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雲依身子本就弱,若是此番被撞上,必定殞命。
可偏生會些功夫的袁綠衣距她極遠,侍從們也還沒反應過來。
林紫蘇暗暗躲在後面看着,如此一招便是一箭雙鵰,既殺了礙眼的側妃魏雲依,又能讓林錦嫿烙上刑剋之人的鐵印!
眼看着那馬兒越來越近,那蹄子再往前一踢便要踢到魏雲依了,就在魏雲依也嚇得面色蒼白時,忽聽馬兒一聲嘶鳴,而後馬頭當場被人砍了下來,鮮血四濺灑滿當場。
所有人都輕呼出聲,魏雲依則是身子一軟,直接暈了過去,好在來人及時接住。
袁綠衣嚇壞了,趕忙跑來要扶,卻被人狠狠瞪了一眼:“我讓你護着她,你便是這樣護着的!”
“九哥……”袁綠衣眼裡滿是淚,委屈的看着面色慍怒的趙傾。
林錦嫿也急急跑來,解釋道:“是我不當心才害了側妃,請九皇子責罰。”
趙傾知道不關她們的事,但一想到方纔魏雲依差點被這瘋馬活活踢死便氣不打一處來,只冷淡道:“時辰不早了,你們也早些回去吧。”說罷,轉身就要走。
林紫蘇遠遠看着趙傾如今沒了吊兒郎當的樣,竟也有幾分寧王的氣勢,提着裙子忙上前道:“九皇子殿下……”
趙傾冷冷睨了她一眼,不等她說完,直接轉身上了馬車而去。
在場的人一片譁然,開始暗暗對林錦嫿指指點點起來。林紫蘇見狀,方纔被九皇子冷待的怨氣也少了些,只楚楚可憐看着衆人道:“這件事不關七妹妹的事,完全是那馬兒瘋了才……”
“行了紫蘇,知道你心地善良,但現在證據確鑿,她就是個煞星,誰沾着誰倒黴!”康家小姐大聲道。
“你給我閉嘴,除了造謠你還會些什麼!”袁綠衣想也沒想便衝她兇道,方纔魏雲依差點死了,她又被九皇子給兇了,肚子里正窩火呢,她們還在這兒一唱一和演雙簧。
“郡主,臣女說的是事實……”
“什麼事實?”袁綠衣沒好氣的指着她:“你是康侍郎家的表小姐吧,你叔父才死了你就打扮的花枝招展出來遊玩,如今又在這兒信口開河污衊人,難道是嫉妒錦嫿生的比你好看?”
袁綠衣也不算個暴脾氣,但現在這些人不知趣,把她惹毛了,她便炸了。
康家小姐面色漲紅,不知她竟是這樣不給面子的,看着周圍一大堆眼睛盯着,只能道:“每次都林錦嫿的地方,就有人出事,這不正是說明她就是個煞星?”
熊世林在一旁有些怯袁綠衣,想跟着附和,一看她臉紅脖子粗的樣子,話又咽了下去。
袁綠衣聽罷,輕嗤一聲:“照你這麼說,每次出命案,京兆尹都在場。而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難道咱們大錦朝每日發生的事,都怨怪當今聖上不成?”
康家小姐哪裡敢應這話,嘴巴囁嚅了幾下,轉頭要去看林紫蘇,林紫蘇便忙上前道:“郡主彆氣壞了身子,康小姐也是不知者無罪。”
“就是,郡主,時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熊世林忙道。
林錦嫿看他要走,淺笑道:“熊公子嘴角生瘡,還是早些去看大夫纔好。此病乃長久淤積所致,與天時地利無關。”
熊世林略有些尷尬,難不成她瞧出自己的病症了?他微微皺眉,點頭要走,卻一把被那康小姐拉住了:“熊公子別聽她的,她哪裡知道看什麼病?不知從哪兒學了些三腳貓的功夫就要出來騙人了。”
熊世林不滿的看了她難看的臉一眼,趕忙打開她的手匆匆離開了。
袁綠衣正要開口,卻被林錦嫿拉住:“郡主,不若早些回去瞧瞧側妃吧。”再繼續鬧下去對誰都不好,女子若是惡名在外,往後還如何婚配人家,縱然她命定將要被送去和親……
袁綠衣也不是莽人,知道分寸,看着她道:“本是帶你出來走走,哪曾想遇到這麼些糟心事。等遲些,我再請你去我府上喝茶,皇上新得了一味茶,很是喜歡,也賞了祖父不少。”
林錦嫿見她很快消了氣,也彎起眼睛點了點頭。
等她躍馬而去,她才稍稍鬆了口氣,看了看一側的林紫蘇:“四姐姐,九皇子此番回去定要查那瘋馬的來處,你可知道那馬兒哪裡來的?”
