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林府。
林老夫人連續喝了幾天林錦嫿開的藥後,身上的爛瘡已經開始結痂了,而且沒有再發出新的,這讓她安心不少。
屋裡燭火依舊只有幽幽暗暗的一盞,老夫人不許人照的太清楚,免得被人發現她身上的爛瘡。
婆子恭謹站在牀側,看着在牀幔內躺着的老夫人,低聲道:“大夫人在外面來了幾趟了,您當真不見見嗎?”
“大老爺呢?”老夫人聲音有氣無力,中用聽話的兒子死了一個,剩下個紈絝不聽話的,如今孫子孫女紛紛進了大牢,出來遙遙無期,她又被人設計毀了清白,只覺得生活都無望了。
“大老爺還在外頭呢,又好幾日沒回來了。前些日子二公子託人從牢裡帶話回來,說不想再待在大牢了,讓您給想想法子,您就這一個親孫子了。”婆子小心翼翼的複述着原話。
老夫人一想起林惜騰,只沉了臉:“自己不爭氣!”
“可是老夫人,馬上就到春闈了,若是二公子出來,興許還能考上呢。”婆子試探道。
老夫人翻過身冷冷盯了她一眼:“大夫人讓你來當說客的?”
婆子知道她這幾日性子陰晴不定,立即跪下認錯:“奴婢也是看您成日鬱鬱寡歡,想着有孫子承歡膝下,總是好事,林家也不能一直這樣沒落不是?”
“我何嘗不想林家富貴繁榮!”老夫人一想起這事兒就氣得咬牙,她處心積慮要除去三房一家,到頭來卻被一個林錦嫿拿捏的死死的。
正想着,外面又來了人。
“老夫人,七小姐求見。”丫鬟在外道。
老夫人聽到林錦嫿的名字,便覺得太陽穴突突的疼,只咬咬牙:“請她進來。”說完,到底看了看一旁跪着的婆子:“先讓大夫人回屋去,不許她過來。告訴她,林錦嫿已經知道她娘是她動的手了,讓她自己小心些。”
婆子面色微微一白:“七小姐怎麼會知道……”
老夫人嘴巴囁嚅了一下,到底沒說出是自己說漏了嘴叫林錦嫿知道的,只寒聲呵斥道:“讓你去你便去。”
“是。”婆子不敢耽擱,連忙下去了,不多時,林錦嫿便來了。
她一進屋,屋子裡依舊是悶悶的不透氣,房門窗戶緊閉,二月的天已經暖和了不少,屋子裡依舊薰着炭火盆子悶熱的緊。藥味瀰漫在屋子裡,讓人作嘔。
楊媽媽跟在一側,一進屋子,面色都白了幾分,壓着胃裡的不舒服沒出聲。
林錦嫿隔着珠簾看着裡頭的也正直直盯着自己的老夫人,笑道:“祖母身子好了不少。”
老夫人悶悶的應了聲,只等着她說來這兒的目的。
林錦嫿也不繞彎子,將下午鄭府的事說了,隱去了出城那一段,只道:“對於處理這樣的事情,相信祖母很有手段。”
“你想讓我去鄭府大鬧?”
“除了大鬧,祖母還能想到別的嗎?鄭如意我決不允許她嫁入林府的,至於如何能辦到,且看祖母的手段了。”林錦嫿淡淡說着。
老夫人微微咬牙:“可鄭家到底還是三品的將軍,如今我林家卻……”
“林家如何?哥哥也是三品的威武將軍,大伯不也是四品的飲馬麼,聽聞大伯母孃家如今更是正四品的官兒,相信祖母有這個底氣。以前如何對付三房的,現在如何對付鄭府。”林錦嫿莞爾一笑。
老夫人看她笑起來,越發覺得可怖,她分明是笑靨如花的樣子,渾身上下卻一絲暖意都沒有。
她不想去得罪鄭府,但看林錦嫿的樣子,卻是勢在必行。
她頓了頓,才道:“我知道鄭如意,跟景王趙闞早已同流合污,便是壞了她的名節,她也要賴在林錦澄身上,昨兒雖然被你抓到了,但外人只會以爲木已成舟,鄭家若是執意要她嫁,林家不能不娶。”
“所以纔要老夫人想辦法。”林錦嫿的笑容淡下來,老夫人之前能做主哥哥跟鄭如意的婚事,必然跟鄭府甚至趙闞達成了某種協議,現在想要退婚,便是難,她也一定有法子!
