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祁燁在尋過一圈後,才知道自己是被騙了,但好在他留在趙懷琰身邊的人已經傳來了消息,說找到阿慕了。
“王爺,咱們回去吧。”一側的小廝看他知道林錦嫿被找到的消息後,那股欣喜和失落,有些不忍心:“王爺,您回到進城去,到底太妃還在那兒呢。”
“她在與不在,都不重要了。”長孫祁燁淺淺一笑,她在又如何,不過是成日想着利用自己罷了,便是不在,似乎也沒那麼悲傷。
小廝見狀,心裡輕嘆了口氣,才道:“您可是想去見見皇上和皇后娘娘?”
“不必了。”長孫祁燁急急說出口,但說完,心裡那股後悔卻憋在心裡,憋得他生疼。
他怎麼就差了這一步,明明可以比趙懷琰早一步找到阿慕的,這樣,他也許還能帶着她離開這些紛紛擾擾……
想到這裡,他只覺得胸腔一股刺痛傳來,而後喉頭便涌上了一股腥甜的味道。
一側的人見狀,立即要去請大夫,長孫祁燁卻只是搖搖頭:“不必了,沒事。”
“可是王爺……”
“去備馬車。”他輕聲說完,便提步往外去了。
才下過雨,空氣裡還瀰漫着泥土和花草混合的香氣,讓人覺得踏實又安心。
只是昨夜雨大,將廊下未來得及收回去的花都打得零落了滿地。長孫祁燁自認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可如今也覺得那些傷春悲秋的詩詞當真是貼切起來,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他淺淺一笑,心裡似乎有了決定。
很快,馬車備好,他也乘着馬車一路快速往前去了。
出了小鎮不遠的官道上,很快便有刺客圍了過來。
長孫祁燁遠遠便察覺到了動靜,等馬車不得不停下時,才終於開了口。
“現在想要抓我的人,是皇叔吧。”他輕聲道。
外面的人聞言,對視一眼,這才圍着他的馬車,跟他道:“殿下,我家主子想見你。”
長孫祁燁嘴角勾起:“拿我當誘餌,迫使皇上交出阿慕,對嗎?”
那些人沒出聲,長孫祁燁也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自己這個皇叔,多年不見,還是這樣的冷漠無情呢。
他掀開車簾,看着面前的人道:“今日要麼殺了我,要麼放我走。”
那些人見狀,只得爲難的道:“殿下,對不住了!”說罷,一羣人直接撲了上來。
長孫祁燁也帶着些人,但跟長孫玄隱的人相比起來,只是螳臂當車。
長孫祁燁既然知曉長孫玄隱的目的,自然不會由他帶走,轉身便出了馬車,快速往一側的山上而去。
他體內的餘毒未清,但要上山卻是簡單,但唯一沒想到的是,長孫玄隱早已經在山上等他了。
他纔到山崖邊,便看到一身墨衣立在崖邊的長孫玄隱,風將他的長袍吹起,平靜的面容,彷彿立即就要羽化而去一般。
越是如此,長孫祁燁越覺得憤怒。
“皇叔如此戲弄我們,覺得很好玩嗎?”他寒聲問道。
“你們以爲是戲弄嗎?”長孫玄隱淺淺一笑,看着這山崖下升騰起的雲霧,道:“從被趕出西夏開始,我便對你們無情也無恨了,說是戲弄,倒不如說是你們只不過是我前行路上一顆擋腳的石頭而已。”
“是嗎?”長孫祁燁冷漠一笑,長孫玄隱卻是側身笑看着他:“跟我回去吧,最起碼,你身上的毒我能解,你還能好好活下去。”
長孫玄隱說完,林子裡他的人已經出來講長孫祁燁的後路全部堵死了。
長孫祁燁頭也沒回,薄涼看着他:“做一個無情之人,日子好過嗎?”
