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抹黑影掠過重重屋頂,直到皇宮某處的宮牆角下才停下,等早早侯在宮牆便的人耳語幾句後,面露驚訝的表情,確定自己沒聽錯,才立即轉身走了。
此時的江太后正坐在慈寧宮裡,慈寧宮裡的一切她都十分熟悉,卻又有一種陌生感,好像眼前的東西都不真切一般。
她看着多寶閣擺放着的綠玉花瓶,她記得老太后曾十分寶貝,當初自己還因爲自己不過是多碰了下這個花瓶,便被她立規矩,當着衆妃嬪和宮人的面跪在慈寧宮門口,容人羞辱。
她諷刺的笑出聲,擡手拿過那綠玉花瓶,看着這通透的瓶子,眸色淡淡,手一鬆,花瓶便落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
“娘娘。”
悄悄溜進來的人恭謹垂首站在一側,低聲喚道。
江太后神色淡淡,轉過身在首座坐下,才保持着太后的威儀,看着她,道:“傳令下去了?”
“照您的吩咐,傳下去了。”宮女答道。
“很好,你盯着些,消息要傳得越開越好。皇后已被活活燒死,城中出現了假皇后的事,哀家要鬧得人盡皆知。”她冷冷一笑。
宮女應下。
江太后看着她準備轉身離開,頓了頓,才問她:“穆王還是下落不明嗎?”
“是。皇上自回宮後,已經讓人描了肖像各處貼着了,只是如今尚無殿下消息。”宮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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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還沒找打?”江太妃面色更沉。
小宮女也是不知,只跪下身來:“當初穆王殿下被您送回穆王府後,便直接離開了,未曾帶走府裡的人,也從未傳過消息回府來,所以自從他走後,我們便跟他失去了聯繫。”
她解釋完,江太后的面色只是更沉了,原來他是自己要走的麼。
他看着地上那破碎的綠玉花瓶,看着屋外深沉如海的黑夜,終是平靜下來:“既然如此,就不必再管他了。”現在的當務之急,自然是先除去林錦嫿,若是林錦嫿不除,那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她不會放過自己的,既然如此,那自己便要佔到先機,先除了她!
宮女聞言,立即應下,行了禮後便快速潛入了黑夜中。
殊不知,這一切早在高稟的監視中。
那宮女纔出門,還來不及回去,就直接被人捂住嘴給帶走了。
夜色寂寂,半夜時,一場大雨不期而至。
豆大的雨水淅瀝瀝落下來,打在窗戶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驚雷閃過,狂風大作,屋子外一棵幾十年的大樹終究是被大風颳倒,嚇得院子裡的人瞬間驚醒了過來。
守在院門口的人看了看房間裡還亮着的燭火,又見還有坐着的人影投在窗戶上,未曾多想,便又回去睡了。
雨聲淅瀝瀝,就連輕微的腳步聲,也都被這雨聲給遮掩去了。
來人小心的在窗戶上戳了一個洞,吹出迷煙來,這樣的迷煙毒性強烈,就算是武功高強的人也根本抵擋不住,所以在吹完毒煙後不久,他落在窗戶上的影子倒下來,這才躡手躡腳的推開窗戶走了進去。
但沒想到才走到珠簾外,就立即發現了不對勁,那倒在暖榻上的人,根本沒有林錦嫿,而是兩個面生的丫環。
他皺眉,立即撥開珠簾朝房間裡看去,才發現那牀上半透明的窗幔內彷彿躺着個人。
他瞥了眼已經被迷暈過去的兩人,再看看那被子,到底是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
悠悠燭火一晃,寒刃一閃,男子的利刃已經瞬間刺入了那被子中,但刺進去的瞬間,他便發現被子裡只怕根本不是人。
他立即上前掀開那被子,才發現裡面居然只是裹了個枕頭,當即傻了眼,也知道上了當,扭頭就要跑,可還不等出門,就看到了林錦澄已經帶着兵將房門口堵住了!
