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嫿再次陷入了噩夢裡,這一次她不僅回到了前世,還回到了初嫁入景王的場景裡。
她看着紅色的蓋頭,聽着裡面的吹吹打打,那聲音彷彿就在耳邊一般。
她整個人怔在原地,然而外面卻傳來了喜娘的聲音。
“小姐,該下轎子了。”
林錦嫿穩穩坐着,她確信,這聲音她聽得清清楚楚。
她沒動,外面的喜樂好似也戛然而止了一般。
她整個人僵在原地,這是怎麼回事,這不僅僅只是個夢嗎?
“小姐,您怎麼了?”
外面又傳來一道聲音,是採兒的聲音。
林錦嫿整個人都恍惚起來,她驀地扯下了蓋頭從轎子裡出來,才發現景王府門口張燈結綵,而本該已經死了的趙闞,此時一身大紅的喜袍,面上帶着曾經她最愛的笑容深情款款的看着她。
她搖搖頭,倒退兩步:“這不是真的……”
“小姐,您怎麼了?”
“嫿兒,你怎麼了?”
問她的聲音仿若疊加在一起一般不斷的刺入她的耳朵裡,彷彿要穿破她的耳朵一般,讓她整個人都恍惚起來。
直到旁邊一輛緩緩來遲的馬車停下,一個衆人見之生怯的身影從那馬車上走下來。他還是當初的模樣,渾身上下都帶着疏離的氣息,叫人不敢靠近,就連看向自己時,他那雙鳳眸中還是無情的模樣。
“懷琰……”她輕喚出聲,帶着欣喜,帶着激動。
所有人都怔住,就連那才下馬車的人也怔住,眼底的神色跟着波動起來。
林錦嫿不知道這是在夢裡,還是切實回到了前世,她不管,她不想再報仇,她不想再做任何掙扎,她只想任性一回,跟他永遠離開這些是非之地。
她想也沒想,上前便抓住趙懷琰微涼的手快速跑開,人羣都愣住了,就連被拉住手的趙懷琰也愣住了。
他隨着她跑,可沒等她欣喜的告訴他所有的一切,一支利箭飛來,刺穿了她的心臟。
“懷琰……”她心痛如絞,看着*的太陽,終於倒在了地上。
鮮血的味道在鼻尖縈繞,她看着身邊的人漠然走開,看着她的懷琰心痛而帶着些許迷茫的望着她,萬箭穿心的感覺襲來,讓她渾身都戰慄起來,人也慢慢陷入了混沌黑暗。
可慢慢的,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那是讓她覺得安心的,眷戀的香氣。
“嫿兒……嫿兒……”
一聲聲呼喚在她耳邊響起,終於,她用盡全力睜開如同千鈞重一般的眼睛,才終於看清了面前的人。
一身黑衣加身,長髮用玉冠挽起,劍眉擰在一起,眼裡只有慌張和擔憂。
林錦嫿終於醒了過來,她看着近在咫尺擔心着他的人,終於擡手緊緊擁住,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許久不曾哭過了,即便被人擄走,被迫與他和孩子分離時也不曾哭過,即便匕首活生生刺入體內時也不曾掉一滴淚,可一見到他,她的委屈便全部涌了上來,只想痛快發泄。
趙懷緊緊將她擁住,輕輕撫着她的後背柔聲道:“別怕,我現在接你回宮,我會一直陪着你,再不會讓任何人將你帶走!”