“不好過。”長孫玄隱當然知道不好過,可不好過也得過。
“那你爲何還……”
“日子不好過,就要去死嗎?”長孫玄隱依舊淡淡笑着,看不出任何的喜怒悲傷。
長孫祁燁望着他的臉,一瞬間有些恍惚,彷彿眼前這個人一直淡淡笑着的人,身體裡藏滿了悲傷一般。
可即便如此,自己也不能成爲趙懷琰和阿慕的累贅,他要拿自己當誘餌,自己這條殘命早已該死了。對他來說,日子不好過,那就不過了。
他輕笑起來:“皇叔這麼多年,其實還是很介意當年被趕出西夏吧。”
長孫玄隱看着他溫柔的笑,介意嗎?想來是介意的,只是他早已催眠了自己,告訴自己不必介意。
這世上能讓他在乎的東西不多,只有那麼幾樣而已,皇兄已經死了,宮家也家破人亡,江茵兒的下場更是悽慘,他不想再浪費自己的時間和精力去仇恨了。
想到這些,還不等他開口,面前的長孫祁燁卻已經趁着這一瞬間,轉頭跳下了這萬丈深淵。
“祁燁!”
長孫祁燁沒有答話,任由身子不斷的往下墜落,他看得到他那一瞬間流露出來的驚懼和傷心,可那又如何?他只是不想成爲阿慕的負擔,既然自己什麼忙也幫不上,那他與其成爲阿慕的絆腳石,倒不如早早了此殘生。
阿慕她在皇兄身邊,一定會很安全吧……
他墜入萬丈迷霧,彷彿還能看得到迷霧中那紅衣翩然的女子,朝他一笑,陽光明媚,只是她身邊早已執她手之人,那個人,是他此生都無法企及的皇兄。
山崖上,長孫玄隱只覺得鑽心的疼。
苦蓮連忙扶住他擔心道:“師父,您怎麼了!”
“他怎麼敢……”長孫玄隱想不通,就連自己都能一直努力的活着,爲何長孫祁燁會選擇毫不猶豫的跳下去。
“師父,您身子不適,先回去歇着吧。”苦蓮看着他微白的臉,急道。
長孫玄隱深深吸了口氣,微涼的山間薄霧從鼻腔竄入心底,寒得他好似麻木了一般。
“回吧。“他終是睜開了眼睛,再看這山崖,已經沒有多少感情了。
“是。”苦蓮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轉頭看了眼那被迷霧籠罩的山崖,眉心擰起。
消息很快被傳到林錦嫿和趙懷琰的耳朵裡,不過卻不是長孫祁燁墜崖,而是他被長孫玄隱抓住,並送去了番邦都城。
林錦嫿看着坐在上首沉思的趙懷琰,再看看跟在一側的阿忠,輕聲問道:“確定了,的確是穆王嗎?”
“就是穆王殿下,不過奇怪的是,這一路,穆王殿下都沒有露面。”阿忠道。
“沒有露面?”
“是,一路上都帶着帷紗帽,極少見他在外走動,尋常要麼是在馬車裡,要麼就是在客棧的房間裡。”阿忠道。
林錦嫿聞言,立即道:“先尋人確定那人的身份。”
趙懷琰擡起頭看着她,道:“不過跟他的聯繫的確斷了,如今他身邊的人也全數失蹤。”
“皇上是懷疑,他出事了……”林錦嫿也緊張起來。
趙懷琰雖沒出聲,但心裡已經是這樣懷疑了。他知道長孫祁燁留了人跟在他身邊,他同樣也留了人在長孫祁燁身邊,如今兩方人馬都失去了聯繫,長孫玄隱卻在這個時候放出消息要把長孫祁燁送入番邦都城,是明顯的引蛇出洞之計。
林錦嫿的面色也跟着凝重起來,若是如此的話,最好還是去一趟都城,未免那人真的是祁燁,也要使人再去找找。
長孫玄隱此人,看不出喜怒,心機卻十分深沉,當初他能扔下弦月獨自離開京城,可見他性格之涼薄,就算祁燁也同樣是他的親人,想來他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皇上……”
“朕先送你回大齊。”趙懷琰直接道。長孫玄隱的目的無非是嫿兒,他便先送走嫿兒,再去找長孫祁燁。長孫祁燁不是個笨人,也不會就這麼輕易被長孫玄隱抓住的。
“可是……”
“娘娘,您還是聽皇上的吧。”阿忠連忙勸道,現在皇上的行動都是圍繞娘娘而來的,只要娘娘能安全,皇上也能展開手腳。