“就憑你們,也想抓住我燕十三!”男人諷刺一笑,立即如同一道黑影一般,朝屋頂上的天窗而去。
他有縮骨功,還有全天下最妙的輕功,饒是百人也別想抓住他燕十三!
但他才衝破天窗,上面卻彷彿早早有了一道網,直接就把他給兜圓了。
“燕十三?”花生笑出聲來:“當真是傳說中的老泥鰍,還真是不好抓,非得等你自己鑽入我這網中來不可。”
燕十三面色一黑,剛要掙扎,又聽花生道:“這網上佈滿的可是十香軟筋散,知道什麼東西吧,就是能廢你功夫的東西,你若是想從燕十三變成烏龜十三,你就掙扎吧。”
“你敢取笑我!”燕十三氣得瞪大眼睛,花生卻只冷笑一聲:“成王敗寇,我取笑你又如何?”
說完,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纔跟旁人道:“捆下去。”他本以爲這麼大雨,今兒這雨是要白淋了,沒想到還真叫主子給猜中了,這個燕十三也當真是個草包,這樣輕易就落了別人網裡,還不敢自盡,也不知主子是怎麼猜到的。
很快,人就被捆了下去,林錦澄就在門口等着,瞧見一側隔間裡,緩緩走出來的林錦嫿,看着她滿頭的白髮垂落在身後,心中又是一陣絞痛。
“嫿兒……”
“此番辛苦哥哥了。”林錦嫿朝他甜甜一笑。
林錦嫿手心微緊,看着她,只心中嘆氣,面上卻也溫和笑起來:“舉手之勞罷了。”
林錦嫿微微一笑,剛好花生已經把人給帶來了。
燕十三被人幫助了手腳,嘴裡也塞了塊破布。
林錦嫿見他怒瞪着自己,纔跟花生道:“把他嘴裡的布取出來。”
“可是娘娘,萬一他自盡怎麼辦?”花生還是擔心這燕十三萬一一下子開了竅死了,今兒這行動可就白費了。
“燕十三乃是江湖第一的豪俠,窩囊自盡這等事,他怎麼做的出來?”林錦嫿依舊笑道。
燕十三聞言,輕哼一聲。
花生看林錦嫿堅持,想了想,到底是遵命上前抽出了燕十三嘴裡的東西,並道:“你可別讓我們都瞧不起你,都說江湖人是自由身,你不僅爲人賣命,還因爲被捉住而自盡,傳出去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你師父爬都要從墳堆裡爬出來……”
“閉嘴!”燕十三越發的惱恨花生。
花生也不介意,看他這樣,是不會自盡了,這才側開身去。
林錦嫿看向林錦澄道:“時辰不早,哥哥可要早些下去歇着?”因爲一會兒她要商量的,到底是如何除去辛夷之事,她怕林錦澄於心不忍。
林錦澄聞言,只堅定道:“我留下來,到時候我要出力的。她不僅辜負了我的信任,更加差點謀害了舅舅舅母和你,如今葡萄和酒兒也是因爲我的過錯,纔會導致如今這般狀況的,嫿兒,我不會再優柔寡斷!”
林錦澄這番話不僅是說給林錦嫿聽的,更是說給他自己聽的,他要下定決心!
林錦嫿看他眼裡的堅持,再看看燕十三,到底是點了點頭。
很快,房門被關上,燕十三也被押到了屋子裡,但林錦嫿卻並沒有叫他跪下,而是讓人搬了等自來給他坐下。
燕十三見她如此反常,只冷笑道:“士可殺不可辱,我燕十三雖未江湖人士,但這點氣節還是有的!”
“你不好奇,爲何我會猜到,你將要來?”林錦嫿端起一側的茶,捧在手心,感受着*的溫度,嘴角淡淡揚起。
“你猜到是我?”燕十三本以爲不過是巧合。
花生頗有些自豪道:“當然,不然怎麼會特意在天窗給你留了張網呢?”
他這話說出來,方纔一道動手的小廝差點笑出來,燕十三面色微青,瞪了他一眼,才道:“林錦嫿,你是如何猜到的,難不成辛夷身邊已有你的奸細不成?”
