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惡女

長而幽闢的巷子裡,懶懶窩在破舊雜物上的黑色野貓聽到一側院門忽然被人拉開的聲音,嚇得叫了一聲,跳起身子快步沿着圍牆離去。

從院子裡出來的人在巷子口看了看,還不見人來,微微皺眉,這才轉身走回了房間去稟報:“小姐,那梅婆子還沒來。”

“還沒來?”鄭如意揭下面上的帷紗轉頭看着大夫人:“你不是說人一定會過來嗎?”

大夫人也覺得奇怪:“梅婆子是她安插在老夫人跟前的眼線,她沒道理不來,況且你手上不是還捏着她的人麼,看得出來她很重視這幾個丫鬟的賤命,要不然……”

“暫時不行。”鄭如意想起自己尋上門妄圖跟她同歸於盡的白蘭,嘴角冷冷勾起:“這個丫頭王爺還有別的用處,暫且不能殺。今日騙林錦嫿過來,是爲了威脅林錦澄娶我。”

大夫人聞言,略有幾分猶豫:“若是我幫了你,那我的惜玉和騰兒……”

鄭如意淡淡睨了她一眼,才走到門邊望着屋外那黑沉沉的天淺笑:“你放心,王爺答應你的,自然會做到。林惜玉會重新成爲景王侍妾,而林惜騰也會放出來。”

大夫人聽完,長長舒了口氣:“那就好,只要能救出我的兒子女兒,便是殺了林錦嫿都行,反正她早該死的,若不是那一次將她們母女推入水中時,她娘死命把她推出來……哼……”大夫人爲了那一次沒能殺了林錦嫿而後悔不已,現在想起來也只恨不得再把她往水裡推一次纔好。

正想着,巷子口出現動靜。

丫鬟急忙跑出去一看,那長長巷子口貓着腰兒學着貓叫的人,不正是梅婆子麼。

她小心翼翼關好房門忙回去稟報了:“小姐,人到了。”

“好。”鄭如意往院子外走了一步,頃刻間院子裡便跳出不少黑衣人往那巷子而去。

梅婆子還未察覺墨風的身份,依舊小心翼翼的引着她往前走:“小姐,就在前頭,奴婢就聽老夫人說要跟他在這裡見面……”

她話不及說完,墨風已經聽到快速靠近的腳步聲了。

梅婆子見她停下,怔了一下,忙問道:“七小姐,你怎麼了?”

墨風冷冷掃了她一眼,擡手抽出腰間軟劍,手起刀落,已經取了她的性命。她看着梅婆子瞪着眼睛捂着脖子倒在地上,才提着劍冷冷往前而去,最起碼她要知道白蘭在不在這裡。

鄭如意現在還只等着外面的林錦嫿自投羅網呢,卻不知此時林錦嫿已經到鄭府坐下了。

花廳裡,鄭萊看着林麓之穩穩坐在自己面前,面色黑也不是笑又不想,只能僵着喝茶,茶都換了三盞。

林錦嫿知道他爹也是個悶葫蘆,討論正事還能滔滔不絕,一到這種私事便啞然了。

還是她先開了口,瞧着上首面色不愉的老夫人笑道:“今日過來,是特意讓父親和舅舅一道來見見鄭小姐的,畢竟那樣的事兒發生了,那日也是我一時意氣用事,說了氣話,現在想想,鄭小姐名門閨秀,就算那日一時糊塗,尋常也該是自持知禮的。”

“你說的沒錯,鄭家雖不是世代的簪纓大族,卻也是名門之戶,如意更是鄭府的嫡出小姐,自然是知道禮節的,上次的事也算她糊塗沒有把握好分寸,至於那藥的事也可能是個誤會。”老夫人聽到林錦嫿捧鄭府的話,自然要接着繼續捧,說這話時,面上的驕傲根本掩飾不住。

鄭萊聽着,只陰沉的看了眼林錦嫿,並未出聲。

林錦嫿笑笑,接着她的話道:“既如此,便請鄭小姐出來一趟吧,也好早些見見父親和舅舅,這事兒既然已經發生了,怎麼說也要早些定下來纔是,您覺得呢?”

