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驚嚇之餘李長琴還沒有傻到逃避現實,現實就是有個莫明其妙的變態出現在房間裡了,身份不明而且包得像糉子。
“你是誰?”李長琴沒有放下菜刀,指着這不明物體再一次喝問。
然而糉子沒有回答他,反而以標準得有點過分的普通話問道:“你是中國人嗎?你是那個柳棲華的同夥嗎?”
教授?
“同夥?你是誰啊?”聽說他認識教授,李長琴心裡暗叫不好,想想這箱子是教授寄的,裡面會有個奇怪的東西,肯定是教授起的亂:“喂,你不會是被教授做了奇怪的事吧?”
“你果然是那個綁架犯的同黨!”
糉子已經跳了起來,全身張開防備,十分不善。
“綁架?!”李長琴傻眼了,對於綁架他並不陌生,他老姐手下就有一一羣綁架專業人士,不過現在不尋常的是:“喂,你是從埃及寄過來的吧?爲什麼教授會找上你?”
“……”糉子沉默了半晌,那種防備的姿勢也漸漸放鬆,他以機械的聲音問:“這是哪裡?是中國哪個城市?”
李長琴審視着他,揚揚手裡菜刀:“現在我做主,你得回答我的問題。”
雖然李長琴直覺這是教授的錯,但這不是他的錯,同爲受害者之一,他先爲自己考慮。
二人對峙片刻,對方先一步妥協。
“我並不清楚,我只與他有一面之緣。”
“不清楚?你都被寄過來了也不清楚他跟你有什麼過節?”李長琴隱忍着,深深地呼吸:“你有跟他說過什麼奇怪的話嗎?”
“不,我們只談論過古埃及的詛咒,接着他就把我弄到這裡來了。”
“幹,那傢伙也太亂來了。”李長琴恨得將菜刀往門上砍了一把,‘噣’一聲,刀鋒入木三分。
糉子規勸:“請冷靜。”
“……”李長琴脣角一陣抽搐,他感覺這傢伙有夠奇怪的,也表現得太過冷靜了吧?這被裝在箱子裡寄過來的究竟是誰啦?
蹙眉打量着這人,李長琴不能從糉子身上看出端倪,在高溫的夏日不僅包得嚴實,竟然還全身裹上繃帶,活像一具木乃伊,有夠神秘的。
“喂,你這是什麼穿着打扮呀?不熱嗎?”
糉子很平淡地回答:“有需要。”
李長琴並不欣賞這種含糊其詞的回答,不過能從中瞭解到對方擅於談判,恐怕得不到對方的認同之前也問不出什麼,他就不浪費脣舌了。
李長琴細細地打量四圍,木箱子已經破壞了,裡面有一口揭開的棺。那口棺讓李長琴瞪大了眼睛,因爲這是一口黃金棺,應該是古埃及的精品,滿布歷史痕跡的棺材散發着遠古的誘人香氣,是古代歷史文物啊。
“這口棺!”李長琴衝過去,動作輕柔地撫過精緻的雕刻:“是真品!”
糉子側首一瞧,也很驚訝:“這個爲什麼會在這裡?它應該存放在我家地下室裡。”
地下室,活人,埃及文物,埃及來的貨品。
李長琴興奮的心情驟消,脣角一陣狂抽,額上青筋暴動,他低聲喃喃:“這裡是中國。”
糉子頓了頓,然後很平靜地指着箱子:“我是裝在這個箱子裡被託運過來的?”