林紫蘇看她目光灼灼的樣子,手心微緊,面上卻只笑道:“我怎麼會知道。”
“是嗎?那就好,林家雖有將軍府的名頭,卻也算不上大戶,尤其是二伯父還沒有軍功在身,若是有一個謀害皇親的罪名在身,怕是罪罰不輕。”林錦嫿淡淡笑道。
林紫蘇面色一僵,冷冷看她質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林錦嫿看着周圍人羣已經散開,倒也不多說的朝那康家小姐看了看:“姐姐特意邀了康家小姐來,怕是功虧一簣。”
林紫蘇見她好似看穿了自己的計劃,一急,手裡的巴掌便狠狠朝她臉上打了去,可巴掌還沒沾到林錦嫿的臉,便被她一把攥住了手腕。
“你……”
“時辰不早,我先回去了。”林錦嫿鬆開她的手,看着她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嘴角緩緩勾起,轉身而去。
林紫蘇見今日一番設計還是未能傷她分毫,氣得一張絕美的小臉都要扭曲了,眼角瞥見同樣氣得不行的康月,心生一計,走上前去低聲道:“我記得你孃家有個哥哥,有些癡傻,卻天生的大力氣,而且還很喜歡折騰女子?”
康月皺眉,不滿問她:“你提他做什麼,蠢貨一個。”
林紫蘇莞爾:“沒事,就是忽然想起了。哎,好在七妹妹不會單獨出門,不然碰上你那哥哥,可就什麼都毀了。”
康月眼睛一亮,看了她一眼:“她尋常不會獨自出門?”
“自然不會,除非有人邀請。”林紫蘇沒繼續說,推說累了,便也回府了,康月卻是喜上眉梢。因爲表姐康嬌就不喜歡林錦嫿,她本也不喜歡,今日一見她那又好看又聰明還有這麼多人幫着的樣子,她就更是不喜歡。她看着林府的馬車越來越遠,輕哼一聲,也不顧本就醜陋的臉越發扭曲,得意洋洋的回去了。
回到林府,林錦嫿還沒來得及回落霞苑,便聽人來傳,說林家老族長到了,正在臨時搭好的祠堂處置林惜玉一事。
採兒捧了熱茶到她跟前,才諱莫如深道:“這老族長蠻橫的很,一進府就指責咱們林府沒顧着族裡的人,說咱們鋪張浪費。”
林錦嫿捧着茶喝了口,香氣撲鼻,心情好了些,淺笑:“不必管他。”老族長就是這樣貪財吝嗇的性子,每次過年過節都要來林府搜刮一趟,以前有老夫人在還能扛得住不讓他搜刮多少,這次二夫人怕是巴不得多送,好讓他處置了林惜玉。
“那咱們過不過去瞧瞧?這老族長氣性大得很,您若是不去,回頭定要找了由頭作賤您。”採兒擔心道。
林錦嫿想了想,還是沒去。去不去,以兩個伯母和這老組長的性子,她都沒安寧,何必去找不痛快,乾脆盤算起如何拉攏普濟寺那位未來將會成爲過世的僧人。
這時的祠堂,林惜玉本還在房間裡安心的喝着銀耳蓮子羹,等着哪一日打扮的美美的去九皇子府道謝,哪知這族長忽然來了就命人將自己拖來了這祠堂。
老族長是個精瘦的老頭,看她直挺挺站着還不跪下,手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還不跪下!” шшш▲Tтkan▲¢ ○
“我不跪,你算什麼東西,也值得我下跪?”林惜玉一心想着自己能成爲九皇子妃,這會兒是絕不可能下跪的。
老族長只覺得威嚴受到了挑戰,當即便吩咐道:“給我把她打得跪下!”
立即有族裡來的兇悍婦人上前就是兩巴掌把她打蒙了,然後一腳給踹地上了。
林惜玉這麼大也沒被誰這樣打過,當即紅了眼:“老東西,我將來可是要成爲九皇子妃的,你敢打我,九皇子絕不會放過你!”
