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兀立的椰棗樹隨風搖曳,成熟的棗子彷彿能散發甜香,異常話人。樹下雜草叢生,各式埃及植物茂盛生長,葉片在風中交擊,沙沙聲猶如大海浪濤滾滾。這一片綠意漸漸變濃,甚至再也看不清楚底下黃沙,枝葉交錯間出現房屋輪廊,住宅零零散散地分佈着,數量不少,綠洲的人口肯定十分可觀。
相對於本地居民審視的目光,長琴這一行人也十分驚訝,沒想到沙漠中還有這樣一片樂土。
“我不敢相信,這些只花幾年時間能夠建成嗎?”長琴撫着房屋土壁,眼下所見,分明就具有一定歷史年分。
這裡簡直是一處古蹟,建築物歷史更悠久,長琴從石壁上找到一些古文字,讀懂了,都是一些讚頌乾旱之神賽特的祭文。
“希克索斯人的遺蹟?”長琴立即就想到入侵古埃及,併成功影響了古埃及第十五、十六、十七三個王朝,在古埃及盤踞幾百年,最後被趕出埃及的外來統治者——希克索斯人。
如果這是希克索斯人曾經的聖地,這些建築應該有四五百年曆史。
“你也看出來了吧?那些傢伙早就絕跡了,而且這片土地雖然肥沃,卻是位於沙漠中心地帶,也遠離行商路線,差不多完全對外封閉的。這裡的原住民很少,都已經被我們吸納,這些房子很不錯,修葺過以後,基本可用。”
諾布印證了長琴的想法。
“嘶……怎麼考古方面就沒有提到這一處地方呢?難道幾千年後,這裡會被風沙完全侵蝕嗎?”這些古蹟燃起了長琴的考古之魂,他津津有味地對着一片牆壁摸了又摸。
諾布蹙眉,一臉困惑地問賽里斯:“他瘋了嗎?”
賽里斯也很困惑:“嗯,不知道。”
眼見有人一臉興奮地粘着牆壁,一行人進退兩難,最後諾布將差點變成壁虎的長琴架開:“走吧,先安頓好再說,這些破土牆又不會突然間消失,以後多的是機會。”
“嗯,也對。”長琴戀戀不捨地往回走。
賽里斯見狀,垂眸瞄向自己的手,最後還是鼓起勇氣牽上長琴的手。
溫暖觸感自手上傳開,李長琴如夢初醒般看着被握的手,感受到賽里斯的緊張,不覺失笑,反握住賽里斯的手:“好了,這就走。”
手牽手的二人輕鬆自在,連周邊的氣氛彷彿都被柔和化,意外的甜蜜。只是他們忘記了顧及觀衆的感受,諾布簡直感受到自己的胃部正在痙攣,雖然不反對兩個人好,但是視覺上還是對他帶來了震撼。
“我靠,李竟然露出這種表情,唉,看來我還得儘快習慣。”諾布搓着額角,喃喃自語着趕上去。
駱駝隊伍繼續往前,越往裡面走,綠意越蔥鬱,彷彿沒有邊際。風中傳遞着水的氣息,沒多久,如鏡水光撞入眼簾,竟是一大片的湖泊,湖面上清風徐徐,碧波盪漾,讓人屏息的美景。沒有連綿山脈帶來的雪水,只有沙漠環繞和酷熱天氣,還是在沙漠中央,條件如此惡劣,竟然會出現寬闊的湖泊,不禁讓人驚歎這是奇蹟。
懷着新奇興奮心情,終於還是繞過湖泊,進入另一邊林子去。
才走沒多遠,就見到一座宏偉的建築物,外牆滿是華麗浮雕,粗長石柱支起迴廊,大門由栩栩如生眼鏡蛇雕像守護,一派詼宏氣度,看一眼便知道這是神廟之類的。
諾布就讓他們在這裡停止,然後帶着人往神廟內走。
“我們來這裡做什麼?”一邊問着,長琴興致也挺高,因爲這裡有不少壁畫和浮雕,現在他有很多空閒,可以一一研究。
“我們就住這裡。”
“住這裡?”住在荒廢的神廟裡?還真是有夠創意的,要稱讚諾布嗎?怎麼說這都是供奉神的地方,一般古埃及人應該沒有這種敢與神爭地盤的膽識。
這才驚訝,神廟廣場另一邊就出現了一羣人,仔細看,竟是以娜紗爲首,一部分原先在神使府中工作的僕人們,竟然全都在。
“在尼羅河上出現刺客之後,我就知道情況不會太妙,所以提早轉移了一些心腹。但是獸欄的動物不在這裡,在另一個更適合的地方,我只帶上了……”
話還沒完,人羣后兩隻猛獸突圍而出,風一般疾奔而至,撲上了賽里斯。
二獸一人跌成一團,賽里斯驚叫,語氣興奮激動:“英超,彪馬!”
