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出了神使府,跟隨在後的墨特臉上表情略顯憂鬱,他看着王子,欲言又止。
“走。”二世沒有給予墨特說話的機會,翻身上馬便命令:“我要找希泰美拉。”
“……王子。”墨特終於忍不住輕喊了一聲。
二世眉頭猛地蹙緊,他勒馬止步,看向墨特的目光中充滿不可違逆的威嚴,在夜色中年輕的臉龐高傲而嚴肅:“墨特,你從前就跟隨我,我最欣賞你從不多話這性子,再說,說教並不是侍衛長的職責。”
在二世居高臨下的注視下,墨特最後只能將屈服,他垂首斂目,右手成拳按於左胸前,並單膝跪下,表示忠誠。
二世滿意地驅馬前進:“走。”
不久,公主殿傳出騷動,二世以萬夫莫敵之姿衝進姐姐希泰美拉的寢室,冷冽目光掃過風情萬種地側躺在牀上的希泰美拉半裸的胴體。
“是你吧?你所說的幫助,就是這個計劃嗎?”
希泰美拉對二世的到來顯得十分淡定,她看着自己英偉的弟弟,勾脣淺笑:“怎麼?你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嗎?”
“……”
“啊,我的笨弟弟,你怎麼不知把握機會呢?”
“你監視我?!”二世忿怒地眯起眼睛,目光死死鎖定在希泰美拉臉上,像要一頭準備狩獵的獅子般,殺氣騰騰。
希泰美拉失笑,她清脆的笑聲滿帶諷刺,連連在宮殿柱子間繞轉:“這還用監視嗎?傻弟弟,你會這麼早趕到姐姐這邊,難道這麼短暫的時間還能成什麼事?你的持久力就只有這麼一點嗎?呵……你怎樣滿足你的妾們?”
二世眉頭輕動,壓下怒意,他咬牙切齒地喃喃:“姐姐……無論如何,你今天的計劃真是爲了我着想嗎?”
“不是嗎?”
“我怎麼感覺你想讓賽里斯殺死我,又或者我殺死賽里斯?”二世冷哼一聲:“你真當我們都是傻子了?”
“哈,但你不能否認,今天我爲你打破了僵局,我聽說神使的脾氣可不好。”希泰美拉神態輕鬆地賞玩着自己修剪得十分精緻的指甲,嫵媚的眼睛悠然轉移視線,最後落在二世身上:“而且神使不是很在意賽里斯嗎?我不挑他,又該挑誰進行計劃呢?”
二世看着這個女人,第一次正式認識這位姐姐。好一會以後,二世發出幾聲輕蔑的哼笑:“也罷,我總算見識過姐姐所謂的幫助,你以後好自爲之。”
話落,二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希泰美拉看着大門合上,她冷笑:“呵呵,傻弟弟,撒下的火種,真的能夠輕易撲滅嗎?”
彷彿能預見前景般,希泰美拉愉快地放聲大笑。
漸漸提高的笑聲在殿內迴盪,女僕們安靜地耷着腦袋,視這令人發悚的瘋狂笑聲於無物。
另一邊,遭受賽里斯吼叫的李長琴愣住了,他感覺擁抱自己的力道正在加深,而高度及肩的少年開始在他懷裡訴說衷腸。
“我是真的喜歡,是愛情,我纔不要女孩,我要你。”
“啊?!”行動比思考更快,李長琴已經不怎麼溫柔地推開賽里斯,他並未察覺自己的眼神是那麼的直白,有着被背叛的不敢置信和見到怪物般的驚惶。
賽里斯腳步剛定便毅然直視李長琴,迎着令人心痛的目光,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表示“我有兄長也有父親,我知道他們是什麼,知道對親情的感覺,我一直都分得清楚。父兄?你絕對不是,也絕對不可能是。”
長琴知道該說些什麼,該扭轉這種尷尬的情況,但他完全摸不着頭緒,他心煩意亂。努力思考,今天也不像是情人節或者什麼特別有紀念價值的日子,怎麼就有這麼多離奇的告白?可是面對賽里斯堅定的神情,他直覺地繃緊臉,沉聲問:“你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明白。”賽里斯不再哭泣,他抹掉淚痕,紅着眼睛卻咬緊了牙關:“我喜歡你,我不要你一直自欺欺人,你知道我的喜歡不一樣,你一直都知道。”
“……”
“比二世更早以前,我就喜歡你。”
面對一名十三歲男孩如此認真的告白,李長琴難以形容此刻的感受,震撼,驚慌,無奈,鬱悶,無措,他的大腦在這些感情衝擊之下已經失去思考能力,只有直覺的排斥:“不,我不知道。”
“你知道!”賽里斯激動地高聲喝斥。
“賽里斯,別自以爲是!你從來沒有說過,而我也不會對你這種小鬼產生愛情。怎麼你就神通廣大,還能瞭解我的思想?”李長琴高聲駁斥,撂下狠話。
他又不是戀童癖,憑什麼接受十三歲的小鬼指責?