老夫人想了想,也覺得是這個道理,纔要開口,鄭萊卻是看出不對勁,只搶先一步道:“這麼晚,如意也睡下了……”

“是嗎?看鄭將軍的意思,還是惱恨那日錦嫿的不知禮數,竟不肯叫如意姐姐出來相見,也罷,這樁婚事只當林府高攀不上吧。”林錦嫿輕輕嘆了口氣。

林麓之聞言,想要開口,卻被徐泊山一把按住了。

徐泊山看着他微微搖搖頭,他瞧見錦嫿非要這麼晚過來,便知道必有原因,而現在鄭府的人不讓鄭如意出來,八成這位鄭小姐壓根就不在府上。大半夜的,未出閣的黃花閨女不在府上,哪裡還有什麼自持知禮之說?

老夫人瞧見,連忙道:“哪裡的話,就算睡着了,使人喚醒也就是了。”說罷,立即吩咐了身邊的婆子過去。

鄭萊只陰沉盯着林錦嫿,微微咬牙,不過他還並不知道鄭如意不在府上。

林錦嫿捧起茶喝了一口,上好的烏龍茶,入口清冽,回味甘甜。

她靜靜等着,瞧見父親被舅舅按下,心下也放鬆了些。

不多時,那婆子便回來了,面色微微難看,幾步走到鄭老夫人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便聽鄭老夫人壓着聲音質問道:“怎麼可能?你可四處尋過了?”

“奴婢都找了,不在。”婆子低聲道。

鄭老夫人的手死死攥在一起,打死鄭如意的心都有了。

林錦嫿只做未看到她面上的難堪,笑問道:“老夫人,怎麼了?鄭姐姐可是不願意見我們?”

“沒有……”老夫人很快鎮定下來,笑道:“如意孃親的暈厥症發了,她正在照顧,實在過來不得,要不我們先商量下什麼時候下聘……”

“鄭夫人病了?”林錦嫿故作驚訝:“不若我去瞧瞧吧,上次鄭夫人在普濟寺暈倒,便是我看的。”

“怎麼好勞煩你……”老夫人見林錦嫿人都站了起來,忙道。

林錦嫿只淺笑:“怎麼算勞煩,往後都是一家人,如意姐姐又孝順又知禮,我便是辛苦些也無妨的。”她話說完就對着婆子道:“還勞煩媽媽帶路。”

那婆子也是左右爲難,只能求救似的看向老夫人。

鄭萊看着這場景,面色也微微有些黑:“如意到底怎麼了?”

老夫人忙拉他:“沒事。”

“我在問你!”鄭萊一巴掌拍着桌子,嚇得那婆子當即跪了下來:“回……回稟老爺,小姐好似不在府上。”

“怎麼可能不在,她不在府上還能去哪兒?”鄭萊面色發青,在林麓之前面又丟了這麼大個臉,他現在恨不得活活打死鄭如意纔好。

“奴婢不知。”婆子也是爲難。

鄭萊死死咬牙,陰鷙掃了眼林錦嫿:“府裡上下都找過了?會不會是被人捉走了?”

“府裡找過了,人不在。”這婆子也算機靈,聽出鄭萊話裡有話,才道:“不過的確可能是被歹人擄走了,小姐的院子亂着呢。”

鄭萊冷哼一聲,轉頭就盯着林錦嫿諷刺道:“我說你們怎麼會大半夜前來,原來竟是早把我女兒擄走,然後要栽贓一個不知廉恥之名!”

林麓之見他竟如此說自己女兒,也黑了臉:“你休得污衊,我們什麼品行你心知肚明,如今你女兒不在便怨怪我們擄人,你欺人太甚!”

“是嗎?若不然她能去哪兒?”鄭萊輕蔑一句,林錦嫿只覺得好笑:“鄭小姐不見了,難道不該問問是不是她私會誰了嗎?”

“你——!”鄭萊擡手便指着林錦嫿,一副要動手的姿態,林麓之哪裡忍得了,一掌便打開了他的手,渾身的殺伐之氣都冒了出來:“既然鄭府如此看不上我林府,那也不必談什麼姻親之事了……”

他話才說完,外面忽然燃起了一個信號彈,林錦嫿眨眨眼,那是墨風的信號,她不是讓她先拖上一陣麼。

林錦嫿扯了扯擋在身前的林麓之的袖子,道:“爹,我們走吧。”

林麓之聞言,以爲她受了委屈不想呆在這兒了,便也不跟鄭萊爭執,轉頭便往外去了。

鄭萊眼睜睜看着他們離開,狠狠將茶杯掀倒在地:“林麓之,你擄走我女兒,還要這樣污衊鄭府,以爲能這樣輕易離開麼!”