“放肆!這麼恬不知恥的話也敢說得出來,看來你進那青樓污穢之地,也是你自願的!”老族長氣得鬍子直顫,指揮着那兩婆子:“先給我打二十個板子!”
那兩人二話不說,抄起手臂粗的棍子就開始打。
二十棍子下來,林惜玉命都丟了半條。
大夫人一早是回孃家去了,這會兒回來便聽說林惜玉被拖去祠堂,等趕到時,只看到女兒趴在地上,背上的衣衫都被血染紅了,當即頭一暈,整個人差點栽倒在地。
林惜玉看到大夫人來,這纔敢哭出聲來:“娘,救我,他要打死我……”
大夫人如何不心疼,趕忙上前將人護住:“快去請大夫來!”
老族長冷喝一聲:“請什麼大夫,她是罪有應得,女子不貞不敬,不打死便是我仁慈了!”
大夫人可不像林惜玉,她冷了臉死死盯着他尖瘦灰黃的臉:“我家老爺好歹是五品官兒,我父親更是六品的府臺,你若今兒打死了我的惜玉,我看你有幾個兒子孫子的命來賠!”
“你——!”老族長遇到同樣耍狠的,咬咬牙,只得忍了下來,哼了一聲,卻聽到大夫人繼續道:“惜玉被人拐進青樓一事,官府的人正在查,你想在我林家的地界兒上動私刑,休怪我不客氣。”說罷,立即使人將林惜玉擡了回去。
老族長氣得差點七竅生煙,等大房的人一走,一直在側間聽着的二夫人才走了出來,嘆了口氣:“大嫂素來強勢霸道,讓族長受累了。”說着,她讓人端出一個小碟子,碟子裡工工整整擺放着四五錠大大的銀元寶,加起來怕有二三十兩。
老族長眼睛都亮了,卻故作矜持的嘆了口氣笑了笑:“罷了,今兒我不與她這婦人計較,不過等祠堂修好之日公審,我可是不會放過她的。女子德容言工她都守不好,休了也罷。”
葉氏淺淺一笑,老族長忽然想起什麼,又問道:“那三房的妮兒呢?叫什麼嫿……”
“林錦嫿,一早郡主邀了她跟紫蘇一道出去喝茶,這會兒怕是剛回來在院裡歇着呢。”葉氏眸光閃了閃。
老族長點點頭,想了想,又問道:“這次三房聽說又立了軍功,皇上怕是有封賞吧。我的兩個孫兒今年年歲也不小了,到了可以入朝爲官的時候,若是能再娶上大家小姐就更是不錯了。也不必太好,四五品官員家的嫡女就行,庶女就不要了,不受寵,娶來也沒用。”
葉氏看着他恬不知恥的樣子,輕笑:“這些都是小事,錦嫿跟京城裡的小姐們關係好着呢,比如那袁郡主,還有王御史家的女兒,都是一等一的好,再說了,等三弟一回來,怎麼也要給族裡的子弟謀個大官不是?族裡到底是林家的根,他們定不會忘了的。”
“那就好那就好。”老族長樂得不行,看了看那幾十輛銀燦燦的銀元寶,更是高興。
葉氏莞爾:“您這幾日便安心在府裡住下吧,您不好去錦嫿那兒開口,我便幫您說去。”
老族長越發滿意葉氏了,輕嘆了口氣:“當時老二娶你,我還以爲你只是商戶出身,比不得大房媳婦好歹是六品官員的女兒,如今看來,你可是比她懂事知道規矩多了,等回頭讓大房休了她,你也能安生些。”
葉氏忙道:“那豈非辛苦了老族長。”
“哪裡的話……”
兩人就這樣寒暄了半晌,直到用膳之時葉氏才從裡頭出來,立即嫌棄的連帕子也扔了。
一旁的蘭秋輕笑一聲:“他們這些鄉巴佬,懶蛤蟆還想白吃天鵝肉,真是異想天開。”
葉氏冷冷一笑,擡手摸了摸眼角又多了的皺紋,面色更冷了些:“我就是要捧得他們不知道天高地厚,到時候三房送不上來這天鵝肉,就等着被他們這些吝嗇戶折騰死吧。”說罷,嫌惡的看了看身上的衣裳,皺眉頭:“趕緊回去洗漱換衣。”說罷,直接而去,卻沒發現剛從家裡回來碰巧聽見了這些話的楊媽媽。
楊媽媽回去安置好便想着早早回來伺候,這會兒聽到這話,腿都軟了,趕忙回去報了林錦嫿。
林錦嫿這會兒正坐在桌前準備用膳,聽她說完,倒是淡淡,左右前世這些人的真面目她也都是清楚的,如今再聽到,便也不足爲奇了。
採兒卻氣得不行:“這些不要臉的,還想着白撿好處呢,還瞧不上大戶人家的庶女,那些庶女能瞧得上他們?呸!”