但林錦嫿聽到這番話,瞬間就怔住了,原來她留在這裡,只是拖累麼……
“退下!”趙懷琰冷冷睨了眼阿忠。
阿忠心知說錯了話,趕緊行禮退下了。
等他走後,趙懷琰纔看向林錦嫿,林錦嫿卻只是笑了起來:“臣妾明白的,事不宜遲,皇上早些安排,臣妾儘早離開,先回大齊,再想辦法跟皇上裡應外合。”
“嫿兒……”
“皇上不信我?”林錦嫿笑眯眯道。
趙懷琰知道她心裡難受,可見她如此,倒也不再多說,只上前將她擁在了懷裡:“朕爲你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且樂在其中。”
“嗯,我知道。”林錦嫿悶悶的靠在他懷裡,聽着他溫柔的聲音,強忍住要流出來的眼淚。
她這次如此的被動,的確是拖了後腿,她不該覺得委屈的。
趙懷琰抱着她,垂眸看着她微瘦的身子,一樣的自責,若是他能顧慮到更多,興許她就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委屈了。
很快,他們便商定好,先秘密送林錦嫿離開,趙懷琰吸引住長孫玄隱和番邦的目光,再遣人去營救長孫祁燁。
當夜,凌莫那邊便鬧出大動靜來了。
番邦邊境的守軍很快手忙腳亂的整理好防備的軍隊,可凌莫卻沒有攻來,而是兵分三路全副武裝往大齊境內反去了,讓番邦這些士兵們白緊張一場,等兩日後確定他們的確沒有攻打番邦的心後,便已經放下戒備了。
也就是在這時候,林錦嫿已經扮做巡防的士兵到了邊境。
過邊境其實不難,只要有通關的文牒即可,而且番邦窮困這麼多年,時不時要越過邊境去隔壁打點秋風,所以這邊境連鎮子都是沒有的,不過是一道土壘砌的牆,不高,很容易就能翻過去。
“娘娘,皇上讓屬下送您到這裡,對面有人接應。”阿忠扮做的小兵跟在她身後道。
林錦嫿朝那邊境看了眼,不高的土牆邊看守的都不嚴,許是番邦仗着自己兵強馬壯,並不把不好戰而且相對瘦弱的大齊兵放在眼裡,沒有特別的防範。
她朝阿忠點點頭,阿忠朝身後的人看了看,很快便指着某處大喊起來:“有刺客!”
“刺客,在哪裡?”
“我剛剛看到的,快追,說不定是大齊的奸細!”阿忠的番邦話已經說得很順了,那些人沒聽出異樣,很快便追了過去。
林錦嫿也趁着衆人四處張望時,由護衛護着,快速朝那矮牆跑了過去。
這麼多次在外求生的經驗,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閨閣裡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大小姐了,她飛奔到圍牆邊,有人躬身在底下給她當墊子,她很快便利落踩了上去,瞬間翻過了那道矮牆。
等牆內的人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去了牆的另一邊。
“有人逃走,追!”
守將見狀,二話不說就要帶人去追,但城門纔打開,本以爲反了的大齊總兵凌莫正騎在馬上手持利刃望着他:“怎麼,番邦這是要與我大齊開戰?”
“你不是……”
“怎麼?”凌莫冷冷問他。
凌莫也是多年的老將了,跟番邦交手無數次,現在的守將自然也認得他。
見狀,守將只朝他身後附近看了看,沒見到方纔逃出去的人,不由道:“我們有重要的人逃到了大齊……”
“難不成你番邦的軍隊都是死的,有人越過你們層層防守,輕易就逃到我大齊來了?”凌莫毫不留情的諷刺他。
“你——!”那守將氣得面色鐵青,只咬牙道:“就算是我們不小心,還請凌總兵把人還給我們番邦!”
凌莫冷笑一聲,轉頭看着自己身後的精兵強將,道:”你們方纔可見到隔壁有人翻過來了?”
