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了。”
謝琅琊啪地一聲重重放下古書，地面發出一聲輕碎。
他的血瞳中映着顏色更深的血絲，臉龐深深埋在雙手之間，盤膝而坐的動作一下子變成仰躺。
攤開的書頁上，密密麻麻的符咒如同魔鬼的臉般，千奇百異，妖麗非常。
有幾個符咒微微閃爍着精光，是謝琅琊方纔用手指引動真氣勾勒，練習其法印形狀所殘留的光華。
謝琅琊試着用真氣連通靈臺中的神光，以至上指法將這些符咒刻印在腦海中，看是否能夠順利使用。
但這過程困難得超乎想象，每一個符咒都攜帶着難以言喻的力量，無聲無息卻是千鈞之中，單是勾勒法印形狀，謝琅琊每一次調動起來的真氣就使用殆盡。
如此就無法連通靈臺，現在他天靈中的符咒碎光忽明忽暗，彷彿疲憊亂眨的倦眼。
這一次小咕沒有催促他，它按着書頁仔細觀察那些符咒：“難爲你了，能做到這種程度已很不錯。”
“啊？”謝琅琊的聲音從指縫下要死了一樣傳來。
“這些符咒已經吸收了你的真氣光華，”小咕點了點那幾個發光的符咒，擡起大眼珠：“說明你的真氣力道不差。”
“多謝誇獎……”謝琅琊有氣無力道：“我高興死了。”
一陣溫熱湊過來，溫順地舔弄着他蒼白的臉。
謝琅琊張開雙手，摟住毛茸茸一團蹭過來的小狼：“乖啊。”
「長虹」親密地蹭着它，那溫軟的舌頭彷彿有奇效，這麼一舔，謝琅琊精神了許多。
他只覺一股清涼之氣從天靈流入丹田，恢復了點力氣，抱着小狼翻身坐起：“這些玩意力道太大，累死我了。”
“的確是非常奇特的符咒。”小咕盯着那些符咒，大眼珠的顏色被密密麻麻的花紋覆蓋了：“所有的古書裡都沒有記載，應是一種失傳的力量。”
“貿然去修煉什麼失傳的力量，”謝琅琊從未感覺如此費神，腦子裡一陣陣地發空：“我是不是對自己這怪物的體質過於自信了？”
小咕頓了頓，點了點眼珠：“你這個想法沒錯。”
它繞過古書，翻過幾頁，看着每一頁上的妖異符咒：“多加小心總是沒壞處的，自負是一種慢性自殺的行爲。”
“你今天才是搭錯筋了。”謝琅琊笑了笑，笑容雖然蒼白但依舊有朗朗英氣：“一直誇獎我，真不習慣。”
“你喜歡聽我諷刺你嗎？”小咕背對着他，認真翻書：“自虐傾向。”
“看看，說你一句好話，你自己還不接着。”謝琅琊揉揉在懷裡蹭來蹭去的小狼，看着它清澈的眼珠，彷彿看着一片深湖。
它眼中的綠光波紋微皺，深深映在他眼底。
“叮——”
一滴靈光突然落入謝琅琊腦海：“哎，小咕。”
小咕轉過頭，只見謝琅琊握着小狼兩隻小爪子微微舉起：“要不要讓「長虹」試試？”
它歪歪眼珠：“什麼意思？”
“「長虹」舔了那書頁一下，那些玩意才顯露出來。”謝琅琊指了指古書：“雖然是我咽喉的花紋作爲總源將它們打開了，但是不妨將「長虹」當做這些東西與我相連的媒介。”
他伸手放到小狼嘴下，它便殷勤地伸舌舔來舔去：“畢竟我之前費了那麼大力氣，這本書什麼動靜都沒有，而「長虹」只是舔了一下就這樣了。”
小咕走過來，嫩娃娃似的聲音清澈得詭異：“有趣的想法，剛纔怎麼不說？”
“腦子都要轉廢了，哪兒想的起來。”謝琅琊指尖挑起一絲真氣，勾住古書拉到面前：“它剛纔一舔我，我清醒了一下突然想到的。”
小咕看了一眼那些符咒，彷彿在確定什麼事：“的確，剛纔從書中顯現的那個花紋，雖然就是你咽喉的痕跡，但卻是紅色的。”
它指了指小狼的額頭：“它額頭的紋路是紅色的，而你是黑色。所以可以假設，這些符咒與它是直接相連的。”
“你每次都分析得這麼清楚，做事過於謹慎了。”謝琅琊咧嘴一笑，將小狼放到書本上，覺得沒什麼異常才鬆開手：“有時候想的太細緻，會拖後腿的。”
“目前表現出拖後腿潛質的應該是你。”小咕站在他旁邊吐槽道。
謝琅琊無聲地衝小咕做了個鬼臉，盤腿坐起，按住痠痛得要斷裂的腰肢：“「長虹」，你感應到什麼了嗎？”
小狼純良地看了他一眼，低頭在書頁上蹭來蹭去，彷彿在嘗那些符咒花紋的味道。