老夫人見她面帶威脅,抓着被子的手都氣得微微發抖,卻不得不應:“我試試……”
林錦嫿聞言,淡淡轉過身離開:“能不能成,可關係到下月的藥方,祖母想清楚了。”話說完,人也已經出了屋子,只留下老夫人在房間裡懊悔當初爲何沒能殺了她,但後悔也已來不及了。
林錦嫿出了院子,便看到院牆角鬼鬼祟祟躲着個人影,她只當做沒看見,等走遠了些,那人影才追了上來,她這纔看清,原來是之前她讓盯着老夫人的梅婆子。
梅婆子瞧見四下無人,纔敢上前見禮,低聲道:“七小姐,奴婢是來給您彙報消息的。”
“什麼消息?”林錦嫿倒也停下腳步聽她說。
“是老夫人的消息,奴婢發現老夫人悄悄使人將您給她的藥讓人送出去了。”梅婆子神秘兮兮道。
楊媽媽看了看林錦嫿,才問道:“送去哪兒了?”
“奴婢還沒查出來,不過看樣子,老夫人打算豁出去重新找大夫看呢。之前府裡請過的那位黃大夫您可還記得?他好似回京了,老夫人只怕就是請的他。”梅婆子眼珠子咕嚕一轉,面帶幾分鄙夷:“這個黃大夫聽聞是在外頭治死了人,被人打斷了一條腿纔回來的。”
林錦嫿自然記得這個黃大夫,那段時日孃親剛過世,這位黃大夫便受了老夫人指使差點害死白蘭。當時她念着他陰謀到底沒得逞,放過他一馬,沒想到居然還敢回來。
“繼續盯着,有動靜,直接遞了消息給楊媽媽去。”林錦嫿道。
梅婆子忙笑着點頭:“您放心,奴婢眼睛睜得大着呢。”
林錦嫿讓楊媽媽看着賞了,回頭看了眼老夫人的院子,這才提步而去。
等她一走,梅婆子看着手裡剛纔楊媽媽打賞的散碎銀子,高興的把銀子收在了袖子裡,正打算繼續回老夫人院子裡去,面前忽然就出現了大夫人的身影,原來大夫人知道林錦嫿過來之後,根本沒走,一直在這兒藏着,也恰好聽到了梅婆子的話。
梅婆子嚇了一跳,還未喊出聲就被大夫人的人捂住了嘴。
大夫人殺氣沉沉的盯了她一眼,才低聲道吩咐道:“把人給我綁起來關在柴房,敢吃裡扒外,看我這次不扒了你的皮!”
梅婆子忙搖頭,大夫人見狀,這才冷聲道:“不想死,那就林錦嫿讓你做的事一五一十說清楚。”
梅婆子哪裡還有什麼忠心,現在只管着保命了,點頭如搗蒜,等大夫人的人鬆開手,便竹筒倒豆子般把林錦嫿讓她做的事一五一十全說了,包括方纔的話。
大夫人聞言,只諷刺的看着林錦嫿離開的方向:“她還讓你去通傳消息?”
“是。”
“那好……”大夫人一想起林惜玉從高貴的景王側妃變成階下囚,便恨林錦嫿恨得入骨,咬牙道:“我這兒倒是有話要你去傳傳。”
梅婆子看着大夫人一臉的殺意,嚥了咽口水,弱弱點了點頭。
大夫人這才冷着臉讓人把她帶了下去,自己徑直往老夫人房裡去了。
他們一走,離這兒不遠處的假山後,林錦嫿才默默看了眼楊媽媽。
楊媽媽心有餘悸,若不是一出老夫人的院子就發現有人在後面盯着,只怕日後真要被這個梅婆子給坑了。
她低聲看着鎮定的林錦嫿,問道:“小姐,那咱們怎麼辦?老夫人那兒還可信嗎?”