楊媽媽跟了這幾日,也知道林錦嫿待親近的下人素來寬鬆,採兒敢這樣放肆也都習慣了,便答道:“小姐,我聽二夫人的意思,怕是要您來做這些事兒呢。”
“嗯。”林錦嫿淡淡頷首,看了看她畢恭畢敬卻也機靈的樣子,倒也覺得是個可用之人,只道:“可曾用過晚膳了?”
楊媽媽見她鎮定的樣子,有些奇怪,難不成七小姐沒明白意思?
“奴婢急着趕來伺候,還未來得及用膳,不過七小姐……”
她話未說完,林錦嫿在小桌上點了兩盤還未動的菜,道:“先去吃,剩下的明兒再說。”
楊媽媽不解的扭頭看了眼採兒,採兒急性子耐不住,忙道:“小姐,您怎麼不急呢,奴婢聽說今兒大小姐差點就被那老族長給打死了,他仗着族長的名頭,可是什麼都敢幹的。”
林錦嫿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你急什麼,她有族長的名頭,我還有林家七小姐的名頭呢。”老族長好對付,難對付的是背後操縱他的二夫人。
採兒見她仍舊不當回事,氣得不知說什麼好了。
楊媽媽倒是聽出點味兒來,對採兒道:“小姐心裡約莫是有對策的。”
採兒去看林錦嫿,林錦嫿只淺淺一笑,餘光瞥見恭恭敬敬的楊媽媽,嘴角勾了起來。
入夜,林府已經安靜下來,林錦嫿換了件黑色的斗篷便到了林府後巷,老六早早在等着了。
今兒被熊世林打了一頓後,臉上的青紫還未消,瞧見林錦嫿出來,老遠便恭恭敬敬站着了。以前見她對林府之人如此不滿,還以爲定多是個表小姐或是得寵的丫頭,哪知竟是寧王的準王妃,林府的七小姐。
林錦嫿見他拘謹的樣子,心裡嘆口氣,卻是淡淡道:“讓你查的事情如何了?”二夫人還想着請大師來,怕要利用老族長一起作妖。
老六忙道:“還沒查到,不過京城裡倒是來了個遊方和尚,聽說十分靈驗,不少夫人們都請了去府裡做法,就連定南侯夫人也請了他去。”
林錦嫿倒是沒想到侯夫人竟會請他。
她微微皺眉,道:“去盯着這和尚,查查他的來歷。”想了想,她將之前普濟寺那陌生男子給自己的明黃玉墜拿了出來遞給老六:“拿着這個去雲水間,讓他們查。”
“這個是……”老六看着那玉半晌,也知道是好東西,可是雲水間,她怎麼會知道那個地方?
“怎麼了?”林錦嫿見他怔住不說話,遲疑問道。
老六微微咬脣搖搖頭:“小的知道,一會兒便去查。”
林錦嫿見他還是一身單衣,這才淺淺笑道:“你何必如此拘謹,我不是講究虛禮的人,你也不是我的奴才,只是拿錢替我辦事而已。宅子若是置辦好了,你也把自己收拾乾淨,尋一套喜歡的住進去,往後你便不是京城的乞兒老六。”
老六攥着玉墜的手微微握緊,眼裡淚花閃動,卻說不出是感動還是被女子救濟的窘迫,到底只釋然一笑:“是。”
“對了,你可有名字?”林錦嫿問道。
老六擡頭對上她那雙漆黑望向自己的眸子,立馬又垂了下來,搖搖頭:“大哥一直叫我老六,我不記得自己叫什麼了。”
林錦嫿頓了頓,才道:“夜生,黑夜而生,來往自由,如何?”
