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求二世瞬間接受自己的要求,會不會太過嚴苛?畢竟他們的地位處於不同層面,考慮事情也需要以不同的角度去想。
“我是不是太過強人所難了?”
泡在自家浴池裡,李長琴自言自語。
賽里斯送來香油,恰好聽到長琴的說話,賽里斯擱下手裡的瓶子,蹲在池邊低聲問:“二世做了什麼?”
長琴愣住了,他與那雙金眸對上,從那張臉上看到認真。
經歷告白事件以後,長琴嘗試以成人的態度對待賽里斯。就像現在,他猶豫該不該坦白今天的事情。是除了諾布以外,他只有賽里斯這個親近得能夠分享心事的‘兒子’,可是他不能拿這種事跟賽里斯說,這是折磨賽里斯。
“他強迫你嗎?”賽里斯利落地打破李長琴的猶豫。
被他這樣直接地揭開真相,李長琴不覺愣住,最後有點挫敗地抹了把臉:“我竟然不知道你這樣早熟。”連這種事都猜得準。
“二世……王子原本就不懂忍耐。”賽里斯低聲說:“你小心點。”
“你十三歲是嗎?”
“嗯。”
“十三歲。”也就是初中生的年紀,很年輕。李長琴突然好奇賽里斯怎能這樣平靜,想想自己當初知道夜昕跟吳榮發生親密關係的時候立即就氣瘋了,還差點槍殺了吳榮。而賽里斯纔剛表白,遇到這種事,應該不可能這樣平靜:“爲什麼?”
“嗯?”面對李長琴沒頭沒腦的問題,賽里斯臉上現出疑惑。
“二世親了我,你不生氣?”基本上都會吃醋吧。
賽里斯愕然,繼而失笑,笑意讓那張年輕稚氣的臉顯得很可愛:“你喜歡的那個人——夜昕,他有沒有埋怨過你太過直接?”
“啊?夜昕?他不會。”因爲夜昕比誰都要率真,沒有人比夜昕更直接。
長琴無奈地回答,但轉念一想,猛然理解賽里斯是在抱怨他白目呢。
“啊,你怎麼知道夜昕?”長琴記得自己很少提及過去,夜昕的事情應該只有諾布知道。
“我聽到你跟諾布叔叔聊天。”賽里斯往水中倒入一些香油,調勻:“我去給你拿些酒。”
“嗯?”話題突然轉開,長琴頓了頓,立即知道細心的賽里斯是想讓他用酒嗽口,就點了點頭。
賽里斯沒有擔擱,轉身就走遠了。
長琴回憶剛纔的談話,突然發現自己完全被賽里斯帶動,這孩子說話很有技巧。
“賽里斯,真是對什麼都很細心。”細心得有時候李長琴懷疑自己是否真的瞭解賽里斯,太過細膩,感覺每一件事都有更深的含義。想着賽里斯,李長琴真的很喜歡他,但愛情?不可能產生吧?他們之間像父子一樣的關係:“他究竟在想什麼?”
“想你。”
冒失的話砸過來,李長琴白了諾布一眼:“你很閒嗎?”
“送酒。”諾布揚了揚手中銀壺:“葡萄酒,賽里斯從酒窯裡挑的,最濃郁的酒。”
一邊說着,諾布已經倒了兩杯酒,一杯給長琴,另一杯給自己。嘬一口酒,諾布咂了咂嘴巴,享受地嘆了口氣:“不錯,真的很濃。”
長琴挑眉,也喝上一口,的確很濃郁紛芳,酒精含量也相對的高。酒味洗去口腔內殘留的味道,霸道地佔據味蕾觸覺,讓李長琴可以專心於品酒,暫時忘記二世的吻。
“賽里斯呢?”
諾布吞下酒液,裝做認真地想了想,然後回答:“他讓我告訴你他要去做功課,然後提劍往後院走去了,估計那個木樁今天會被砍碎,我明天得做個新的。”
“……”長琴脣角輕抽,白了諾布一眼:“你故意的。”
諾布嗤笑一聲:“我纔不要幫那小子裝偉大,裝冷靜,裝傻呢。”
“……”長琴氣悶,他不知道自己是氣諾布的不諒解,還是氣自己意志不堅:“難道你也認爲我應該跟那兩個小孩子攪和在一起?”