兩隻猛獸的回覆是熱情的口水洗臉,看得長琴和諾布直髮笑。
“神使大人!”娜紗激動地要拜下。
長琴早就習慣娜紗的虔誠,但是他現在卻不願意接受:“算了,娜紗,以後都不用叫我神使,我現在只是李長琴。”
他知道,諾布和賽里斯已經察覺到他不是神,但二人從不詢問,他也沒有主動向二人解釋。
若要解釋,還是太過複雜。
娜紗還要說什麼,但諾布突然說話:“就這樣吧,如果想敬重他,叫他主人吧,反正他也是這塊地的地主。”
打趣的語氣讓氣氛變得輕鬆。
一向嚴謹的娜紗似乎察覺到丈夫的弦外音,也沒有糾纏。
“那麼主人,讓我帶路,你們的住處已經準備好。”
奴僕們也十分機靈:“歡迎主人歸來。”
“那我呢?”諾佈滿臉哀怨地問妻子。
對待丈夫,娜紗是一貫的悍婦作風:“自己回屋裡去,哈娜在屋裡。”
聽說好女兒在屋裡等,諾布立即眉開眼笑,得意忘形的他給李長琴這主人隨意地招呼了一聲,便捉上一名僕人帶路,一陣風般飆走了。
娜紗十分不滿丈夫的不敬,臉色風雨欲來般的陰霾,連長琴等人都能夠感受到這位女性的怒意,感情諾布今天會遇到不好的事,例如跪搓衣板,頂尿壺……
當娜紗轉頭來面對長琴,臉上立即變成陽光普照的和煦,哪裡還有剛纔的可怖。
“主人,這邊請走。”
長琴點點頭,趕開兩頭猛獸,拉起賽里斯:“我們走吧。”
賽里斯頷首:“好。”
娜紗這時候終於看清楚賽里斯,目光停留在包紮着的左眼上,臉上被驚訝神色佔滿。雖然有滿腹疑問,但她沒有立即追問,而是鎮定地爲二人帶路。
兩隻猛獸十分乖巧地跟在主人背後,悠悠然邁着步,神色有幾分得意。
“娜紗,其實你不必這麼恭敬,你和諾布都是我的好朋友。”長琴衷心地說。
娜紗只是淡笑着拒絕:“雖然這樣說是一種冒犯,但是我都將你當成最好的朋友,所以也請寬容我的態度。”
好一位厲害的女性,以退爲進。
長琴無奈地笑:“我真懷疑賽里斯是不是從你身上學到的本事。”
專門剋制他這種類型的人。
賽里斯聽罷,只是笑,可是笑容中有太多讓長琴產生懷疑的貓膩性質。
“你呀……”長琴搖頭嘆笑,賽里斯是專挑精明的學習,不見學着半分像諾布那樣的豪邁呢?