“夜生?”老六咂摸着這兩個字,笑着頷首,稍顯稚嫩的臉龐滿是釋然。
交代完事情,林錦嫿便轉身走了。老六看着人消失在轉角,才慢慢挺直了一直彎着的背,轉身離去。
等他離開,林錦嫿才從角門出來。從一開始他便是識字的,也能分辨方纔給他的玉是好玉,怎麼可能連名字也忘了?難不成當初夜裡在那西巷遇見他,也並非巧合?
林錦嫿想到這裡,搖搖頭,只覺得自己太過謹慎想多了,若是前世混出了名號的人,她不可能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想罷,這才轉身回了房間去。
落霞苑的人早早歇了,她回到房間也沒點燭火,褪了外衫便準備歇下,忽然一道男性氣息靠近,嚇得她下意識的便擡手打去,拳頭卻被一隻略顯粗糙全暖和的大手握住,而後他低啞的嗓音便傳了來:“日後真想守寡不成。”
“趙懷……王爺。”林錦嫿脫口而出要喊他的名字,卻是機靈的轉過了彎。
她能看到微薄夜色下他藏着笑意的鳳眸,心裡鬆了口氣,才終於道:“王爺身上的傷好了?”
“嗯。”趙懷琰藏起另一隻手上的傷口,從見過林將軍,吃了慕容塵的藥後,越發思念如狂,便徹夜騎馬趕了回來,手因爲長時間勒住繮繩,早有了裂開的血痕。
林錦嫿聽到這話,暗暗鬆了口氣,卻也不知道爲何鬆這口氣,難道是因爲擔心他一死,自己就沒大腿可抱了?對,一定是這樣的。
林錦嫿這樣安慰着自己,往後退了一步準備邀請他先坐下說話,哪知這人的手直接搭上她的腰將人攬到了懷裡才舒服的坐在了凳子上:“思卿如狂。”
淡淡一句,在夜裡輕的好似風一吹就要散了,可偏偏直直闖入了林錦嫿冰封的心裡。
她怔了怔,有些木道:“王爺又中了媚毒?”
趙懷琰薄涼的嘴角淡淡勾起一絲絲笑意,他淡淡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不做什麼也覺得心滿意足了,奈何林錦嫿覺得不自在,扭了扭想要下去,這一來二去,他身體裡的火苗嗖的一下竄成了大火。
“別再動了……”趙懷琰有幾分隱忍看她:“乖……”
林錦嫿是知曉人事的,此刻感覺衣服下有什麼東西頂了起來,當即覺得這周圍的空氣好似都尷尬的凝結了。
她分毫不敢動,眼睛都不敢眨,腦子裡慌亂的轉着要找話打破這尷尬,道:“王爺此番是去做什麼了?”
“剿匪。”他好心情的看着此刻身上一動不敢動的人,想起前世自己求而不得的痛苦,心裡竟有幾分痛快。
林錦嫿知道他寡言少語,只能搜腸刮肚的找話說,可七零八落說了半晌,底下的勇敢好似一點兒也沒有退場的意思。
趙懷琰聽她一邊拼命找話說,一邊藉着微弱的光細細打量她。前世也曾近距離看過她,她嫁給趙闞那一日,不小心跌落在了自己懷中,她驚惶的好似一隻受驚了的兔子,自己卻看到她紅色蓋頭下雪白細膩的肌膚和那雙盈盈水潤的眸子。幾日不見,身子好似也養好了些,胸前鼓起小包,倒有了幾分女人味兒。
他越想,心裡的邪火就越盛。
林錦嫿說的口乾舌燥,就差沒說她昨兒吃了什麼菜了,忽然聽得他道:“別急,時候還長,以後慢慢說。”
林錦嫿微微一頓,對於她們之間的婚約也有了幾分正視。
她忽然冷靜下來,淡淡看着他:“王爺說的前世,記得多少?”
“不多,與你相關的都記得,與你不相關的皆不知。”他的確沒有夢到其他的,但唯有她也足夠了。他記得前世她死時,他將她的骨灰偷來,放在了自己的棺槨之中,卻不想這前世的緣分,今生當真成了。
林錦嫿望着他深深看向自己的眸子,心驀地狂跳了一下。
她捂着心口怔了一下,擡眼看他:“若是如此,王爺可知道我今生要做什麼?”