“沒有奸細。”林錦嫿聽他開口直呼辛夷的名字,便知道他跟辛夷的關係,並不是那麼深。
“那你爲何……”
“昨日辛夷的馬車着火,出手救她的人就是你吧。”林錦嫿道。
燕十三皺眉,林錦嫿的笑容卻越發大了:“之前花生見你出現,雖未猜到是你,但大約也鎖定了一些人,其中自然包括你,畢竟輕功如此了得的,江湖上可不多。至於爲何料到今日會是你來,不過是辛夷輕敵,你也輕敵,以爲花生的不與你們纏鬥,便是怕了你們,加之今日辛夷受傷,大約也猜到我有將她連根拔除的意思,所以你們纔會這麼迫不及待要來動手。”
燕十三見她說的頭頭是道,彷彿真的親耳聽到的一般,面色越發的沉了。
“那你抓我又不殺我,是想讓我幫你嗎?”
“沒錯。”林錦嫿直言不諱,燕十三卻大笑起來:“你真當我傻嗎?若是你要我幫你,就必須放開我,而我則會立即離開,讓你再也抓不到,並告訴辛夷你的計劃,到時候你可就全部玩完了,林錦嫿,你連這點都沒想到嗎?”
林錦嫿看着他眼底的桀驁和諷刺,輕笑:“的確沒想到,不過還好,你都說出來了。”
“噗呲……”花生實在有些忍不住,燕十三眼裡的桀驁和諷刺也瞬間消失殆盡,只剩下一張鐵青的臉:“林錦嫿,你耍我!”
“不。”林錦嫿從袖子裡拿出個玉瓶來,光是這玉瓶拿出來,一股強烈的寒意便傳開了,饒是久經沙場的林錦澄也驀地顫了一下。
他忙朝林錦嫿看去,問道:“嫿兒,這個是什麼?”
林錦嫿將玉佩打開,攤開一張手帕在手心,這纔將瓶子裡的東西倒了出來,昏黃的燈光下,衆人這纔看到在手心裡,一隻渾身血紅到幾乎發黑的肥胖蟲子爬了出來。
蟲子一出來,衆人便都有了好似被鎖定了的感覺,從腳底升起的寒氣直接爬到心底,渾身發毛,恐怖戰慄的感覺,讓在場都算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紛紛一顫。
燕十三面色發白,他擡頭看林錦嫿,眼底已經是帶了些恐懼:“你要做什麼?”
“讓你幫我養養蠱。”林錦嫿說罷,慢慢朝他靠近。
燕十三看着那蠱蟲,也算是武林一代豪俠的他,竟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小步。
花生白着臉不敢動,林錦澄也跟着站了起來。
林錦嫿走到燕十三跟前,取出匕首,在他左手手臂上劃了一道,慢慢就將蠱蟲湊了過去。
“不……不要,林錦嫿,我答應你,我幫你就是了,把這蠱蟲拿開!”燕十三聲音都要破音了,可身子卻被人給死死按在了原地。
“不會要你命的。”林錦嫿嘴角淡淡勾起,託着那蠱蟲的手臂彷彿都凍僵了一般,即便是在這盛夏時節。
燕十三眼睜睜看着那黑紅色的蟲子在自己手臂的傷口上蠕動了兩下,而後迅速鑽入了自己的體內,渾身都打了個戰慄,嘴脣都變得烏青起來。
“娘娘,他沒事吧。”花生忍不住問道。
“沒事。”林錦嫿說罷,抽出重新做的骨笛來,開始吹奏出曲子。這次的曲子婉轉悅耳,很快,燕十三便感覺體內那股寒氣消失了一般,他能感覺到有東西開始在自己周身遊走,但卻沒有了那股不適感。
他目光復雜的看向林錦嫿,等一曲完畢,才終於問她:“你方纔的蠱蟲,可是養熟之時,會在我體內誕下無數蠱蟲,便噬咬盡我的內臟纔出來的蠱母?”