“沒有!”衆將士齊齊應答。
“凌總兵,你何必……”
“我看是你們故意放了人過來,又不讓本將軍發現纔對,難不成你們番邦是要派刺客來謀害我大齊!”凌莫寒聲問罷,擡手已經抽出了手裡的刀。
那守將看他一副要攻打的樣子,心裡再不滿,還是忍了下來,畢竟當真要打起來的話,現在的番邦肯定要吃虧!
他聞言,乾脆一咬牙:“罷了,就當是我眼花……”說罷,不甘心的朝凌莫身後看了看,確實沒看到人,這才轉身走了,這時候阿忠也已經悄悄混在人羣裡回去了。
等番邦的城門再次關上,被大軍掩護在後面的林錦嫿才終於露了臉。
凌莫立即下馬行了禮,態度十分恭敬。
“娘娘,可要臣隨娘娘回宮,立即捉拿妖女!”他是接了趙懷琰親自寫來的信,自然相信宮裡現在的皇后是假的。
“急不得。”若是逼急了辛夷,還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來,現在最緊要的,是跟懷琰裡應外合,將他們徹底拿下!
但不止是她,就連趙懷琰就輕忽了辛夷十幾年所佈置的計劃。
皇宮中,她接到下面的人傳來的消息時,當即便笑了起來:“你說長孫玄隱抓了長孫祁燁去番邦都城?”
“是,娘娘,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蹊蹺?”
“當然有蹊蹺,林錦嫿跑了。”她手裡還抓着的一顆渾圓的珍珠,當即捏碎成粉末。
梅兒在一側卻是不相信:“怎麼會呢,我們的人一直盯着,不見谷主放走了林錦嫿……”
辛夷輕笑:“他低估了林錦嫿,我也低估了懷琰。他現在就在番邦吧……”她想起那日他溫柔跟自己說要暫時離開一段時間時,她內心的小鹿亂撞和擔憂,一瞬間真是覺得自己可笑極了。這天底下的男人們,都是一張花言巧語的嘴,對別人或許有幾分真心,可一對上她,便只有辜負了。
她將手裡的粉末一把揚了,看着外面陰沉的天色,淺淺一笑:“我讓你找的人,找到了嗎?”
“娘娘,您當真要走到這一步……”
“是他們逼我的。”她說完,正好宮女牽着葡萄來了。
葡萄望着上首的人,眨眨眼,軟綿綿的身子似模似樣的行了禮。
辛夷看着他如林錦嫿一般黑亮的眼睛,淺淺一笑:“葡萄,到母后身邊來。”
宮女立即扶着孩子上前,辛夷微微俯身,朝他淺淺一笑:“葡萄喜歡下棋嗎?”
“棋……”葡萄聽到熟悉的字,彎眼笑起來,十分招人喜歡。
“喜歡啊,那往後母后每日都陪你下棋好嗎?”辛夷又笑道。
葡萄懵懵懂懂的點點頭,辛夷才笑着一把將他攬到了懷裡:“還好,你不會背叛母后。”
“母后……”他奶聲奶氣的喊出來,辛夷喜歡極了,擡手便道:“吩咐下去,將太子的臥房搬到本宮宮裡來,本宮要親自照顧太子起居。”
“是。”底下的人立即應了。
沒多會兒,便有人來報,說小公主又在哭鬧了。
辛夷看了眼乖巧的葡萄,眼底的笑意消失,只揚起脣角問道:“公主怎麼了?是不是誰沒伺候好?”
