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麓之看着手裡的虎符,眼底除了震驚沒有別的了,他想象不到這樣重要的東西,凌老夫人竟是給了錦嫿。
他擡頭看了看面前這個女兒,她可以冷酷無情,也可以叫人如此信任,這個女兒,他早就已經不瞭解了。
“嫿兒……”林麓之心裡發苦,錦嫿是爲了自保,才被逼成這樣的吧,以前林家那些人該是給了她怎麼樣的折磨纔將她逼成了這樣。
林錦嫿看着他眼底泛起溼意,只淺笑道:“爹爹,皇上讓你何時出征?”
“你們大婚之後……”林麓之心中愧疚,這麼多年,他總是不在他們身邊,以至於慧娘也被人害死。
想到這些,他痛不欲生,只覺得無顏面對如今的女兒。
他深深嘆了口氣,才道:“嫿兒,這麼多年,是爹爹對不住你。”
“爹爹說這些做什麼,一家人,只要能互相信任,纔是最好的。爹爹有責任在身,要保家衛國,女兒不怪爹爹。”林錦嫿說完,看他抑制不住的情緒,笑容越發大了:“如今林家也是因爲我跟寧王的婚事才招惹來的這麼多麻煩,女兒還怕爹爹怪罪呢。”
林麓之聽着她寬心的話,越發覺得自己是老糊塗了,之前竟一直不信任她。
看着面前已然生的亭亭玉立的少女,林麓之終於揚起笑容來,眼神卻是含着鄭重:“你放心,寧王殿下是值得坐上那位置的人,爹爹就算是爲了你們,此番去西南必定不會叫人算計了,你們安心在京就是。”
林錦嫿聽到這話,心裡安了下來。
爹爹常年征戰,更不是個愚笨人,自己話說到這裡,他也嘗試過手中無權叫人欺凌的時候,所以皇帝既然再用他,若還想從他手裡把軍權奪走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送走林麓之,林錦嫿看屋外的陽光都好似明媚了些,站了會兒,才叫人備下馬車往公主府去了。
公主府內外依舊佈滿縞素,下人們莫不是一副悲傷神色,反倒是跪在靈堂內的凌未野神情木然。
林錦嫿才走進去,就看到一側趙懷琰也在。
她上前行了禮,才道:“王爺怎麼不多歇會兒。”
趙懷琰看着她氣色尚好,才輕聲道:“來看看,一會兒要入宮。”
“入宮?”
“嗯。你父親要去西南的事,你可知道了?”趙懷琰目光裡滿是溫柔。
林錦嫿點點頭:“王爺是爲了這件事去的?”
趙懷琰頷首,看了看一側的凌未野,才提步往外去,林錦嫿會意跟了上去。
等到了不遠處的遊廊上,趙懷琰才道:“皇后有動作,想必已經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如今父皇的注意力都在西南,皇后想必要藉着西南之事對德妃和景王下手,我擔心會殃及林伯父。”
“皇后娘娘難道是真的無心再爭了麼?”林錦嫿說不上爲什麼,但她總覺得以皇后的性格,不到最後一刻是不可能放手的,至於這次對懷琰下手,會不會也只是她某個計劃中的一步?
趙懷琰眼神涼涼的看向遠方,以他的瞭解,皇后絕不是這麼輕易會放手的人,但她到底是什麼計劃呢?
“不知。不過我要先入宮,保證林伯父的安全。”趙懷琰轉身愛憐的看着站在自己身側顯得嬌小的她,想起前日的事,道:“那日我暈倒時,你可在?”
林錦嫿心中一緊,他不記得自己殺了那麼多人麼?
她擡眼看他帶着一絲絲擔憂的眼神,淺笑:“我到時王爺已經暈過去了。”
“沒事。”趙懷琰說完,頓了頓,又道:“若是我得了一種連我自己也不清楚的病……”
“王爺忘了,我是大夫,雖不是絕世神醫,但我正在努力,而且還有衾息姑姑在呢。”林錦嫿笑眯眯道,似乎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裡一般。
趙懷琰緩緩呼了口氣,擡手揉揉她的小腦袋,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又咽了下去。
高稟來時看到這般場景,猶豫了一下,還是靠近行了禮,道:“王爺,馬車備好了。”
“嗯。”趙懷琰淡淡應下一聲,看着林錦嫿幽黑如深潭的眸子,心裡那一絲絲的浮躁也寧靜下來:“我先去。”
“好。”林錦嫿應下,看他離開,心裡才慢慢擔憂起來,他好似很在乎那個病,可她把過脈,根本沒看出異常來,當時難道真的只是如哥哥所說,殺紅了眼麼。
“錦嫿……”
她正想得出神,忽然一道稚嫩的聲音傳來。
凌未野看着她直直望着寧王表哥裡的方向,滿心不解,上前道:“寧王表哥欺負你了?”