“懷琰,孩子呢?”林錦嫿哭夠了,才終於啞着嗓子開口問他,她要確定她真的不是在做夢,她沒有回到前世,他看着自己時也不是滿眼的迷茫。
趙懷琰看到她眼底的恐懼,立即轉身朝外道:“將公主抱來。”
不多會兒,便見翠嬤嬤慌慌張張抱着早已哭得嗓子都啞了的酒兒。
林錦嫿看到擔憂的翠嬤嬤,看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睛都腫了的酒兒,立即接過抱在了懷裡。
酒兒早已經哭累了,方纔乳孃餵過奶後,她便已經在要睡的邊緣了,可現在一見到林錦嫿,小手便牢牢抓住了她的衣襟抽噎起來。
林錦嫿也心疼不已,小心抱着她安慰:“都怪孃親,酒兒乖,累了就睡吧。”
趙懷琰站在一側,瞧見坐在牀邊小心哄着孩子的林錦嫿,囑咐翠嬤嬤好生照顧,這才從房間裡走了出來,高稟一早便在候着了。
“皇上,一切安排妥當,大軍已經將那小鎮圍住。”
“立即捉拿長孫玄隱,抓到後,問出穆王下落,若是不說,直接殺無赦!”趙懷琰漠然道。
“是!”高稟應下,帶着人便立即出發了。
等他一走,朗月寒才走了過來,冷淡看了他一眼:“皇后。”
趙懷談知道他說的是辛夷不是嫿兒,道:“朕自會處置。”
朗月寒皺眉看他一眼,終是轉身走了。
趙懷琰看着他的背影,這次全靠他還在京城盯着。辛夷能答應自己幫他圍剿長孫玄隱,也是因爲長孫玄隱壞了她的事吧。
至於辛夷……
很快便有人走了過來,跟趙懷琰行過禮後,才道:“皇上,已經傳旨給總兵凌莫,大軍不日便會進軍番邦,但這樣做,勢必得罪北燕……”
“皇宮內的消息可封鎖了?”
“已經封鎖。”來人道。
“那就直接進攻!”趙懷琰說罷,轉身朝那房間看了眼,他的嫿兒遭受這樣多的委屈,全是拜辛夷所賜,雖然他不喜歡與女子相爭,可這次已經觸及他的底線了。
她既然這麼想成爲嫿兒,那便替代嫿兒承受所有的痛苦吧。
皇宮內,辛夷坐在金碧輝煌的皇后宮殿中,手旁是雕刻着鳳凰的玉枕,底下的宮人如今依然認爲她就是真的皇后娘娘,待她畢恭畢敬。
辛夷真是喜歡這樣的感覺,沒多會兒,有小宮女走進來,奉上一個盒子,道:“娘娘,這是林家送來的,說您最近勞累,希望您能補補身子。”
“這月已經是第十次了。”她輕笑,笑意深入眼底。
“是呢,林國丈恨不得將林府掏空了給您送來。”宮女也跟着笑道。
辛夷莞爾:“國丈和林少將軍何時能入宮?”
宮女提到這個,有些猶豫,道:“最近林國丈身子不大好,如今皇上已經回朝,他也立即卸了輔政之職務,昨日便去廟裡給小太子和您求平安福去了,來回要好幾日才能回來。至於少將軍,如今少夫人還未回來,他也是兩地奔波。”
“是嗎?”辛夷聞言,只接過那錦盒,打開來瞧瞧,又小心收好,才道:“太子現在如何?”
“太子由太醫們照看着呢,您可是想念太子了?”小宮女擔心問道。
辛夷笑笑:“哪有做母親的不想念孩子。”
小宮女有幾分不忍,只道:“皇上怕您瞧見太子,日漸傷心傷了身子,如今公主也失蹤了,您身子越發不好,皇上也是心疼您,您就再忍忍,等您身子好些了,皇上定會讓您見太子的。畢竟這後宮裡,可就您一個妃嬪呢,皇上待您的寵愛,可是無人能及的。”
小宮女說着安慰的話,若是真的說給林錦嫿聽自然是有效的,但是說給辛夷聽,辛夷卻只更加的羨慕林錦嫿,能得如此家人愛人。
可是……
她看看那玉枕上雕刻的鳳凰,嘴角微微勾起。他告訴自己,能讓她繼續替代林錦嫿留在這宮裡,不過是爲了知道長孫玄隱在哪裡吧。
也罷,反正他替自己除了長孫玄隱,日後再有事,她便能殺了林錦嫿,一勞永逸,不必擔心還會有人出來阻攔她。
“準備轎子,本宮要去看看太后。”她道。
“太后身子不適,早已傳令,不見娘娘您。”小宮女小心翼翼道。
辛夷聞言,微微一頓,忽然便笑出了聲來,她拿長孫玄隱的命,換江太妃的太后之位,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快就開始過河拆橋了。真是難得啊,她以爲真的林錦嫿回來,會放過她嗎?