“不是,是公主哭鬧着要以前的墨花姑娘和乳孃。”宮女在底下瑟瑟發抖。
“廢物。”辛夷面色微微一冷,梅兒會意,當即便叫人把那宮女給拖了下去。
等人被帶走,梅兒才擔心道:“娘娘,小公主始終不與您親近,那是因爲她年紀還小,等再大一些,知道您的好,就會跟您親近了。”
“知道了。”辛夷冷淡答完,看着望着自己有些怯的葡萄,溫柔輕笑:“葡萄別害怕,母后一直都在。來人,拿太子最喜歡的糕點來……”
梅兒在一側看着,到底沒說什麼。
等下午哄了葡萄睡下後,辛夷才起了身,道:“地牢裡似乎還關着一個人。”
“是江太妃。”
“事到如今,也該去見見她了,有些事,還得她出手幫忙不可。”她看了眼趙懷琰臨走前留下的那塊玉,小心收好,這才提步往外去了。
等她一走,天兒也慢慢陰暗了下來,狂風大作,吹動老樹的枝丫,宮人都怕被吹斷了,早早在底下準備着怕砸壞了宮牆。
因爲他們的注意力都在這些樹上,所有有人掠過,他們都未曾發覺。
朗月寒見到葡萄的時候,他正在安心睡覺,嘴巴偶爾砸吧砸吧,甚是可愛。
他僵硬的伸出手想要去抱他,可不等他靠近,辛夷留在暗處的人便提劍殺了出來。
見狀,朗月寒並未戀戰,很快便離開了。
地牢中的辛夷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眼底的笑意已經完全消失了:“動手的人你們都不知道是誰?”
“他黑衣蒙面,看不出是誰,但身形高大,很顯然是個男子,而且是個不常在京城出現的男子。”那幾人道。
“不常在京城出現的男人……”她嘴角無情勾起,會是誰呢?自趙懷琰登基,他和林錦嫿的人大多都調到了身邊伺候,最得意吃的侍衛高稟也早已不行了,林錦嫿的幾個丫環更是幽禁在宮裡。
她一時也想不到,只睨着那些人道:“保護好太子,若是太子傷了半根寒毛,我絕不會輕饒了你們。”
“是!”底下的人忙應下,很快便離開了。她的話看似輕飄飄,但裡面藏了多殺殺機,他們這些人是最清楚的。
等他們一走,她這才立即去見江太妃了。
江太妃自被關來後,倒是不慌張,因爲她知道辛夷必要來見自己。
她坐在牢房的乾草堆上,神情淡淡,等聽到腳步聲時,才淺笑起來:“終於來了。”
“你就不擔心我永遠不會過來?”
“除非你真的沒有留一絲破綻,而且殺了林錦嫿。可據我所知,懷琰絕對沒有全部相信你,對吧?”江太妃冷笑起來。
“你早就知道。”辛夷面色淡淡,江太妃只是擡起頭,看着她的臉,笑了笑:“你的外貌跟林錦嫿的確一模一樣,可親密的愛人之間,總有旁人察覺不到的默契和氣息。你應該沒有深愛過一個男人吧……”
這樣的話忽然問出來,辛夷便頓住了。
真愛一個男人?
她就算要愛,最愛的還是自己,男人們口是心非,憑什麼要她真心去愛?他們配麼?
“那你今日等我來,是有辦法了?”
“若是我說沒有呢?”江太妃慢慢試探着她的底線,但辛夷卻一眼看穿了。
她望着江太妃淺淺一笑:“若是沒有,那你方纔說的那句話,就是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句了!”說完,梅兒立即朝旁邊的人看了眼,牢門也很快被打開了。
江太妃看着拿刀進來要殺自己的人,輕輕一笑:“你兌現你的承諾,我自然有辦法幫你。”
“讓你成爲江太后?”
“當然,我成爲江太后,我說你是真的皇后,那你就是真的。天下人懷疑又如何,難道他們會相信堂堂太后,居然跟外人勾結謀害了真兒媳而相信了假兒媳嗎?”江太妃輕笑,之前林錦嫿那一巴掌打在她臉上,那響亮的一聲,她到現在都記得清楚極了。
既然她不拿自己當孃親,自己也沒必要拿她當兒媳了。
辛夷聞言,笑起來:“江太妃當真是能狠得下心。”
“不然你怎麼會找上我?”江太妃回以一笑。
“既如此,那江太妃先要幫我解決一件事了。”辛夷將林錦嫿已經逃脫,趙懷琰和長孫祁燁陷於番邦的事說了出來,江太妃卻只是輕輕一笑:“這件事要處理,很簡單。”
“比如……”
“番邦以北燕爲依靠,若是北燕公主得你之恩,嫁入後宮,你以爲如何?”她道。
辛夷看她:“這與此事有何關係?”