林錦嫿眉梢微挑:“怎麼這樣說?”
“我看你一直看着他的背影離開。”凌未野說完,才自然的拉着她的衣袖道:“我們去找孃親吧。”
“公主昨日吃飯了嗎?”林錦嫿暫時放下心裡的事問道。
“聽嬤嬤說吃了些,但不多。”凌未野眼眶發紅,卻強忍着沒哭出來。
林錦嫿想了想,才拍拍他的腦袋,溫柔笑道:“且先不去,公主經歷這樣大的打擊,悲傷的情緒要讓她發泄出來才行,她不喜歡我們去打攪的。等明日下葬後,你再好生陪着她吧。”
凌未野似懂非懂點點頭,但他知道從今往後公主府就只有他一個男人撐着了。
林錦嫿下午又陪着守靈,到了天色全黑纔回去了,等到第二日,已經是要送葬的時候了。
下葬的日子,林錦嫿讓凌未野扶棺停在公主府大門口,直到負責發喪的管家來問了三遍,端慧才終於扶着嬤嬤的手從府裡出來了。
她整個人好似瘦了一大圈,寬大的衣袍顯得空了不少,妝容得體,面色肅穆,一身白色喪服,讓她看起來好似更加老了。
她緩緩走出來,腳步虛浮無力,卻終是沒再哭出來,而是走到了棺材旁邊,紅着眼眶啞着嗓子低聲開口:“駙馬,我來送你最後一程。”
林錦嫿心裡酸澀,只能暗暗嘆了口氣。
她看着周圍的人羣,高稟帶着不少人潛伏在人羣裡,會負責一路的護送。
高稟見她看過來,朝她也點了點頭,示意一切都安排好了,今日絕不會出事的。
林錦嫿這才上前走到端慧身後,朝領頭的管家看了眼,管家便沉重的高喝一聲,帶着長長的送葬隊伍慢慢往前去了,但沿途能看到躲在人羣裡蠢蠢欲動的人,他們一心就想殺了端慧,到時候不管是不是趙懷琰下的手,只要端慧是因他而死,就是民間也要傳出不好的話來。
她小心跟在端慧後面,等到快出了京城,便見林錦澄早早在城門口候着了。
“下官送駙馬和老夫人最後一程!”林錦澄在一側行完禮,摘下了佩劍,也跟在了隊伍裡。
端慧目光動了動,沒說話,隨着隊伍走了。
林錦嫿感激的朝林錦澄看了眼,雖然只有他來了,但只要他在,就代表今日的護城軍一定會密切盯着這支下葬隊伍的,誰要敢惹事,且看看能不能跟精銳的護城軍作對了。
從發喪到下葬,到太陽西垂纔算了,在黃土徹底掩埋了棺材後,端慧才終於守着墓前大哭出了聲,可哭過後,她便拉住了林錦嫿的手。
林錦嫿看她站在墓前渾身發顫,輕聲道:“公主,天色不早了,先回府吧。”天一黑,就容易出事。
端慧明白這個理,沒有再犟,而是轉身看着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謝謝你。”
“公主……”
“若不是你,我可能就隨駙馬去了。”端慧已經不敢去想回府的這幾日她是怎麼過來的,好似每一天都是煉獄,她在無盡的痛苦和黑暗裡消磨着生命,若不是她提醒自己還有仇要報,她可能真遂了幕後那人的心願死去了。
林錦嫿看着她通紅的眼眶,沒有說話,好似不管說什麼都顯得蒼白。
端慧沒有多留,說完,便上了馬車走了,凌未野也跟了上去。
等人都散了,林錦澄才上前幾步走到她跟前,嘆了口氣:“公主也實在可憐。”
“對啊,可憐。”前世的自己還不如端慧公主幸運。她眨眨眼,拋去腦子裡雜亂的想法,看着林錦澄笑道:“哥哥也不要想這些了,很快便是七月七,哥哥準備好迎娶嫣兒了嗎?”
