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我的尾音落下,短暫的沉默阻隔着我們。
我看着陸言,看他單手開車,一隻手支在車窗邊,抵着下巴。車裡浮動的是他身上的男士香水氣息,帶着清新的木質芬芳。
他似乎在組織語言,想了好一會纔開口道,“她醒來後就一直吵着見你。我說你不要她了,以後都不會來看她了。她才勉強安靜下來。結果她今天在醫院裡看見新聞,得知你是她的親生媽媽,她就呆不住了。她怕我反對她去找你,就趁着我離開的功夫,偷溜出醫院。”
“難怪你知道後,第一個時間來找我。可惜,在我們分手後,我就換了手機號。此前她也沒去過我家。所以她現在就是想找我,也找不到。”說到這裡,我心也是一沉。如果陸心晴真的因爲這個原因,出了什麼事情,我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憶我經常帶心晴去玩的地方有哪些,就在我一一排斥時,我的手機再次響了。
我心煩意亂,腦子裡還想着陸心晴的事情,連來電都沒看,就接電話說,“喂?我這邊有點急事。有什麼事情,回頭再說。”
我剛要掛電話,就聽見高萍的聲音急促地響起,“我曹,剛剛拒接,現在又掛我電話!你能有什麼事情啊?被陸言拋棄,又不用上班。”
我不耐煩,直接說,“我真有事,我先掛了。”
“等等,先別掛。有人要和你說話。”
高萍說完,就把手機遞了出去,小聲說,“喏,你靜靜阿姨。有什麼要說的,快說。”
聽到這裡,我呼吸都停了,立即轉頭看向陸言。
陸言察覺到我的目光,也看了我一眼,皺了皺眉,“誰的電話?”
很快,電話那頭就傳來奶萌奶萌的聲音,“靜靜阿姨,你在哪裡呀。心晴好想你。你是我的媽媽嗎?爲什麼不要我了。我哪裡做錯了嗎?”
她像是怕我隨時會掛電話,一口氣說了好多好多話,說到後來找不到要說的話,乾脆語無倫次地說,反反覆覆地說自己很乖的,別不要她,能不能去看看她……甚至都有了哭腔。
我鼻子一酸,聲音有些抖意,“心晴乖,告訴阿姨,你在哪裡。”
我剛說完,陸言那邊就是一個緊急剎車。好在這邊比較偏,車流量少,沒有再來個狗血的追尾事故。
“心晴,你在哪?”陸言和手機隔的遠,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極大,像是在吼人,帶着明顯的怒火。
小丫頭在電話那邊明顯被嚇到了,哽咽了半天的委屈終於嚎啕大哭出來,嘴裡不停地喊着,“我要媽媽,我要媽媽……爸爸壞!”然後電話就被高萍接過手,“這是幹嘛?怎麼好端端的哭了呢?我和你說,你和陸言分手歸分手,孩子是無辜的。難得她掛念你,住院幾天,剛出院來上學,第一件事就是找我要你的電話。你可別學了禽獸,沒心沒肺。不管忙什麼,都給我過來先哄住孩子再說。”
我聽到這裡,連忙說好,“那你把孩子看好了。別讓她哭,她身體沒好透,別情緒太激烈了。我們馬上來。”掛了電話,我和陸言說了學校。他就立即違章,在不能掉頭的地方直接甩出個大轉彎,逆行着朝幼兒園開去。
看着窗外匆匆而過的樹影,心晴的哭聲依舊在我腦海裡徘徊不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移情作用。在知道心晴和我的女兒一樣,都是先天性心臟病後,我對她的感情也更深刻了些,幾乎是視如己出。但我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女兒可能已不在人世,而心晴是那麼的幸運,在她爸爸身邊平安長大,我對她的喜歡裡有參夾着一絲說不清的怨念。
命運,有時候真的是強大的可怕。
我是無辜的,可我媽對我又愛又恨。
