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門口。
高稟看着立在門口遲遲不動的人,有些急:“王爺,您若是再不進去,怕林小姐就要答應他們了。”
趙懷琰沒出聲。
昨天御醫看過了,說他身體無礙,那就是說他夢裡那些反反覆覆出現的畫面有可能真是前世之事。那麼林錦嫿呢?她對趙闞這樣深的恨意,是不是也源於前世?
“王爺?”高稟又喚了一聲。
趙懷琰鳳眸輕轉,看見牆角落滿了大紅的梅花花瓣,倒是像極了夢裡的她極愛的顏色,便俯身撿起了一些,才又轉頭往府裡而去。
林錦嫿還在猶豫,她不確定自己能在德妃之前救下父親,但必須要嫁給趙闞嗎?嫁給趙闞,父親和兄長一定不會放任趙闞奪位失敗的,這就意味着前世之事又將重現。
“臣女不懂朝中之事。”下定決心後,她才冷冷看着林惜騰:“不過父親若是出了事,身爲林家次子的二哥想必一定會奔赴邊關,爲我大錦拋頭顱灑熱血。”
“你在胡說什麼……”
“胡說麼?”林錦嫿淡淡上前一步:“林家如今可是頂着將軍府的名頭。二哥難道要眼睜睜看着林家好不容易從田埂上爬出來,又要原地爬回去遭人恥笑?”
老夫人聞言,眉頭微微擰了起來,望着林錦嫿清冷的小臉若有所思。
德妃卻是十分不滿:“七小姐的教養也太差了些,之前闞兒說要請宮裡的教習嬤嬤來,本妃看倒是不必了,這番直接隨本妃回宮,由本妃親自教導吧。老夫人,你意下如何?”
老夫人自是不會違背,連忙點頭:“一切聽從……”
“本王的準王妃,哪裡敢勞煩德妃娘娘。”
略微低啞的嗓音傳來,讓所有人都很詫異。
老夫人瞧見已經站在了門口一身玄色長衣的尊貴男子,鳳眸似冰,面若玉冠,雖不曾發怒,卻好似帶着不怒自威的氣勢。
“你是誰?誰讓你進來……”林惜騰看到不認識的男人忽然出現在院裡,剛從林錦嫿這兒受的氣一下子撒了出來。
老夫人心裡暗罵這孫子沒眼力見兒,轉頭高稟便一腳踢在了他的膝蓋處,壓着他的肩膀讓他猛地一下跪在了結實冰冷的地板上,疼的他臉變得煞白。
老夫人嚇了一跳,聽這人方纔自稱‘本王’,又如此年輕面生,那定是傳聞極少路面性格古怪的寧王殿下了。她急急上前見禮:“寧王爺,孫兒年幼,不曾見過王爺,還請王爺息怒。”
“無妨。”趙懷琰淡淡掃了一眼林錦嫿,看着她微腫的臉,道:“誰打的?”
老夫人見他竟如此袒護她,心裡暗暗後悔沒事先打聽好,在林錦嫿開口之前忙道:“只是誤會,錦嫿,對不對?”
林錦嫿不會傻到現在就跟整個林府爲敵,只垂眸點了點頭,可眼前忽然遞來一隻修長的手,白皙的手心捧着些梅花花瓣:“好看,送你。”
林錦嫿啞然,昨天還威脅要殺了自己,今日就來送花?
同樣看不懂的還有德妃:“懷琰,雖然你寄養在皇后名下,但也不至於如此不把本妃放在眼裡。”
“自是不會。”趙懷琰見林錦嫿不收花瓣,略有些惱,擡手便灑在了地上,淡淡負手,竟是一個字也不再多說,他就是沒把德妃放在眼裡,也不需要放在眼裡。
德妃尷尬的微微咬牙,到底是浸營深宮多年的人,反而笑出聲來:“都說你性子孤傲,如今看來,倒也不是。爲了心愛的女子,竟擅闖將軍府,皇上知道了,想必也會很開心。”
高稟有些着急,卻見趙懷琰眉梢微微一挑,側開身子:“正想跟娘娘一道入宮,請。”
德妃抓着帕子的手又是一緊,卻不好在衆人面前失了儀態,只冷冷睨了眼被趙懷琰不知什麼時候擋在身後的林錦嫿一眼,道:“七小姐,方纔本妃說的話你最好慎重考慮一下,邊關之事瞬息萬變,若是錯失良機導致殞命,可就再沒有活過來的機會了。”說罷,扶着身旁嬤嬤的手徑直往外去了,路過老夫人時還不滿的輕哼了一聲。
趙懷琰轉過身看着林家人,看着面有不甘的林惜騰,道:“軍營招人,若有下次,本王親自送你去。”說罷,轉身而去,竟是看也未看林錦嫿了,彷彿賭氣一般。
“恭送王爺!”老夫人連忙恭送。
等一行人全部離開,她纔有些疲乏的扶着婆子的手坐了下來。
