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低頭走進深巷,天色已暗了下來,呼呼的北風,自巷子深處席捲而來。掀起人的衣襟,橫掃過面頰,尖刺刺的冷讓安夏忍不住打個哆嗦。
縮着脖子走,到自己的樓下,看到停在門口的黑色車子。很熟悉的車牌,驚了一下,正詫異間見林嘯自一側推門走了下來。厚實的黑呢大衣,領子高豎。彎腰下車,眉頭猛然皺了一下,一直手虛虛掩住胸口。
目光在安夏身上匆匆掃過。見安夏迎面靜靜看住他那隻虛掩胸口的手,又一副泰然自如的樣子,臉上帶着微微淡然的笑意,挺直了腰背。
安夏腳步遲疑間停了下來,側着頭看他。一臉的淡漠,眼裡是恥笑的問號。
會離開的,會離開的。不要着急。不論是你,還是司晨,我都會離開的遠遠的。安夏想,何必那麼焦急催逼?
“才從醫院回來?”林嘯面色有些灰暗,可是口氣十分平和,就像他們兩人之間從未有過不快。
安夏掃他一眼,無話,看住他的臉。等待下文。
“我有話說。”林嘯說,見安夏不動,問“要站在這裡談嗎?挺冷。”他說着又伸手扯一扯自己的衣領,看安夏縮着脖子,擡頭目光淡淡掃過她的窗口。
“我要收拾行李,沒什麼時間。”安夏說,依舊神情泰然,定定立在原地。
說話間,宋中禹已推開車門自駕駛座上走了下來。犀利的目光中帶着隱隱的不悅掃過安夏的臉,靠近林嘯站下腳來。樣子十分恭敬,關切說“要不你們在車上談,這裡太冷。你身體……”
話說到一半,被林嘯回頭掃過一眼,立時噤聲。
“今天司立興沒有什麼反常?”林嘯問。
“一直以來,反常的人是你。”安夏說。林嘯苦笑一下,說“大概是。”關心則亂,這話很有道理。
“情況有變,你現在若和司家拉開距離,只會讓他們更加懷疑。所以——”
“我不是你的提線木偶,”安夏說,聲音尖利,“別以一副關心我的姿態對我指手畫腳。”說着擡腳要走,林嘯上前檔了一下。
“走開!”安夏擡手想要推
開他。手指越過,掃過他受傷的胸口,林嘯身體顫了一下。一隻有力的大手橫空過來,一把攥住了安夏纖細的手腕。
“中禹!!”林嘯低聲呵斥。宋中禹眼底燃起怒意,冷冷盯住安夏的臉“別得寸進尺。”他從齒間憋出一句。“宋中禹!!!”林嘯的聲音低沉冰冷,低吼一聲。
他才猛然丟開安夏的手,垂首,怒氣衝衝大步轉身走向車子。
“這麼防着我?帶個保鏢來?”安夏一隻手輕拂着那隻被捏的生疼的手腕,調笑的問。心卻莫名的縮緊,疼意漫上來。心底無比蕭索。不知道兩人何時變成如此樣子,不端了這樣冷冷的姿態,已和他無法開口說話。
“在你的面前,我還沒有弱到需要一個保鏢保全。”林嘯說,面上那層虛虛的薄笑也退了,眼底是靜寂的淡漠。
風呼呼的過,吹的兩人心底皆是一寒。那些過往裡溫暖的,親密的畫面就像一個諷刺,杵在記憶裡不走。讓人無法忘懷。
“我今晚的火車離開上海,也不打算回來了。畢業之後,也想留在北京。”安夏收起滿身的利刺,掩住被風翻起的領口,別開臉,輕聲說,。
“不論你、司叔叔、小晨。現在想要做什麼,在過去的事情裡做過些什麼,我都不想深究。我只想安靜的簡單的活着,活在當下。等待父親出獄,如果他願意,我想給他一個安享晚年的地方,和他安靜生活。若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或者因爲當年的安企,我只想說,林嘯,過去了的事情我不想深究。在我記憶裡,記得的只有你在我難過不安的時候,伸出的手,我不想看的太透徹。還有司叔叔、小晨。我願意記住的,只有你們的好,我不想失望。這些年來,令我失望的人和事情太多……”
她眼中漸漸透出一點枉然的笑,閃閃的淚光讓一雙大眼更加輕靈。
“如果還有機會再見,我想看看留在你身上的傷口。”安夏說着,轉身。
離開,離開戰場,也許是最好的保全方式。
林嘯站在風裡,看住她隱沒在樓道里的背影。想。
內心百轉千回。上樓剛要開門,屋門卻吱呀一聲被人
拉開了。江子博站在屋內,溫溫看住她。安夏愣了一響,看到地上的行李,才知道卓琳來了,她有這邊的鑰匙。
仰臉想要扯出一個笑,卻沒有成功。太累了。今天上演了太多好戲,已無力表演。
“子博哥什麼時候過來?”她進門換鞋問。
“有一會兒了。”江子博答着話,順手將她的揹包接了過去,掛在牆上。
卓琳聞聲自臥室內探出頭來,叫“回來了?我看你收拾了行李,是不是這兩天學校開學了?那我怎麼辦?”她苦着臉。
“行李?”江子博猛然擡眼掃了安夏一眼。
“學校開學了,我買了今晚的車票。”她說,迎上江子博有些憤憤的目光又垂下了頭,說“子博哥,正好,我有話說。”
“這會告訴我今晚要離開上海,似乎有點晚。”江子博像開玩笑,雙眼微微彎起。不等她開口說話,起身自衣兜裡摸出錢夾,抽出一張卡來遞到安夏的手上。“那件衣服我不喜歡,退了,這是錢。”
安夏皺着臉,嘴巴癟一癟,沒有伸手去接,也沒有吱聲。
“那天你送了我一個無比開心的下午。已經足夠,我很高興。”江子博一臉溫暖的笑,眉清目明毫無做作的樣子,大手落在安夏的頭上撫弄一下。
“晚上坐車小心點,到了給我電話。”他說着起身。卓琳拉開門靠在門邊看他。江子博擡腳走,安夏追在後面,叫“子博哥等等,我有話說……”
江子博身體微微滯了一下,立住了腳,聲音低沉,臉上的笑意沒了。說“安夏,有些話原本無需出口的。”
安夏僵僵站在樓道里,看他一節一節走下樓去,快要隱沒在樓道里的時候,她急急追出兩步,問“我,我還能叫你哥哥嗎?”
“如果你願意,叫到什麼時候都行。”江子博始終沒有回頭看她。立在暗暗的樓道里,聲音清明,安夏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表情。
只是聽到這句話,心底突的覺得踏實了。說“子博哥,子博哥……”
江子博輕輕的笑出了聲音,背對着她,衝她揮了揮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