他話音才落,一羣持刀侍衛便將他們幾人團團圍住了。

此時鄭府外不遠處的空曠大街上。

墨風手臂已經受了傷,看着身後追來的人,微微咬牙,越發快的往鄭府而去。

鄭如意坐在後面的馬車上快步往鄭府走,一旁的丫鬟見她面容着急,有些不解:“小姐,咱們怎麼要突然趕回來,還沒抓到林錦嫿呢。”

“那不是林錦嫿。”鄭如意本以爲梅婆子真的帶了林錦嫿來,可還沒走出院子門,便見雖穿着林錦嫿衣裳卻帶着帷紗帽的女子殺了進來,那些黑衣人功夫雖好,卻也擋不住她輕功極好,很快閃身進了她身後的院子找了一番,所以她確定那不是林錦嫿,而真正的林錦嫿也肯定是懷疑白蘭在自己手裡了,所以她爲了防止林錦嫿再做出點什麼必須儘快趕回鄭府。

她到了常走的後院暗門,才進入院子,便看到原本熄了燭火的院子竟是燈火通明,整個人一下僵住了。

丫鬟還不解:“小姐,怎麼了?”

鄭如意微微咬牙:“出事了。”

她才說完,卻不知暗處一道黑影閃過,很快往前廳而去。

墨雪出現時,鄭家人都沒注意,只看到她從外面而來。

她規規矩矩的朝林錦嫿行了禮:“小姐,馬車已經準備妥當了。”

林錦嫿聞言,知道是鄭如意已經回來了,心下鬆了口氣,不過她這會兒回來的倒是及時。

她還未開口,鄭府門前忽然一陣嘈雜,立即有侍從來報:“將軍,門口忽然出現一般持刀黑衣人。”

鄭萊以爲是林麓之的人,冷哼一聲:“給我看住他們。”說罷,親自提刀出去了。

林麓之面色鐵青,他早知鄭萊不服自己,竟不知竟是如此的厭惡和殺意,這回一來,他還一直掛念的幾十年的出生入死的兄弟情便算是徹底湮滅了。

鄭府門口。

墨風將人引到鄭府大門前後,纔對鄭府的侍衛大喊道:“有刺客!”

那些黑衣人沒管鄭府的人,只一心朝她殺來,但鄭府的侍衛們瞧見門口有人動手,哪裡會不插手?當即便跟黑衣人也纏鬥了起來,直到鄭萊出來,那黑衣人爲首的人才呵斥一聲:“都住手,我們乃是……”

“是誰的人?”墨風寒聲問道。

鄭萊先是冷冷睨了她一眼:“你是誰?”

“殿下叫我來的。”墨風低聲道。

鄭萊聞言,只以爲是趙闞的人,轉頭狠厲看着那羣黑衣人:“你們是誰的人,想做什麼!”

領頭的黑衣人見墨風沒死,肯定不能自報家門,但鄭如意好似沒有跟鄭萊說今晚的計劃一般,只得冷聲道:“不關你的事!所有人,撤!”他微微咬牙看着近在咫尺就能抓到的人,卻爲了不暴露,只能撤退離開。

“將軍,可還要追?”侍從們見黑衣人撤走,忙問道。

鄭萊皺眉,轉頭要去問一旁的墨風,奈何墨風已經趁機離開了。

他微微咬牙,一時間竟不明白這到底鬧得哪一齣。

正想着,老夫人身邊那個婆子又急急出來了,低聲道:“老爺,小姐平安無事回來了。”

“回來?”鄭萊抓着刀的手更緊了,面色鐵青:“那就是說,她不是被人擄走了?”

“不是。”婆子白着臉微微搖頭:“下人說,是瞧見她走後角門自己進來的,平安無事,方纔已經到了前廳,被林府的人看到了。”

鄭萊只覺得一張老臉丟盡,咬咬牙:“去把林府的人放了,讓他們趕緊走。”

婆子遲疑道:“那小姐的婚事……”

“還有什麼婚事,她還有臉嫁嗎!”鄭萊知道今晚鄭如意肯定是被人算計了,但呈現在眼前的事實就是她大半夜不知廉恥的跑了出去,加之她之前給林錦澄下藥的事,豈不一而再再而三的證明了她就是個寡廉鮮恥的人!