林錦嫿嘴角勾起:“怕了?”
“與其如此,我倒不如現在就一死了之!”燕十三才說完,林錦嫿這才轉身朝他輕笑:“放心,這蠱母乃是萬蠱之位王,不會發生你嘴裡所說的事。”
“可是……”
“你若是辦好我的事,我自有辦法能在不傷你的情況下,取出蠱蟲來,但前提……”
“你要我幫你殺了辛夷?”燕十三問她。
林錦嫿看他略顯焦急的模樣,笑笑:“兩件事。一,告訴我她身邊有哪些人,京城的據點有多少,朝中有多少她的人。二,你爲何要跟隨她。”辛夷一看便不是輕易相信人的人,否則也不會將一直幫她的長孫玄隱也列入刺殺的名單,燕十三怕不等輕易殺了她,就被她給反殺了,自己這條蠱蟲可比燕十三這條命值錢。
燕十三古怪的看着她:“你真的不要我動手?”
“說。”
“行。”燕十三也不拖泥帶水,立即道:“她身邊的人我接觸不到,京城的據點更是不少,聽聞有許多知識普通的人家,高則有朝廷重要官員,就連皇宮裡人也不少,她每次行動,只會調派其中一處的人來,所以除了她自己,沒人知道她的勢力有多少人。至於我爲何跟她,是因爲無涯。”
“他?”林錦嫿想起之前查到的資料,辛夷一直都在暗處,根本沒有出來活動,或是不能出來活動,這一切的事都是長孫玄隱安排的,似乎也能想得通了。長孫玄隱那樣的老狐狸,能做出這些事來,也起來也合理。
燕十三點頭:“就是他。”他眼睛一暗不再多說,才問林錦嫿,現在能取出我體內那條蟲了嗎?
“我何時答應過你,你只需要回答問題,我就會給你拿出體內的蠱?”
“你——!”燕十三看她耍無賴,面色越發青了,但也無可奈何,難不成還叫他一個大男人跟她一個女子破口大罵麼!
“那你要怎樣才能取出我體內的東西?”
“很簡單!”臨近哈看了看花生,花生會意,立即上前解了他的繩索,才道:“待明日下午時,你將辛夷引出來。”
燕十三看着淡淡站在一側的林錦嫿,咬咬牙:“好!”
林錦嫿看到他眼底的陰翳,在他轉身之前,道:“不要想着找普通的蠱師能把蠱蟲驅逐出來,否則你只會自討苦吃。“
“哼。”燕十三眼底的桀驁和諷刺再次露出來,扭頭便如一道黑影快迅速消失在了黑夜裡。
花生回頭看看林錦嫿,林錦嫿淡定的笑笑:“只等明日了!”
“是!”
花生立即應下,很快便出去了。
林錦澄看着自家妹妹辦事的這魄力,欣慰一笑,還好他的妹妹能照顧好自己,不然此生他都要活在遺憾之中。
一夜過去。
第二天天不亮,京城就沸騰了起來,皇后娘娘被活活燒死了這句話一傳開,所有人莫不是懷着好奇的態度,各處談論打聽去了。
朝堂上,有大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皇上,如此國哀,您實在是不必瞞着,讓皇后娘娘早些入土爲安要緊啊!”
“是啊!”
立即有人上前附和起來。
趙懷琰看着底下跪着的老大臣,再看看站在下首心思各異的羣臣,淡淡道:“朕何時說過皇后過世?昨日大火,皇后只是受到驚嚇,安然無恙。”
“可是皇上,太后昨兒親自傳了信出來,說親眼所見皇后娘娘被燒成一具焦屍,臣等知道皇上您摯愛皇后娘娘,但您不能因此而犯了糊塗啊!”
又有人出來跪地道。
他直接就搬出太后娘娘,羣臣還是懵逼的,太后不是過世了嗎,何時又來了個太后娘娘?