“鄭如意早跟大夫人同流合污,此番老夫人這兒怕有些懸,不過沒關係,她若是敢壞事,我自有辦法叫她後悔。”林錦嫿冷漠說罷,這才轉身而去。
夜色如水,二月的夜已經又彎彎月亮掛上夜空,流光清寒,落在人身上,更覺得冰冷。
楊媽媽就這樣看着林錦嫿的背影,也覺得背脊上寒氣直冒,咬着牙趕緊跟了上去。
林錦嫿一路匆匆回了林府,才聽人說林錦澄早早回來了,一回來就去了林麓之房間。
“奴婢聽說,公子今晚去王府,沒見到王小姐,只有王御史接他進去喝了口茶坐了會兒便出來了。”墨風沏了茶給她,見她坐在暖榻邊翻醫書,又親自點了兩盞蠟燭過來。
林錦嫿看周圍頓時亮了不少,感激的看了眼墨風,才笑道:“之前在徐府門口,鄭如意把事情鬧得那樣大,汝嫣不見哥哥是正常的。”
墨風淺笑着頷首。
林錦嫿翻了會兒,找到一個藥方,才連夜抄寫好才微微舒了口氣。
墨風看了會兒,笑道:“小姐明日要去見羅老夫人?”
林錦嫿笑着點點頭,對她道:“去跟哥哥說一聲,讓他明兒當值時,送我一道過去。”
墨風哪裡還不明白她的意思,連忙點了點頭,趕忙出去了。
林錦嫿見都安排好了,才終於歇下。
等她入眠了,趙懷琰才輕輕閃身到了她的窗外,墨雪恭謹站在外面。
“王爺。”
“今日之事,本王不希望再有下次。”
因爲他揹着光,墨雪看不清他的表情,卻也知道必然冷漠的厲害,只將頭更低了些:“奴婢便是死,也不會再讓小姐出事。”
趙懷琰轉頭看了眼房間,似乎能透過窗戶看到她的睡顏一般,過了好半晌,卻還是沒有進去。
墨雪見他面色微微有些凝重,問道:“王爺爲何不見小姐?”
趙懷琰只微微擰了下眉頭,再開口語氣裡已經溢滿溫柔:“好生照顧她。”說罷,才轉身而去。
墨雪見此,才默默躲到了暗處開始守着林錦嫿了。
林錦嫿一夜好眠,夢裡竟是出現了趙懷琰。早上醒來時,還特意往牀邊看了看,沒有他來過的痕跡。
他在做什麼?
林錦嫿心裡有了幾分思念,直到墨風敲門進來。
林錦嫿頓了頓,看她道:“怎麼是你,白蘭呢?”尋常都是白蘭在身邊伺候的。
墨風也跟着搖搖頭:“採兒姑娘一早也在問,好似昨夜便不見她了。”
林錦嫿直到白蘭性子穩重,不會不守時,連忙起了身要出去,楊媽媽便從外頭打了熱水進來,聽到這話,只將昨晚的事兒說了:“奴婢瞧見白蘭姑娘想出去呢,不知她竟這會兒還沒回來。”
“她可說了要去做什麼?”林錦嫿問道。
楊媽媽搖搖頭,墨風見林錦嫿擔心,道:“不若讓墨月查查,她既然盯着京城的動靜,想必能查到。”
“嗯,你讓她查查看。”林錦嫿心裡隱隱有些擔心,因爲白蘭喜歡大哥這是誰都看得出來的事兒,昨兒出了鄭如意一事,她擔心這姑娘會犯傻。
林錦嫿想到今日還有事,便也沒再多耽擱,簡單梳洗之後,換了身胭脂紅的掐腰長裙,腰上掛着一塊羊脂玉佩和一串素色的瓔珞,略施粉黛,挑了兩縷頭髮垂在身前,不算太富貴倒也也不會失了大家閨秀的樣子,今日是要去見羅老夫人,總不能失了禮數。
梳洗好後,林錦澄也到了,她才拉開房門,便看到在花廳裡坐立不安的人。一身官服加身,一半的頭髮用玉冠挽了上去,其他的隨意散落在身後,眉目清朗,清雋而儒雅,還有武將的英氣,說濁世翩公子也不錯。
“哥哥。”林錦嫿淺笑輕喚一聲,林錦澄這才轉過頭來看她,眼神變得溫柔如水:“走吧,我備好了馬車。”
“嗯。”林錦嫿頷首,林錦澄走在他身側,自然的擡手替她將斗篷戴上,淺笑:“天兒還冷,別自己着涼了。”
“嗯。”林錦嫿笑着應下,見他笑的開心,她的腳步也好似變得輕快起來。