婆子哪裡還敢多說半句,連忙到前廳去了。

林麓之沉着臉還在與旁邊的侍衛對峙,林錦嫿倒是安安心心在一側坐了下來,看到舅舅徐泊山望着她略有幾分凝重的樣子,只淺淺笑道:“舅舅可要喝茶?這烏龍茶該是極品,味道極好。”

徐泊山見此,只無奈又寵溺的搖搖頭:“你喜歡,舅舅回頭讓人多買些給你。”

“好。”林錦嫿笑的眉眼彎彎,好似沒看到急急跑來看到自己時一臉複雜痛恨的鄭如意。

鄭如意本是打算先探問清楚情況再來的,一聽到丫鬟說林錦嫿已經帶着林府的人來提親,便坐不住急急趕來了,卻沒想到趕來後會是這樣的狀況。

鄭老夫人看她安然無恙的出現時,還未開口,便聽林錦嫿道:“鄭姐姐,鄭夫人晚上還教你繡花,很辛苦吧。”

鄭如意微微一怔,下意識應道:“還好……”

她這話一出,鄭老夫人的臉當即鐵青。她替她編的藉口是鄭夫人暈厥症犯了,林錦嫿問的竟然是鄭夫人教她繡花,而她居然還回答‘還好’……

林麓之哪裡還不明白,面色越發沉了:“林府既然從未做對不起鄭小姐之事,那林鄭兩家就絕不會聯姻,這一點,我相信老夫人心裡應該很清楚了,對嗎?”

鄭老夫人還能說什麼,只能冷着臉看着鄭如意:“你老實說,你今晚做什麼去了?”

鄭如意這才明白,林錦嫿只怕一早就知道她出府去了,所以纔在這兒等着。

她心思飛轉,忙道:“孫女是瞧見孃親身子總是不好,爹爹和祖母又雜事纏身,聽聞今日京城來了個好大夫,所以如意纔想着偷偷出去請大夫來……”

聽着倒是個極好的理由,如此孝順的女兒,便是半夜出去,又有何不可呢?

鄭老夫人乘機道:“竟是如此,那你往後也要注意些,你到底只是個女兒家,半夜出去,縱使是要敬孝心,也要當心有些人暗中詆譭你,也毀了我鄭府的名聲。”

墨雪聞言,上前一步:“奴婢去給小姐停放馬車時,來的晚了些,恰好瞧見鄭小姐的馬車過來,走的是城西方向,而且今日這半月因爲疫病一事,京城不曾有大夫入京,鄭小姐的車上更沒有聞到半點藥香。”她說完,頓了頓,看着鄭如意低垂下的微微顫抖的眼睛,才道:“那車伕說漏了嘴,說鄭小姐在個小院子裡待着,也不知跟誰一起。”

“祖母,我沒有。”鄭如意還要辯解,卻是不知該怎麼說了。

鄭老夫人更是覺得老臉丟盡。

剛好外頭婆子進來,悄悄走到老夫人耳邊傳達了鄭萊的話,老夫人才侍衛們趕緊退開。

只面色不愉的看着林麓之寒聲道:“我鄭家配你林家……”

“實在是綽綽有餘,就不需要委屈鄭小姐了。”徐泊山接話。鄭府的人也算是讓他大開眼界了,他尋常來往的有賢臣又奸佞,但像他們這一家子鬧得稀裡糊塗還不要臉面的,還真是頭一家。

鄭老夫人面色微微發白,也咬着牙梗着脖子:“既如此,那你們請回吧。”

林錦嫿看了眼皺着眉頭的林麓之,道:“爹爹,哥哥這會兒也該下值了,我們回去再說吧。”

“好。”林麓之點點頭,提步便往前去了。

徐泊山跟在後面,林錦嫿走時,淡淡朝老夫人一笑,轉身而去。

鄭如意死死咬牙盯着她的背影寒聲道:“林小姐真是冰雪聰明,以前還是我低估你了,不過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聽聞最近你身邊少了個丫鬟?可是與男人私奔了?未出閣大小姐的貼身丫鬟與人私奔,如此不知廉恥的事要是傳出去,外人只怕還要指責這個做主子的言傳身教,纔會如此的呢。”

林錦嫿手心微微攥緊,卻只側身淺笑着看她:“鄭小姐既然說我冰雪聰明,那一定知道我還能做到更多的事,比如讓那個拐了我丫鬟私奔的男人身敗名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鄭如意看着她滿是殺氣的深寒眸子,手心微微一顫,梗着脊樑骨咬牙沒說話。

林錦嫿見她如此,淡漠掃了她和上座的鄭老夫人一眼,這才提步而去。

等林錦嫿一走,鄭如意還未開口,老夫人當即便呵斥道:“跪下!”