趙懷琰淡淡看着那稍顯年輕的大臣,他記得這個大臣是他前不久提拔上來的,原籍乃是西夏的,如今任職戶部尚書,名喚黃濤。
“黃大人怎麼知道朕冊封了太后?當日事物繁忙,雖有冊封,但聖旨直接未發佈,朕也最不喜後宮之事有人嚼舌根,黃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趙懷琰語氣平靜的問他,黃濤眼神微微一顫,立即跪伏在地上道:“皇上,臣也是聽外面流言所說……”
“區區流言,你就敢來質疑朕了?朕不計較你年輕,提拔你爲吏部尚書,如今看來,朕倒是看走眼了。”
趙懷琰的話依舊平平淡淡,但每個字出來,落在衆人耳朵裡都是擲地有聲的響。
黃濤更是將身子跪伏的更低了些,忙道:“皇上,臣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何意思,你好好說說?”趙懷琰語氣越發冷淡了起來。
黃濤一時語塞,站在後面的大臣看着,其中一個三品大員才從後面走了出來,道:“回稟皇上,外間雖是謠言,但您確實已經立下太后,如今太后親口說出皇后娘娘已經成爲焦屍,臣等實在是擔心皇上,因爲受了刺激而誤了國事。況且民間現在盛傳,不少皇后娘娘的假冒者出現了,臣等更加擔心皇上遭奸人矇蔽啊!”
他這番話言辭懇切,似乎處處都在替趙懷琰着想,可話語的重點,還是在確定真的林錦嫿死了,再出現的林錦嫿一定就是假的。
趙懷琰面色微沉。
一側高稟也跟着有些焦急,現在皇后娘娘還在宮外,若是現在她回宮,辛夷也跟着一道回來,百官和百姓肯定更加相信真的皇后娘娘已經死了,現在只剩下假皇后而已。若是皇上執意接了皇后娘娘會公佈,說不定這些不安分的官員們更要藉此接回逼迫皇上納妃。
想到這裡,他越發的擔心起來。
趙懷琰也似乎很生氣,但與往常不同的是,他並沒有發怒,只一句一句的跟他們辯駁,直到沉默的文武百官裡,越來越多的人走了出來。
城外某處大院裡。
官兵眼看着就要搜過來了,辛夷纔要準備離開,就見燕十三遲遲歸來。
“看來燕大俠是遇到什麼難處了。”辛夷看着他只是受了輕傷,嘴角玩味揚起。
“林錦嫿打算殺了你。”燕十三道。
辛夷嘴角微揚:“我早就知道,你若是還說不出什麼正當的理由,你知道暗處現在正有兩支你根本逃不開的利箭正對着你的心口。”
燕十三面色微沉,卻只冷哼一聲:“我若是要害你,早就告訴林錦嫿你的計劃了。”
“所以呢?”
“東西北三個城門都被人堵住了,唯有一個南城門,在等着守株待兔,不過現在北城門守着的人,你認識。”燕十三道。
辛夷似乎蹄筋猜到他說的是誰了,聞言,面上的笑意慢慢落了下來。
燕十三看她如此,又道:“除了林錦澄,我打探過了,下午林麓之也會走那條路回來。下午是你逃走的最好時刻,否則遲了,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辛夷聽他說罷,看着他的眼睛半晌,見他竟然絲毫沒有閃躲,才趁他不備扣住了他的脈搏。
他並未中毒,難道林錦嫿見到了他,卻並沒有威脅他嗎?
“你在懷疑我被她控制了?”燕十三問她。
“小心駛得萬年船,當初號稱江湖無人能抓得住的燕大俠不也是因爲一時粗心,而中了師兄的計麼?”辛夷淡淡笑起來,確定他並沒有被人控制住之後是,這才道:“那就走北城門,不過燕十三,你帶人去南城門,將敵人引開,如何?”
燕十三心中只道這辛夷果真是狠,面上卻是答應了。
等他答應後,辛夷才立即帶着人出去了。
至於帶了多少人,帶了些什麼人,燕十三根本不知道。
辛夷出門後,並沒有立即離開,想讓她輕易離開,怎麼可能?