林錦澄想到這裡,面色驀地一紅,才笑看着她:“那你呢,可做好嫁給王爺的準備了?”
林錦嫿喉頭一噎,兄妹兩對視一眼,皆是會意笑了笑,才提步走了。
等他們離開,陵園外不遠處的一片小樹林裡走出一個人影來。月光落在她身上,將她素色的輕紗長裙也照出幾分清寒來。
她明眸輕轉,也不看身側的男子,只笑道:“區區小事,你還要我親自來,豫王殿下,你實在令我失望。”
趙傾聞言,桃花眼淡淡眯起,看着林錦嫿離去的背影笑道:“弦月公主不是心中屬意大皇兄麼,可是你的心上人現在立即就要娶別人爲妻了。”
“那又如何?”弦月笑看着林錦嫿離開的方向,目光清涼:“他遲早要三妻四妾的,他既然喜歡這位林小姐,我又怎麼能阻止他?不過遲早,他會忘記的。”弦月說完,身後已經有十來個渾身透着藥香的侍女擡着轎子來了。
趙傾很是不解,轉頭看她:“你當真這樣大度?”
“你是太小肚雞腸而已。看來他並沒有教好你,或者說……”弦月上轎子之前,轉身諷刺看他:“用你錦朝的話說,你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趙傾聞言,不氣反笑:“弦月公主真是大度。”
弦月並不理他,輕輕一躍便上了那轎子,侍女們也瞬間擡起轎子以極快的速度離開了。
徹底消失時,弦月還留下了一句話:“豫王殿下,你我的合作到此爲止。”
說完,連人帶轎子全部消失在了清冷的月光裡。
一側小廝陰沉着臉走上前,低聲道:“這位弦月公主也太猖狂了,她西夏不過是小國而已,遲早要被我大錦吞併。”
“你以爲真的那麼容易麼。”趙傾淡淡一笑:“且不着急,由着她去,她遲早有後悔的一日。”說罷,也轉身離開了。
微風輕輕,掠過湖面帶着幾分潮溼的氣息。
王家,坐在湖邊的人盯着面前平靜的湖水,緩緩爬了進去。
第二天天不亮便有人發現了湖面泡起來的屍體,尖叫聲也徹底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王汝嫣聽說王暉遠自盡的消息時,先是不信,而後等趕到湖邊看到那具已經泡的發白的屍體,才差點吐了出來。
王夫人急急趕到,遠遠瞥見那人影,便覺得腦子猛地一陣尖銳的疼痛,而後便軟了腿腳暈了過去。
“夫人,夫人!”丫環扶着王夫人輕呼出聲,王汝嫣渾身都好似僵了一般,他怎麼會自盡,是爲了逼迫自己不要出嫁麼……
“先扶孃親下去休息。”王汝嫣開口道。
話音才落,就見人把這段時日一直躺在病牀上的地誒的也扶了過來。
王汝嫣迎了上去,擔憂道:“爹爹,您還是不要看了。”
“到底是我的兒子……”王御史老淚縱橫,心疼瞬間涌了上來,這個兒子再混賬,再混不吝,以前也是寄予過厚望的,可是如今竟然自盡了。
“爹爹……”
“你不必再說了。”王御史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擡眼看她:“你的婚期就是後日,這件事,我會瞞下來,讓你先出嫁。”
王汝嫣微微一怔,便見他只痛苦的擺擺手:“我做了判人對錯的御史這麼多年,卻教不好一雙兒女,這御史我怕也是無顏再當了。”
他說的是教不好兒女……
王汝嫣面色瞬間白了,爹爹是在怨自己對大哥下毒之事麼。
她驀地往後退了一步,身形輕晃差點摔倒,可王御史沒再看她,只對下人道:“公子是戴罪之身,如今自盡更是不敬,此事留到小姐出嫁後纔可說,將後院收拾出來停靈。”說完,疲憊看向王汝嫣:“我在府外還有一處私宅,後日你便從私宅出嫁吧。”
“爹爹在怪罪女兒嗎?”王汝嫣心裡好怕,她只覺得渾身都好似涼透了一般。
“遠兒!遠兒!”
