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說說笑笑,不覺間已經能看到自家巷子口的小賣店,一個四十上下的中年婦女,裹着軍大衣在小賣店門口向路口張望。
等李瑜和薛冬至走到巷子口的路燈下,那中年婦女仔細看看,然後大喝一聲:“李瑜,你媽讓你八點等她電話。”
“晚上這麼涼,還麻煩王嬸嬸在外面等我。”李瑜見婦女是等自己的,連忙禮貌的笑笑招呼了一聲。
“這算啥?鄰里鄰居的。”王大媽見李瑜有禮貌,也爽朗的哈哈一笑。
估摸下時間,六點放學,打架、吃飯加上路上的時間,現在差不多快八點了。
側頭和薛冬至打個招呼讓他先回家,然後李瑜轉身進了小賣店。
王大媽的小賣店比起張明海家的要小了不少,畢竟張家的店守着三中客源多貨品多,王大媽的小賣店主賣的就是菸酒和調料。
總共五六平的營業面積,除了一個大玻璃櫃臺就沒有別的貨架,櫃檯正中擺着一個大紅的轉盤撥號電話。
一進屋一股暖意驅散了秋夜的陰冷,李瑜看到櫃檯裡的香菸竟然有“希爾頓”和“三五”。
想起剛纔張明海調笑時說給老趙買菸的事情,李瑜對跟在他身後進門的王大媽說道:“王嬸給我拿一盒‘希爾頓’一盒‘三五’。”
有些好奇的看看李瑜,王大媽也沒多問,畢竟李瑜要是當初不上高中而是上中專,現在都工作一年了,吸菸很正常。
她轉到櫃檯後去給李瑜拿煙。
見王大媽的眼神有些好奇,李瑜笑呵呵的解釋:“明天要陪冬至去他單位辦點事,買兩盒煙求個笑臉。”
他是怕自家老媽平時打電話過來,王大媽順嘴說他吸菸,李瑜可是記得上一世因爲自己吸菸,被老媽日夜嘮叨的苦楚。
王大媽也沒多想,能賣貨就好,這幾條外菸進了半年,一盒沒賣出去過,現在有人一次買兩盒她高興還來不及,哪管你自己吸還是送禮。
付了錢剛把煙揣進兜裡,電話鈴聲十分狂放的響起,就見那玻璃櫃臺都被震的似乎一顫一顫的。
一把撈起電話,王大媽宏聲詢問:“哪位?哦哦……在了、在了,等一下啊。”然後把話筒遞給李瑜。
接過電話,李瑜只覺得裡面“滋啦滋啦”的電流聲有些刺耳,老媽的聲音有些失真,凝神細聽才聽的清楚。
“家裡那面現在涼了吧?早晚多穿衣裳,夜裡要是寒氣大,就上我屋大櫃上面把皮褥子拿下來鋪。”
一絲暖流漸漸彌散在李瑜的心中,似乎晚上乍起的寒風都被這股暖流驅散不見。
他竭力的控制好自己有些哽咽的嗓音:“雪城最近不冷,前幾天中午能熱死人呢。”
“那晚上也會降溫,你自己在家要注意,早晚聽聽廣播的天氣預報,多穿點熱了可以脫……”
鄭紅在電話裡絮絮叨叨說着,從天氣到飲食、從睡眠時間到學習看書的坐姿,方方面面都關注到了。
以前的李瑜對這些會有一些煩悶,因爲覺得老媽管的太寬,自己都不是小孩子了,還要這麼不厭其煩的反覆說着這些瑣事。
但是現在的李瑜,卻覺得老媽這些嘮叨讓他從心裡感覺到暖。
鄭紅在電話裡足足說了十多分鐘,把李瑜的生活都關懷了一個遍,直到電話裡一個渾厚磁性的聲音響起。
“電話費這麼貴……說點正經的,問問娃娃生活費夠不夠。”
電話裡只剩下“滋啦”的電流聲,還有沉悶模糊的話語聲,似乎有人用手捂住了話筒在爭執着什麼。
想象着電話那頭的畫面,一定是老爹心疼電話費,見老媽一直在說生活瑣事,所以催促一下,然後老媽捂住話筒在訓斥老爸。
過了十多秒電話裡又一次傳來老媽的聲音:“小瑜啊,你別嫌媽嘮叨,我就怕你在家照顧不好自己,都怪我和你爹沒本事,要是不出來打工,可我們廠效益還不好……”
李瑜根本沒有機會接話,只能在電話裡乖巧而誠懇的不斷:“嗯,嗯……”的應答着。
老媽鄭紅又說了七八分鐘,主要是她和李瑜父親不得不外出打工的無奈。
“知道知道,你催什麼催……小瑜你生活費還夠不夠?”似乎父親又在那面催促老媽,這次鄭紅連話筒都沒捂就訓了老爹兩句。
“還有些,最近總在薛爺爺家吃早晚飯。”李瑜裝作沒有聽到前面的話,直接回答老媽關於生活費的詢問,然後他的嘴角掛起一絲笑意。