“自然有關係,北燕願意紆尊降貴與番邦聯盟,只是因爲忌憚日趨強大的大齊而已,若是北燕能與大齊交好,且成爲你手裡的交好勢力,你覺得會如何?“江太妃笑看着她,事到如今,要博弈的便是這些權利,只看西風壓倒東風,還是東風壓倒西風,江山社稷,不比兒女私情全憑心意,若是懷琰回來,他要顧及的,便是這江山百姓,她相信她的懷琰,絕不會拿萬千黎民的性命,去換一場兒女私情。
辛夷看着她志得意滿的樣子,忽然笑起來,也能理解她當初怎麼能想出那等毒計,將最受寵的皇子長孫玄隱給趕出西夏了。
從地牢出來後,她立即便以皇后之名讓江太妃出來,且暫留宮中休養了,冊封太后,也只等一個時機。
回宮的路上,梅兒還有些擔心:“娘娘,您當真全信了那太妃的嗎?”
“你以爲她沒算計着我嗎?”她淺淺一笑,風吹動着烏雲,遮住那太陽,電閃雷鳴,傾盆大雨便落了下來。
宮人立即上前撐起了傘,辛夷卻進了一側廢棄的冷宮暫時躲避,但才進來時,她看到了這宮殿的名字,雲西宮。
上次袁紹不是說要來麼?卻是來這麼個廢棄宮殿?
“查到袁紹與這殿的關係了嗎?”她淺笑問道。
“還沒……”
“明日招徐夫人及徐昭昭入宮。”她笑容淡下來。
梅兒明白她的意思,又道:“娘娘,已經查到徐程青私底下的確是在跟墨雪接觸了,接下來怎麼辦?”
“要栽贓嫁禍還不容易麼?之前他不是曾被抓去過大理寺麼?”她道。
“娘娘想故技重施……”
“這一次,要判死刑。”她看着若珠簾般的豆大雨珠落下,其實不想這麼做的,她希望林錦嫿的親人全部都活着,可奈何他們一個個都太聰明瞭,留不得。
梅兒應下,很快便去辦了。
辛夷站在廊邊,看着玉珠打在臺階上,濺落到了自己華貴的裙邊,忽然淺淺一笑。
林錦嫿,你當真是幸福極了,即便很快就會死在我的手裡,還有這麼多的家人爲了你前赴後繼的來送死……
你放心,我絕不會手軟的!
夜裡,林錦嫿已經被噩夢纏住,這一次她同樣夢到回了前世,可這次她不僅沒死,還回到了剛嫁給趙闞那段恩愛的時日,甚至趙闞與她說着甜言蜜語時,她還會有強烈的反胃之感。
她猛地驚醒,窗外一樣是瓢潑大雨。
大雨打在未關嚴實的窗戶上,發出噼啪的聲音。
她坐起身來,倒了杯涼了的茶灌下後,才發現了不對勁,這房間裡有殺氣!
她迅速將手裡的被子和桌上的茶盞迅速打碎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暗處盯着的人先是怔了怔,而後才反應過來,立即提劍殺了來,但守在外面的護衛也跟着殺了進來。
凌未野進來時,瞧見林錦嫿面色微沉的站在牀邊,才道:“保護娘娘!”
護衛們源源不斷的趕來,那兩個刺客也很快被抓住,但還不等說話,就咬破嘴裡的毒囊死了。
“你還好吧?”凌未野看着林錦嫿道。夜色下,看不清她的臉,但她的白髮卻隱隱能看得見,她就那樣站在牀邊,有護衛重新點亮燭光,他這纔看清原來那身子那樣的瘦小纖弱。
林錦嫿已經披了外袍,纔看着凌未野:“告訴凌莫,盯着番邦的動作,若是跟皇上失去聯繫,一定要立即回稟!”
“你呢,不在這兒等皇上來嗎?”凌未野急道。
“我先走一步。”林錦嫿心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如今辛夷已經發現自己逃走,會怎麼對她的孩子,對她的親人?