王夫人在一側不知何時醒了來,醒來便只剩下無盡的痛苦哭喊。
王御史看了她一眼,蒼老的眼裡全是複雜:“是你大哥對不起你在先,今日起,就搬到私宅去,準備大婚吧。”
王汝嫣沒說話,可王御史也沒再留,只扶着下人的手,擦着老淚離開了。
王夫人哭了一會兒,因爲悲傷過度又暈了過去,下人們不敢耽擱趕忙將她扶走了。
等人全走了,王汝嫣的淚才落了下來。
她回頭看了眼空寂的湖面,看着方纔停留着屍體的地方,沉沉合上眼。
林錦嫿是下午才知道消息的,因爲王汝嫣搬去了私宅,她才特意去了一趟,去了後看她神色不對才逼問了出來。
涼亭裡,王汝嫣紅腫着眼睛望着遠方,看着花圃裡紛飛的蝴蝶,纔跟林錦嫿道:“是不是我當真做錯了?”
“錯的不是你。”林錦嫿拉着她的手道。
王汝嫣轉頭看她,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
林錦嫿又安慰了許久,等她情緒平緩了,才終於鬆了口氣走了出來。
等出了別院,才見墨月已經在外候着了。
她不急着上馬車,邊走邊問道:“屍體查驗過了,真的是王暉遠?”
“已經泡腫了,看不出來是不是,但八成是的。他被割了舌頭又打斷了腿,還有毒病纏身,除了死也做不了別的了。”墨月道。
林錦嫿回頭看了眼別院,已經有下人佈置好了紅色的繡球,只轉身道:“王暉遠此人狡猾又陰狠,我倒覺得自殺的可能性不大,你再使人去查查。”
“是。”墨月應下。
幾人穿過長街,到了鬧市處,已經是燈火輝煌了。
熙熙攘攘的人羣絲毫不懼夏日的炎熱,街邊擺攤賣冰水的生意尤爲紅火,一擔子冰,一會兒就化成了水賣完了。
林錦嫿瞧着那滿臉洋溢着幸福的賣冰人,淺淺一笑,正要離開,便聽得一道怒斥聲。
“你竟敢在裡頭下毒,我今兒不打死你!”
怒斥聲落,便是一頓拳打腳踢聲和求饒聲。
周圍迅速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林錦嫿看了眼被摁在地上打的,不正是方纔那哄着女兒的賣冰水男人麼。
她正要上前,便見不遠處的酒樓裡又扶出了一個人來,面色發白,不停的做嘔吐狀,嘴角還帶着血,眼角發黑。
“快請大夫來!”扶着她的丫環大喊。
林錦嫿看着來人,面色當即沉了下來。
墨月會意,上前撥開人羣,才道:“這裡有大夫。”
那丫環忙欣喜看去,可等看到緩緩而來的林錦嫿時,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林錦嫿瞥了眼那羣還在拳打腳踢的人,寒聲道:“還不住手?”
“憑什麼要住手,他敢下毒毒害我們侯夫人……”
“墨月!”林錦嫿真是煩透了這些無理取鬧的人,定南侯夫人也真是蠢到了家,這賣冰水的一看就是常在這裡做小生意的,不然那也不會那麼多人來跟他說說笑笑,而且所有人喝得同一桶水,爲何就偏偏她中毒?就算真有人下毒,也要先查查再說,她竟是直接叫人上來就打。
墨月會意,上前三拳兩腳就把那四五個男人踢開了,地上被打的賣冰人這才膽怯從地上爬起,可臉上佈滿了青紫,一隻眼睛都睜不開了,嘴角不斷流着血,胳膊好似也斷了一條。
一側的小女孩嚇得大哭,死死抱着他不斷哽咽出聲:“求求你們別打我爹。我爹沒下毒……”
侯夫人看到又是林錦嫿,忍住肚子裡的不適冷冷盯着她:“你怎麼知道他沒下毒?難不成你是想包庇他?”
