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你去。也該把那個剋死他鄉的可憐人給帶回去了。”
這一路上,村長跟我說了,言語是十幾天前來他們村莊的。
“當時那個人身上都是傷,這還不算完,被人追。後來不知道怎麼就死在了山上,身體都被打成篩子了,當時報警了。”
村長很抱歉的看看我,我能看出來,村長也是實在的人。
越來越靠近那個墳地,我的心越來越緊,我甚至最後幾步走不過去,強忍着心裡的難受,深深的吐出幾口氣兒。
“陳嬸,你扶着那姑娘點兒。這種事兒,攤誰身上都嚇不輕。”
村長本來是好意,陳嬸也是好意,但是身體就和極度敏感一樣,別人的手剛剛搭在我肩膀上,我渾身都疼的難受。
後來身體終於支撐不住了。將要暈倒的時候,身體角度傾斜,其實我已經看到了那個簡陋的墳墓。
所有墳墓裡也就那個墳墓的墓碑是用木板來代替的。
我醒來的時候,看見了人販子的大眼睛。
不對,是安良的大眼睛。他笑得特別好看,特別欣喜的問我:“以淺,你醒了?”
安良後面是個抽菸的中年男人,皺眉,特別無奈的用旱菸杆敲了敲安良的頭。
“俺在問你一邊,小兒,你咋認識這個女人哩。“
安良不在意微微一笑,用嘴型跟我說:“我大爺。”
其實我那個時候沒有多害怕安良,因爲我看見村長也在他身後,村長和陳嬸看我醒來之後,輕輕的呼了口氣。
“終於算是醒了。”陳嬸如釋重負。
然後端來一碗湯,要給我喂下去,但是安良接過碗,非要給我喂湯。
“這是我們家鄉的名吃,甜沫,特別好喝。“
我搖搖頭,我想知道,墳裡的那個人是不是言語。
安良帶着笑容的臉慢慢沉下去,慢慢走開。
走出房間。他的背影明明在告訴我,那個人就是言語無疑。
我眼淚順着臉頰流下來,陳嬸也跟着難過起來,坐在我身邊兒,緊緊握着我手,“孩子啊,想哭就哭出來吧。”
後來我才知道,陳嬸是烈屬,那個難受的時候她也經歷過,所以看我難受,引得她心裡也不好過,索性抱着我一起哭。
我很長時間沒緩過來,也沒吃飯,等到大家散開之後,我才喝了點兒水。
安良端着一碗麪條進來,特別可憐巴巴的看着我,“以淺,吃點兒吧。”
我搖搖頭,掛在臉上的淚珠子滾下來正好砸進那碗麪裡。
安良皺眉沉默了很長時間,伸出手指頭要給我擦掉眼淚。
我輕輕往後一躲,他手指尷尬的在我面前。
然後縮回去,看着我,無奈的嘆了口氣。
我一動不動的坐在牀上,想着中間的細枝末節,含着眼淚問安良,“那個人真的是言語,埋的時候你看見了?”