心晴是無辜的,可我對她的感情也是複雜得自己都說不清。
半小時後,徹底抵達學校。
高萍看見我和陸言在一塊,十分吃驚,這才知道陸心晴是從醫院裡逃出來的。她一邊把孩子推了出來,一邊幫孩子說好話,勸陸言別嚇着孩子,和孩子好好溝通。
我看着眼睛都哭紅的小傢伙,心裡也是軟的一塌糊塗,最後把她抱起來先上了車。
陸言最後一個上車,也沒有來的時候那麼惱火,只瞪了一眼陸心晴就朝醫院的方向開去了。我懷疑陸心晴要是兒子,身體也很健康,這會兒肯定是要挨一頓揍。
整個車程裡,陸心晴都拿着一雙小眼睛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啦?不是有話要和阿姨說嗎?”我摸了摸她的頭,微笑鼓舞。
她怯怯地瞄了一眼陸言,終究還是不敢說話,只把臉朝我胸口埋了埋。
看來是想和我單獨說話。
我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背,哄她睡覺。
到了醫院,先是做了一些常規檢查,確定身體沒有什麼問題,我才牽着陸心晴的小手,回病房。留她爸爸在醫生辦公室裡談話。
幫陸心晴洗好小手,抱她到牀上後,才捋了捋她的劉海,笑問,“現在有話可以和阿姨說了。阿姨把房門給鎖了。”
陸心晴嘴角露出笑意,小手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放開,偷偷地喊了聲,“媽媽。”
我整個人都因爲這兩個字顫了顫。
真的,一點都不誇張。
柔軟的小手握在手心裡,熱乎乎的,真的像極了我那個只餵了一週奶/水就不見了的女兒。只是我女兒的手沒這麼大,眼睛也一直眯着,不怎麼睜開。
陸心晴看我不說話,有些着急,“媽媽,你爲什麼不要我,不認我?我看電視了。電視裡,爸爸說我是你生的。你因爲生氣,所以不要我,還和我爸爸吵架,說他是壞人。你不認我,你還說我是私生女。”
聽見這樣的質問,我突然明白陸言的用心了。
一個四歲大的孩子,說懂不懂,說不懂,又什麼都清楚。大人的一言一行,都會在她敏感的世界裡留下很深的印記或是傷口。她現在滿心相信我是她媽媽,如果我否認了,她會不會繼續懷疑,繼續追問,然後發現自己是私生女。如果是這樣,那傷害遠比讓她以爲自己是領養的都要大很多。
我搖了搖頭,“沒有。我只是生你爸爸的氣。那天我不是故意拋下你的。你一個人在家,還差點出事。我也很着急很擔心。但你爸爸爲了懲罰我,不讓我來看你。我一個生氣,就跑去鬧了。你看,我這一鬧,你爸爸就來求軟了。以後他就再也不會阻止我們見面了。”
“真的嗎?”陸心晴滿臉期待。
我笑了笑,剛要承諾,門口就傳來陸言的聲音,“當然是真的。爸爸明天就和她結婚,以後她和我們住一起。你可以天天見到她了。不過,你要是再不聽話,到處亂跑,我就把她藏起來。”
“你怎麼……”我看着突然出現的陸言,有些驚訝他怎麼進來的。
陸言瞥了我一眼,淡淡道,“下次鎖門,記得拔掉鑰匙。”
……
生活就像被強/奸一樣,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好好享受吧。
領證登記那天,我在拍結婚證件照時腦海裡就閃過這麼一句話來,並深覺是個真理。
我雖幹不過陸言,但只要守住自己的心,不給他傷害我的資格和權利,那麼就誰也不能讓我哭泣。嫁給他,成爲陸太太,吃虧的人怎麼算也輪不到我。
手續辦好,陸心晴也徹底健康出院,我和陸言便開始了人前相親相愛,人後愛答不理,偶爾撕逼的影后影帝生活。
隨着我們演技的日臻完美,策劃已久的記者招待會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