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名副其實的肉山,李瑜心裡一陣陣的後怕,此時已經被斬掉四肢和頭顱的野豬,正被諾諾列剝皮拆骨。
“這、這不會真是八戒吧?塊頭也太大了!”原本只是戲言稱呼野豬爲八戒的馬敢,此時正乾乾的嚥着唾沫,有些磕巴的說到。
心有同感的衆人默契的一起點頭,不說別的那顆碩大的豬頭,看起來就有平日肉攤子上的豬頭兩個大,加上那一根半的獠牙,實在是猙獰可怖。
“李瑜兄弟,這是咱們共有的獵物,最肥美的一塊晚上將給你品嚐,你的酒有沒有準備好?!”諾諾列手裡的刀子上下翻飛,有着一種說不出的美感。
雖然野豬皮非常堅韌,可是諾諾列的刀子總能找到合適的切入點,將野豬的皮肉輕鬆分割,大塊大塊的野豬肉,也被他從骨架上剔了下來。
已經通過林青松打聽到使鹿人的一些傳統,李瑜很是爽朗的一笑:“哈哈……諾諾列,好酒等着你,不醉不歸!”
使鹿人的少年成爲一個男子漢的標準有兩個,第一種就是和牛牛庫(熊)肉搏而勝,先不說現在還有沒有這種勇武的獵人。
只說這年頭大山裡野生的牛牛庫也不好找,所以這種成人禮雖然理論上還存在,可是也跟沒有一樣。
至於第二種就是被另一個部落首領邀請你喝酒,在使鹿人的傳統裡,少年人是不可以飲酒的。
只有勇武的少年,被本部落以外的首領認可他的能力,纔會有飲酒的資格,這樣也就脫離了少年的範疇,成爲了男子漢。
正在苦求一頭牛牛庫而不可得的諾諾列,聽到李瑜邀請他喝酒立刻欣喜若狂,並且第一時間認下了李瑜這個兄弟。
渴求成爲男子漢的諾諾列少族長,第一時間認可了李瑜喝酒邀請的含金量,畢竟也是帶着四五十個同伴的,這完全符合一個“部落首領”的身份。
要知道這四五十人全都是大小夥子,話說諾諾列的部落還沒這麼多小夥子呢,至於諾諾列如此心急成年。
主要是因爲使鹿人的少年和男子漢,權利方面有天壤之隔的差別,其餘就不用說了,少年連名字都是隨便叫叫的。
就像諾諾列的名字,使鹿人的男孩子誰小時候沒叫過諾諾列,這根本不是名字好麼,這就跟漢人喊小男孩“小子、少年郎”之類差不多。
還不如漢人給小孩起的賤名“狗剩”實在,畢竟狗剩再不好聽也是個名字,是獨屬於某一個人的名字,而諾諾列這是所有使鹿人共用的一個少年稱呼而已。
另外也是最讓整個柴山聚居的使鹿人心焦的是,沒有成年的少族長,根本沒有繼承資格,而諾諾列的祖父身體一直不好,父親又早逝,所以使鹿人面臨隨時失去族長而少族長無法接任的問題。
現在有了李瑜誤打誤撞的一個邀請,可以說幫使鹿人解決了一個很大的問題,這也是使鹿人誤以爲松林裡是老瑪斯的地盤,還義無反顧衝進來的重要原因。
回程的時候,每人都拎了一塊十餘斤的野豬肉,那頭大野豬剝皮剔骨後,足足貢獻了七百斤上下的豬肉。
西克騰拆了幾根麻繩,將肉塊一一打好十字花綁,人多力量大,一人拎點也不影響穿山越嶺。
等到了谷地的時候,夕陽剛剛隱到山後,天上還有着淡淡的晚霞,西克騰安排一個獵人回部落喊人,準備給少族長辦“成人禮”。
其餘的使鹿人嘴裡“呦呦……”的吆喝着,不等西克騰安排就開始各盡其職,有去林子裡伐樹劈木柈子的,有去雪江邊鑿洞取水清理食物的。
而李瑜等人想幫忙的時候,卻被淳樸的使鹿人搖頭拒絕了,雖然很多使鹿人普通話說的不太標準,雙方交流不暢。
不過這些使鹿獵人,卻很堅決的只是笑着搖頭,然後將李瑜等人推到一邊,讓城裡娃娃去休息。
努力了幾次都幫不上忙的李瑜等人,只好蹲在一邊看使鹿人們忙活,不一會谷地中間就被清理乾淨。
緊接着半山上的使鹿部,突然喧鬧起來,一長串的麋鹿託着各種食物、用具,被使鹿人驅趕着下來。
“……”正閒坐着的李瑜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上面,然後恍然的齊齊點頭,原來使鹿人、使鹿人,這個民族的名字是這麼來的。
麋鹿就是他們的牲畜,就像漢人驅使牛馬一樣,這些使鹿人,驅使的是麋鹿,即使來過好幾次的林青松,和後世來過使鹿風情園的李瑜,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壯觀的一幕。