“我不如侯夫人得閒,能一天到晚惹事,但侯夫人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先替你把脈,畢竟看你的樣子,若是再不用藥只會越來越難受。”林錦嫿看她臉上眼色,再看她方纔不斷嘔吐的反應,聯繫到她之前濫用春藥,猜也能猜到她是什麼病了。
侯夫人輕嗤一聲:“你以爲我會信你?”
“信不信無所謂,夫人今兒吐的血也不少了,頭暈乏力,後腰痠痛難忍,看侯夫人如今的氣色,還是早些看大夫爲好。”說完,纔去一側扶起賣冰人的桶,看了看,一點異常也沒有,才從袖子裡拿出了一錠銀子給他:“拿去看病。以後遇到蠻不講理的,就去報官,現任京兆尹張大人和大理寺卿徐大人都是正直之人,不必怕。”
“多謝小姐,多謝小姐……”他不敢接銀子,只連忙道謝要走,侯夫人底下那些走狗們瞧見,哪裡肯放人走,上前便把林錦嫿也圍在了人羣裡,想着反正現在也只有林錦嫿主僕兩人,雖然她的丫環會些功夫,可她卻不會。
墨月見狀,好笑看他們:“怎麼,今兒侯夫人還不讓郡主走嗎?”
領頭小廝的見侯夫人沒出聲,只虛僞笑道:“我們侯夫人可病着呢,而且腹中孩兒若是出事,今兒淳和郡主怕都負不起責任。”說完,才睨着林錦嫿道:“郡主,不如去樓上好好替我們夫人看看病,如何?”說完,已經是慢慢圍了上來。
林錦嫿手裡的蠟丸慢慢捏破,才笑着上前遞了兩個糖豆給那對父女:“先吃下去。”
那男人遲疑了一下,還是擡起另一隻手顫抖着接過,給自己和女兒吃下了。
周圍的人不解,林錦嫿只淡淡轉頭看着侯夫人,笑道:“侯夫人是要威脅我?”
“不敢,有寧王殿下撐腰,我哪裡敢……”話不及說完,又是一陣嘔吐,膽汁兒都快吐出來了,喉嚨也彷彿火燒一般的難受。
林錦嫿看到她已經吐不出血,知道她這病只怕是已經拖不久了。方纔這些人說她懷了孩子,她該不會以爲嘔吐就是懷了孩子吧……
林錦嫿眉梢微挑,對那父女道:“回去吧。”
他們不敢多說,轉身要走,可侯夫人的下人還是圍了上來,墨月直接上前把人給踢開了,但不想卻有人躲在了後面一把扯住了林錦嫿:“淳和郡主,你這是要做什麼?難不成真是你指使的所以你才這麼急着把人放走?”
“她的話,爾等也有權利質疑?”
夾帶着冰寒殺意的聲音傳來,小廝嚇得一哆嗦,差點沒腿一軟跪下來。
但不等他轉過身,一道力氣破風而來,直接死死擰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往後一提一摔,一氣呵成,讓他連躲避的時間都沒有便摔得骨頭碎裂的聲音都聽到了。
衆人下了一跳,轉眼看去,才見一側馬車上走出個一生黑色錦袍的男人來。他冷峻的臉上佈滿殺氣,雖俊美若天神,卻沒有一個敢多看一眼的,紛紛嚇得倒退一步。
林錦嫿看到他來,詫異了一下:“王爺怎麼會在這裡?”
“路過。”趙懷琰看到她方纔被人抓住的肩膀,淡定上前撣了撣,才道:“我送你回府。”
林錦嫿擡眼朝墨月看了眼,那幾個人已經被打在地上哀嚎了。
墨月趁機將他們的荷包全部扯了下來,將裡面零零散散十多兩銀子拿了出來,全部給了那對父女,道:“他們給你們的補償,回去吧。”
那父女知道她的厲害,不敢不收,趕忙抱着道了謝就跑了。
看着人走,墨月才望着地上的人道:“再讓我看到你們欺負他們,打斷你們的狗腿。”
那些人不敢出聲,畢竟這會兒侯夫人也沒工夫管他們了。
她覺得肚子裡難受極了,好似有火在裡面燒,又似無數的針在扎一般,疼的她幾乎暈厥過去。
“小姐。”墨月過來,見林錦嫿看着侯夫人,道:“可要救她?”