兩人出門時,徐昭昭似乎才從牀上爬起來,迷迷糊糊的鬧着也要跟去,林錦嫿無法,只得也帶上了,不過她倒好,不跟她去王家,反而蹦蹦跳跳要跟林錦澄去巡城。
從林府到王家的路略有些遠,他們出發時天色才微微亮,到時已經是天光大亮了。
羅老夫人還住在王家,畢竟王汝嫣乖巧,那藥膳每日都好好燉着,只是藥膳吃多了,那些症狀好似沒有更多的改善了。
早上王汝嫣才送去藥膳,回來的路上還想着林錦嫿爲何還不來呢,就聽人說林錦嫿已經到了門口了。
“小姐,咱們去二門接林小姐吧。”盈棠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小姐這幾日都睡不好的臉色道。
王汝嫣點點頭,也沒發覺盈棠悄悄抿着嘴笑的樣子。
等她快步趕到前院花廳,才發現不僅林錦嫿也在,林錦澄也在,身邊還跟着漂亮小姑娘,兩人說說笑笑,親暱的很。
她眼眶立即有些澀,腳步也僵住了。
盈棠見此,忙道;“小姐,那是林公子跟徐家小姐。”
徐昭昭一眼看到王汝嫣,覺得甚是漂亮端莊,立刻起身笑眯眯行了禮:“昭昭見過王家姐姐。”
“你倒是不認生。”林錦嫿見她開口就叫人姐姐,忍不住笑道。
“漂亮的我都想叫姐姐,王家姐姐我還想以後能改口叫表嫂呢。”徐昭昭神助攻。
林錦澄跟紅着眼的王汝嫣頓時都紅了臉,擡頭對視一眼,又都匆匆撇過了臉去。
林錦澄垂下眸子,又忍不住要擡眼看。她眼睛紅紅的模樣,好似強忍着眼淚,讓人心疼的揪起。
“昭昭,哥哥雖有此意,但王小姐畢竟還是清白的姑娘,你可不許胡說。”林錦嫿笑着瞪了眼徐昭昭,徐昭昭這才朝她吐了吐舌頭,乖乖在一旁坐下了。
王夫人瞧着這一家姐妹,心裡也是感慨。若不是林家如今是非多,她倒是極滿意林錦澄的,爲人正直上進,林錦嫿又是個好的,汝嫣嫁過去,定不會受委屈,只可惜……
她心裡嘆息,面上卻只笑道:“你們關係親近,去後院說話吧。”
林錦澄聽出話裡意思,也不好多留,今日過來本也只是打着送妹妹來的旗號,立即便起了身:“錦澄還有公務在身,便先行告辭了。”
“嗯。”王夫人笑着點點頭。
王汝嫣也垂眸側身讓到一邊,看着林錦澄經過自己時,明顯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而他經過時,身上淡淡的書墨清香也隨之傳來,讓她的臉刷的一下變得通紅。
直到林錦澄離開了,她纔敢擡起眼來,卻發現林錦嫿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錦嫿……”她越發羞赫,好在徐昭昭是個神經大條的,當即便也學着林錦澄的樣子給王夫人見了禮,快步便追着跑出去了。
“徐小姐這是……”王汝嫣不解,林錦嫿卻是無奈搖搖頭:“昭昭是投錯了胎成了女兒身,若是男兒身,現在必當闖出一番事業了。”她是打趣着說的,王汝嫣也明白,噗呲一下笑出聲,氣氛纔算活躍起來。
二人跟王夫人告辭後,直接到了羅老夫人的院裡。
羅老夫人如今快六十歲了,這幾日喝了藥膳,身子尚好,就是行動不便,林錦嫿來時,她也只躺在暖榻上休息。
“外祖母,孫女兒跟您說過的林小姐來了。”王汝嫣進屋後輕聲喚道。
羅老夫人這才慢慢睜開眼睛,先是銳利的打量了一番林錦嫿,看她小小年紀帶着笑意,目光又柔和了幾分,只笑道:“坐吧,我身子不便,就不起來迎接你了。”
“老夫人客氣了,錦嫿是晚輩,哪有長輩迎接晚輩的道理。”她淺淺笑着,看了眼桌上擺放的乾果和濃茶,淺笑道:“老夫人可喜歡喝花茶?”