她不敢想,萬一是她無法扭轉的事實,她可能這一輩子都要活在愧疚當中。
凌未野本以爲她至少要住一段時間,略有些不甘心道:“可是沿途兇險。”
“再兇險,也不及此時在番邦的皇上兇險,放心,我有辦法順利回去。”林錦嫿看了眼地上死去的人,眸光幽暗。辛夷一心要殺她,那就當做她已經殺了吧!
第二天一早,軍營上下便陷入了一股低沉的氣氛當中,因爲營帳的最中央,停了一具棺槨,棺槨外雕刻着金繡鳳凰,靈堂也掛滿了白綾。
凌莫也開始試圖進攻番邦,昨夜的侍衛們更是全部被打了板子充作了最下等的苦役兵。
暗處盯着的人看着這番場景,很快便趁着衆人不注意的空擋,去查過那棺材了,可棺材打開,裡面的的確確躺着個女子,臉上還有猙獰的疤,滿頭的白髮根本做不了假。
“真的是她?”一側的人低聲問道。
“昨晚行動的人成功了麼,可怎麼不見他們活着回來?”那人疑惑。
“會不會是同歸於盡?”
旁人疑惑着,領頭那人去把了下林錦嫿的脈搏,的確不見跳動了,而且也沒有呼吸了。
看到這裡,他爲了保險起見,準備直接割了她的脖子,但才抽出匕首,巡邏的人便回來了,還有凌未野悲傷嘶啞的聲音:“我不是告訴過你們,全部不許離開嗎?每日去取冰塊來保存,膽敢出錯,我要你們陪葬!”
底下的人迅速應下,他也皺起眉頭朝屋子裡掃了一圈,確定原本小心放在棺材蓋下壓着的白色布巾有了變化,便知道那些人已經來過了,爲了安全起見,他乾脆守在了棺材附近,直至天黑。
天完全黑後,到了半夜,所有人都睡下了,那棺材底下的板子才鬆了鬆,不多會兒,底下便爬出了一個人來。
“娘娘……”凌未野確定周圍無人後,才小心翼翼道。
“消息暫時不要透露。”林錦嫿將含在舌下的假死藥吐出,又吃了解毒藥後,才低聲囑咐道。
“是,我隨你一道……”
“賢郡王還是留在這裡最合適。”林錦嫿看着他道。
凌未野猛地一震,看着她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神,終於是垂下了眼眸。
“我明白了。”
林錦嫿看着他緊緊握着的手,不再多說,很快便潛入夜色中離開了,軍營外,一批要雲糧草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而且這批糧草不是運往京城,暗處的人只是盯着棺材,倒沒多上心,卻不知林錦嫿已經躲在糧草中很快離開了。
此時番邦的趙懷琰大約也已經猜到林錦嫿的計劃了。
阿忠看着站在窗邊深深望着大齊方向的趙懷琰,在一旁躬身道:“皇上,番邦都城發出命令,對您殺無赦!”
“長孫祁燁呢?”
“屬下的人已經查實,那人不是穆王,而且就在這幾日,長孫玄隱忽然不見了。”阿忠大約已經猜到長孫玄隱做什麼去了,忙低下了頭。
趙懷琰負在身後的拳頭死死握緊:“真的祁燁在哪裡?”
阿忠提到這個,面色更緊了些,看了看面色冷毅的皇上,輕聲道:“穆王殿下可能……”
他有些說不出口,趙懷琰的拳頭握得更緊,也不必聽他說完了。
大雨已停,大風吹走烏雲,他擡眼看了眼那清涼而又幹淨的月光,久久不曾出聲。
番邦都城現在已經一團糟,老皇帝因太后忽然自焚宮中之事備受打擊,當夜殞命,爭儲位時,韓晉優柔寡斷,讓韓蕭奪得先機成爲了如今的皇帝,但北燕使臣不滿政變,已經回國去,如今蠻夷跟北燕的聯合,已經名存實亡,所以韓晉纔會要不惜一切代價想要在境內直接殺了孤身而來的趙懷琰,只可惜等他的人趕到趙懷琰所在的客棧時,早已經人去樓空了。
紅菱一路追來,既沒追上長孫玄隱,也沒追上趙懷琰,氣得她恨不得直接在路邊殺兩個人吃了解恨,可就在這時有人給她送來了信,信上刻着紅菱花的印記,她認得,是長孫玄隱給她的簪子上的!