“還是讓侯夫人立即請御醫吧,我無能爲力。”說罷,纔跟趙懷琰道:“勞煩王爺了。”白眼狼她救過一次就夠了,絕沒有第二次,既然她們都以爲自己是傻子,那她也就不做傻事。
侯夫人此時已經疼得滿頭大汗了,看着林錦嫿離開,心裡後悔不已,忙朝她伸出手,卻已經是說不出話了。
丫環見狀,剛想去喊,就見寧王府的高侍衛走了出來,道:“此處裡張御醫家不遠,你們若是現在趕去還來得及。”
丫環明白,這是告訴他們不許去找林錦嫿了,只得點點頭,趕忙扶着侯夫人走了。
等人全走了,百姓們才暗暗議論起來。
“不是說這位林小姐心思歹毒還謀殺親人麼?”
“可如今看到,根本不像啊。”
“就是說,敢在定南侯夫人手底下把人救出來,尋常人哪裡敢這般得罪定南侯府。”
一羣人圍在一起嘰嘰喳喳,之前動手的那幾人則是忽然渾身痠軟的厲害,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灰溜溜爬着離開了。
不遠處酒館裡,聽到這些話的人面色沉了下來。
“這個林錦嫿還真有幾分本事,能魅惑住不近女色的寧王,如今還能做出這等事來給自己洗清名聲。”他看着已經遠處的林府馬車,沉聲道。
“林家人可都不簡單,那個林錦澄又豈是個吃素的?”一側陶欣不屑道,說完,纔看着他撅着小嘴:“爹,你看吧,謀哥說的沒錯,林府的野心大着呢,以前就能搶了咱們陶府要娶的人,往後等他們坐大了,還不知要怎麼對付咱們。”
陶大人瞥了她一眼,不悅道:“小女兒心性,小肚雞腸,眼界也窄。”
陶欣不服,忙開口:“難道爹爹不認爲……”
“行了,這些事不必你操心,你管好你自己就是。不過此番謀兒出事,他說是林錦嫿下的套,我原是不信,現在看來,指不定真是她。”說完,他只輕哼一聲。再厲害也只是區區女子,是女子就免不了跟自己女兒一樣心胸狹窄,縱有手段,也上不得檯面。
如此想罷,才轉身離開。
林錦嫿等回到林府,才拉着趙懷琰給他把了脈,見他身體的恢復速度真的快於常人,還覺得驚訝。
趙懷琰望着她眉頭緊鎖的樣子,才道:“就要出嫁了,怕嗎?”
林錦嫿頓了頓,一提到這個話題,她還真的有些緊張……
趙懷琰看她怔住,眼裡笑意更甚,又坐了許久,看時辰不早這才離開,左右馬上就要大婚了,他不急於這一時半會。
出了林府,高稟已經在一側候着了。
“王爺,皇后娘娘好幾次跟皇上提要召林小姐入宮了,德妃也在打着小姐的主意,屬下擅作主張,讓人給攔了下來。”
“直到後日大婚,本王不希望看到任何不相關的人再見錦嫿。”趙懷琰道。
高稟額頭沁出細汗,壓力很大,但還是點點頭:“屬下一定會日夜盯着!”這可是關乎王爺的終身大事,他一定不會出錯的。
林錦嫿只覺得這幾日寧靜的很,倒沒想到竟是趙懷琰在背後全力攔下了所有的事。
回了院子,看衾息姑姑正跟阿寶一起討論着乾花的事兒,打定主意要問問她,王爺的病到底是怎麼回事。
阿寶眼尖,瞧見她來,立即起了身行禮:“小姐回來了,您還沒用晚膳吧,奴婢去小廚房傳晚膳來。”
“嗯。”林錦嫿點點頭,纔對另一側站着的墨風道:“去外面守着。”
墨風看了看屋子裡的衾息,知道小姐是有話要說,應下便出去了。
等人走了,衾息才淺笑行了禮,道:“小姐想問王爺的事?”
林錦嫿見她猜到,有些驚訝,只道:“姑姑也知道王爺的病?”