安良無奈的看我,最後皺起眉頭,“以淺,不要這樣了,人就躺在那裡,你再抗拒也要接受。”
我沒有那麼豁達的心胸,我先前在北京的時候,嘴硬,我說甭管言語是死是活,我都要把他帶回來。
現在我慫了,我特麼的看見言語這樣,我是真難受。更何況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提醒你,躺在哪裡的人是真的死了。
那天晚上我就借住在陳嬸家,我不吃飯,陳嬸陪着我不吃飯,我不想睡覺,同樣在一個炕上的陳嬸也不睡覺。
她跟我說,當初她男人死的時候,她多希望那個男人能回來看她一眼,哪怕不是人的形態回來看一眼也好。
也希望這一切是場夢,但是天一亮吧,出門之後,所有的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你。
“就是那種時候,比任何時刻都委屈,畢竟同情你的人,人家都有老公陪着,孩孝順着,誰最可憐,你自己最可憐。”
這話說的對,就是怕有比較時間長了,自己都覺得自己可憐,硬氣不起來。
我們幾乎是聊了一晚,聊到最後我才發現,陳嬸不是最慘的那個,我纔是。我連名分都沒有,卻打着言語妻子的名號來找他的屍骨。
唐突也好,自不量力也罷,反正就是這樣了,沒什麼好說的。
陳嬸支持我找言語,但在她心裡,言語已死成了定局。我這麼找下去,無非是安慰自己受傷的心。
她說這段時間我可以住她家,住多久都可以,她不怕村兒裡那些老孃們兒的閒話。
再感激的話,總是說,就顯得沒營養,所以我只是衝陳嬸點點頭。
陳嬸把早餐端上來,放在我面前,“行了,再怎麼着,都要吃飯,要知道,你現在還有孩子,爲了孩子,都要好好活下去。”
說的真對,有了孩子就有了羈絆,不能去尋思死活,只能盡力的撐下去。
我喝粥的時候,安良來了,手裡端着一鍋煲好的雞湯,聞着就香噴噴的。但是我有點兒反胃。
“這安良就住俺們家隔壁。”
安良招呼陳嬸一起喝雞湯,說是今天早上四點就起來熬了,熬了仨小時。
我沒喝,一直想着言語的事情,我把可能出現的問題都想了一遍。
這空檔,安良去給我盛了粥,說是不願意喝雞湯的話,那就多少喝點熱粥,總要多吃點兒東西。
“這段時間,我陪你一起去找,你不是要找言語麼,反正我有時間。”安良依舊笑得陽光燦爛。
我和陳嬸兩個寡婦心中照進了一縷陽光,明明是死氣沉沉的瞬間。都變得陽光明媚起來。
雖說之前對安良有一些不好的想法,誤以爲這少年是人販子。
我聽陳嬸跟我說了,要不是安良的話,我倒在墳地那次,指不定後腦勺就磕在睡覺墳包上了。
是安良當時接住我的。
我很感激的看安良一眼,然後勉強笑笑,去拿自己要帶的東西。
我是全副武裝來的,從牙籤到水杯,自己都準備好了。
當時收拾行李的時候就是這麼想的,只要是不找到言語,我是不會罷休的。
帶着保溫杯,和安良出門兒了。安良走在前面,我走在後面。
他比較熟悉這一帶,他說他小時候出來放牛的時候在,總會將牛趕上山。不過現在山上很少有人了。
不只是那裡有村兒裡的墳地,主要是山林裡面蛇比較多。前幾年很多青壯年被蛇咬了,大部分都截肢了。打那以後,很少有人進山林了。
“現在喂牛的話,都是在附近割草”
我很平靜的聽安良說着,安良也需要一個傾聽的對象。
他能領我出來,我也沒什麼能報答的,所以認真傾聽這一點我還是做到的。
“給。”他折了個不小的樹枝給我當柺杖,讓我緊跟他。
說實話那座山看起來不高,但畢竟是沒開發的山,沒有正規的山路,所以走起來還是比較難的。
我不太願意說話,所以很認真的觀察地形,很努力的跟在安良身後。
“總不至於人就藏在這裡吧,山上不是多安全,要是真藏了人,早就被野物吃了。我聽奶奶說,好像山上還有蟒蛇,特別大。”
他這一說,我心臟咯噔的緊了一下,頭上冒了挺多的汗。
忽然山下傳來特別嘈雜的聲音,挺聲音,有點兒京味兒。
安良在我前面停下腳步,皺眉看了下遠處。我們這個方位還算是有利地形,隱約能看到一羣人的身影。
黑乎乎的一羣人,一看就是穿了統一的服裝。
“看起來不像是我們村兒的人,比較像先前來找過言語的那羣人,他們手裡有這個。”安朗比了個手槍的姿勢。
我點點頭,這些是誰的人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能追到這裡來的人,肯定是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