“知道。”
林錦嫿垂下眸子,他即是知道,便該知道自己會不擇手段報仇,做一個滿腹心機的惡毒之人……
她還未想完,手便那溫熱的手拉住:“我幫你。生同裘,死同穴。”
林錦嫿默然,她不瞭解趙懷琰,也知他沒撒謊,他若別有用意利用自己,完全沒有理由。前世的他即便有皇后這個助力也從未想過奪位,今生更不會想到要利用自己去做這件事。可是愛嗎?她有些恍惚,前世因愛而被騙的經歷太過慘痛,讓她不敢一步邁過去,將一顆心毫無保留的送出去。
趙懷琰理解她的猶豫:“時間還長。”總有時間來證明。
兩人就這樣坐着,到了清晨趙懷琰決定要回去洗個涼水澡,臨走時還特意看着她眸光深深道:“外人的話,別信,信我。”
林錦嫿眉梢微挑,他指的是趙闞說他不能入道一事?
“嗯。”她已經見證過,不會不信的。
趙懷琰並不是這個意思,但看她嘴角藏着邪氣的笑意,倒也不戳破,轉身離開了。
他是走了,林錦嫿卻是整個背都僵了,一夜沒敢亂動,她現在渾身都痠疼的厲害,倒在牀上蒙進被子裡便睡了起來,直到下午二夫人來請,說族長和族裡的兩個哥哥要見她。
採兒跟楊媽媽都服侍在側,白蘭身子好了不少,也急急要來跟前伺候,小屋子一下子就熱鬧了。
採兒挑了上次趙懷琰送來的素色錦衣,笑道:“小姐穿這件吧。”好歹也讓那些獅子大開口的人知道小姐還是有寧王護着的。
林錦嫿看穿她的小心思卻是搖搖頭,那些人如吸血蟲一般,若是知道還有趙懷琰相助,只怕會更不知道天高地厚。
她挑了件稍顯舊色的衣裳,首飾也只用了尋常的,便領着楊媽媽和採兒去了。
前院花廳裡,林紫蘇坐在下首靠前的位置,因爲族裡來的這兩個所謂的表哥一雙眼珠子一直落在她身上,其中一個做書生打扮的還好,另一個便是毫無規矩的翹着二郎腿咬着酥餅賊溜溜的上下打量着她。
林錦嫿一到,她才終於鬆了口氣,忙道:“這位便是七妹妹錦嫿。”
林錦嫿眼角淡淡睨了那兩個陌生男子一眼,書生打扮的一身藍色長袍,長得還算周正,眼角眉梢卻透着遮掩的算計,而另一個則是生的五大三粗麪貌醜陋,跟首座的老族長十分相像,一雙眼珠子從她入門開始便從上至下極猥瑣的打量着她。
她剛要走過他跟前時,他猛地一下站了起來,手往前一伸就要去摟她,要不是採兒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推開,林錦嫿此刻只怕要被他抱住了。
採兒氣得臉都綠了:“你做什麼,這是林家七小姐,未來的寧王妃!”
男子被推開,本要生氣,看到採兒嬌小可愛的臉,立即猥瑣笑起來:“我們那兒就是這樣跟妹妹們就是這樣行見面禮的,怎麼到了你們官家,就嫌棄我們鄉下來的了?”
看他一副臭無賴的樣子,採兒氣得還要理論,林錦嫿已經看到首座那老族長冷冰冰的臉了,當即拉了下采兒,纔對那男子道:“這位是林貴表哥吧,丫鬟不懂事,不過卻是遵着府裡的規矩,表哥還請不要介意纔好。”林錦嫿淡淡笑道。
林貴看着她一笑,整個人都蒙了。溫柔精緻的眉眼,嫣然一笑,真是好看極了!
“咳咳……”老族長見自己親孫子傻住,乾咳了兩聲,那個做書生打扮的人才起身拉了一把林貴道:“大哥,這裡是京城,咱們自是要遵着京城的規矩。”
“知道知道。”林貴回過神來,那男子才忙朝林錦嫿溫和笑道:“我叫林譽,族裡行三,你喚我三哥即可。”
林錦嫿淺淺笑着應下了,纔到一旁坐下,這時一直捧着茶喝不出聲的葉氏才笑道:“看門兄妹這樣融洽,我這個做伯母的也就放心了。”
林錦嫿眉梢微微一挑,發現林貴的一雙眼睛還在不停往自己身上和採兒之間來回,眸底寒了些。
葉氏見她不出聲,又問道:“今兒天又冷了些,你怎麼穿着這薄薄的棉披風,你的狐裘和貂裘呢?”