“臭男人,還會耍浪漫了。”她拆開信一看,眼睛就亮了:“香男人一定會路過這裡麼?”
“谷主,怎麼了?”
“叫上兄弟們跟我走!這兩個男人還想跑,我一定要把他們全部抓起來吃了!”她冷冷一笑,翻身上馬,快去往前追去,信紙也隨風飄落在了地上。
今日風不算大,但太陽一出來,卻已經刺目到讓人睜不開眼睛了。
一隻素手撿起那地上飄落的紙,發出雌雄難辨的淺笑:“去了這裡。”
“您要過去嗎?”
“自然要去,這麼有趣的局,長孫玄隱都親自邀我了,我怎麼能不參加?”來人淺淺一笑,長髮隨風飛起,雌雄莫辨的臉上露出邪魅的笑意,讓身旁的人都晃了下眼睛。
她轉頭一瞧,擡手輕輕替他撩起耳際的長髮,柔聲輕問:“阿奴好看嗎?”
“好……好看……”
男人話未說完,便在眨眼之間斷了呼吸。
他倒在地上,阿奴才俯身抽出刺在他身上的弩箭,輕笑:“爲表象所迷惑的凡人。”說罷,看了眼紅菱離開的方向,跟着提步而去。
這太陽雖烈,卻照不進萬丈深淵裡。
溪水潺潺的聲音落在人耳朵裡,悅耳極了。
一身鵝黃色長裙的少女斜斜揹着個布包,愉快的摘完樹上的果子,又去逗弄山林間穿梭的松鼠,好不愜意。
身邊的侍女瞧見她這模樣,掩脣淺笑:“小姐,老爺夫人要是知道你獨自跑出來,回去一定罰你面壁。”
“爹孃不也總是揹着祖母出去玩……不對。”她嘿嘿一笑:“何止爹孃,祖父母也成日揹着我出去玩,哼!”她包子臉鼓起,一雙瑩亮的眼睛堪比這清澈的小溪。
侍女瞧見她氣呼呼的模樣,正要說什麼,便瞥見溪旁好似有個人影。
她皺眉,定睛看去,當即嚇得輕呼出聲。
“沫沫,怎麼了?”少女不解的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眼瞥見了岸旁的人,卻不似她一般受驚,只皺眉:“這兒怎麼有死人?”說完,便提步走了過去,名喚沫沫的侍女想叫都沒叫住。
她一路走到溪邊,瞧見半個身子還泡在水裡的男人,蹲下身來輕輕撥開他的頭髮,等看清他的臉時,眼睛頓時亮了。
她順道去摸了他的脈搏,眼底那一絲可惜才散去,笑眯眯道:“沫沫,快,咱們又撿了個跑腿的,背起來。”
“小姐,你是出來玩的,不是出來撿人的啊。”沫沫輕嘆一聲,但少女可不管,咬了口手裡清脆的果子,酸的五官都擠在了一起,才扭頭走了。
沫沫看着她的背影,輕嘆了口氣,小姐這樣不知人間險惡,如何是好啊。
少女似乎猜到她的想法一般,轉頭朝她輕呼:”沫沫,你快一點,我們還要趕去找祖父的族親呢。”
“知道啦!”沫沫應了聲,當即把人打橫抱起就跟着走了。
林錦嫿現在還不知道她即將有客人登門,趁着夜色甩開盯着的人後,便轉了水路走了離大齊的反方向,等走了兩日水路後,才又喬妝成個白髮老者,光明正大走官道往京城趕去了。
臨走的路上,她重新打開了之前番邦太后送給自己的畫卷,畫卷裡的女子依舊笑容明媚,可除了離陀島三個字,她依舊沒有看出異常來。
她反覆看了看,正打算放起來,忽然手握着畫軸的時候,感受到了裡面傳來的一陣微涼的觸感。
“這不會是……”她眉心一跳,立即就就將那畫軸給打開了,等看到裡面的東西時,一股觸心的恐懼便傳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