“花茶?”老夫人覺得新鮮,王汝嫣想起之前林錦嫿送來的玫瑰花,笑道:“錦嫿用曬乾的玫瑰花入茶,佐以少量鮮嫩芽尖,再配上一兩顆去核紅棗,喝了以後孃親跟我都覺得氣血通暢了不少。”
“是嗎?”羅老夫人聽親外孫女這麼說,纔算起了點興致。
林錦嫿也趁機笑道:“不過如今不是玫瑰花開的季節,老夫人若是不介意,倒是可以讓人那些陳年的蓮子,取了蓮心泡茶,蓮心清火。”
羅老夫人聽罷,看了看桌上的乾果和濃茶,笑了起來:“尋常這些零嘴我倒是吃的少,只是以前隨老爺在巴蜀待過許久,喜歡巴蜀的花椒,倒現在每日不食便覺得毫無胃口。”
“婦人病,最是要飲食清淡清火,老夫人身子可還有哪兒不適?”林錦嫿見她願意開口說,知道她已是放下防備,這才問了起來。
羅老夫人看她短短几句話便點中要害,知道她並不是浪得虛名騙人的,倒也跟她說開了來。
女人間說話,總是放得開些,林錦嫿從始至終都很理智冷靜,並沒有其他的情緒出現,讓羅老夫人也頗有好感,一直到把完脈開完藥,林錦嫿都是溫柔而體貼的,而且從未開口提過關於徐家的任何事,羅老夫人若是病好了,自會記得她的好幫一幫徐家。
快到午時時出來,王汝嫣領着她走了好一段才奇怪的問了出來:“你方纔怎麼不抓緊機會跟外祖母說說徐家的事兒?聽聞昨日鄭府那丫鬟死在徐家門口的事兒,昨晚上就有人上摺子參了徐家,父親也被參了一本。”
提起昨日的事,她的情緒又低落下來。
林錦嫿見狀,看了看前面樹木後面有處涼亭,笑道:“去裡頭坐坐?”
王汝嫣見她有話跟自己說,便讓丫環們都留在了外頭,獨自與她進了涼亭。
“昨天的事……”一進涼亭,林錦嫿便將昨日鄭如意如何迷暈了哥哥的事兒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才道:“鄭家並非真心喜歡哥哥,不過是想利用他罷了。”
說完這些,王汝嫣眼睛都睜大了:“這……怎麼可能,鄭小姐她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怎麼可能做出這等事?”
林錦嫿見她如此反應,無奈笑道:”我親眼所見,如今又親口跟你說,你我的關係,你尚且是如此反應,可想而知這件事一旦傳出去會是如何,哥哥只怕真的要被她逼着娶她進門,到時候林家便是永無寧日了。”
“不會的!”王汝嫣激動地都站起了身來:“林公子這樣好的人,怎麼能娶她……”她自是相信林錦嫿的,這樣的事情,也的確超出了她的想象,畢竟鄭如意之前的形象不錯,溫柔又知書達理,還很善良,沒人會覺得是她故意陷害林錦澄的,但林錦嫿親口說的,她願意相信,她也相信林錦澄的人品。
“所以……”林錦嫿無奈看她:“現在林家就在想辦法,趕緊給哥哥娶一個正經人家的姑娘,到時候鄭家要鬧,也不可能委屈鄭如意嫁給哥哥做了妾,只奈何哥哥心有所屬,別人家的姑娘他皆是不願意。”
王汝嫣想起昨兒林錦澄跑到家裡來的事,臉微微有些發燙,難道說他心有所屬的人,便是自己?
林錦嫿笑看着她,還不等開口,忽然聽到有男人的聲音。
“你把這些都送去,紫蘇若是有一點不滿意,我定不饒你。”
男人說完,身邊的小廝立即點頭去辦了。
他其實站的遠,這話林錦嫿也只是隱隱約約聽見一些,王汝嫣瞧見那人,立即喚道:“大哥。”
王暉遠不知涼亭有人,聽到她的聲音,嚇得立即轉過了身,瞧見一旁坐着的林錦嫿,面色當即便沉了下來。
王汝嫣覺得奇怪,哥哥尋常最好性子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表情,她不解問道:“大哥,你怎麼了?”