“應該是這樣。”而且還是通過不合法渠道過關的,統稱走私。
然而即使聽到這樣的答案,眼前怪人也依舊沉着,李長琴感覺這人也夠古怪,換誰遇上這種事都不可能保持理智吧,可是這個奇怪的傢伙卻一直很平靜,既溫和又有禮。
想再多也沒用,李長琴往門外走去:“我要跟教授聯絡,我得問問他這是怎麼回事。”
邊說着邊往外走,而這人竟然亦步亦趨地跟到大廳外,李長琴不覺得奇怪:“爲什麼相信我?我可不一定是好人。”
“你不像在說謊,還有我是卡羅伊?拉美西斯。”
“拉美西斯?”李長琴微訝:“真是特別的姓氏。”古埃及的拉美西斯大帝,傳奇人物啊。
“先祖或許是很崇拜拉美西斯。”卡羅伊禮貌而客套地應對:“未請教。”
看着這個高大而古怪的走私糉子,李長琴至少不討厭有禮而理智的人,雖然真的很古怪。
“我是李長琴,是柳教授的……學生,至於他爲什麼這樣對待你,我也不太清楚,我先給他去電,如果你想跟家人聯繫,那就先等等。”
“嗯,我也想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卡羅伊四處張望,低喃:“而且他即使綁架我也沒有太大用處。”
李長琴覺得他想太多了,柳棲華做事有時候只考慮感不感興趣,可不會想得太廣,有趣就是大大的用處了。
雖然這般想,但李長琴並不認爲自己有義務提醒他。
“你坐吧,冰箱裡有飲料和食物,廁所在那邊,請自行解決,我要去打電話。”李長琴爲他指點後便急匆匆跑去打電話。
卡羅伊看向被丟棄在沙發上的菜刀,再環顧四周。普通傢俱,普通電器,普通的擺設,這是相當普通的一處民宅。窗外夜空明淨,一輪圓月高掛,幾幢公寓疏落,零星燈火點綴,很平凡的住宅區。
看看時鐘,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
大門就在旁邊,卡羅伊知道要離開也很容易,那名叫李長琴的東方男孩並沒有提防自己。
聽見房間裡傳來怒吼聲,卡羅伊悄悄移至門邊側耳傾聽,
這男孩操詞有點粗魯,一直在大吼大叫,可見談話並不愉快,內容大致是在責備那位教授,然後突然間又靜下來了,似乎是在聽對方說話。
卡羅伊猜測是關於自己的事,關於身上的詛咒。
因爲弟弟的積極舉薦,卡羅伊在幾天前接見了柳棲華,雖然討論過身上發生的事情,但也沒有得出結果。
後來他調查過柳棲華,這位教授的背景並沒有問題。然而有一天晚上柳棲華突然出現在他房間裡,然後不知道用什麼方法令已經六年未曾閤眼的他陷入昏迷,再次睜眼已經在異地。
房間門驀地打開,李長琴察覺門外有人,直覺就防備,他一把子將人扭壓在牆邊,發現是走私糉子以後眉毛揚高:“你在偷聽?”
卡羅伊驚訝於對方純熟的動作和強烈的警覺性,不過:“以你的音量並不需要偷聽,但我不否認想知道你和他的談話內容。”
李長琴算是欣賞他的坦率,也不再爲難他,鬆開了手:“走吧,我們談談。”
轉回客廳裡,李長琴問他:“你要吃點什麼嗎?”被長時間關在箱子裡,平常人哪裡受得了。
“我不吃東西。”卡羅伊婉拒。
接着他們很有默契地靜下來了,各自思索着。
李長琴剛纔和柳棲華通了話,聽說過關於詛咒的事情,教授的說法是要他幫忙處理這件事,可他根本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只聽說這男人身上有一個很頑強的詛咒,即使身爲血族的教授也不能解決,那麼他又能做什麼呢?他甚至不能瞭解對面包得嚴實的傢伙在想什麼。
“你的聲音是因爲詛咒而變成這麼奇怪的嗎?究竟是怎麼樣的詛咒?”
卡羅伊輕微擡首,他邊以指敲擊椅手,一邊試探:“你相信詛咒的事嗎?”
“我只相信事實。”李長琴撇撇脣,如果換了一年前他可能不相信,可是現在他相信世上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只要他看見了就是事實。
一個能接納奇異事實的人,即使卡羅伊不認爲這樣年輕的東方男孩能夠幫助自己,但如今的奇遇也讓他相信緣分,倒願意談談。
“我們的家族世代受到詛咒影響,族中長男每到21歲就必死無疑。”
“啊?”李長琴瞪大眼睛,感覺這樣也真夠慘的,那個家族的長男都知道自己21歲會死嗎?
“喂,每個都會死嗎?”
“只有一個逃過死神狙擊。”
“誰?”
“我。”
……
李長琴審視着他:“那你躲過詛咒也出現副作用了吧,所以才找教授求助。”
“是。”卡羅伊緩緩扯下一隻手套。
李長琴瞪着那隻手,正確來說那不算是一隻手,又或許是一隻加工過的手……他相信那是乾屍的手。他猛地握着那隻手左右翻看,沒有溫度,冷冰冰的,十分粗糙的。
“別太粗魯,會斷掉。”卡羅伊提醒。
李長琴猛地掀了他的帽子,一點也不溫柔,而後他看見那顆纏了重重繃帶的頭顱,眼睛只有兩個空洞,根本不是活人的眼睛。
“全身都這樣嗎?”李長琴發現自己的聲音有點沙啞,是太驚訝了,不敢置信有這樣的事,這樣能算是活着嗎?
卡羅伊不自在地縮回手,再次戴上帽子把自己的臉藏起來:“正確來說,這不是我的身體。”
“怎麼回事?”
“爲了解除詛咒,家族一直沒有放棄尋找解決方法,十二年前在帝王谷發掘出一處陵墓,找到一具奇怪的木乃伊,因爲在它的陪葬銘文中發現了一些線索,家族就買下那個陵墓私下研究。可是一直到了六年前也沒有成果,而我的21歲生日已經到了。”
“所以?”