“祖母……”

“我讓你跪下!”老夫人氣得站起身來。

鄭如意咬着牙跪在地上,老夫人當即便親自上前,狠狠幾個巴掌抽打在她如花似玉的臉上,打完後才罵道:“不知廉恥的東西,跟你娘一樣沒用。”

“不關孃的事……”

“你還敢狡辯?”老夫人冷喝一句,立即又讓人取了鞭子來,不由分說的便抽在她身上,每一鞭子下去都見了血。

鄭夫人好不容易趕來時,瞧見這般場景,煞白着臉就跪在了地上:“娘,你這是做什麼……”

鄭老夫人輕嗤一聲:“她變得如此不知廉恥,都是你這個娘教的,一對下賤坯子,賠錢貨!”她一邊罵,一邊連着她們母女兩人一起打。

鄭夫人想護住女兒,鄭萊卻從外面進來,一腳就把鄭夫人踹得摔在柱子上,而後纔看着面色煞白的鄭如意,一腳將她踢到在地,才寒聲問道:“我問你,你今晚到底做什麼去了?”

“我是遵了景王殿下吩咐……”

“狗屁,景王殿下有吩咐,會不告訴我而告訴你一個不要臉的女人?”鄭萊只覺得自尊心極大的受挫。

鄭如意被打得渾身麻木,微微咬牙:“爹爹若不信,可去問問景王殿下……”

“混賬東西,還敢指使我,你以爲你爬上了景王的牀就真的變成鳳凰了,可以對你老子也頤指氣使了嗎?臭不要臉的下賤貨!”他親自拿過鞭子狠狠抽打在她身上,鄭夫人自己要爬過來都被他一腳踢開了,直到把人打得奄奄一息,才終於冷靜下來,冷漠的看着鄭如意,好似看着一塊破布垃圾一般:“吩咐下去,景王若是再來找你,你不許再見,好好給我待在後院。”

“可是父親……”鄭如意咬牙:“你想得罪景王嗎?”

“得罪?”鄭萊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就憑你,景王就會放棄我這個三品將軍麼,你一個沒用的女人而已,以爲自己有多重要?你除了會給我丟人現眼,還會做什麼?”

鄭如意咬牙沒說話,眼裡卻是聚集起了殺氣。

鄭老夫人看了一眼,對鄭萊道:“要不休了她娘,再另外娶一個……”

“全憑娘做主。”鄭萊扔下一句,這才揚長而去。

鄭老夫人聞言,這才順了口氣,鄙夷的看了眼鄭如意:“鄭府這樣的名門之家,真不知怎麼養出你們娘倆這樣的不要臉貨色。”說罷,也跟着離開了。

鄭如意等人走了,才吐出一口血來,可看着這血,她不恨鄭萊和老夫人,只恨毒了林錦嫿。她咬着牙勉強出聲,看着林錦嫿的方向咬牙切齒:“林錦嫿,我與你不死不休!”

林錦嫿此時若是能聽到這話,只會淡淡一笑。前世她便用盡手段害死自己一家,說不死不休?前世她早死了,讓她說,這恨只會是生生死死永不休!

回到林府,林麓之心情好似有些沉,徐泊山拍拍林錦嫿的肩膀安慰笑道:“你且先回去休息,我與你父親說會兒話。”

“謝謝舅舅。”林錦嫿是真的感激他看穿了一切卻能幫自己瞞住。

徐泊山溫和一笑,他知道自己親妹妹死得冤枉,妹夫又太過重情義,倒是這個侄女兒敢作敢當有勇有謀,他怎麼會不幫她呢。

林錦嫿告別徐泊山回到自己的院子,纔看到墨風已經換好衣服等着了。

她面色微微有些發白,立在一側見林錦嫿來,才上前道:“小姐,奴婢沒看到白蘭。”

“白蘭的確在她手上,今日鄭萊和老夫人必不會輕饒了她,白蘭暫且還能安全幾日,我們且再找找,若是不在鄭府,八成在普濟寺附近。”林錦嫿回到房間坐下,才寒聲道。

墨風點頭:“我讓墨花去找。”

林錦嫿微微搖頭:“墨花一個人不夠,你去找夜生,讓他幫忙。”

墨風頷首。

林錦嫿這纔看到她的不對勁,上前自然的抓住她的手腕把了脈,半晌才鬆了口氣:“皮外傷,沒傷到筋骨,這幾日好生調養。”

“是。”墨風見她對所有人都是一樣,心裡也微微有些暖。

正說着,楊媽媽滿頭大汗的回來了,面上帶着幾分喜色。

墨雪在一旁瞧着,道:“楊媽媽這是有喜事?”