想到這裡,她只道:“既如此,都退下吧。”趙懷琰到底是騙了自己,既不讓自己出去,也不讓人進來,還算準了江太妃會過河拆橋,不過也罷,這一座小橋而已,既然她要拆,自己何嘗不會拆了?
她嘴角冷冷勾起,林錦嫿,你最好早點兒回來,否則可不要怪我了!
林錦嫿這廂,哄睡了酒兒後,她才終於得以休息。
翠嬤嬤從外面端了羹湯和稀飯來,但林錦嫿都沒什麼胃口,
“撤下去吧。”
“娘娘,您再多吃些吧,您這次流了好多血,不補回來,會傷了底子的。”翠嬤嬤擔憂道。
林錦嫿笑笑:“你倒是清楚,忘了我就是大夫?”
翠嬤嬤看她好笑,惱道:“您是大夫,還會給自己捅刀子!”
林錦嫿的笑容越發大了起來,翠嬤嬤自知是說不動她,剛要去請趙懷琰,便覺身後一暗,一轉身,趙懷琰已經是過來了。
趙懷琰親自接過翠嬤嬤手裡的湯羹,道:“先下去照顧公主吧。”
“是。有皇上來了,奴婢就不擔心娘娘挑食了。”翠嬤嬤說完,瞧見林錦嫿依舊是這樣笑眯眯的樣子,心裡也是嘆了口氣,當初這主子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現在瞧見,也只當是沒認錯主子了。
等翠嬤嬤一走,趙懷琰便轉頭將房門關上了。
林錦嫿微微一頓:“怎麼關門……”
“若是讓人瞧見朕親口餵你湯羹,豈不失禮?”趙懷琰才說完,便親自喝了一口,直接朝林錦嫿而來。
林錦嫿臉頓時爆紅,立即道:“我自己喝!”
趙懷琰瞧見她發紅的臉,淺笑起來,將湯送到她跟前:“自己捅自己刀子,膽子不小。” шωш●T Tκan●C〇
林錦嫿總有種小時候犯錯被大人發現的緊張感,嘿嘿笑笑,忙自顧自的喝起湯來。
不過她只覺得疲累,又不敢睡,只能這樣去強撐着。
好不容易喝完一碗湯藥,趙懷琰便已經拿了瘡傷藥來。
林錦嫿微微一怔:“懷琰,你……”
“我替你換藥。”趙懷琰認真道’
林錦嫿面色更紅:“不必……”畢竟傷口在腹部,要換藥的話,還得……
趙懷琰輕笑看她:“也不是第一次瞧了,現在還這樣害羞麼?”
林錦嫿只覺得臉熱得厲害,外面正是盛夏,若不是知道這屋子的角落裡擺滿了冰塊,她都覺得現在好似被人放在太陽底下暴曬了。
正在她臉紅的時候,趙懷琰已經掀開了她的薄被解開了她的衣襟,也迅速看到了她腹部纏着的繃帶。
其實林錦嫿心中有數,那一刀刺下去,並未中要害,而且纔出門,她就吃了藥,就算後來在馬車上顛簸一番而流血過多,也不至於太嚴重,但傷口畢竟是傷口……
“疼嗎?”趙懷琰輕輕替她解開繃帶,小心翼翼問道。
林錦嫿心頭微暖:“不疼。”
趙懷琰輕應了聲,纔開始將她的繃帶完全解了下來。
傷口略有些化膿,林錦嫿自己都不好意思,可面前的男人,卻十分專注的看着她的傷口,即便她現在衣襟敞開,他居然也半分未曾斜視。
林錦嫿眼眸微紅,難不成自己這身子,對他已經沒有吸引力了嗎?
她忽然就傷感起來,也許自古以來男人三妻四妾,早已成定性,根本不可能改變……
趙懷琰還在小心翼翼的替她換藥呢,專心致志,塗藥的時候還怕她太疼,時不時還要笨拙的吹一吹,直到重新綁好繃帶,才微微鬆了口氣,可纔給她將衣裳繫好,便發現她正淚眼汪汪的看着自己。
他嚇住:“嫿兒,是不是方纔不小心弄疼你了?”