“你們何時在這兒的?方纔可聽到了什麼?”王暉遠緊張的握緊手心。
林錦嫿看出異常來,只起身笑道:“隔得這麼遠,倒是沒聽清王公子在說什麼。”
王汝嫣跟着點點頭。
王暉遠瞧見,這才鬆了口氣,面色也好了不少:“我沒事。”
林錦嫿覺得他對自己好似若有似無的帶着一些敵意,卻不理解爲什麼,畢竟她與王家的關係可以說很親近了。
她見王暉遠不喜自己,王汝嫣也聽進去了自己的話,倒也沒多留,只笑道:“汝嫣,我還有其他事要辦,便先告辭了。羅老夫人按時吃藥,注意飲食就好了,過段時間我再來看看。”
王汝嫣也察覺出不對來,只能笑着點點頭,讓盈棠親自去送她。
等她走了,纔看着面色微沉的王暉遠問道:“大哥,你怎麼了?錦嫿有沒有地方惹着你,而且就算有,她是女兒家,你何時變得這般不大度了?”
王暉遠微微珉脣,看了她一眼才道:“她不是什麼善類,你往後離她遠一些,至於那林錦澄更是不檢點,你也不要走太近,爹孃那裡,我會去說的。”
王汝嫣當即便惱了,拉着他的袖子:“就算林公子與你有過節,你也不必如此背後詆譭人,大哥,爹爹不是這樣教你的。”
“我……”王暉遠語塞,卻只看了看林錦嫿離開的方向,沒再說什麼。
林錦嫿出了王府的門,看了眼墨雪:“方纔可聽清王暉遠說什麼了?”
“好似提到了‘紫蘇’,還囑咐下人去送什麼東西。”墨風道。
“去查查,這個紫蘇,到底是誰……”
“是。”
林錦嫿眸光幽暗,上了馬車後只靠坐着,微微合着眼,開始思慮下一步該怎麼走了。
此時的皇宮。
皇后看了眼來回話的宮女,轉動着手裡的佛珠:“太后還是沒有見那位慧覺大師?”
“是。如今好吃好喝的看着,也不讓其他人靠近,奴婢藉着送東西的名頭過去,也被打發回來了。”宮女回道。
皇后輕輕放下手裡捻着的佛珠,神色卻並沒有半分輕鬆:“如此說來,太后還是看重這位慧覺大師的,外面的人可曾查清楚了這個慧覺的背景?”
雲姜搖搖頭,在一旁恭謹道:“出去查的人說,慧覺的背景好似刻意被人抹去了,只能查到他來到京城後的事。”
“這麼說來,他的背後真有可能就是定南侯府了……”皇后重新轉起佛珠,神情放鬆了些。
“娘娘,最近這位定南侯夫人倒是格外愛跟您親近,是不是說明定南侯也有意投靠您?”雲姜在一旁問道。
皇后面色冷淡:“定南侯其人狡猾的很,在懷琰和趙闞沒有分出明顯勝負之前,他是不會輕易表明立場的,不過既然這位慧覺大師是他的人,他如今攀上了太后,本宮倒是可以給他些甜頭。”說罷,便起了身慢慢往裡間去,雲姜趕忙上前將人扶住,低聲問道:“您想怎麼做?”
皇后睨了她一眼:“你以前主意最多,現在倒是沒法子了?”
“奴婢哪裡比得娘娘聰慧。”
皇后笑笑,才道:“本宮聽聞她過幾日要辦詩畫會,你使人送些東西過去就是。本宮看定南侯有個侄子很想娶王御史家的女兒,回頭本宮再去皇上跟前討個人情。”
“還是娘娘聰明。”雲姜奉承着,皇后也只是一聽。進了裡間才寒了聲:“現在德妃如何了?”
“聽聞皇上還是沒有放她出來,卻也沒有懲罰。咱們使人悄悄送去的東西她通通命人扔了,除非是她親信拿去給她的,否則一概不用,怕真的染上疫病。”雲姜道。
皇后懶懶倚在了暖榻邊,捧起一側的茶喝了一口,才淺淺笑道:“聽說她前些日子飛揚跋扈的還去林府動了手,林家那妮子是個會醫術的?”
