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夏天,總讓人覺得悶而粘膩,似乎連呼吸都不能夠舒暢。而在這座古舊的歐式別墅裡,綠蔭蔥蘢,將整個屋舍包裹其中,有風似遊絲般帶着花的清香飄送過來。時有不知名的鳥兒啾的一聲,自頭頂撲棱棱飛過。讓置身於此的人,心底陡升寧靜。
林嘯坐在庇廕的露臺上,抿一口咖啡,微微閉起雙眼,突然莫名的憶起六年前準備買下這裡的時候。那也是個夏天,很熱,心底因爲懼怕而焦躁難安,想要尋求一所安放心身的去處。
他記得第一次站在欄杆外面望進來,只見廊間庭院綠植繁茂鬧雜,歐式低矮的樓身似要被這綠淹沒吞噬了。樓臺的四周爬山虎長勢兇猛,攀爬自廊間垂掛下下來。高處,樓身的牆皮脫落,露出斑駁的灰褐色。原本該是水藍色的尖尖樓頂,亦被歷年的雨水沖刷變成滿是滄桑的灰色。
那時候他覺得這裡很像一座久不住人的古舊城堡,周身散發着傳奇的氣息,帶着一些莫名的陰森感。
而在當時,這裡勝在價格低廉……
搬進來後,偶有客人來訪,總會驚道“你住的地方,簡直就似歷史博物館。”
再後來,在這裡遇到安夏,在她的指引下漸漸對這個地方熟悉。開始喜歡上這個滿是故事的地方。似只有走進這裡,整個身心才能從外面世界的廝殺爭奪中跳脫出來,心底安寧柔軟。
他有時候會莫名覺得,在這裡的自己,就似活在世界的另一個次元。會斂去身上的鋒利刺刃變的溫柔善良起
來。
這天,他始終保持着眺望的姿態,等待在露臺上。直到宋中禹走近,沉默着坐在他的身側。
他才似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過許久纔回頭問“請你幫我辦的事情,怎麼樣了?”
“有了些眉目。”宋中禹面色肅然,將一疊文件遞到他的眼底。又說“你猜的對,當年那件事情確有司立興的參與。”
“只是……”宋中禹一邊打量着林嘯的臉色,一邊字斟句酌,似想要找出更爲合適的語言。
林嘯回頭,目光落在宋中禹的身上讓他兀自一凜,只覺得那目光似刀鋒般薄利。
“只是什麼?”林嘯問,聲音卻是平日一般的溫淡。
“我想說司立興現在位高權重,而且事情已過去這麼多年。事不及己,我們又何必去開罪於他?”
“真的事不及己嗎?”林嘯臉上扯過一抹自嘲的笑,忽而又低了頭沒有說下去。
“安泊松那邊什麼情況?”他伸手去拿早已冷了的咖啡時似突然想起,問。
“已經託人着手在辦,不過這回大約不會如前兩次順利。因爲針對他的減刑次數太多,已經引起了別人懷疑。”“哦”林嘯輕輕應了一聲。目光裡有了一抹警醒的蒼然,抿了一口咖啡,才發覺咖啡早已冷了,苦的入心入肺,擡頭皺眉瞥向遠處。
宋中禹便垂首立在一側,囁囁許久,說“有句話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那就別說。”林嘯想都沒想,直接說
。看起來有些疲憊的樣子,說着站起身來,獨自走進了書房。過一會,手上拿了一張支票和一張寫了字的便籤走出來。遞到對方的眼前,聲音裡有些關切,說“給你地址,聽說這家醫院有個不錯的腫瘤專家,你帶嫂子去看看。”
宋中禹擡手,眼底滿是感激,接了林嘯遞過來的便籤,卻將支票推了回去。
“這個不用,”他說“我們一家受你太多恩惠。”
“別和我客氣。”他一回手,已將支票握進了他的掌心。“中禹,當初若不是你,我哪裡會有今天。”
說到當初,兩人都沉默了,面色一樣的黯淡。過許久,宋中禹無奈,只得將支票和便籤一起收在公文夾裡。擡腳走出兩步,又回了頭,似下定決心,回頭望住身後的林嘯,說“林嘯,你若真當我是朋友,就聽我一句勸。商場如戰場,當年你做的也是形式之下必須做的,並無過錯。現在我並不反對你暗中幫助安家父女,可是別和那姑娘走的太近……”
話還沒有說完,見林嘯臉色已變,便嘆息着收了聲,搖頭退了出去。
當初?他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後悔,那個當時慶幸,以爲絕處逢生了的當初。
林嘯靜靜的坐在露臺的竹椅裡,撇開一雙長腿,仰着臉雙目微閉,一張冷俊鋒棱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無奈和傷感。
今天,就今天吧。他想,她那麼聰明總有一天會知道,等她質問上來,還不如今天就將一切告訴她。讓她給一個決斷。他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