“從不!”
“那你這樣多話是幹什麼?”長琴惱怒地低吼:“你想怎樣?”
“我只是看不慣那個小鬼壓抑自己。”諾布也惱了,和衣跳進浴池裡,連酒都灑了,深紅色酒液一下子沖淡,化去,但諾布的怒意似乎化不去:“我不是怪你,你的選擇很理智。但我就氣賽里斯那個臭小子,他沒有告訴你英超和彪馬受了傷吧?他氣得要到後院砍木樁,也瞞着你。這麼多年,除了昨晚失控對你吼了了一回,他從來就愛藏起心事,不以真心示人,他這樣不苦嗎?”
“諾布!”李長琴喊住激動的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別激動。”
諾布沮喪地揮掌,拍得池水飛濺,然後又重新倒一杯酒,一飲而盡:“是你太冷靜了,顯得無情。”
長琴沒再說話,他喝着酒,坐下去讓池水淹過脖子。
香甜的酒液,冰冷的池水,還有讓人產生窒息感的水壓,長琴發現自己的思維漸漸清晰。這可能是酒的功勞,也可能是冷水的功勞,又或者是諾布引導了自己,總之他就變得很冷靜。
運用頭腦思考過後,他說:“諾布,你最近要做好準備。我跟二世鬧僵了,又跟皇后那邊鬧得不愉快,如果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們隨時都要逃難,而且要優先爲你的家人安排好。”
“以娜紗家族的勢力,應該不用太過擔心,我會好好安排。”諾布也凝重地皺眉:“二世那邊應該不會這樣輕易翻臉吧,畢竟他真的很喜歡你。”
“誰知道呢?世事無常,人心難測。”
“嗯。”
“還有,我感覺賽里斯只是將自己區分得太過清楚,將最好的留給我們……是自制力太強了。”說罷,長琴暗歎。他感覺二世和賽里斯都很偏激,一個偏於自私,另一個偏於自律。但無論哪一個,兩個受到他的教養,是他教育失敗了。
諾布平靜下來,想了想,也知道自己是被私情左右了,他重重地嘆息:“我可能真把他當成兄弟了,你知道的,除了他不夠率直這一點,其實他是個很可愛的傢伙。”
“他的確討人喜歡。”
“對了,八年後你真的要走?”諾布突然問。
長琴看見諾布臉上的不捨,不覺笑嘆諾布的感性:“真的。”
歷史雖好,但歷史畢竟要過去了才叫歷史,需要探索纔會迷人。長琴愛探索歷史,但不愛投入,能夠接觸古埃及已經足夠了,他無意成爲歷史。
“我會捨不得你,娜紗和哈娜也是。”諾布說着,往臉上撲了一把水。
“我也一樣。”
“唉?”
“但我不屬於這裡。”
“我知道,讓你看着我們老死,也是很殘忍的事。”
“呵,想不到你還會想得這麼深入。”
“行了吧,你又在暗示我笨是吧?我是黃金聖鬥士耶,你的榮耀,總是貶低我有什麼可圖?”
“好玩唄。”
“……”看着長琴無賴地攤着手,還擺了一臉無辜,諾布氣極,怪叫:“靠!果然跟賽里斯那小子是一掛的。”
“……”
“他也總愛捉弄我,就是你教壞他的。”
“是你沒有長進。”長琴淡淡地損了他一句,翻身出了池子披上衣服:“走了,你慢用。”
諾布頓了頓,喊住邁開腳步的長琴:“喂,二世對你做了什麼?”
長琴聳聳肩:“強吻。”
“啊?啊啊啊?!”諾布驚叫:“你有沒有宰了他?”