他記得上一世有個明星說過:“這世上沒有怕老婆的男人,只有疼老婆的丈夫。”
父親李國安就是這種男人,一個一米八的北方大漢,被一個嬌小的不足一米六的老婆訓斥時,唯唯諾諾的樣子,不熟悉的人會覺得可笑,瞭解內情的人卻能從中看到溫馨與愛。
“你薛爺爺也不容易,自己拉扯冬至那孩子……冬至也是個苦命的,你小時候還老欺負他,也是冬至這娃娃懂事仁義,要不他那麼大力氣……”鄭紅聽到李瑜提起薛爺爺,又開始慨嘆薛家的難處和薛冬至的命運。
“你還有完沒完?快點說正事,這都幾點了?你不累,兒子還要回家睡覺呢!”李國安終於小小的爆發一下,似乎把電話搶了過去,聲音一下清晰不少,讓李瑜聽了個清清楚楚。
“兒子,你也別和你爹媽裝,和自家孃老子沒啥不好意思的,上次端午回家給你留的錢,說是讓你花到我們春節回去,其實就是怕你亂花錢,我和你媽估計你花的也差不多了,明天給你再匯兩百,你注意營養別捨不得吃喝。”接過電話李國安慈愛的對李瑜說到。
本想拒絕父母給打匯錢,因爲李瑜知道父母在南方打工,賺的雖然比家裡多,可是開銷也大,突然一道靈光突然閃過他的心頭。
“我還真是沒什麼錢了,不過你們也別匯款了,匯款還有手續費,我有幾個同學喜歡聽歌,你們在那面給我郵寄些磁帶吧,然後他們給我錢就好了。”李瑜對着話筒嘻嘻嘻說着。
李國安有些詫異,連連追問:“磁帶?就是聽歌的哪個?這東西很貴麼?幾盤磁帶就兩百?”
“正版的要貴一些,一盒磁帶估計二十左右,要是工廠自己偷偷灌錄的大概十元上下,普通翻錄的四五塊,你們那裡正版的和老家這裡應該一個價格,不過工廠灌錄的估計有個七八元吧。”
電話裡沉默了一陣,李國安纔有些疑惑的詢問:“不是你小子想聽歌了吧?你喜歡哪個唱歌的,我給你買一盤也好,但是把生活費都買成磁帶可不行。”
“哪能是我想聽呢?咱家又沒有放歌的錄音機,我要磁帶幹嘛?”
“對對……聽歌還得有個錄音機呢,那真是你同學要?都要什麼樣的這個磁帶?”
聽得李國安鬆口,李瑜心下大喜:“要香江和寶島的,只要是在咱老家電視臺演過的影視劇主題曲的歌都要,然後就來些南方賣的好的挑。”
李國安連聲應承:“哦哦……那我明天去找找看,我這一起打工的小年輕有喜歡這個的,我問問他們,然後去找找這賣磁帶的。”
想想李瑜又和父親交待:“老爸你去買磁帶可以穿的精神正式些,然後說是給單位買的,買完讓他們給回扣。”
“小犢子,這歪門邪道的誰教你的?你老子闖蕩這麼多年還用你教?”電話李的李國安笑罵起來。
“嘿嘿……這不是想着能省點是一點麼,你跟老媽在外面也不容易。”聽了李國安的笑罵,李瑜燦燦的笑起來。
電話裡又沉默一陣,李國安清了清嗓子:“嗯……咳……你管好自己就行,我和你媽有什麼不容易的?”
聽到父親沙啞的聲音,李瑜的心下也有些酸楚,可他又不想影響了父母,穩穩心神才說:“嗯,你和我媽放心吧,我都這麼大了,你像我這年紀都兩年工齡了。”
“你這就算大了?你大伯當兵放探親假和我出去惹禍,我兩也就你這歲數,還讓你爺爺拿門槓子掄……咳咳!”李國安正說在興頭上,突然反應過來,不該和兒子說自己跟大哥當年的醜事,尷尬的咳了兩聲停住話頭。
拿着電話,李瑜心下暗笑,原來你們哥倆當初還有這麼糗的事?下次看到大伯能不能用這個威脅兩盒好煙?
另一邊的李國平有些羞惱:“行了,天也不早了,你趕緊回去睡覺,明天我給你弄磁帶去。”
聽到父親想掛電話,李瑜正要和父親告別,就聽到電話裡模糊的傳來老爸諂媚而模糊的聲音“嘿嘿……老婆,剛纔……嘟嘟……”
正在凝神細聽的李瑜,聽到電話裡傳來掛斷後的“嘟嘟”聲搖頭失笑,緩緩的掛掉電話,和王嬸打了個招呼出門走向家裡。
李瑜盤算一陣,發現歌曲磁帶和翻錄機都有了着落,如果見義勇爲的獎金能順利下發,那麼就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