“沒有。”林錦嫿咬着脣搖搖頭。
“當真?”趙懷琰見她如此,處理事情一向遊刃有餘的他,竟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忙道:“我不曾替人處理過傷口,以前都是自己給自己處理,也不知輕重……”
林錦嫿聽他慌張的解釋,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她真是不懂自己,以前那樣冷靜的人,現在怎麼這麼喜歡哭,明明她前世也沒這個特質的。
她哭得一下子就停不住了,趙懷琰整個人都矇住了,忙笨拙的安慰起來,直到後面好說歹說,才聽林錦嫿抽抽噎噎的說出了她委屈的原因,原來是她擔心自己不愛她了,對她的身子也不喜歡了,否則方纔看到她那樣,怎麼半點的反應也沒有,而且她私心還覺得,今兒穿着的紅肚兜挺好看的……
趙懷琰哭笑不得,只將她攬在懷裡,柔聲安慰道:“你如今受傷,我心疼還來不及,便是再忍不住,也不能傷你半分。嫿兒,你是我的命,我如何會不愛你。”
“可是……”
“我做夢都想要你,可是嫿兒,那是在你沒有受傷的情況下。”趙懷琰認真看着她,看着她眼淚汪汪紅脣抿起的模樣,他是個正常男人,面對的都是心愛到骨子裡的女人,怎麼可能不心動,可再心動,他也知道輕重。
林錦嫿看着他真誠的樣子,想起自己方纔抽抽搭搭說的那些話,臉一紅,扭頭便躺下蒙在被子裡了。
可她還是不敢睡,她怕夢裡,她又要回到前世,見到那個對自己漠然的懷琰……
她正想着,被子掀開,一道微涼的身子便貼了過來,將她輕輕攬住;“我在,不會做噩夢。”
林錦嫿轉過頭看着他深邃的眸子,心中安定下來,放在身側的手緊緊抓住他的手,纔在疲倦的召喚下,再次睡了過去。
此時懼怕噩夢的除了林錦嫿,還有苦蓮。
苦蓮看着半死不活躺在牀上的人,淚如雨下:“師父,您就醒醒吧,您不能就這樣丟下徒兒……”
他哭着伏在牀邊,好半晌,終於那牀上的人手指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緊閉許久的眼睛。
他看着白色的帳頂,帳頂上還繡着一對纏綿翩飛的蝴蝶。
他看着那蝴蝶,長眸也變得溫柔起來。
“苦蓮……”
他嗓子微啞,還是帶着曾經那般淡淡的語氣。
苦蓮聽到聲響,立即就撲在他身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阿奴在外面聽到聲響走近來,瞧見牀上已經醒來了的人,笑起來:“你這條命還真硬,這樣都沒死。不過可惜了,你的小鎮已經被人搜過了,若不是我,你也早已經死了,說吧,怎麼感謝我?”
長孫玄隱笑笑:“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血做毒藥嗎?”
“怎麼,終於捨得給我了?”阿奴笑起來,長孫玄隱卻是淡淡笑望着帳頂:“你拿走了那許多,還不夠嗎?”
苦蓮一聽,當即惱了,他怒瞪着阿奴道:“你竟然揹着我偷偷放了我師父的血!”
阿奴眉梢輕挑:“這都叫你發現了,無涯先生當真是好本事。”
“我只是瞭解你而已。”長孫玄隱笑笑,終是開口問了她:“阿慕呢?”