娜紗帶着二人穿過重重廊道,神廟的宏偉程度比想像中更隆重,但是在經過主殿的時候,卻看見神象地被破壞得很徹底,只留下兩隻腳的形狀。
長琴不覺停下來細看殘留的部位,心中突然生起一種異樣感,他分不清楚那種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古物被毀壞,所以感到惋惜。
“娜紗,這個神象是怎麼回事?”
娜紗看了一眼,回答:“原來就是這樣。”
即使神廟被廢棄,也應該不會毀掉神象。長琴有點在意,也認爲怪異感因此而生,他就不再將注意力放在上頭,繼續往前走。
終於到達房間,經過修葺的房間雖然不至於金碧輝煌,卻仍不負神廟本身在大氣,所有傢俱器材應有盡有,比神使府毫不遜色。
更重要的是,這裡的大浴池也很棒,這讓長琴十分感動,要知道他原本是每天都要洗澡的,但是自從事情生變以後,他幾乎沒有放鬆過,兩個多月,洗澡的次數扳着十指就能數完,他不是潔癖,但是這樣也太超過了,他感覺頭髮都要變成巖塊,可難受。
可是娜紗沒有讓他立即跳進浴池,而是很仔細地介紹這附近的擺設佈置,暗格密室……內容還真不少,她說完了,長琴記得有點勉強,正要讓娜紗回去寫個說明書給他,賽里斯卻搶白。
“好的,我記住了。”
兩個大人同時看向賽里斯,後者微笑,背景彷彿冒出花朵和聖光來。
“真的記住了。”賽里斯強調。
他們無法懷疑這樣一個孩子。
長琴撇撇着脣,接受了自己比賽里斯失敗的現實:“那好,那麼我去洗澡,你一會再給我介紹。”
“好的。”
賽里斯答應,看到李長琴急匆匆地衝向浴池,他笑了。
娜紗帶着賽里斯走在不小的屋內,一一將細節交代,最後雖然有所猶豫,她仍是問了:“你的眼睛怎麼了?”
“嗯,有一邊瞎了。”
賽里斯的態度很平靜,但是娜紗卻不能,哀傷佈滿她的臉龐,她不能接受真心愛護的孩子受到傷害,她與賽里斯就像姐弟一樣親密,不能淡然對待這樣的傷痛。
“怎麼回事?還痛嗎?”娜紗失去平靜,緊擁着賽里斯,心痛地問。
“就是在反抗王子的時候受了點傷,娜紗可以問諾布叔,他會解釋。”
賽里斯平淡的微笑終於安撫住娜紗,她拭掉眼角的淚印,也扯起微笑:“也對,你也累了,我去準備食物,你先梳洗休息。”
話落,娜紗急忙離去。
賽里斯摸了摸左眼,輕嘆,他不自怨自憐不是因爲寬宏大量,而是他明白得到就必須先付出,這一回雖然代價不小,但他很滿意收穫,所以沒有必要因此而消極,或者被怨恨矇蔽。
他不會忘記與拉美西斯?二世的恩怨,但現在那不是主要的。
想罷,他轉身往回走。
撩起布簾,在浴室內沒有僕人,僅僅有浸泡在水中,一臉舒適的長琴。
賽里斯輕步走到池邊,擺弄托盤上各樣的瓶子,一一嗅聞以後,選了荷花香油,爲李長琴按摩頭部。
“嗯……”
長琴舒服地嘆息,眼睛眯起,陶醉表情就像受到撫慰的貓般。賽里斯按摩的手藝很不錯,讓人極度放鬆,長琴心裡突然生起一絲頑皮,暗笑在心裡。
未等賽里斯發現,長琴反手就將人拖到水下。
噗嗵一聲,水花四濺。
賽里斯浮出水面,嗆到鼻子的他咳紅了眼睛,哀怨地瞪着長琴。
長琴卻沒有愧疚,哈哈大笑:“這表情不錯嘛,整天擺着一張從容的臉,有時候讓我挺惱火的。”
訝異爬上賽里斯的臉,但沒待多久,他也笑了,笑得開朗,不像平日拘束。
“我不是故意的。”
賽里斯笑夠了,一邊將水澆到臉上,一邊說:“只是很自然就那樣,但是你可以讓我改變。”
這一回輪到長琴訝異,他不確定自己聽到的算不算情話。
“只要和你在一起,心情就會很好,願意爲你做任何事。”
果然是情話。
長琴也將水往臉上澆,因爲這太讓人臉紅了。
他也老大不小了,情話並不是第一次聽到,但真正聽到喜歡的人在說,就不能泰然自若了。
“這又是跟誰學的。”咕噥一聲,長琴毅然反擊,立即還一記直拳:“好了,說得我臉紅了,快點洗好,去吃點東西,做些別的事。”
賽里斯愣住:“不喜歡聽?”