“不是……”楊媽媽想起今晚的事,只覺得好笑,上前看到林錦嫿才道:“小姐,奴婢今兒悄悄使人去告訴熊世林他強了老夫人,老夫人要去報官的事兒,他竟是自己就鬧着要上吊了。”

一旁的墨風也微微珉脣笑了起來:“然後呢?”

“奴婢想着,既然要報官,就得報真的,所以悄悄去了官府,讓人代寫了陳情書放在府衙門口,又貼了幾張在城門的公示欄上,明兒一早這事兒怕是就要滿城風雨了。”楊媽媽微微喘着氣,有些緊張的看着林錦嫿,怕她會怪自己擅作主張,沒曾想林錦嫿反而笑着頷首:“做的不錯。熊世林的跋扈性子,這事兒明日一鬧開,八成就會去林府鬧了,老夫人若是還能厚臉活下來,下個月身上的毒瘡一發,怕也活不成。”

“小姐真不打算救她了?”墨風問道。

“屢教不改,救她也是浪費我的藥。”本來還打算用她來對付德妃,不過她自己不長記性,那也怨不得她了,只是她犯下這麼多罪孽,讓她痛痛快快死了,豈不便宜了她。

林錦嫿說罷,看着一側放着的帕子和荷包都繡好了,卻一直不見趙懷琰來,淡淡將東西收起。

墨雪瞧見,想將昨晚趙懷琰來了的事告訴她,可張了張嘴,話又咽了下去,哪知林錦嫿將東西收好後,直接給了她:“送去給王爺。”她從不是扭捏的人,既然決定相信趙懷琰,便不會再遮遮掩掩。

墨雪聞言,面上難得露出笑意,上前接下東西。

林錦嫿看了眼她的臉,塗了藥膏後,疤痕淡了許多,心才稍稍安了些。

時間已經晚了,林錦嫿也沒有再更多吩咐,只讓她們各自去安排各自的事兒了,直到第二天一早,楊媽媽神秘兮兮的跑來報信,說熊世林知道了那城門口貼的東西,已經領着人直接去林府跟前鬧了。

林老夫人得知昨兒晚上大夫人失敗而歸後,便戰戰兢兢一夜沒有睡好,一早上聽說熊世林在門口鬧,當即便是腦子一片空白了。

大夫人聽到這話兒時,早上含在嘴裡的茶差點噴出來,望着來回話的丫鬟驚愕道:“你再說一遍?”

丫鬟也是滿面羞紅,卻帶着幾分鄙夷:“那日老夫人失蹤,竟是被那熊世林給侮辱了,昨兒晚上不知誰把這事鬧得滿城風雨,還報了官,這會兒熊世林已經在門口大罵老夫人……”丫鬟沒敢說出那些話。

大夫人不用聽也知道多難聽,可一想到老夫人,便又問道:“這事兒老夫人可知道了?”

“知道了。”

“那她還沒自盡?”大夫人繼續問道。

丫鬟搖搖頭:“老夫人現在躲在房間裡不敢出來,只讓人去驅趕熊公子呢。夫人您是沒瞧見,那熊公子一身的爛瘡,渾身惡臭,根本就像具腐爛的屍體了,很是噁心。”丫鬟說的面色微微發白。

大夫人也聽得一陣噁心,卻是轉換了心思:“你趕緊使人去把這些消息都傳到老夫人院子裡去,她不肯出來對峙,八成就是真的了,她一把年紀居然還被男人給……八成也染上了花柳病,還是趁早死了清淨。”

丫鬟見大夫人眸光冷冷的,連忙點點頭去安排了。

等安排完這些,大夫人才認真想起來,這會不會是林錦嫿的計策?否則也太巧了些,老夫人才背叛了她,她便用如此毒計來毀了老夫人,這可是名聲盡毀啊,就是死了只怕也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這樣一想,她立即命人準備馬車。

“夫人要去哪兒?”