這一回長琴沒有回答,他不能回答沒有,但事實上他的確沒有宰掉那個臭小子。現在回想也是有夠不可思議的,脾氣火爆的自己竟然忍下了屈辱?真怪誕,或許有一半是因爲那孩子的真心,又或許二世在他心還佔有不輕份量,畢竟他養育了二世。
而且據他對二世的瞭解,王子殿下能做到這種份上,的確已經是極大的讓步。
只不過長琴今天沒有宰掉二世,也是最大的讓步了。
兩個自私的人,給對方極大的讓步……彷彿形成了很可笑的僵局。
長琴思考着,當他回過神來,他已經站在後院練武場邊上。賽里斯正如諾布所說,以砍碎木樁爲出發點及目標,毫無章法,純粹發泄地砍着那可憐的木樁。
哚哚聲不絕而耳,木削飛濺。
賽里斯注意到李長琴,他臉露意外,連忙住手,心虛地擋住木樁。
李長琴抿抿脣,狀似輕鬆地說:“諾布就教了你這樣的劍術?”
“……”賽里斯乾笑,沒有回答。
李長琴有一點明白諾布的感受了,有時候的確想扒掉這孩子的假面具,讓他坦率一點。可是長琴明白自己沒有這個資格,因爲自己就是造成賽里斯過分自制的元兇之一。
長琴想了想,他從場邊武器架上拿下兩柄匕首,遞給賽里斯一柄:“我來教你吧,之前約定要教你的武技。剩着這幾天學多一點,出行的時候也好防身。”
賽里斯微愕,然後喜上眉梢,燦爛地笑開了。畢竟發生了不少事情,他很害怕李長琴會疏遠自己,即使李長琴承諾不變,但直至現在賽里斯才真正的放心。
懷着愉快的心情,二人在烈日下練習,屏除雜念,彷彿真的時光倒流,回到感情還沒有複雜化的以前。
李長琴懷念過去,那時候雖然也要煩惱詛咒的問題,但至少不用考慮感情問題。
快樂氣氛一直維持到晚上,諾布對此不能理解,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以後,這兩個人還能這樣輕鬆自在?
直至夜深時,愉快心情才稍稍沉澱,因爲他們準備去見菲尼爾,弄清楚昨晚的事情。
只帶了兩三名侍衛,他們踏着夜色,小心翼翼地抵達約定地點。打開一座小屋的門,菲尼爾早已經等在那裡,見到長琴和賽里斯以後,他臉上露出笑容。
只需要一眼,長琴便知道菲尼爾與賽里斯的不同,雖然有着相同的臉容,但感覺就是不一樣。
雖然諾布說賽里斯壓抑,隱藏自我,但長琴知道賽里斯哪一面都是真摯的,至少笑容是真正的燦爛,而菲尼爾呢?他總感覺這位小王子纔是真正的壓抑,被規範教育的王子臉上總戴着面具,對誰都是那一套笑容,一成不變。
“神使大人。”菲尼爾恭敬地行禮,他屏退了左右,僅僅留下他的導師哈圖。
長琴也僅僅留下賽里斯和諾布,他們相聚的時間有限,長琴就不客套了:“昨晚你爲什麼會到我家?”
“那是因爲我收到了信。”菲尼爾臉上現出憂色,遞上了一卷書信。
李長琴打開信件查看,但那的確是由他們發出去的暗號信。
長琴三人驚訝地瞪大眼睛,他們仔細觀察這封信,唯恐錯過任何一絲線索。這樣仔細地看過以後,長琴確認這是一封模仿得十分成功的信函,幾乎每一個細節都做得很完美,除了長琴確信自己沒有發過這樣一封信。
詭異氣氛在幾人中間泛開,他們互相猜疑。
李長琴相信諾布,也相信賽里斯,但他不相信菲尼爾或者哈圖。長琴不着痕跡地打量着菲尼爾,而後者臉上除了憂愁,卻沒有別的信息,而哈圖那個傲慢的老頭就像一根枯木,一貫的木然。
“我沒有發過這樣的信。”長琴蹙眉着,嚴肅地說。
菲尼爾抿緊脣,臉上憂慮更深:“那是有人陷害我們。”
“恐怕是了,我會嘗試調查……如果以後還要聯繫,恐怕得換個方式了。”長琴將那封信拿起來,交給諾布收好。其實他更想說以後不要聯繫,但是考慮到賽里斯只有這個哥哥,他當然不可以說這種話。
一直保持沉默的賽里斯卻突然說:“哥……王子殿下,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一言驚四座,驚詫的目光聚焦於賽里斯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