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寒風中,招待所的陰影處只有小子獨自一人蜷縮在這裡,他不敢往外衝,因爲剛纔他親眼看到,兩個跳樓逃生的打手,跑到路口就被人套了麻袋。
他看的很清楚,動手的都是於哥的人,領頭的應該是叫麻桿還是什麼的,這些人手腳麻利、下手狠辣,小子並不覺得自己能衝過這些人的封鎖。
“混混在外圍封路,警察在裡面下手抓人,嘿嘿……哈哈……於哥、於哥啊,好手段、好威風!”小子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在裹挾着雪粒子的寒風中,顯得癲狂、陰森。
漆黑的陰影裡,小子從腰後抽出一支閃動着金屬幽光的手槍,一點點的瞄準了身高體壯的馬敢。
此時在小子的心裡,他肯定是不能倖免的,現在這種時候能打死幾個於哥的手下,尤其是馬敢這種首領人物,就是他心裡唯一的安慰。
遠處正在親自動手毆打省城渣滓的馬敢,並沒有察覺到自身的危險,此時他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被套了麻袋的打手身上。
過了一分多鐘,已經筆直的指向馬敢的槍口,又漸漸的縮了回去,小子的嘴角掛着殘忍的笑意:“算你命好!”
剛纔在他尋找射擊角度的時候,餘光竟然發現,在招待所邊上緊挨着的一棟居民樓,二樓的一個窗戶竟然是半開的。
自感天無絕人之路的小子,收起了手槍,小心翼翼的順着居民樓的外牆爬了上去,這種七八十年代建成的居民樓,舉架只有兩米五,對於一個成年人,爬起來很輕鬆。
看到了生路的小子,原本被拉肚子折磨的虛弱不堪的身體,突然爆發了所有潛力,三五下就躥上了二樓。
進到房間裡的小子,謹慎的四下打量一陣,發現這是一家空置的民居,小心的走到房門,輕輕打開。
蹲在半開放式的走廊裡,小子看着兩樓中間一米多些的距離,沿着走廊弓着腰急速飛奔,從居民樓的走廊裡逃之夭夭。
而與此同時,招待所裡的抓捕工作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自知無法倖免的打手們,三五成羣的在各個房間拘捕。
這些傢伙能夠作爲趙四團伙的骨幹,每個人身上即使沒有人命案子,也有很多傷害案、強姦案。
他們都深知如果被警察抓住,在雪城這個地方,趙四是無論如何也保不住他們的,趙大木就是前車之鑑。
所以這些打手全都極力反抗,也給抓捕的警察造成了阻礙,而馬敢等人正在外圍堵住路口,在警察抓捕完成前,所有人都不知道,最危險的小子,已經逃出了包圍圈。
跑出了紙廠範圍的小子,並沒有第一時間逃離雪城,他看着身後的紙廠,眼裡一絲血光閃過。
“看來於哥真是瞧得起我小子,所有路口都封死了,你的手下應該都在這裡了吧?不知道你小庫的窩裡,有沒有人保護你呢?嘿嘿……”
伴隨着小子歇斯底里的冷笑,他的身影隱沒在一個昏暗的小巷裡,巷子的方向筆直的指向雪城東部。
小庫裡的篝火不時響起噼啪的爆燃聲,李瑜半靠在鋪位上,看着小庫中間的火光出神,似乎能從明亮的火光中,看出什麼一樣。
“於哥……你說壯子哥他們,現在是不是已經把那些渣滓都弄住了?”陪着李瑜看守小庫的老貓,有些失落的輕聲發問。
“嗯,應該差不多了,怎麼?還在生氣我沒讓你去?”李瑜輕輕的揉弄了一下老貓腦後的頭髮,和聲問到。
“不不……我怎麼會生您的氣,我感激您還來不及,當初要不是於哥出手,我和壯子哥早就病死了,而且從小到大,只有於哥疼我,給我飽飯、給我暖衣……”老貓的聲音越來越低,逐漸帶上了厚重的鼻音。
他抽了抽鼻子,儘量用平靜的聲音繼續說道:“我娘是瘋傻的,不知道誰是我爹,因爲有可能的人太多了……”
聽着老貓平靜的彷彿說着別人事情的語氣,李瑜的心就好像被人緊緊攥住一般,一股無法形容的酸澀瀰漫在他的胸腹。
“所以從小到大,我就感激壯子哥和杆子哥,雖然我沒有親哥哥,但是我覺得他們就是我親哥……”
說到這裡老貓突然停下話頭,然後鄭重的側頭看向李瑜:“而您,卻像我爹一樣,我從來沒有過爹,可是我覺得您就和我爹一樣!”