“自然是回孃家。”大夫人趕緊讓人收拾好金銀細軟,想先回孃家去避避風頭。就連老夫人都被人算計成如此,她還是不要正面跟林錦嫿對付的好。

她越想越急,命人帶好了東西,就走後門上了馬車匆匆離開了。

林錦嫿這會兒剛用完早膳,老六站在花廳裡,悄悄打量着這屋子。四處佈置雅緻,書架上擺滿了各類書籍,屋子裡也沒有薰香,花瓶裡只插着幾支時令的鮮花,泛着幽幽淡淡的香氣,很好聞。

林錦嫿放下手裡的書,看他來才道:“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本來昨兒只是打算摔斷那曾學海一條腿的,哪知飛奔的馬兒疾馳而過,倒是給了我靈感。”老六看她端端坐在那兒沒有一絲浮躁的樣子,竟是有些羨慕。她總是這樣冷冷清清的,遇到什麼事兒也極少見她會慌張,分明比自己還小几歲,卻看起來比自己更加的沉穩老練。

林錦嫿微微頷首,又低頭看書:“那就去辦吧,不要辦砸了。”

“是。”老六應聲,這才轉頭走了。

走時剛好撞見蹦蹦跳跳進來的徐昭昭,徐昭昭一眼看到他眼睛就亮了,他一身水墨衣衫,皮膚白淨五官秀氣,迎面走來時氣度淡然,好似空氣都要瀰漫着淡淡香氣,雲消雨霽,萬里晴空。

他走過的一瞬間,徐昭昭拉着他的袖子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老六微微一頓,看着這個圓臉活潑少女,輕輕笑道:“夜生。”

“夜生?”徐昭昭眨眨眼,看着他秀氣的樣子,咧嘴笑開:“我叫徐昭昭。”

“徐小姐。”夜生垂眸行禮。

徐昭昭只是一笑,看着他離開,才快步進了屋子。

瞧見正坐在裡間看書的林錦嫿,上前挨着坐下才問道:“錦嫿姐姐,那夜生是什麼人?”

林錦嫿放下手裡的書瞧她,笑問道:“怎麼了?”

“沒事,就覺得他生的真好看。”徐昭昭在一旁坐下,藏着少女的心事。

林錦嫿沒注意,只淺笑道:“昨兒跟哥哥去當值,感覺如何?”

“挺好的。”徐昭昭說完,才眨眼看她:“那夜生明兒可還會來?”

“不一定,我只是恰好有事吩咐他辦。”

“哦……”徐昭昭點點頭,圓圓的眼珠子轉了轉,看了看林錦嫿一身鵝黃羅裙,再看自己一身灰黑窄袖袍子,皺皺眉頭又蹬蹬跑出去了。

林錦嫿以爲她對夜生也不過是停留在僅僅覺得好看而已,也未多在意,直到外面墨風進來,纔看着她問道:“朱無才如何了?”

“沒有被綁去官府,倒被那些個掌櫃打了一頓捆在了鋪子後院裡。”墨風垂眸。

林錦嫿看着一旁憂心忡忡的楊媽媽,淺笑:“去挑些能打的,跟我走。”

墨風略有幾分擔心道:“可是小姐,明兒便是侯夫人的詩畫會,您這會兒打出去,會不會不太好?”

“怕我落個惡女之名嗎?”林錦嫿眸子彎彎,便是惡女又如何,知心的朋友家人會理解她,趙懷琰也不會拋棄她,至於其他人,往後還是要假模假樣跟她結交,所以惡女不惡女,無所謂了。

墨風見她如此,知道是下了決心,也不再廢話,立即挑了幾個壯實的婆子,提着棍子就往鋪子去了。

此時的大夫人匆匆坐着馬車往孃家趕,趕到一路,馬車猛地一停,她還沒坐穩,又聽得不遠處又馬兒一聲嘶鳴。

她掀開簾子不耐道:“怎麼回事?”

“夫人,有人擋着道兒。”車伕委屈道。

大夫人往前看去,一羣攔路的乞丐已經鬨笑着離開了,她只厭惡的皺了皺眉,才道:“行了,趕緊走。”

“是。”馬伕猛地抽了下馬鞭子便往前跑,但沒跑幾步,後面的馬車便翻到在地,大夫人也滾落了出來,不遠處疾馳的馬兒飛奔而來,大夫人還要躲開,卻被馬兒直接的前蹄狠狠踢了一腳,當即便鐵青了臉,而後她自己馬車的馬兒不知怎麼也受了驚嚇,開始瘋狂的往前跑了起來,她被馬車簾子纏住了腳,竟就這樣被馬兒拖在地上跑了起來。

因爲之前被踢了一腳,這會兒連話都喊不出,只能感受着五臟六腑彷彿移位了一般的痛苦朝周圍圍觀的人投去求救的眼神,奈何百姓們哪裡又制止瘋馬的本事,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就這樣被瘋馬拖走了,身體剮蹭在地上,一地的鮮血。

老夫人還躲在房間裡,熊世林在外頭已經罵的很難聽了。

“老娼婦,你怎麼還不出來?還想報官抓我,分明是你自己送上門去讓我親近……我呸,噁心。如今還惡人先告狀,你個老娼婦,臭不要臉的老東西!”