“她自然回到了她夫君身邊,你到底只是個小小谷主,充其量也就是我們這幫江湖人都受過你恩惠罷了,哪裡及得曾經的戰神,如今一統天下的大齊君上?”阿奴諷刺他,他卻鎮定極了:“阿慕不是你。”
“女子都愛地位和財富,天下女人都一個樣。”阿奴淡淡說着:“而且在外看來,趙懷琰的模樣也是傾城絕世了,否則也不會叫食人谷的紅菱魔怔了,爲了得到他,竟然連累整個食人谷遭朝廷剿滅。”
她笑笑,才轉身要走,卻被長孫玄隱叫住:“之前叫你辦的事……”
阿奴腳步頓住,側過身看他,很是不解:“你當真想清楚了嗎?若是這樣做,後果會是什麼你應該很清楚。”
“我從未比現在更清楚過。”長孫玄隱笑開。
“當真是瘋了。”阿奴說完,深深看了他一眼,帶着些欣賞,終究是轉身離開了。
苦蓮卻是不解他一直要阿奴去做什麼,道:“師父,您讓這個不男不女的人妖幫你去做什麼?”
才踏出房門的阿奴整張臉都憋青了,扭頭瞪他:“臭小子你在說什麼!”
“說你是人妖!”苦蓮一想到她居然偷偷放了師父的血,他就不甘心!
“你……”阿奴還要爭,看到面色微微發白的長孫玄隱,到底是忍下了這口氣:“看在你師父的份上,暫且饒了你,下次再讓我聽到你口無遮攔,我一定把你的舌頭割下來下酒!”說罷,才端着身子扭頭去了。
等她走了,苦蓮才輕哼一聲,長孫玄隱卻只看着他笑道:“往後你留在阿奴身邊如何?”
“師父,徒兒就是死也要陪着師父,哪裡都不去!”苦蓮眼底泛出淚光,直接道。
長孫玄隱笑笑,並不現在逼迫他,只問道:“素馨呢?”
苦蓮說到這裡,心情略有些沉重:“她在知道師父您因爲師姐之事而毒發後,便走了。”
“走了……”
“嗯。”苦蓮頷首,要麼素馨想辦法殺了師姐,要麼被師姐的人所殺,她這一去,是絕不可能活着回來的了。
長孫玄隱緩緩道:“出去吧。”
苦蓮知道他要休息,並不多留,只替他蓋好被子,這纔出去了。
長孫玄隱就看着那帳頂上的蝴蝶,想起那晚河中無數許願的蓮花燈,漫天的孔明燈,居然都實現不了他的願望嗎?
那日阿慕看着自己時,那一瞬間的閃躲和慌亂,是不是情動呢?
是的吧,他這樣想着,嘴角終於溢出了一絲絲的笑意。
在深淵的人,只要有一點點自以爲的光,便以爲自己能被救出深淵,得到救贖,可那一閃而過的光,終究是流星,根本抓不住,也留不下,她本就不該是自己的人呢。
眼淚緩緩從他眼角落下,伴着微涼的風,沒入了長髮裡。
休息幾日後,林錦嫿便隨趙懷琰啓程回京了,這一次,不管途中再發生任何事,趙懷琰都沒再停住腳步跟林錦嫿分開,即便是有長孫祁燁的消息傳來。
“說是當日墜崖後,曾有人下去找過,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高稟在一側回道。
“繼續派人去找。”趙懷琰寒聲說罷,看着坐在車裡,跟酒兒在玩翻花繩的林錦嫿,語氣也柔和了不少。
高稟立即應下,也不敢多打攪他們家人團聚。
林錦嫿耐心的教着酒兒,當然,她還小,是怎麼也學不會的,只看着漂亮的繩子還有漂亮的孃親,便咯咯笑個不停了,活脫脫一個開心果。
聽着她的笑聲,沿途擔驚受怕的翠嬤嬤心情也放鬆了不少,雖然宮裡的皇后娘娘是假的這件事聽起來詭怪的很,但好歹事情已經過去了,真的皇后娘娘已經回來這就無妨了。
酒兒玩累了以後,便由趙懷琰抱在懷裡睡着了,因爲林錦嫿的傷勢並未恢復,所以馬車跑得很緩慢,倒是叫她睡得格外的香甜。
一路都有林蔭,樹上的小鳥兒嘰嘰喳喳叫着飛來飛去也不覺得煩,從窗簾望出去,正是農收之時,金黃的穀子鋪滿了整片的田地,風一吹過,仿若河面激起的千層浪一般,伴隨着陽光清香的味道,叫人十分愜意。
入京城前,幾人暫時在豫州的一處客棧歇下,因爲趙懷琰的特殊身份,豫州知府早早過來將整個客棧都包下了,但早早接了趙懷琰的吩咐並不來迎接,只能站在百米外遠遠望着跪下行禮。
等林錦嫿戴着帷紗帽下來時,他還覺得奇怪:“皇上不是不納妃嗎,那個抱着孩子的婦人是誰?”