那婆子就是之前去接林錦嫿的餘媽媽,轉頭又心疼的將林惜騰扶起,道:“二公子何必逞一時意氣,反倒讓自己吃了虧,來日方長,往後有的是機會。”她這話,明擺着就不把林錦嫿放在眼裡。
老夫人心裡還有些忌憚寧王:“行了,錦嫿沒錯,騰兒胡鬧了,罰你三日不許出府,就在府裡修身養性吧。”
林錦嫿嘴角冷冷勾起,他無緣由打了自己還要殺了自己,竟只得三日不許出府這樣的懲罰。說到底,她終究只是父親的繼母,即便父親一直孝敬她,她卻只一心只想着利用爹爹爲大房二房謀奪利益。
“錦嫿……”老夫人看着她微冷的神色,頓了頓,試探道:“你跟寧王殿下……”
“孫女心慕寧王,寧王殿下本是邀請孫女明日去參加明日德妃娘娘的宮宴,不過明日怕是去不成了……”她淡淡垂着眸子,不讓人看清她面上神情。
老夫人面色登時黑了起來:“你怎麼能不去?寧王爺邀請,方纔騰兒打得也不重,回頭我使人送些好的膏藥過去便是。”
“就是,七小姐別太上綱上線了,老夫人和二公子連夜趕回來,都疲乏的很,不像您每日在府中過得悠閒自在。”餘媽媽不滿道。
老夫人也跟着擺擺手:“罷了,你早些下去休息吧,明日我會安排馬車送你入宮。”
“老夫人,奴婢送七小姐回去吧,這天黑路滑的,萬一七小姐摔了磕了可怎麼好。”餘媽媽眸光閃爍的跟林惜騰對視一眼,忙道。
老夫人沒察覺她跟林惜騰的異常,想着暫時不能得罪寧王,只疲乏的扶住額頭點點頭:“也是,雪天路滑,你仔細些伺候。”
林錦嫿看着笑容怪異的餘媽媽,餘光瞥到林惜騰看向自己時的殺意,手心微微攥緊,怎麼,這麼快就耐不住了麼……
夜色已晚,風雪依舊呼呼颳着,落在人臉上好似刀割般的疼。
走了一段,林錦嫿看着提着燈籠刻意繞路的餘媽媽,涼聲道:“餘媽媽許久不回來,似乎忘了路?”
餘媽媽頭也不回的冷聲道:“奴婢怎麼可能忘路呢,只是這雪天路滑,奴婢總要小心些。”
“可是再往前去,便是二哥的院子,不是嗎?”林錦嫿腳步停住,嘴角反而冷冷勾起:“不過餘媽媽作爲二哥的乳母,直到現在還不忘餵養,想必祖母和大伯母知道,一定十分高興。”她之所以對這個年逾五十的婆子如此印象深刻,全是因爲前世爆出的她跟林惜騰不可描述的關係。
“你……”餘媽媽渾身一僵:“你怎麼知道……”
“餘媽媽,你身上身上的香氣雖然很淡,但我還是聞到了。我記得這香乃是宮裡賞的,僅此一份,老夫人唯獨給了最疼愛的孫兒林惜騰,你們若不是親密接觸,何來同樣的香味?”林錦嫿看着她眼裡冒出的殺意,一邊淡淡說着,一邊朝湖邊垂柳慢慢靠近。
餘媽媽聞言,倒是哈哈大笑起來,之前的勉強維持的卑躬全部消失:“看來太聰明瞭,也不是件好事,今日奴婢就不髒了二公子的手,親自替他處置了吧!”說罷,便猛地朝林錦嫿撲了過來,尖利的指甲狠狠掐入她的脖子中。
林錦嫿忍住鑽心的疼痛,一把猛地將她推開後,才快步往湖邊一撲,而後扯着柳枝險險轉回岸上,但急急追來的餘媽媽因爲撲了個空,直接就跌落了湖中。
她掙扎着要往湖邊撲來,林錦嫿趕忙搬起一旁的青石狠狠砸了下去。
餘媽媽被砸中,只能狠毒的瞪着赤紅的眼,被厚重的棉衣拖着慢慢往湖底沉去。
風雪襲來,這裡的一切歸於平靜,好似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般。
林錦嫿微微喘着氣,看着這漆黑的好似沒有盡頭的夜,彷彿是一隻面目猙獰的怪物正等着吞下自己一般。
她紅着眼咬着牙,捂着脖子上不斷溢出的溫熱,好似要跟着黑夜猛獸宣戰:“我林錦嫿便是萬劫不復永不超生,也絕不會再讓人欺我父兄,害我親人,你們且等着瞧吧!”
暗處的人盯着她脖子上的一片鮮紅,看着她強撐纖弱的身子往回走,眉頭狠狠擰了起來。
“王爺……”
“替她處理乾淨。”
“可是林小姐的傷……”高稟仍舊擔心。
趙懷琰卻只是鳳眸清寒的看着那慢慢隱沒在黑暗裡的人,帶着幾許自己也沒發現的溫柔開口:“她知道她要做什麼。”他認識的林錦嫿,誰也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