雲姜頷首,眸光深深道:“民間還傳她醫術不錯,侯夫人那男胎好似還沒成形她就預測到了。”
皇后聽罷,輕輕一笑:“既如此,過幾日也請她到宮裡來一趟。”
“是。”雲姜連忙應下。
曾學海這會兒還不知道皇后要去皇上跟前請恩呢,最近曾家因爲疫病那藥,虧損不少,氣得正發狂。
“都怪那徐家,若不是他們,咱們怎麼會虧了這麼多。”一旁小廝道。
曾學海面容陰沉的很,聞言,也只咬咬牙。
正要出門去,邊聽人說葉姨娘求見。
曾學海並非縱情之人,比起女色,他更喜歡權利和金錢,聞言眼皮也懶得擡一下:“打發她回去,我現在要出府。”
“公子要去哪裡?”
“自然是去徐家看看!”曾學海輕哼一聲,直接便出門去了。
他仗着自己叔叔是定南侯,出門也只帶着一兩個小廝。
出了門上了馬車,才走不遠就見前面涌出一幫乞丐來擋着去路。
他可沒什麼施捨的善心,掀開車簾對小廝呵斥道:“還愣着做什麼,把人給我趕走!”
小廝也很爲難:“公子,他們躺在地上不肯走呢,要不就給他們點銀子……”
“混賬東西,我哪裡來的錢?”曾學海不滿瞪了他一眼,看着車伕:“他們要是不走,直接從他們身上軋過去,就是死了也不關本公子的事。”說罷,不耐煩的甩下了車簾。
車伕也沒多少同情心,擡起手裡的鞭子便狠狠抽了下去,馬兒立即揚起蹄子跑了起來,若不是躺在地上那小乞丐跑得快,那馬車輪子真就軋着他的肚子碾過去了。
一羣乞丐驚魂未定,一側的巷子裡卻走出個穿着水墨衣衫的少年來,見狀,只輕嗤一聲,問着其他人:“辦妥了嗎?”
其中一個乞丐揚了揚剛纔從車轅上取下來的零件:“他要是不打算軋死我,我還不打算拆掉這麼多的。”
老六眉梢微微一挑,邪氣的便朝馬車方纔離去的方向追了去。
曾學海今兒也是倒黴,本來馬車被拆了零件,他就算摔下來,也頂多摔斷一條腿,奈何馬車剛剛跑到市集,馬車頃刻四分五裂,一個騎着快馬的人匆忙跑過,他從從馬車裡滾出來的瞬間,快馬的馬蹄狠狠就踢在了他的膝蓋上,而後慌亂的踩踏着他的身體過去,讓他根本躲避不及,當即血濺當場,只剩下了一口氣。
騎馬飛奔的人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冷漠的眼睛。他勒住繮繩看了一眼,而後便駕馬揚長而去。
曾府的人都嚇蒙了,周圍百姓也圍了過來。
老六擠到人羣后面,看着血肉模糊的曾學海,微微皺眉,悄悄將鄭府的令牌遺落在當場,而後才轉身而去。
林錦嫿回到林家時,府裡已經備好了午膳,但白蘭還沒找到,她這纔開始有些擔心了。
憂心忡忡吃過午飯後,徐泊山約了林麓之去祭拜母親了,她下午便在房間裡等着,直到日暮,也沒有傳來白蘭的消息,她才知道,白蘭肯定是出事了。
墨風從外頭回來,看着連給王爺繡帕子的興致都沒了的林錦嫿,輕聲道:“小姐,墨月沒有查到有關白蘭的消息,昨夜她出門後,好似有人在接她,而後便沒了消息。”
“會有消息的。”林錦嫿聞言,已經知道白蘭在誰手裡了,她無奈閉上眼睛輕輕嘆了口氣,正好楊媽媽回來。
楊媽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道:“小姐,鋪子出事兒了。”
“何事?”
“鋪子裡的五個掌櫃聯合起來把朱無纔打了,還在栽贓說他貪墨了銀子,要把他送去官府。”楊媽媽眼睛紅通通的,面上微微有些發紅,想來是起過沖突,那些掌櫃還動手了。
林錦嫿微微擰眉:“你說過那些掌櫃有大夫人的人?”
楊媽媽頷首,林錦嫿想起昨晚的事,八成是大夫人跟鄭如意聯合起來要做什麼了。
她當即便道:“墨風,去挑幾個能打的侍從跟着,楊媽媽去一趟熊府,找到熊世林,告訴他,老夫人要報官抓他強暴。”
老夫人既然還抱着僥倖,那她就徹底斷了她的退路!