“大人,會不會是皇上此番微服私訪看上的婦人?”
“胡扯,那孩子少說也一歲多了,皇上微服私訪這纔是多久前的事兒。”知府說完,又得意一笑:“能這樣親密跟在皇上身邊的,依本官看,八成是皇上養在外頭的女子,皇后娘娘悍妒,皇上不敢帶回宮,所以一直養在宮外。如今藉着微服私訪的名義去探望她,結果發現許久不見的愛人早已爲他誕下孩子,今次爲了孩子,便無論如何都要將愛人接到身邊去封爲妃嬪的了。”
師爺聽着這一出堪比話本摺子上的大戲,崇拜的朝自家大人點點頭,道:“既如此,大人您的胞妹生的國色天香,前陣子還嚷着要嫁皇上,不如……”
“本官覺得有道理,皇上也是正常男人,怎麼可能不三妻四妾?現在他都要帶另一個女人回去了,說不定也願意趁着這一次多帶個人回去。“知府猜測道。
“大人說的有理。”師爺忙拍馬屁。
知府聽着高興極了,眼瞧着趙懷琰幾人已經完全進了客棧去,才立即交代人照看好這裡,忙不迭就回去找自己的胞妹了。
林錦嫿將酒兒放在牀上,看她睡着了,這纔去裡間換藥了。
雖然用着最好的金瘡藥,但這次的傷口畢竟太深,她恢復的也沒那麼快,所以她只站了一會兒,便要回去休息了。
但她纔回到房間,就聽到外面有敲門的聲音。
翠嬤嬤立即去拉開了房門,警惕的看着門外的人,皺眉道:“您是……”
“我是本地知府的胞妹,過來是想問問這位夫人,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來人嬌羞笑道。
翠嬤嬤剛要回絕,又聽她道:“夫人想來,必是民間佳麗,只是她有所不知,宮裡的皇后娘娘十分悍妒,若是她就這樣被帶入宮中,不止皇后娘娘不會答應,只怕文武百官也未必答應。”
翠嬤嬤啞然,她說皇后娘娘悍妒,豈不知裡面坐着的正是皇后娘娘本人。
她剛要開口提醒,便又聽這位小姐道:“你們放心,我乃是知府的胞妹,家裡祖上也是出過一品大官的,雖然現在沒有,但我大哥遲早也要升遷,有我在,朝中那些大臣們,便是要指責這位夫人身份配不上怕也是不行的。況且皇后娘娘悍妒,有一個同盟在,總比孤身在宮裡好,您說對嗎?”
翠嬤嬤聽到這裡,算是明白她什麼意思了,敢情她這是毛遂自薦呢。
“這位小姐,我家夫人不宜見客,您若是沒別的事,請回吧。”翠嬤嬤客氣道。
“可是……”
“對了……”翠嬤嬤當即走出來,朝廊上的守衛們道:“下次再不許任何閒雜人等過來驚擾了夫人,否則有十個腦袋也不夠你們砍的!”說罷,才笑眯眯看着這知府小姐:“時辰不早,您看您是不是該回去了?不然知府大人也該擔心了。”
“可是我……”
“來人,送這位小姐出去。”翠嬤嬤淡笑着打斷她的話,很快那門廊邊守着的護衛便過來了。
那小姐見狀,還不甘心的朝裡頭看了看,到底是沒見到裡面的人,這纔不甘心的離開了。
她被帶走,翠嬤嬤這纔好笑的回了屋,把這事兒當笑話說給林錦嫿聽了。
林錦嫿聽罷,笑笑:“如此說來,他們還不知道我的身份。”
“假的皇后娘娘還在宮裡呢,您此番又戴着帷紗,瞧見您跟皇上親暱,自然就以爲您是皇上的新寵了。”
“誰是新寵?”