皇宮外,守着的護衛們心裡還在暗暗想着昨夜那場大火和從裡面擡出的屍體,正日上三竿打着哈欠呢,就見面前一個素衣女子走了過來,面帶驚慌道:“我是皇后,快帶我去見皇上。”
那些護衛們一瞧她跟皇后娘娘一模一樣的臉,頓時怔住忙要着人回去稟告,就見後面又跑來了個跟皇后有八分相似的女子,自稱是皇后,要見皇上。
護衛們雖然遠遠看見過林錦嫿,但都看不仔細,林錦嫿在跟前時,那也是不敢盯着看的,如今見到這般場景,衆人都嚇住了,一時也分辨不出來誰纔是真的皇后娘娘,立即就叫人去回稟了。
朝堂上現在十分熱鬧,底下大概跪了十來個大臣,其中有四個大臣話裡話外都在強調真的皇后已經死了的事實,並且強調趙懷琰如今不承認,全是因爲皇后去世他大受打擊,所以纔會如此。其他的官員們,則是受他們鼓動,也跟着附和的。
趙懷琰看着底下那些大臣,眸光清寒,直到有人來報,說宮外有兩個皇后娘娘要求見皇上。
“將人拿下,關入大牢,欺君罔上,乃是殺頭死罪!”他寒聲道。
衆人愣住,尤其是那四個信誓旦旦的大臣。
他們對視一眼立即道:“皇上,您保重龍體爲要啊,就算皇后娘娘真的過世……”
“皇后好好在朕的後宮,難不成朕還要帶出來給你們看看嗎?”趙懷琰並不敢下只要跟嫿兒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便殺無赦的令,如今的嫿兒頭髮已白,跟以前已經不一樣,若是他下了聖旨,這些大臣們少不得還要借題發揮,到時候待真的嫿兒出現,他們必定要對嫿兒下手!
辛夷這計策當真是妙,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辛夷死,然後將她的黨羽連根拔除!
“可是皇上……”
趙懷琰也不再看他們,知道方纔他要將外面那些假嫿兒抓入大牢的消息一傳出,辛夷必能會猜到自己已經在打算將她根植在朝廷裡的勢力連根拔除了,所以也無所謂要不要繼續拖住他們。
那些人見趙懷琰不理他們,也跟着慌張起來,幾人悄悄對視一眼,之前那黃濤便一副要慷慨就義的模樣,擡頭看着趙懷琰道:“皇上,您若是還不能清醒,臣願意以死來喚起您對朝廷,對百姓的責任心!”說罷,扭頭就朝大殿上的柱子撞了過去,卻被早早等着高稟一把給拉住了,並道:“黃大人意圖損壞宮中柱子,實乃用心險惡,皇上,屬下懇請責令黃大人賠償柱子的損失,並罰禁足三日!”
“準。”
就在黃濤還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情況時,趙懷琰已經開口準了。
他愣住,底下的人也愣住了。
“皇上,這實在是無理取鬧……”
“愛卿也知道無理取鬧四個字?朕還當愛卿飽讀詩書多年,不知呢。既如此,愛卿便與朕好好說說,朝堂這等寶貴的使臣,你揪着外面子虛烏有的流言,妄圖污衊朕意識不清,是何罪?”
趙懷琰淡漠道。
那幾人真是覺得皇上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句話的精髓發揮到了極致。
趙懷琰只冷淡睨了眼他們,又看了眼站在人羣裡藏得極深的人,道:“既如此,你們四人留下,退朝!”
裡頭的大臣剛要說話,趙懷琰身邊的太監已經高喝一身‘退朝’了。
等退朝後,黃濤還想再說,趙懷琰卻是直接起了身,看了眼高稟:“看住他們。”
“是!”
“皇上——!”那幾人高呼,高稟卻只冷笑:“幾位大人演技精湛,不過皇上早已看穿,現在皇上有正事要處理,大人們不若省省口舌,安靜等着吧。”
黃濤頓時面色一白,若此說來,這次皇上只是爲了引他們出來?