賽里斯抿緊脣,垂於身側的雙手緊緊攥成拳狀,他在李長琴的語言攻擊下全身簌簌發抖,似乎怒不可遏,又似乎悲痛欲絕。正當李長琴做好吵架的心理建設以後,賽里斯卻突然閉起眼睛,幾次深呼吸過後竟然平靜下來。
賽里斯張開眼睛,表情變得平靜,聲調也降低:“我不說,是因爲我知道你會有這種反應。”
“那你現在爲什麼要說?”李長琴也降低聲調,回了一句。李長琴苦惱地抹了一把額,幾年來身邊一直帶着兩個小孩,教育他們,保護他們,與他們和樂相處。一開始是因爲詛咒,但直至今天的意外以後,李長琴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入戲,而他根本完全沒有心理準備要改變原先的關係。
“爲什麼?”賽里斯突然乾笑兩聲:“因爲我現在不說,就會完全落後。”
“……因爲二世?”長琴靈機一動,立即將一處歸咎於二世剛纔的告白:“你會跟二世比較,證明你還很幼稚。”
賽里斯此刻卻顯得比長琴更冷靜,他只是靜靜凝視着自欺欺人的李長琴,一言不發。無言的責備讓李長琴很尷尬,他從前就知道賽里斯很聰明,但現在他懷疑自己是否太過理所當然,擅自決定賽里斯的形象,忽視了成長帶來的變化。
“他今天至少說對了一點,你是專橫獨斷的,世事真的可能由你隨心所欲嗎?”
長琴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那個‘他’是指二世。
賽里斯淡淡地說:“我喜歡你。”
李長琴卻感覺這比剛纔的激動更有力,一下子被印進心裡,打得他的心臟一陣緊縮。
“你只有十三歲,不要對感情妄下定論。隨着成長,當你接觸外面的世界以後,你就不會再這樣想。”李長琴反駁,他不相信年少輕狂的決定,少年時他也曾經有過荒唐的戀愛感覺,但過後剩下什麼?僅剩下塵封的記憶,如果不特意去挖掘,甚至可以說不留痕跡。
“……”賽里斯頓了頓,突然露出像雨過天晴般燦爛的笑容:“那,我現在喜歡你。”
李長琴這下子真正地無言以對了,他與賽里斯四目相交,心裡糾結的思緒已經超出他的承受能力,感情今天發生的事情比前一個月內更多,更讓人煩惱。
然而未等李長琴再一次說出反駁之詞,賽里斯突然轉身,道了一聲‘晚安’便消失在門外。
李長琴愣住了,過了好一會,才如蒙大赦般癱坐在牀上,他支着額重重嘆息。
聽見門邊的動靜,李長琴無力地低聲問:“你早就知道了嗎?”