翠嬤嬤話才落音,趙懷琰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翠嬤嬤立即轉身行禮,笑着將方纔的事兒又說了一遍。
趙懷琰眉心擰起:“這個知府,公事不好好辦,成日想着打朕身邊的主意。”說罷,立即叫了高稟進來:“傳令下去,責令豫州知府閉門思過三日,若再有犯,便撤去知府之職位,讓他做媒人去罷了。”
高稟差點笑出聲,立即應下,轉頭便去辦了,翠嬤嬤也識趣退下了。
等人都走了,林錦嫿才笑道:“皇上此番大張旗鼓來,不就是讓他們打主意的嗎?”
“叫你猜到了。”趙懷琰笑起來,如今長孫玄隱消失不見,他總要想辦法找到纔是。
他看着站在燭火旁溫柔的小人兒,心中微動,上前一步將她擁在懷裡,才輕聲道:“嫿兒便委屈委屈,權當做朕的外室夫人吧。”
“是,不過我這外室夫人怕是做不久,誰讓皇上有個悍妒的皇后呢?”林錦嫿笑着說出來,跟趙懷琰相視一眼,均是笑出了聲。
不過趙懷琰的這一招還是很奏效,原本還在發愁找不到林錦嫿的素馨,聽聞豫州知府被罰閉門思過後,她便知道了。
當夜,她悄悄潛入客棧附近,才發現客棧的守衛並不森嚴。
她推了一把面前的人,道:“快去,別失手!”
“可是姐姐,夫人她爲何……”
“她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害死了先生,現在又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了。小香,你也想爲先生報仇對不對?”她道。
小香一聽到先生已經被害死了的消息,眼眶便紅彤彤的,點點頭便一個人走了過去。
守衛的侍衛們瞧見是個小女孩過來,當即攔住她問道:“你是誰?”
“我來找夫人的,我要見夫人。”小香年紀很小,那些護衛們便也沒多少防備心,只耐心道:“你找錯人了,時辰不早,你早些回去吧。”
“我沒找錯人,夫人待我極好,我一路打聽過來的。”小香認真道。
那幾個護衛見狀,想了想,還是去遣人上去回稟了。
很快林錦嫿便接到消息,說有個自稱小香的小女孩求見。
“小香,她怎麼會來?”林錦嫿皺眉,她走到窗戶邊想去看看周圍是不是有人,趙懷琰只道:“別急,朕先安排她住下,等明日你再見她不遲。”
“嗯。”林錦嫿點點頭,雖然想不通,但她很喜歡小香這個孩子,倒也沒再多說什麼。
素馨只看着人被帶進去後,纔看了看自己手裡沾了火的箭支,冷哼一聲,直接朝那客棧射了出去。
盛夏本就熱浪滾滾,如今這帶火的箭遇上了乾柴,瞬間就燃燒起來。
護衛們立即開始救火,暗衛便朝素馨的方向而來。
但素馨對豫州十分熟悉,很快便換了位置躲開了暗衛,再次朝客棧射出了帶火的箭支,可是她不知道,她此番帶來了小香,一道悄悄跟來的還有她的親弟弟小文和小武。
小文小武在阿香被帶入客棧後,也藏在運夜香的馬車裡混了進去。
大火燃起的地方,正是小香所住的房間。
林錦嫿聽到聲響時,外面已經有不少人在救火了,可伴隨着的,還有小香絕望的哭聲。
“小香她……”她提步就要往外去,卻被趙懷琰拉住:“放心,高稟在外面,不會出事的。”
林錦嫿想起這一切都是他的計劃,並未多掙扎,當即點了點頭。
趙懷琰鬆了口氣,纔看了眼翠嬤嬤:“去將公主抱來,至於外面那個孩子,一定要救出來。”
“是!”翠嬤嬤應下,但沒多兒便有侍衛來報,說那小香從房間裡關上了房門,一定要見到林錦嫿才肯出來,否則便情願活活燒死在裡面。
“火勢極大?”林錦嫿看着焦急而來的人,若不是火勢極大情況危急的話,他們一定就硬闖進去了,也不會還來問自己。
她問完,看他們點點頭,立即轉頭看向了趙懷琰。
趙懷琰起身:“朕隨你一道去。”
“嗯。”林錦嫿頷首。
他們很快到了着火的房間前,火勢大部分都被控住住了,只是小香所在的這個房間的火勢格外的大,就算小香被救出來,這間房也是毀了。
林錦嫿站在房間外,立即道:“小香,我來了,你出來吧!”