他絕望的看着高稟,再看周圍冷肅的侍衛,瞬間心如死灰。
宮外,辛夷才聽到趙懷琰傳出的口諭後,便知道這裡也不宜久了了,很快便上了馬車,直接往北門而去。
她並不是覺得有林麓之和林錦澄所在的北門更加容易逃脫些,而是林麓之也會來,在他發現自己的身份之前,她還想再見見他,看看他眼底那份對女兒纔有的寵溺與慈愛。
馬車在京城中掠過,昨夜的雨積蓄在坑窪裡,馬車跑過,濺起一片水花,惹得附近的行人紛紛躲開三尺。
馬車一路到了北城門口,才見城門口的守衛格外的稀鬆,他們的馬車放慢了速度,有護衛要來查看馬車裡的人,迅速有一個小領頭的走了過來道:“不必查了,讓他們過去……”
“可是大人,皇上吩咐……”
“吩咐什麼?皇上吩咐要仔細排查可疑之人,他們可疑嗎?“領頭的冷聲道。
那小兵見狀,不敢多說,咬咬牙便退後了去。
那領頭的這纔跟趕馬車的人對視一眼,低聲道:“一早林少將軍帶了不少兵從這裡出去了,就在三裡地外。”
“嗯。”
馬車裡傳出淡淡的女聲,意思是直接過去了。
車伕會意,直接駕着馬車快速往前去了。
等他一走,那領頭的才啐了不懂事的小兵一口,跟城樓上的人笑笑,可還不等他轉身回去,就被忽然從一側茶棚衝出來的人給摁住了。
他怒極:“你們好大的……”
“皇上有話問問你,跟我走一趟吧。”徐程青從茶棚裡緩緩走出來,看着那領頭的,再擡頭看了眼忙縮回脖子的守將,嘴角冷冷勾起,只朝離開的馬車深深看了眼,才朝那被嚇壞的小兵瞧了眼,笑道:“今日辦得很好。”說完,扔了塊銀子在他懷裡,這才讓人押着他要的人回去了,而北城的城門也立即關閉了起來,原本該休班的護衛們全部持刀上崗,將這城池裡裡外外守得嚴嚴實實,任何人也休想輕易出去了。
辛夷尚不知道這些,馬車一路往前,可走了一段,她便叫馬車叫住,道:“停下。”
車伕勒住繮繩,轉身問她:“主子,怎麼了?”
辛夷越想越不對勁,這北城門出來的也太容易了,就算如燕十三所說,難道林錦澄就當真是在遠遠三裡地以外的地方守着抓自己?
她想起今日上午朝廷的官員被起底,燕十三又是今日纔回,冷淡道:“走小路,繞開官道離開。”
“可是昨日才下過雨,小路泥濘,馬車走不了。”車伕爲難道。
“那就騎馬!”她說完,立即鑽出了馬車,打算先騎馬離開,可她纔出來,三支利箭同時飛來,兩隻被車伕打掉,另一支直接刺入馬的脖子。
馬兒受驚,立即瘋狂的往前衝了起來。
辛夷見狀,很快便下了馬車,看着這馬車瘋狂的撞入附近的泥濘裡,才面色冷沉的擡頭超前看去,那等在前面的,不正是林錦澄是誰?
“哥哥。”她喚出聲。
林錦澄勒着繮繩的手微微收緊,還是淡漠看她:“你可以自盡,或是我親手殺了你。”
他的語氣冷漠的厲害,就算面前這人有着跟嫿兒一樣的容貌,可她到底不是嫿兒,她只是個頂替者,而且是個心腸歹毒手段狠辣還妄圖抹去嫿兒及知情人的頂替者!
辛夷聽到他冰冷的語氣,心裡好似插了一把刀子一般,那種感覺就像是小時候,孃親在外面做娼妓,回來卻罵她是個賤貨的感覺一模一樣!