諾布聳聳肩,看着苦惱中的李長琴,語氣淡然地回話:“是啊。”
“果然,你的表現太過平靜了。”
諾布不置可否:“他不讓我多管閒事。其實如果不是二世起了頭,他也不會這麼快就說,他的性子一直很能忍耐。嘖!你該照照鏡子,看這張臉,活像世界即將崩潰似的。照你這死性子,你以後會故意疏遠他吧?”
“我……”李長琴無力反駁。
諾布咂咂嘴巴:“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二世的表白,你就能夠態度從容地應對,但賽里斯也只是做了同樣的事,你卻慌成這樣?”
“諾布!我養了他六年,他就像我的兒子!”李長琴敏感地反駁:“你這是什麼話?!”
“那你就好好跟他說啊!但你正準備疏遠他,你嘴裡說着的兒子!”
“……”
“李長琴,你和賽里斯都比我聰明,但你剛纔拒絕他的理由連我都說服不了。或許你該花一晚時間想想吧,你要拒絕他,也得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呀。”
經諾布這麼一說,李長琴也知道這是必須的,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重嘆:“諾布,你處理感情這方面比我出色。”
“不怎麼樣,只是將心比心,如果哈娜做了同樣的事情,我也會很苦惱,所以才這樣建議你。哦,神啊,如果真發生了這種事,要怎麼辦呢?”
“呵。”長琴被諾布杞人憂天的的行爲逗笑了,便苦中作樂般損了他一句:“那你就娶她啊,反正在埃及父女結婚也很正常。”
諾布聽罷,眼睛眯起,反損一記:“那你幹嘛不接受賽里斯?”
被這一堵,李長琴只能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話說完了就快點滾吧……和娜紗一起回家吧。”
李長琴的話先硬後軟,諾布便不再多話,他只是拍拍李長琴的肩膀就大步離開了。聽着他的腳步聲遠去,李長琴獨自留在寂靜的房間裡,他熄滅油燈,靠在窗臺邊閉目沉思。
夜風沁涼,星空浩瀚,鳴蟲唧唧,這一刻的寧靜恬適恰好供給李長琴理清頭緒的空間。
賽里斯踏着夜色走到獸欄去,守衛看見賽里斯,連忙施禮。
“它們還好嗎?”賽里斯焦急問。
守衛頷首:“醫師看過了,說是外傷。”
這下子賽里斯總算放心,邁步就要往獸欄裡走。
“要將它們帶到大人房間裡嗎?獸欄裡很髒。”
面對守衛的關心,賽里斯只是報以微笑:“沒關係。”
話罷,便轉身走進獸欄。在黯淡火光中能看見獸瞳反射的綠光,一雙一雙在陰暗處眨動着,賽里斯在最裡面找到英超和彪馬,兩頭野獸正在嘶咬身上包紮的白布帶,見到主人便爬起來巍巍峨峨地靠近。賽里斯連忙打開籠子門,阻止它們繼續折騰。
順着兩隻猛獸的毛皮,賽里斯脣角微微勾起,即使這裡只有冷冷的磚塊和潮溼的麥草鋪墊,卻感覺比自己的房間還要舒適。
賽里斯看見獅子又朝包紮處咬去,便打了它的嘴巴一記,輕斥:“不準咬。”
獅子委屈地往主人身上捱了挨,豹子見狀,爲免被主人打嘴巴就乖乖地趴下,即使它也很想咬掉不應該出現在身上的布條。
賽里斯見狀,同時爲兩頭猛獸順毛,以撫慰他們無法擺脫傷痛與包紮的無奈。
突然有腳步聲傳來,賽里斯和猛獸們同時注意籠子外,直至看清楚來人才放鬆戒備。
“諾布叔叔?”
“小子,你還真絕,竟然呆在這裡?”諾布蹲在外頭,捏着鼻子,無法忍受地皺眉臉:“這裡很臭,把它們弄回房間裡去吧。”
“沒關係,它們現在不宜隨便移動。”賽里斯說着,又摸了摸手邊的皮毛,兩隻猛獸眯起眼睛,很享受的模樣。
諾布翻了記白眼:“你這小子,他們是寵物還是你是寵物,竟然這樣爲它們着想。”
“寵,不就是要寵愛它們嗎?”賽里斯反駁:“叔叔真笨。”
諾布瞪圓了眼睛,罵:“你這張利嘴就損我厲害,你怎麼不去損李?”