“其實不算病。”衾息頓了頓,才道:“但這件事奴婢不能告訴小姐。”
“爲何……”
“奴婢不能說。”衾息垂首道。
林錦嫿見狀,知道她是絕不可能開口了的,也只得歇了心思,想着之前懷琰還拿了一本西夏的醫書來,那上面興許記載了一星半點,倒也不再多問。
用過晚膳後,她簡單洗漱了一下便睡下了,想到後日大婚,她面色驀地一陣羞紅,蒙在被子裡胡思亂想到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府裡就開始熱鬧起來。
裡裡外外已經掛滿了紅綢,下人們各個都洋溢着喜色,林錦澄已經休假在家,來來回回試了三遍自己的喜袍,不斷的來問過林錦嫿的意見後,纔回去準備其他物品了。
府裡的熱鬧也驚動了被關在幽靜小院裡的人。
趁着送早飯的功夫,老族長抓着來人問道:“外面這是怎麼了?”
“是我家公子要娶妻,我家小姐要出嫁了,雙喜臨門。”小廝說完,瞥了他一眼就走了。
如今林府的下人不多,卻個個都是忠心耿耿的,知道林端和老族長的事兒,也壓根一個字兒不往外透露。
老族長聞言,追上去大喊:“既然大喜,那就放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打她的主意了。”
小廝才懶得理他,鎖上門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等人走遠了,林端才瞥了眼髮髻凌亂的老族長,道:“她要是能放過你,她就不是林錦嫿了。”
老族長聽到這話就怒了:“這還不都怪你,你非去說什麼我們此次來,一定能拿到大把的銀子,我原本就不想招惹林錦嫿那個妖女,可你非要來……”
林端聽得心煩,怒道:“行了,現在爭論這些有什麼用!”
“你——”老族長氣得臉都綠了,上前就要跟他動手,卻被林端反手一把推開,結果人直接摔在了門邊,後腦勺狠狠磕在了柱子上,當場就一命嗚呼了。
林端也沒想到會這樣,當即怔住,還上前試探的問了問:“老東西?”
老族長瞪着眼睛,歪着脖子倒在地上,已經是沒了呼吸。
林端心中一緊,知道這裡不宜再留,但這會兒門窗都是鎖上的,等遲些送飯的一來便會發現老族長死了……
他想了想,當即朝外面大喊了起來:“有人嗎?快來人,老族長快死了了,快來人啊!”
守着的小廝聽到聲音,趕忙跑了過來,透過一旁的花窗往裡頭看了看,老族長果真是倒在地上還流了血。他也怕鬧出人命,趕忙上前將門鎖打開了,不過就在門鎖打開一瞬間,林端便從裡面使力,猛地一把把門拉開,後抓住手裡的瓷碗狠狠朝小廝的額頭砸了去。
小廝不敢還手,被砸的往房間裡一躲,林端便趁着這個時候跑了出來順帶鎖上了房門。
他早知這院子裡就這一個小廝看着,見狀,輕哼一聲:“老傢伙死了更好,我倒要看看外人知道林錦嫿殺了族長,會是什麼表情!”說完,提步便熟門熟路往一側的後門走出,不過等到才悄悄打開后角門,就看到了已經在外等着的人。
“是你!”林端驚愕看着他。
“回去。”林麓之寒聲道。
墨雪從後面走出來,她本是要去告訴小姐的,半途遇上林麓之,這纔過來了。
林端知道林麓之的弱點,見狀,當即便跟他跪了下來:“三弟,你就饒了大哥一命吧,這次我若不逃走,錦嫿一定會殺了我的,你也不想看到她變成一個殺人女魔頭吧,還是殺害自己的親伯父。”
林麓之面色微緊。
墨雪有些擔心,萬一一會兒老爺真要放了他,自己都不一定能攔得住。
可她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林麓之已經抽出了佩劍抵在了林端的眉心,鋒利的劍刃也劃開了他的皮肉,鮮血順着他的鼻樑慢慢流到了臉上。
“回去,我不會讓嫿兒親手殺了你,但你不回去,我現在就殺了你。”林麓之沉着臉,眼中有掙扎,但下手卻一點都沒輕。
林端詫異看着他:“三弟,你真的要親手殺了我嗎?”