“錦嫿不覺得冷,而且母親在時崇尚節儉,錦嫿又在孝期,不打算穿那些個。”林錦嫿見她恨不得一口氣把自己的底兒全部透露出來的樣子,嘴角淡淡勾起。
老族長微微擰眉,沒說話。
林貴倒是迫不及待:“不妨事,等過了孝期再穿也是一樣的。”
林錦嫿輕笑:“貴表哥說的是,總不好一直這樣素淡,落了林家的臉面。林家說不上世族大家,孃親所出的卻是書香門第,規矩甚嚴,錦嫿一定會一條一條嚴格遵守的。”
她越這樣說,老族長的臉色就越不好看,若是她全部按着大家族那森嚴的規矩,哪裡會肯幫自己?只道:“徐家到底是外家,哪裡比得上林家是自家?”
“對族長來說是外家,對錦嫿來說卻是親人。錦嫿日後也是要嫁爲人婦的,難道還能忘了林家不成?”林錦嫿溫和笑着反駁,去也沒有下他面子的打算,只笑道:“族長愛開玩笑,錦嫿若是笨些,怕就當真了。”
老族長聞言,是發作也不是,不發作也不知,只捧起了茶杯喝茶,睨了眼葉氏。
葉氏知道林錦嫿聰明,卻不知她是這樣伶牙俐齒,不過她可沒打算一把就拿下她,只道:“你兩個哥哥剛來京城,你對京城也熟悉,帶他們出去走走吧。”
林錦嫿眉梢微挑,哪有未出閣的女子帶男人出去轉的?可剛開口,林紫蘇又道:“還是算了吧,錦嫿現在身份尊貴,哪裡能肯帶表哥他們,豈不是丟了她的面子?”
林貴聽得不高興,忙對林錦嫿道:“錦嫿妹妹,你不會是這樣想我們的吧,看不起我們鄉下來的?我可告訴你,我們明年也會入朝爲官,取大戶人家的嫡女。”
林譽淡淡看了眼林貴,識趣的不說話。
老族長也輕哼了一聲:“再尊貴,現在也還是林府的人,名字也還記在林家的族譜上。”
採兒就沒見過這麼些蠻不講理的人,纔要說話,卻被楊媽媽趕緊拉住,朝她搖了搖頭。
林錦嫿見推拖不得,只得起了身笑道:“四姐姐誒說笑了,錦嫿是妹妹,理應帶着兩位表哥出府的。”
葉氏聽着這話,差點被茶水嗆住,這要傳出去,不得被人說她葉氏故意損壞侄女兒名聲麼。
她放下茶盞,笑道:“今兒便不去了,聽說袁郡主過幾日邀請你去她府上?”
林錦嫿淡淡掃了眼撇過眼去的林紫蘇,心裡也是無奈,只能道:“我與郡主不過見過兩次……”
“那有什麼,我們去郡主肯定喜歡。”林貴搶着道。
林紫蘇差點沒笑出聲,好歹忍住,笑道:“貴表哥跟譽表哥都是一表人才,郡主現在也未婚配呢,倒是極好。”
林貴一聽,越發自信:“紫蘇妹妹說的極是。雖然我們鄉下來的,但明年就有官職了,而且年輕力壯一表人才,人又踏實,配她也配的上了。”
林譽都有些不好意思,他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看着林錦嫿身後丫鬟不屑的眼神,心裡也有了數,只笑道:“錦嫿表妹若是不方便,便罷了……”
“有何不方便的,錦嫿現在是準王妃,父親又有軍功在身,帶兩位哥哥去,那是瞧得上她郡主。”林紫蘇看了眼面色不改的林錦嫿,心裡哼了一聲,對她道:“對吧,七妹妹?兩位表哥遠道而來,你總不能慢待了。”
採兒心裡直嘀咕,這些人又不是她家小姐請來的……
心裡才嘀咕完,林錦嫿是無法拒絕了,否則便是做了惡人,正好着了二夫人的道兒,不過袁綠衣也就隨口一提,還不知有沒有呢,便也笑着應了。
臨走時,看着二夫人道:“對了,二伯母之前說家裡來了不少的人蔘燕窩,都是極好的東西,給二位表哥和老族長補補身子最是好,我還聽說京城裡的榮豐坊出了好些不錯的衣料,給他們做幾身好衣裳,到時候聚會也不至於讓人覺得我林家刻薄了遠方親戚不是?”