“不是,但你要讓尷尬的我有點空間冷靜一下。”吼了一聲,長琴首先爬出水,一邊擦身一邊沒好氣地喃喃着:“但是……有空多說也沒關係。”
反正感覺不錯,夜昕就從來不懂說這些話……不知道風夜希薩大爺那個會不會說。
想到那個鼻孔朝天的大爺,長琴斷然推翻自己的想法:“怎麼可能。”
這樣對比下來,一股勝利感油然而生,他不覺得意:“還是我有眼光。”選至一個這樣貼心的。
只是快樂沒有待久久,連鎖反應般,二世的身影毫無防備地冒進腦海。長琴有眯懵懂,當反應過來,他發現自己愣在原地已經很久,發上水滴在腳下留落一圈水痕,環抱自身的雙臂是那麼緊,彷彿要將自己掐碎。
有點煩躁地放鬆雙手,長琴撫額輕嘆:“怎麼想起他了?忘記吧。”
他已經決心不再去接觸那傢伙。
那個讓他爲難,讓他恨的麻煩綜合體。
地洞裡過了近半個月,穿越沙漠用了一個多月,已經過了兩個多月的時間,神使叛逃的謠言應該夠王室忙得焦頭爛額,他相信那傢伙現在應該沒空閒再找他。
即使再恨一個人,不用相見也就不需要苦惱,長琴拋開讓他難受的思緒,決定先解決現在的難題。
“說來……房間在哪邊?算了,逐一看看吧。”
留落一個個腳印,水分蒸乾,又不見蹤影,長琴愜意地巡遊往後的家。
如長琴所想,底比斯現正亂成一團,因爲他的攪和惹起多事分子的興致,王室十分忙碌。但是王室想不到的是,還有一件更可怕的事情正在發生,古埃及落後的通訊系統導致一位王子被反叛將軍追殺,卻得不到任何救援。
二世已經被巴頓將軍追殺了好一段路,他原先帶着的三百人已經摺損了一半,尼羅河似乎還暗藏殺機。
夜色中,站在船頭的二世頭痛異常,慾望不斷在腦海中嘶吼,讓他殺死巴頓將軍這個叛徒,但是即使心裡有多渴望,他卻不能如願。
因爲優勢握在敵方手中。
腦海中又出現一道聲音,如同勸說他得到李長琴那時候一般,不斷不斷地催促,不斷不斷地誘惑,不斷不斷地埋沒他的理智,二世捂着疼痛欲裂的腦袋,發出受傷野獸般的低吼,他瘋狂地抓搗着手心上鮮紅的印記,鮮血染紅了他的指掌。
可惜印記就像詛咒般深入他的血肉,恐怕砍掉手掌也擺脫不了。
“我會,我會殺死巴頓那個叛徒。”高吼一聲,彷彿宣言般將怒氣從中解放,他突然想起以前的一段插曲,心中產生一種想法:“陸路……對,我們改走陸路。”
水路肯定到不了孟斐斯,他現在猶豫不決就肯定必死無疑,姑且賭一把,如果失敗,大不了他就變成復仇的惡靈,再行完成心願。
爲求達到目的,他不在乎受到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