“爲了女兒,殺了你又何妨?”林麓之這麼多年南征北伐積累下來的殺氣猛地張開,讓墨雪都爲之一凜。
林端面色發白,慢慢站起了身,冷笑看他:“好,林麓之,其實你以前對我們好都是裝的吧,我就知道你纔是最僞善,最虛僞的那個人,我真是瞎了眼纔會覺得你善良。”說罷,直接轉身而去。
墨雪擔憂的去看林麓之,看到他發紅的眼時,才擔心道:“老爺……”
“這件事不必告訴嫿兒,明日她大婚,一定不能擾了她的興致。”林麓之道。
墨雪當即點了點頭。
林錦嫿的確不知道這裡的事,到了下午試過嫁衣,才奇怪起今兒居然沒人上門來找麻煩,不過倒是有不少來送添妝禮的,最讓她意外的還是孫婉婉。
孫婉婉依舊跟在鄭嬌嬌後面,不過走路時一瘸一拐,好似腰很不舒服,一直擡手扶着,十分不雅觀。
鄭嬌嬌拉着林錦嫿說了許久有的沒的廢話,送了她一隻蝴蝶樣式的極品翡翠玉佩,孫婉婉倒是很客氣的拿了不少的金銀首飾來,等東西送完,才支支吾吾道:“你不是醫術好麼,幫我看看我的腰,疼了好幾日了……”好似就是前陣子聽了豫王吩咐要去拖住徐程青時落下的毛病,也不知是不是被什麼毒蟲咬了,大夫們開了一堆藥,但一點用也沒有。
林錦嫿也客氣的朝她笑:“我醫術平庸,這是有目共睹的。”當初孫家人去徐家退親時說的那些刻薄的話她可是一句都沒忘呢,而且自入京一來她就一直作妖,她就是能治好也不想治。
“你——”孫婉婉果然氣得面色發白,還是鄭嬌嬌道:“郡主,你就給她治治吧,聽聞林將軍此番出京,糧草的事就是孫大人安排的。”
林錦嫿眉梢微挑,這可是個問題。
林錦嫿起了身,走到孫婉婉身前,笑道:“想來孫大人一定會好生安排的對嗎?”
“自然。”
“那就好。”林錦嫿笑着擡手,從一旁櫃子上拿了一瓶藥,又取了兩粒來給她:“吃下就好了。”
“這是什麼?”孫婉婉嫌棄的看着林錦嫿手心託着的黑糊糊的藥丸。
“治病的藥。”說完,就作勢要收回去,孫婉婉趕忙就抓起來塞進了嘴裡嚥下去了。
吃完,不多會兒,就覺得腰間那一塊淤堵的東西好似慢慢化開了一般,腰間也舒服多了。
她驚愕不已:“這是什麼藥這麼神?”
“我自己做的藥丸,活血化瘀的。”林錦嫿當初便是封住了她的穴位不讓氣血運行,現在吃這對症的藥自然是見效快了。
說完,才道:“孫小姐方纔說的話可要記住了,否則你這病可是隨時會復發的,到時候我可就不知道還有沒有這麼多藥丸給你了。”
孫婉婉知道她是在威脅自己,見腰也不酸了,連敷衍都不願意,跟鄭嬌嬌陰陽怪氣的說了句頭暈,就走了。
等她一走,鄭嬌嬌才歉意笑道:“孫小姐性子太直了,你別介意。”
“不會介意的。”林錦嫿看着鄭嬌嬌脖子上掛着的一根紅繩編好的掛墜,目光微閃,曾經她在魏側妃的身上也見過類似的東西,頓了頓,道:“鄭小姐也要議親了吧?”
鄭嬌嬌想起趙傾,臉色微微發紅,羞澀點點頭,又怕自己露餡,看了眼自己送來的玉佩,寒暄了幾句,也跟着走了。
等她一走,林錦嫿才嘆了口氣,對一側阿寶道:“把他們送來的東西全部扔去湖裡吧。”
阿寶不解:“小姐,這都是很珍貴的東西……”
“下了毒。”一側衾息瞥了眼就看了出來,卻是笑笑:“小姐應當早就看出來了,不過這些人看着也不蠢,多半是來試探小姐到底有幾分識毒本事的。”
林錦嫿點點頭,纔跟衾息道:“現在開始,直到明兒出嫁,都要麻煩姑姑盯着些了,今晚怕是不平靜。”
“小姐不是早就備下了天羅地網?”衾息瞭然道。
林錦嫿見她竟是猜到,會意一笑,只等着今晚在這落霞院最後動一次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