被一個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人叫爹,本來應該是一件十分怪異的事情,可是此時此地,李瑜卻只有無言的沉默。
“嘿嘿……好感人的故事,難怪於哥短短几個月,就崛起於雪城這個小地方,你還真是馭下有道啊……”
一個沙啞而瘋狂的聲音突然打破了小庫裡的寧靜,李瑜的瞳孔急速縮小,他沒有去看小庫的門口,而是若無其事的抽出一支菸。
李瑜一邊緩緩捻動香菸,一邊儘量平靜的說道:“小子哥大駕光臨,不進來一敘麼?”
雖然小子此時的聲音,和當初在火車站時的意氣風發有很大區別,但是李瑜還是第一時間就聽了出來。
一臉癲狂的小子,睜着血紅的雙眼一步步走進了小庫,他的狀態顯得非常不穩定,臉上是一種病態的潮紅。
“於哥、於哥……想不到啊,你竟然是靠這些孤兒混出頭的,花臉豺還說你是南方的猛龍……”
看着面色平靜的李瑜,一股子邪火燒向小子的心頭,他從後腰抽出手槍,滿臉嘲弄的指向對方。
“你不怕我?你以爲我一個人搞不死你?你現在怕不怕?說啊!怕不怕?”小子因爲興奮,舉槍的手上下顫動着,嘶吼時嘴角的唾液,更是漫天飛舞。
“嘖嘖……高看你了呢,原本我覺得你是個有腦子的,結果也就這樣的水平,你現在的表現,一點也不像個軍師……”完全無視眼前亂晃的槍口,李瑜的語氣輕鬆而自然。
“軍師?你以爲我是什麼?趙四的軍師?憑他也配?我只是看他做事太蠻,教他幾手而已,要不是趙四的牌子還有用,我會管他去死?!”小子不屑的吐了一口唾沫,繼續用槍上下比劃着李瑜。
“難怪……”李瑜眼裡閃過一絲瞭然,很多原本看起來矛盾地方,一下都明朗起來。
“嘿嘿……明白了?你果然是個聰明人,也罷,誰讓我心軟呢?今天就讓你做個明白鬼也好……”小子見到李瑜的眼神,不由得輕輕點頭。
對於此時的小子來說,李瑜表現的越好,他的心裡越是舒服,因爲他自己在李瑜的手裡,一敗塗地。
如果李瑜的能力足夠高,這也能反向證明他不是飯桶,所以李瑜現在的冷靜、睿智,都讓小子心情舒暢不已。
“呼……”深深的呼出一口濁氣,小子的目光突然猙獰起來,他大聲嘶吼:“明白了就去死吧!”
“砰!”
“於哥……”
槍聲響起的瞬間,剛纔彷彿被持槍闖入的小子嚇傻的老貓,突然一往無前的撲向李瑜的前面。
槍聲在空曠的小庫四下回蕩,飛撲摔倒在李瑜面前的老貓,滿眼絕望的回頭去看李瑜,因爲他發現自己身上好像沒有中彈。
可是在老貓側過頭時,想象中李瑜血染當場的樣子並沒有出現,此時李瑜正在溫和的低頭看着他笑。
“這……”老貓現在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空白狀態,瞠目結舌的看着李瑜,完全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他實在不敢相信,小子的槍法竟然這麼爛,相聚三五米的距離竟然直接射空了,除了這個原因,老貓實在不知道,爲什麼於哥和自己都沒有中彈。
緩緩的走到趴在地上的老貓身邊,李瑜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你很不錯,不過以後不要這麼衝動,命只有一次!”
看着走過自己身邊的李瑜背影,老貓在心有餘悸之餘,輕聲在心底自語:“正因爲命只有一次,所以才更應該用來報答你……”
小子的右手無力的垂在身旁,此時他臉上的瘋狂與猙獰都已經消失,眼睛裡也回覆了往日的平靜與睿智。
“我早該想到,你不會把所有手下都派出去辦事,而自己身邊卻留一個小孩子……”小子的聲音有種如釋重負的慨嘆,似乎在慶幸對手的謹慎。
站在小子的面前,李瑜沒有任何的回答,只是饒有興趣的看着對方,目光清澈如水,過了半晌,直到小子下意識的躲閃他的目光,李瑜才輕輕吐出一口氣。
“趙四這次死定了!”李瑜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就好像在說一件人所共知的常識,僅僅說過一句,就繼續盯着小子看。
微微挑了挑眉,小子用自己都很難聽清的聲音,低低的“嗯!”了一聲,然後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去。
此時小庫的門口,王明舉着一支警用手槍,死死的盯着小子的背影,他的槍口,一縷青煙緩緩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