楊媽媽咬咬牙,剛要轉頭出去,又聽人來傳,說梅婆子在後角門處,要見林錦嫿。
楊媽媽遲疑的回頭看着林錦嫿,林錦嫿卻冷冷一笑:“來的正好,立即請人進來。”
“是。”
不多時,梅婆子便被人帶過來了。
林錦嫿看她不敢跟自己對視,一進來便哆嗦着跪在了地上,才問道;“怎麼白天便來了。”
梅婆子忙道:“小……小姐,奴婢發現老夫人今晚約了一個神秘人悄悄見面。”
“哦?在哪裡?”林錦嫿繼續問道。
梅婆子看也不敢看她,更沒察覺出異常,直道:“就在京城內,不過是城西的一個偏僻地方,奴婢說不出名字,不過奴婢可以帶您過去。”
林錦嫿瞭然一笑,只淡淡問道:“是不是隻能帶我一個人過去?”
梅婆子微微一驚,擡起頭已經看到林錦嫿眼裡的冰寒了,當即嚇得跪在了地上,嘴巴哆嗦着不知道說什麼好,但林錦嫿偏偏就答應了。
“你且出去稍等一下,我換身衣裳,就跟你走。”林錦嫿淡漠道。
梅婆子抹了一把額頭的汗,不敢多想,連忙點頭:“那……那奴婢在外頭等您。”說罷,趕忙出去了。
等她一走,墨風才道:“小姐,不若奴婢扮成您的模樣跟去。”
林錦嫿點點頭:“我正有此意。若是大夫人跟鄭如意都在那地方等我,那此時鄭如意必然不在鄭府。只是……”她頓了頓,才凝重的看着墨風:“你過去以後,若是白蘭在,一定要保護好她,而且時間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小姐是想……”
“我與爹爹和舅舅正好去鄭府看看,若是鄭如意這會兒不在家,可就怪不得林家人不道義了。”大家閨秀半夜不在房中,如此不知檢點的女人,如何能娶?就算無賴如鄭老夫人,便是強行把鄭如意嫁來做妾林家都是不會接受的。
楊媽媽小心翼翼道:“那鋪子的事……”
“鋪子八成是爲了分散我們注意力的,且不去管,就算報官也暫時死不了人,最多損失些銀子罷了。”墨風當即道。
楊媽媽這才點頭:“那奴婢立即去熊府。”
林錦嫿頷首,趕忙帶着墨風去換了衣裳。
墨風身量與她差不多,雖然高些,和戴了黑色的斗篷和帷紗,也叫人辨認不出來。
梅婆子焦急在等着,瞧見裡頭人出來,才忙道:“小姐,咱們走後門吧。”
墨風透過帷紗看着她亂轉的眼珠子,默默點頭,跟着她往外而去。
等人一走,林錦嫿即刻去了前院找到了將將祭拜完回府的林麓之和徐泊山。
“父親……”她將昨日鄭如意一心求嫁之事又複述了一遍,才道:“女兒覺得這件事,還是早些解決纔好。”
“可是現在天色已晚……”
“而且上次鄭將軍還說十分想念您,卻不好來見,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兒,您若是再不去,只怕要叫鄭江軍以爲您看不起他了。”林錦嫿知道林麓之重情義,尤其對鄭萊,更是一心提拔,直到上次鄭萊將林錦澄騙去被敵軍捉拿住,關係纔算疏遠了些,但她知道,他心裡一定還顧及着幾十年的兄弟情義。
聞言,林麓之的面色果真是變了幾番。
徐泊山則只是微微皺眉看了看林錦嫿。
林錦嫿知道舅舅心裡清楚,但今日若是不去,便是失去了一個大好的機會。
“舅舅也一道過去吧,也好好見見鄭小姐,把話都說清楚,也省的哥哥被人揹後指指點點。”林錦嫿只笑道。
徐泊山看着她如此堅持,知道其中必定有原因,想了想,還是跟着點了點頭。
林麓之見狀,也嘆了口氣:“那好,我們收拾一下……”
“事不宜遲,不必收拾了。”林錦嫿立即讓人備好馬車,便跟他們二人一道快速往鄭府而去,鄭如意若是真的不在,那她這一輩子都別妄圖再打林錦澄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