兒是極愛美又重外表的,之前爲了逃難迫不得已,這會兒已經平安無事,眼前又有貴人在此,早就想換掉這一身難看的裝束。只是怕一說話,把衆人的目光都集聚在自己身上,讓大殿下都看到她這灰撲撲的模樣,這才一直隱忍。
這會兒聽到老太太說話,頓時鬆了口氣。
看到衆人身着緇衣佛帽的模樣,連晟羽也猜得出根由,點點頭。
至於宇文霖浩,早就想讓上官倩兮換掉這身礙眼的裝束,只是找不到由頭說話,這時候自然同意。
於是相府衆人帶着明珠一道回了後院廂房。好在衆人知道要外宿,都帶的有替換的衣裳首飾,只是明珠的廂房被黑衣人弄得凌亂不堪,到處都是血跡,帶來的衣裳都被玷污了。而她又比上官倩兮身材略高,穿不了她的衣衫,後來還是詩意拿了自己的衣裳,幫忙給明珠換上。
換完衣裳,詩意回到上官倩兮的廂房,問道:“大小姐,您的傷怎麼樣了?”
上官倩兮偷偷望了她憋屈的臉一眼,微笑道:“沒事的,你不用擔心。我不是好好的嗎?”
“傷口上藥了嗎?”詩意坐了下來,見上官倩兮只着中衣,想必是在查看傷口,正巧她進來了,便慌忙遮住。看到白色的中衣上慢慢滲出血跡,詩意忍不住皺緊了眉頭,“大小姐,怎麼傷口還在流血?我看這傷不輕,不如我們儘快下山,找好的大夫好好瞧瞧?”
“不是,我們不就帶了備用的金瘡藥嗎?不過是未來得及處理罷了。”上官倩兮寬慰她道,“別生悶氣,現在天這麼黑,乘馬車下山太危險。若是步行下去,大家都累了一晚上了,哪裡還有精力跋山涉水地回府?你放心,傷口在我身上,我自己有數,等明兒清早再下山,不會有影響的。”
詩意見上官倩兮執意如此,也不說話。只是不出聲,幫上官倩兮細心擺弄着察看傷口。
上官倩兮見狀,不免心虛道:“詩意,在生我的氣?當時的情況,如若我不讓你好好照看好老太太,如今她老人家都不知道能不能過得了這關?這事情不怪你,他們人多勢衆,縱是你武功再高又如何,也是寡不敵衆罷了。”
“奴婢知道!”詩意悶悶的回道。上官倩兮知道她還在內疚沒能好好護她周全。
“我知道你是派來保護我的。但是,既然你來了,便是我的人。我叫你向東,難不成你還能向西?如今我好好的安然無恙,你也別再放在心上了。”
“奴婢明白!只是,大小姐答應詩意,您以後真的不可以再這樣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詩意擡眸正色的望着上官倩兮道。
上官倩兮無奈的點了點頭,心裡暗忖:究竟她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真是角色大對換啊!
“今晚的事,奴婢得稟告主子。”
“這點小傷,告訴他幹嘛?害他白擔心!如今他煩的事還少嗎?”上官倩兮微微嘆了一聲,道。
詩意略一思索也明白她的苦心,但是卻放心不下,到時候主子要是知道她欺瞞不報可少不了板子。她正要再說話,忽然聽到一陣敲門聲。
因爲老太太只着中衣,不便見人,上官倩兮拉起棉被,細心地幫她蓋上,起身去開門。質樸的木扇門一打開,便露出連晟羽那妖孽的容顏。一見是他,上官倩兮頓時便沒好臉色,微微別過臉,不去正眼看他,疏冷地問道:“連世子有何貴幹?”
見她這幅模樣,連晟羽就覺得心頭有氣,冷哼一聲,也不說話,轉身就走。難得見她一次也得這樣子氣他。
來敲門,卻又不說話就走人?這人果然莫名其妙!上官倩兮也不再費心神去猜,正要關門,卻聽得“噗噗”兩聲風響,一青一白兩個瓷瓶先後落入她的手中。正怔楞時,連晟羽不爽的聲音遠遠傳來:“傷藥,青瓶外敷,白瓶內服,愛用不用,不用就扔掉!”
伴隨最後一個話音的,還有一聲沉悶的踢門聲。
上官倩兮一怔,難道他特意來,就是爲了送這兩瓶傷藥?如果這樣說的話,那她剛纔是不是有些太冷淡了?不過……這傢伙脾氣怎麼突然變得那麼壞,又那麼古怪,誰知道他是找麻煩還是來送傷藥?這也不能怪她!至於後面那聲踢門聲,哼,最好踢斷他的腳趾頭,誰叫他那麼惡劣,明知道她擔心夫人,卻偏偏不說,故意害她心急?
想到這裡,上官倩兮覺得心裡舒坦了些,衝着連晟羽離開的方向皺皺鼻子,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上官倩兮!”
低沉壓抑的聲音在眼前響起,帶着咬牙切齒的怒氣,不是連晟羽又是誰?
“……”上官倩兮神情一僵,一滴冷汗悄悄地滑落下來,有些緊張地嚥了嚥唾液,小聲道,“連晟羽,您不是走了嗎?”都不用擡頭,只聽那聲音就知道,某個小氣吧啦的男人現在有多氣。
“本世子會輕功!”連晟羽磨牙道,露出白森森的牙,恨不得咬回某人一口。
“呃,祖母傷勢比較嚴重,小女先回去給她敷藥了,多謝世子爺的傷藥,慢走不送!”三十六計,走爲上計,上官倩兮迅速地說完話,露出一個討好的笑意,然後“砰”的一聲把門關上,輕拍着胸口,吐了一口氣。想當然了,那個鬼臉在連晟羽眼裡,絕對是挑釁,他又那麼小氣,睚眥必報……
幾個月沒見怎麼像換了個人似的?她到底哪裡得罪他了?有沒有人可以告訴她?
不過,反正已經莫名其妙地得罪他了,也不在乎再多這一次!
上官倩兮吐吐舌頭,拿着傷藥到內室爲老太太敷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