“……”賽里斯收起笑容,別開視線。
諾布雙手捧着臉,他看這小子鬧彆扭,不禁有感而發:“你受傷了就找它們安慰自己,但獅子和豹子的壽命都不長,你還是不要放太多感情下去。”
賽里斯手下動作稍頓,沒說話。
“我看你還是要好好收拾心情,這樣吧,我允許你娶我家哈娜,怎麼樣?再過十年她肯定會長得很漂亮,而且她能陪你走下去。”
賽里斯聞言失笑:“胡亂指婚?哈娜長大以後會恨你的。”
諾布蹙眉:“死小子,我可是下了很大決心,你竟然這樣傷我的心?”
賽里斯不置可否地歪歪腦袋,他這副模樣讓諾布恨得牙齒癢癢,作勢要衝進籠子裡揍人,賽里斯卻在這時候低下頭,輕聲道謝。
“謝謝。”
諾布一下子僵住了,悻悻然地收回摸到門邊的手:“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叔叔。”賽里斯叫住他:“指婚的事不要跟哈娜提起。”
“……”
諾布稍稍猶豫,最後只是咂了咂嘴巴,揚揚手便走了。
待再次恢復寂靜以後,賽里斯靠着牆壁,陷入沉思:“壽命?”
第二天早上,當陽光再一次照耀大地以後,經歷黑夜的人們再次投入日間工作。
賽里斯完成獸欄的工作以後,就像往常一般回到自己的房間去,半路上卻遇到李長琴。
“賽里斯,過來。”
賽里斯沒有猶豫便走近他:“有什麼事?”
長琴見他這樣平靜,昨夜裡大吼大叫的少年彷彿消失無蹤,也不覺眨眨眼睛,確認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可是賽里斯仍然沒有改變。
“嗯,昨天你說的事……我想我該好好地跟你解釋。”
“嗯。”
“還記得我來這裡是幹什麼的吧?”
“記得。”賽里斯點點頭:“阻止十四年後的詛咒。”
見賽里斯神色冷靜,李長琴卻不放心:“現在只剩下八年了,八年後無論成敗,我都會離開,所以我不可能跟你或者二世還是任何人相愛。八年後你只有二十一歲,你的人生還很長,所以,我們不應該……有愛情。”
“你現在對我們都沒有愛情嗎?”賽里斯突然問。
長琴愣了愣:“當然沒有。”
“那……以後也不要有吧。”賽里斯說罷,不安地扭了扭手指:“長琴,我答應你不再提起昨天的事情,你也忘記,好嗎?這八年……我們就不要變。”
“……”被這一搶白,李長琴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看着這孩子,看着那一臉不安的表情,始終狠不下心拒絕,最後只能摸着脣輕聲低喃:“如果你能夠做到。”
“我可以。”賽里斯回答:“我能夠做到。”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長琴抿抿脣,應了:“那就這樣吧……二世那邊,我也會給他解釋。”
“嗯,那我先去洗澡。”賽里斯隨意地應了一聲,臉帶微笑,就像往時一般自然:“昨天我在獸欄裡睡覺,身上好臭。”
“……”李長琴瞪圓眼睛:“你傻了,在獸欄裡睡,冷着沒有?”
“沒有,英超和彪馬陪我。”
“以後不準在獸欄裡睡覺。”
“嗯。”
賽里斯應着,對長琴擺擺手,往浴池的方向走去了。
長琴看着他的背影,沉吟:“暫時……就這樣吧。”
作者有話要說:喵....某人因爲天亮以後要去參加外婆的生日宴...囧,老人家可重視,要我們一大早去拜賀,因此,明天可能沒時間更新了,今天就熬夜弄了....囧,睡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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