謝琅琊勾起一絲真氣，隨時準備動作，現在看來「長虹」還沒有異常：“它那麼大個形態，能把力量壓縮得這麼平穩，真是厲害。”
“確實，”小咕動了動眼珠：“這樣寂靜的結界裡，都感覺不到它的氣息流動。”
謝琅琊捂住脣邊，向小狼吹氣加油：“加把勁孩子，你比這傢伙強多了。”
小咕甩開一節筋肉，抽了他的腰肢一下：“小心我吃了你。”
“嗡——”
一聲微不可聞的震動從書頁中間傳來，「長虹」停了一下，純澈的綠眸眯起，流動出點點煞氣。
謝琅琊心裡一提，全神看着它的動作。
小狼擡起爪子翻過一頁，繼續舔舐那些符咒，眼中的煞氣越來越深。
謝琅琊等了一會兒，小狼並無其他反應，便傾向小咕的方向輕聲道：“我說，你總說吃了我什麼的，聽着不完全是開玩笑。”
“誰說是開玩笑了？”小咕白了他一眼：“也就是你這個寄生體太特殊了，竟然帶有「黑暗之地」的力量總源，而且我也沒能佔據你的天靈。”
“不然呢？”謝琅琊撐着下巴。
“不然你就會這樣。”小咕掰開大眼珠，裂開兩排鋸齒，伸出一個小腦子。
小腦子再一裂，伸出無數細小的筋肉，每道筋肉頂端都裂開一張嘴。
鋸齒鋒利，發出低低的嘶吼聲。
謝琅琊把身子往回一抽：“這什麼東西？”
小咕裂成兩半的眼珠轉了轉：“這不就是你那次在黑洞裡看到的景象嗎？”
謝琅琊腦海中呼嘯劃過那次的畫面，他清楚記得那個食人花般的怪物，那血盆大口也是這個形態。
“行了行了。”謝琅琊只覺胃裡有點不舒服，拍拍小咕：“收回去吧。”
“從「黑暗之地」散落出來的同類很多，所寄生的區域也很廣闊。”小咕合上眼珠，鋸齒髮出咔嚓一聲：“落到人羣裡，當然會就近取食了。”
謝琅琊微微咬牙，嘴脣有些僵硬地抽了抽：“要是人的腦袋突然裂成這樣，不用吃人，嚇就嚇死許多了。”
“那我那個同類呢？”小咕突然道：“黑洞中的那個同類，若它甦醒了，你覺得會是怎樣的結果？”
此時，小狼舔舐完了所有的符咒，背對着謝琅琊坐在古書上，皮毛微微抖動。
謝琅琊真氣一緊，察覺到些許感應，剛要起身靠近，突然一停：“你說什麼？”
小咕擡起大眼珠看他：“我那個同類可是在孵化着，而且被外力餵食的。很明顯，有人在養育它，想讓它甦醒。”
謝琅琊凝起血瞳，身子一動，來到小狼身邊：“這個再說。”
小咕也走過去：“這個不是你說了算的。”
謝琅琊輕撫小狼的皮毛，指法溫和：“喂喂，剛誇了你兩句，你又開始煩人了。”
小狼閉着眼睛，微微垂頭，像是一隻絕壁之上沐浴月光的獨狼。
它周身能量緩緩流動，發出細微的嗡嗡顫動。
“有反應了。”謝琅琊一手按上那些符咒，血瞳中精光一閃：“符咒都開始有了波動。”
“果然它是媒介。”小咕點點頭：“試試看，藉助它吸收這些符咒。”
“「長虹」……”謝琅琊低喚，彷彿在叫一隻溫順的小狗狗。
小狼仰起頭部，蹭着謝琅琊的頸子。
它額心的血印緩緩亮起，與他咽喉的花紋相貼。
“滴答——”
一聲極其清晰的滴水聲傳來，黏稠遼遠，擴散到周圍一整片黑暗。
謝琅琊靜氣凝神，闔眸感應，與小狼親密互依。
小咕冷眼旁觀着，驀然一轉眼，看着滿書頁的符咒波動起來。
“好強的反應……”它喃喃道：“而且有一股……非常陰暗的氣息……”
它的語氣罕見地變得不乾脆，彷彿被什麼東西震懾了。
符咒發出水漬般的流光，緩緩蒸騰，化作片片黑霧，纏繞上謝琅琊的指尖。
謝琅琊皺了皺眉，耳廓微微一動。
“嗚嗚嗚——”
……咦？
他眼簾沉重，一時無法張開，更深的黑暗在他眼前瀰漫。
這是什麼聲音……
一股顫抖的哭音漸漸清晰，開始是嗚咽，然後是啜泣，不停放大。
謝琅琊難受地一偏頭，忽聽嗡的一聲巨震，滿世界炸開淒厲的號哭。
“嗷嗚嗚嗚——”
他只覺身子一個下墜，彷彿落入了一片永恆的酷寒之中。
一股血色從黑暗深處緩緩滲透出來，撕扯成無數扭曲的形狀，在他眼前漂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