林錦嫿說完,終於聽到門栓被拉開的聲音,而後侍衛們立即推開已經滿是大火的房門,纔看到了個子不大早已把自己淋溼的小香,而她才往前踏了一步,橫着的房樑便坍塌了下來,眼看着就要砸在小香嬌嫩的小身板上。
就在那一瞬間,林錦嫿還來不及着急,便見趙懷琰的身形閃過,而後便將她抱了出來,可也在這瞬間,小香手裡的銀針便猛地朝趙懷琰的後頸刺去。
小文小武趕到時,才驚愕道:“小香,你沒事吧!”
林錦嫿的手緊緊抓着小香欲刺入趙懷琰脖頸的手腕,淡淡將她手裡的銀針取了過來,看了看,才扔在了一側:“不入流毒藥,誰給你的?”
小香看着她,眼眶一紅,只問她:”夫人,你爲何要害死先生?先生那麼好,他救了我們整個鎮子的命,你爲何要害死他嗚嗚嗚……“
小香忍不住哭了起來,趙懷琰將她放下來,林錦嫿皺眉,終究是問她:“誰告訴你,我害死了先生?”
“是素馨姐姐……”
“小香!”小武立即喊住小香,對林錦嫿已經是有敵意。
小文憨憨胖胖的小身板往前挪了挪,看着林錦嫿道:“夫人,您當真害死了先生嗎?”
如果可以,林錦嫿倒是真想,但這等話她沒當着孩子的面說,只看着他道:“不曾。”
“那爲何素馨姐姐……”
“你們先生身中劇毒,早已經活不久了。至於小鎮,你們現在的病都是些小病,請了尋常的大夫來看也可以。”林錦嫿道。長孫玄隱想來是常年給他們配藥調理的,以至於現在他們的身子比尋常人的好多了。
小香紅着眼眶上前怯怯拉住林錦嫿的衣袖,道:“夫人,您跟我們回去好不好,您回去了,先生也會回去的,先生對您那麼好,你們一定會跟爹孃一樣好好過一輩子的。”
林錦嫿看了看她,淺淺擡頭看向一側的趙懷琰,笑道:“我愛的夫君在這兒,我的孩子也在這兒,我如何跟你回去?”
小香怔住,小文小武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林錦嫿不想多說什麼,只道:“我讓人送你們回去,你們爹孃現在也該着急了。”說罷,只讓人帶他們走,但還不等他們離開,便見一個滿面恨意的女子走了進來,看着林錦嫿,一副恨之入骨的模樣:“你根本配不上先生,我現在就殺了你!”說罷,直接提劍殺來。
但她的功夫一般,用毒更是一般,不出幾招便被侍衛們攔住了。
林錦嫿看着面前的人,顯得有些無奈:“長孫玄隱之事,我不過是一報還一報,你何苦如此糾纏於我?”
素馨纔不聽這些,她敢傷害先生,甚至差點害死先生,那就得死!
說罷,還要再度提刀殺來,但趙懷琰卻聽到身後有寒氣襲來。
他迅速上前攬住林錦嫿往一旁側身,也是在這個瞬間,一支泛着綠光的利箭飛來,正中素馨的右肩。
雖然沒有傷及要害,但箭支上的毒藥已經足夠她見血封喉了。
她瞪大了眼睛,不甘心的看着林錦嫿,終究來不及再說一個字,猛地便倒在了地上。
小香和小文小武當即便跪在地上哭了起來,林錦嫿微微咬牙,扭頭看去,卻只見對面的屋頂上,一道修長的黑影站在那兒,眼眸微微彎起,彷彿還在朝她笑。
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