“每個人都以爲我會死,而我的確倒下了,可是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就變成了那個木乃伊。”卡羅伊戴上手套:“我活下來了。”
不知爲何,李長琴總覺得這人正在自嘲地笑,雖然木乃伊根本沒有表情,而李長琴一點也不認爲好笑,誰願意變成這樣了?
“很難過嗎?”
“習慣了。”卡羅伊回答,而後客套地問:“現在可以讓我打一通電話嗎?我要回埃及,也要帶上我的東西。”
“我是問你難過不難過。”李長琴冷聲強調。
卡羅伊與李長琴對視,從開始這男孩就以強硬的態度對待自己,高傲而無禮。不過他知道自己應該對十六七歲正值逆期的孩子寬容,所以他並未動氣:“難過。”
“沒有試過自殺?”李長琴並沒有惡意,只是他相信平常人到了那種絕望的地步都可能會想到自殺,別無它意,這就是人類心靈都有軟弱之處。
卡羅伊握緊拳頭:“殺不死,這不是人類的肉體。”
殺不死嗎?李長琴咂咂嘴巴:“那不錯,就是無論如何你都要解決這件事咯。”
卡羅伊放鬆拳頭,略微訝異,因爲這年輕人跟自己千思萬想得出來的結論竟然一致,或許這就是旁觀者清吧。
李長琴根本不知道這樣一個糉子在想什麼,因此只循自己的想法繼續發問:“你的家族在埃及很得勢嗎?”
“因爲是比較重要的投資商,所以在本地受到尊重。”
“那麼如果我想進入開羅大學考古學系,你會有辦法?”
“這應該憑自己的努力獲得。”卡羅伊責備。
“我只問你有沒有辦法。”
“……如果我願意。”
只問到這裡,李長琴撐着臉沉思。
卡羅伊並不明白這位東方男孩,小小年紀的儘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過靜下來以後卻完全突顯東方美,神秘秀麗。眉毛並不特別濃密,眉細長而末梢處稍稍上挑,似乎要表現主人的不好相處。雙目有神睫毛豐密,眼角處極輕微地翹起,整體來說這眉眼很生動地表現主人的自尊和傲氣。鼻樑高挺,脣略薄,脣型不錯,脣色是淡淡的粉色,脣角卻下彎,組合在一起就是脾氣不太好的俊秀少年……像被慣壞了的富家少爺。
卡羅伊倒覺得似曾相識,因爲他的兄弟曾經在叛逆期以這種嘴臉表達不滿,而這位李長琴則一直維持這種神情,似乎一直不滿於現狀。
李長琴並沒有發現對方正在打量自己,因爲對方的眼睛只有兩個洞,完全無法捕捉的眼神方向。他想通了,機會擺在眼前爲何不利用?他可以試試瞭解那個詛咒,如果解開了,這個人幫自己到開羅去留學,那麼就擺脫教授了。即使教授說過一年後會放他自由,但那個不安牌理出牌的傢伙根本不能信任。
“卡羅伊?”
“嗯?”
“說不定我能幫你,因爲我認識一些對這方面很瞭解的人。”李長琴撫着下巴喃喃:“但要跟他們聯繫也需要花點時間。”
卡羅伊不敢置信:“你是在開玩笑?”
“不是。”李長琴蹙眉,不太滿意他的態度:“你可以選擇,我試試找那些傢伙幫忙,如果真的成功了你就幫助我到開羅去留學。這是交易,要不要嘗試?”
嘗試?根本沒有理由相信,不過卡羅伊是個商人,這件事即使只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但試試又何妨呢?
“我可以用十五天時間等待。”
“恰好,半個月後教授會回來,你可以順道給他一拳。”雖然李長琴不認爲他能揍到那傢伙。
“不用,我會尋求法律途徑處理這件事。”卡羅伊回答。
李長琴挑眉,脣角輕挽:“哦,我挺欣賞你這一點,我有個好律師可以介紹給你。”
“謝謝,我有私人律師。”卡羅伊輕嘆,這李長琴連笑容都這麼傲。
李長琴也只是說說,被拒絕以後他便聳聳肩作罷。這一折騰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他也倦了:“我去睡覺,要睡沙發還是要到哪裡去,請自便。”
“我不需要睡覺。”卡羅伊看着這並不十分強壯的年輕人,雖然知道他身手似乎不錯,卻也不免提醒:“你不應該隨便讓陌生人留宿而不設防。”
李長琴打着呵欠睞了他一眼:“在你殺死我之前,我會把你肢解,當陳列品排放,而且你也殺不死我……我也失去了自殺的權利。”
“嗯?”卡羅伊不解。
李長琴擺擺手:“屋裡電器你隨便用,電話也是。”
房間門闔上,聽不見動靜了。
卡羅伊獨自留在大廳,他拎起沙發上的菜刀歸還原處,再看看桌面上一堆凌亂的書籍資料,他動手一一收拾好,而後開始沉思。
他要想想如何安排這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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