畢竟對於使鹿人而言,林青松之前來的幾次,身份只是外來的客人,可能使鹿人會很熱情,卻不會將自己的麋鹿給林青松看。
至於李瑜後世來時的風情園,說實話裡面有幾個真正的使鹿人都是個疑問,而現在他們的身份,完全值得使鹿人用最坦誠的態度招待。
“世界之大真的是無奇不有啊……他們就好像愛斯基摩人一樣!”安然眨着大大的藍眼睛,小嘴張的無法閉合。
“不要說世界之大了,華夏之大又哪裡是咱們管中窺豹能瞭解透徹的。”李瑜笑笑,輕柔的拂過安然的頭髮。
這一次安然沒有躲閃,雖然她的臉紅的彷彿要滴血,卻只是溫順的微微低頭,很享受的讓李瑜拂過她的頭頂,將她的秀髮弄亂。
“額……”原本李瑜已經做好安然躲閃的準備,並且準備接受對方的嬌嗔,可是卻實實在在的將手搭在了她的頭上。
這讓李瑜一時間忘記了動作,只是慣性的撫弄了兩下,就將手傻傻的按在了安然的頭上,不知如何是好。
不過很快一絲回味的笑容浮現在李瑜的臉上,他的動作再也沒有任何惡作劇的意味,只是很溫柔的,將安然被自己弄亂的頭髮捋順。
動作輕緩、熟悉,好像曾經做過千百次一樣的自然,李瑜的眼裡全是寵溺的溫暖光芒,沒有任何雜質的看着安然。
曾經自己多少次這樣將她的秀髮捋順,曾經她又是多少次這樣羞喜而溫順的看着自己,能夠再次看到你活生生的坐在自己身邊,李瑜不知不覺眼角有些溼潤。
他抱着膝蓋仰頭看天,天邊最後一絲霞光即將消逝,他的身邊原本蹤跡全無的發小還在和人高談闊論。
原本香消玉殞的伴侶,還在溫柔的看着他,原本被拐賣到大西南飽受蹂躪的少女,還在父親身邊歡笑。
原本幾年後就將鬱鬱而終的漢子,還在爽朗的大笑,帶着一絲滿足,李瑜輕輕看着天邊最後一縷霞光:“謝謝你……不管是誰讓我重來一次,謝謝!”
篝火熊熊燃燒,使鹿人穿起了豔麗的民族服飾,赤橙黃綠青藍紫……各色長袍圍繞在嫣紅的篝火邊。
從天上看下來,彷彿一朵盛開的牡丹一般,使鹿人圍繞着篝火,不斷舞動跳躍,一次旋轉而過。
“他們的舞動好像蒙族啊……都是那麼的熱情、奔放!”本就能歌善舞的安然,坐在李瑜身邊輕聲說到。
沒有任何音樂的伴奏,只有使鹿人們嘴裡的吆喝,聲音悠揚、蒼涼、粗狂,但是很好的配合了他們的舞步。
“其實北方的少數民族舞蹈應該都差不多,都是以這種雄闊的氣勢爲主,來……咱們也一起!”李瑜一把扯起安然,在兄弟們的鬨笑聲中,大步走到篝火邊。
使鹿人的舞蹈並不複雜,動作很少,主要就是大開大合的跨步跳躍,兩膀打開往後不停搖晃。
只要跟好使鹿人的吆喝節拍,很快就能學會他們的舞步,剩下的就是放開心胸,完全融入他們的氛圍。
見到李瑜帶着安然加入,正在盛裝舞動的使鹿人,更加熱情奔放,他們嘴裡的吆喝頻率一下加快,那股子歡喜的味道讓人不由得沉迷其中。
“呦呦……哈!”
不知道跟着使鹿人圍着篝火跳了幾圈,李瑜也不知道自己跟着他們吆喝了多少聲,當他滿頭大汗、嗓音沙啞的走回場邊時,諾諾列正穿着天藍色棉袍,站在他剛纔的位置等他。
“李瑜兄弟……”諾諾列的聲音有些哽咽,一方面是自己馬上就能成爲男子汗的激動,另一方面是李瑜能參加族人們爲他祈福的儀式,讓他感動。
好吧,對使鹿人傳統一知半解的李瑜,又一次誤打誤撞辦了一件提升自己地位的事情,人家使鹿人剛纔根本不是給他們表演助興舞蹈。
那是使鹿人爲少族長祈福的儀式,而在使鹿人的傳說中,神靈是會收取那些舞蹈者的福氣,然後傳給被祈福的少族長。
李瑜的做法,就相當於將自己的福氣給了諾諾列,這種感動對於使鹿人來說,實在是不下於生死之交。
雖然華夏建國四十餘年,更是早就破除迷信相信科學,可是使鹿人卻一直深信他們的原始信仰。
否則也不會因爲誤以爲老瑪斯在松林,他們有槍在手,都不敢深入一步,寧願放棄一半的獵場。
不明所以的李瑜,以爲諾諾列等不急要完成儀式,畢竟少族長和自己這個“假首領”不喝第一杯,大家都不能開懷暢飲。
爲了滿懷期待的使鹿人,爲了以薛冬至、馬敢爲首的“酒囊飯袋”們不受煎熬,李瑜端起一碗酒鄭重的敬給諾諾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