她諷刺笑起來,冷淡看着他:“世人都說女人善變,可我見到的無情無義者,都是男人。”
林錦澄眉心微擰,辛夷也不跟他多耽擱時間,只道:“今日除非你親手殺我,反撲這我絕不會死的!”
她說罷,立即轉身便快步往後而去,可是還未離開,就看到了她當真想要見到的人。
暗處的護衛已經出來了,如同影子一般護在辛夷的周身,十幾個黑衣人,就連林錦澄如今帶着的三千精兵,今日也不一定能留得住辛夷。
可辛夷看到面前白髮蒼蒼的男人時,眼底頓時酸澀了。
她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自己一直以來都在騙他,可她不想這樣的。
“爹爹……”
“阿妙,是你,對嗎?”林麓之的嗓子也跟着微微哽咽起來,他看着面前跟嫿兒有着一模一樣容貌的人,看着她顫抖着呼喚自己,他便知道,這不是嫿兒,是阿妙。
辛夷見他一下認出自己,眼淚瞬間落了下來。
一側的侍衛提醒她道:“主子,該走了。”
辛夷只看着林麓之,冷了語氣,道:“你也是來殺我的嗎?”
林麓之眼底只有心疼,在他眼裡,她仍舊是自己另一個女兒,他跟她的父女情也是真的。
“阿妙,爹爹給你在莊子上置辦了不少的田地和房屋,你最近累了去莊子上暫住可好?”
林麓之的語氣小心翼翼又帶着幾分祈求,他知道她決不能再留在京城,不是因爲嫿兒要殺她,而是因爲她要殺嫿兒。他的嫿兒多災多難,全是因爲自己這個沒用的額父親,所以若是她不肯走,那自己只能破釜沉舟了。
辛夷看着出他的小心翼翼,冰封的心也有了裂痕。可是這世上,只能有一個林錦嫿,不會有陳阿妙,也不會再出現陳阿妙。只有林錦嫿死了,這一切才真正是屬於她一個人的。
她笑笑:“爹爹,等這段時間過去了,阿妙再隨您去莊子上好不好?”
林麓之看着她喚自己爹爹,終是搖搖頭:“阿妙,你不能留在這裡,也不該留在這裡的。”
“不該?”陳阿妙的淚落下來:“可是爹爹,阿妙不是您的女兒嗎?”
“阿妙……”
“爲何林錦嫿能留,阿妙就不能留呢?”陳阿妙不懂,話本里,都說父愛如山,可爲何卻能如此的偏心?就因爲她不是親生的嗎?可他對自己的父女情不是假的啊,當真就抵不過那一脈血緣?
林麓之看她仍舊執迷不悟,無奈的搖搖頭:“阿妙,你何苦呢……”
辛夷看出他的決定了,原本還留着淚,瞬間便哈哈大笑了起來,直笑道眼裡的淚全部憋回去,她才冷冷盯着林麓之:“林錦嫿與我,註定只能活一個!爹爹,若是阿妙能活下來,必定侍奉您爲生父,事無鉅細好生照料!”說罷,直接帶着人便快步離去。
林麓之看着離去的人,心終究是深深沉了下去,擡頭看着她將要消失的背影,喚道:“阿妙……”
辛夷聞聲,手心一緊,到底是轉過了身朝他看去,可等着她的,是他手裡已經搭好的弓,和已經離弦而來的箭。
她心碎欲裂,還不及做出反應。箭支便直接穿透了她的胸透了,箭上的餘力更讓她倒退三步。
她怔怔看着林麓之,看着他還未放下的弓,眼淚緩緩落下:“爹爹,你要女兒死嗎?”
林麓之的嗓子已經嘶啞到發不出聲音。
他何嘗想要她死,只是他虧欠嫿兒太多,若留下阿妙,不僅嫿兒會死,還有兩個無辜的孩子,還有無辜被牽扯進來的徐家人。
作爲林家的一家之主,作爲一個父親,他別無選擇。
辛夷看着他臉上痛苦的表情,忽然笑了起來,擡手生生折斷了了那帶血的箭攥在了手心,漠然看他:“這箭,我遲早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