他的罵聲傳的很遠,圍觀的人看得熱鬧也跟着低聲議論。畢竟曾經高高在上尊貴端莊的林家老夫人,雖是寡居,可從未傳出過敗壞名節的事,就快要熬到能立貞潔牌坊的時候,竟然跟一個染了花柳病的年輕男人私通,這實在是太駭人聽聞了。

熊世林罵的不過癮,已經開始砸門了。反正他知道自己時日不多,能拉一個下水就拉一個下水。

林府的下人嚇壞了,生怕碰到熊世林滿是膿瘡的身體,紛紛往後躲,這一躲竟就直接讓他闖到了老夫人的院子裡。

老夫人躲在房間裡瑟瑟發抖,外面惡毒的咒罵她聽得清清楚楚,但越是如此,她就越恨林錦嫿,這些都是她害的!卻也因此,更怕林錦嫿。

“老夫人,怎麼辦?”婆子看着仍舊沒想着死的老夫人,微微皺眉道。

老夫人咬着牙從牀上爬下來,臉上還未掉落的痂一下子暴露出來,嚇得房間裡的婆子尖叫出聲:“老夫人,你……”

“我什麼?”老夫人如同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一般陰鷙的盯了她一眼,才寒聲道:“讓人去找林麓之,讓他來救我,我到底是他母親!”

“是,奴婢這就去。”婆子巴不得跑出去,趕緊走了。

老夫人想起林錦嫿之前的警告,若是下個月沒有藥,她身上的膿瘡還要復發……

一想到這些,她便恨不得立即抓爛自己的臉然後上吊自盡,但她不能死,她一定不會讓林錦嫿好過的……

她努力安慰着自己,聽着外面熊世林的惡毒露骨的叫罵聲,卻沒有哪一刻如這樣後悔昨日的舉動,她就不應該信大夫人和鄭如意的。

老夫人想起這二人,也是恨得牙癢癢,等此事過去,一定不會放過她們!

林錦嫿這會兒可不管老夫人內心怎麼想要自己死,左右最後自己把自己折磨至死的,只會是她。

她已經到了其中一個當鋪門口,下了馬車,慢慢進了鋪子,正好看見當鋪的掌櫃正優哉遊哉的喝着頂尖的龍井,安心的數着銀子。

掌櫃的瞧見林錦嫿來時,竟是不認識,只淡淡道:“這位小姐,我們今兒不做生意。”

“爲何?”林錦嫿淡淡笑問道。

掌櫃的嗤笑一聲,才擡頭看她:“真是對不住,只是我們東家吩咐了,往後京城一品一下小官的生意都不做,看您穿的這樣普通,也不是一品官家吧?不是您就趕緊回吧,別在這兒擋着道。否則我們林錦嫿小姐,可不會輕饒了你們。”

“我怎麼不記得我這樣吩咐過?”林錦嫿依舊笑眯眯看他,眼神卻是冷了許多。他敢這樣冠冕堂皇的趕人走,這是在替她將京城裡的人都得罪個遍呢,想必其他四個鋪子必然也是這樣一番說辭吧。

掌櫃的聽到這話,一愣,一時竟是沒反應過來:“你到底是誰?”

墨風上前一步冷聲道:“這位就是你嘴裡的林錦嫿,你的東家。”

掌櫃的還不信,大夫人說林錦嫿不過是個小姑娘,而且對鋪子一事也一竅不通,哪裡就敢親自登門來了?

“你們休得胡說,我東家可是未來的寧王妃,你們敢冒充,我現在就敢抓了你們去見官。”說完,立即呵斥道:“來人,把他們給我抓起來!”他話落,竟真有四五個身強力壯的大漢走了出來。

墨風冷哼一聲:“好一個奴大欺主。”說罷,擡腳便將掌櫃從鋪子裡給踢了出去。

掌櫃的還沒反映過來,便聽林錦嫿道:“誰敢反抗,打!”

外頭拎着棍子的婆子小廝聞言,齊齊應了一聲,提起棍子就開始打了。

鋪子裡的賬房瞧見這動靜,趕忙吩咐了下人:“快去報官,再去請大夫人來。”

林錦嫿聞言,眉梢微微一挑,並未叫人阻攔,反而在一旁坐了下來。她就等着官府的人來呢,至於大夫人,能不能來,還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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