葉氏面色微微一僵,倒不是吝嗇這些東西,但這幾個人根本就是無底洞,填不滿的,有了一次就會有二次……
◆ тTk дn◆ c o
老族長聽得倒是喜笑顏開:“難得你有這份心。”
林錦嫿淺笑:“族長難得過來,自當好生招待的。”說罷,告辭而去。
林貴一聽人蔘燕窩還要做新衣裳,樂得不行,攔着葉氏便道:“那就勞煩二伯母了,我的尺寸是尋人來量還是我自己量好了送到你屋裡?”
林紫蘇看着這不要臉的人,氣得小臉發青,咬着牙扭頭就走了。
林譽對林紫蘇不感興趣,林紫蘇雖然美,但父親至今也沒撈個大官在身上,她也沒幾分本事,不像林錦嫿,母親家雖然沒落,可也不比二夫人的商戶出身強,更別說他的父親如今立了軍功凱旋,她還許給了寧王……
這般想着,提前告辭便追着林錦嫿的方向而去。
回去的路上,採兒氣得不行:“都是些什麼人吶,就敢在這兒當伸手的乞丐!”
“採兒姑娘,注意些,這兒可是外頭呢。”楊媽媽低聲叮囑道。
“我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也得忍住!”林錦嫿忽然冷了聲。
採兒微微一怔,癟着嘴垂下頭不說話。
林錦嫿心中嘆息,面上卻只做嚴肅:“我縱然有心護着你們,但你們總是不收斂,將自己的把柄伸到人家手裡讓人家來罰你處置你,我能救你一次二次,還能救你無數次嗎?”
“小姐……”採兒知道她說的有理,可就見不得本該在這府裡最受優待的人卻被這樣欺負。
林錦嫿看着她這樣,搖搖頭不再多說,林譽卻在暗處聽了這話,等她要走時才裝作剛追上來。
“錦嫿妹妹……”他快步上前來,看着個頭只道自己肩膀的女子,方纔那話通透極了,可見她也是個極聰明的。
林錦嫿看着他眼裡打量自己時的算計,有些反感,面上卻只做尋常,淺笑:“譽表哥若是有事,使人來傳便是了,這裡到底是女子後宅。”
林譽沒想到她竟是提這個,面上有些許尷尬,卻忙笑道:“我是爲方纔的事來道歉的。我們纔來京城,很多規矩都不懂,往後還要靠錦嫿妹妹多多提攜。”
“怎麼敢當提攜二字,錦嫿只是閨閣女子罷了。”她頓了頓,看了眼林譽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便乾脆轉身看他笑道:“聽聞譽表哥四五五經念得極透,明年春闈定當榜上有名。”
“我也正是爲此事……”他說了一半試探的看了看林錦嫿的臉色,見她依舊溫溫和和的,這才笑道:“官場黑暗我也知道,所以擔心考試時會有人舞弊考取前三名。”
“聽聞明年的主考官是王御史和一衆翰林院的大人……”
“聽說寧王殿下也是主審之一?”他打斷她的話問道。
林錦嫿的眸光登時一冷,卻只笑道:“寧王殿下更是公正……”
“我希望表妹能去王爺那兒說說,畢竟我好了,整個林家都好不是?你嫁去王府,背後也得有人撐着。”他滿眼的算計,盯着林錦嫿彷彿已經盯着那高高在上的前三甲了。
林錦嫿皺眉,這件事她絕不會應的,只道:“時辰不早了……”
“表妹不答應嗎?”他眼裡的熱切頓時涼了下來,恢復之前僞裝的假笑,眯起眼看她道:“聽說有人準備指認已故的三伯母與人私通,這件事……”
“你休得胡說,我們夫人清清白白!”採兒聞言便惱了。
林譽也不氣,朝林錦嫿笑笑,轉身而去。
林錦嫿垂在袖中的手死死握緊,前世這件事也發生過,因爲這件事,父親陷入流言和自責中,被二房的人操縱,直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