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你沒事吧?”小咕夾在兩個人中間,眼前是靠坐着痛楚低喘的謝琅琊,身後則是喘息中的痛苦氣息一點不亞於他的安子媚。
謝琅琊盤膝靠坐,試着調息了幾次,真氣都被中途壓斷,捂住小腹:“好痛……”
他只覺從腹部開始,所有的臟器都一截截擰在一起,到處打結,逆向抽動。
他也受過不少疼痛,筋斷骨裂也有、血流滿地也有,但是此刻這種疼痛真是難以忍受。
“一股扭動凝結的感覺……”謝琅琊顫抖擡手,比劃了一下腹胃,又點點心口:“感覺體內凝結了一個很沉重的塊狀的東西,所有的氣息都壓在一起……”
小咕已經給他把了兩次脈息了,但是所感應到的只有一片模糊混亂。
他體內氣息鬱結,團在一處,的確是結了一個塊狀的東西,將血脈都壓迫了。
謝琅琊只覺有尖銳的東西頂着他的胸腔,呼吸一下,心口就似是要裂開般的疼。
小咕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又轉過身,看向一身虛弱的安子媚:“你呢?”
安子媚抱着膝蓋,臉埋進陰影裡,緩緩一動,擡起蒼白的小臉。
「太陽神烏」幼鳥停在她的肩膀上,抖動着黃金色的羽毛。
“我只是有點氣弱,別的沒事。”安子媚已經緩了好一陣子,從人偶狀態解脫出來之後,她的天靈就像結了一層土塊一樣沉重。
好在她有人形師的天賦,只要人偶狀態被化除了,自己解除人偶狀態的殘餘成分還是不在話下的。
安子媚撐起身子,撫摸肩頭的小鳥兒,柔聲道:“你說是它救了我?”
“它身上至熱的太陽精華,化開了你的人偶狀態。”小咕淡淡道:“無論如何,我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安子媚看了它一眼,蒼白一笑:“你會說的詞還挺豐富。”
“待那幫人有動靜了,要給他什麼處置的時候,”小咕指了指滿臉冷汗的謝琅琊:“你不許退縮,也不許說謊。”
“哈。”安子媚苦笑一聲,笑聲裡有深深的悲楚:“說謊?只怕我說了真話,也不會有人相信。”
“早就說過……”謝琅琊強忍痛苦的聲音傳來,聲音裡有一股堅毅的磁性:“叫你這丫頭別亂來……”
安子媚眼神複雜地看着他,走到他身旁,扶住他疼得不停抽搐的肩膀:“你到底爲什麼要管我?”
“我是察覺到了不對……”謝琅琊體內凝結成塊的感覺還在擴大,臟腑擠壓,血脈壓迫,身體快要被擠破了:“我覺得掌門他……他可能早就知道你的計劃……”
“我還以爲是我計劃縝密,趁着他生辰時守衛鬆懈……順利得手了……”安子媚眼神微微放空,咬緊了脣瓣,聲音發抖:“看來……我還是太嫩……”
她猛地轉過眼睛,一絲淚光閃爍眼底:“就算是這樣,這也是我自己的事!你爲什麼要把自己也牽扯進來……我不想欠你人情!”
“現在不是……欠不欠人情的事……”從剛纔開始,一直潛伏在謝琅琊體內的凝結成塊的痛覺漸漸明晰,開始他還忍着,但是這程度很快失控了:“也許是有……什麼圈套……”
就算「長虹」不停舔弄他的臉龐,他也沒有感覺到一絲清爽,用盡力氣招了招手:“小咕!”
小咕近前一步。
“幫我發一道心音……”謝琅琊血瞳微微渙散,滿腦子只有一個人:“叫師尊來……”
小咕動了動眼珠:“叫她?”
“她不會不管我的……”謝琅琊說話已經有些困難了:“輸送一道真氣也好,怎樣都好……我現在無法控制體內這股凝結成塊的力道……再這樣下去,我整個身體都會被擠碎的……”
小咕挪了一下小短腿,側身看他:“你還是信任她,全心全意的。”
“別扯了……”謝琅琊眯起一隻血瞳,要是沒有安子媚扶着他,他現在已經完全倒地起不來了:“快!”
他用盡力氣吼了一聲,隨着這聲音出口,一直瀰漫在舌根處的詭異花香變得明顯。
帶着薄荷的苦味,又在舌根處蔓延出極度的甜蜜。
安子媚提起一口真氣,勉強順着虛弱的經脈流下,掌心按住他的心口,所感應到的堅硬鬱結的觸感簡直嚇人:“不得了了……”
她一下子變了臉色,這一着急,呼吸都急促了:“他的氣息已經被壓迫到這種程度了!快去叫人!”
小咕面對兩個人的催逼,甩了甩小短手,喃喃道:“沒有一個人是我們這邊的。”
謝琅琊咬緊牙關,血瞳亂光閃動,死死盯着它。
安子媚輸送進他心口的那點真氣根本無濟於事:“你這怪物!你不是跟他一體的嗎?眼睜睜看他去死,對你有什麼好處?!”
小咕的大眼珠猛地一睜,發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極其妖邪的冷光:“沒有一個人在我們這邊!”
嫩娃娃似的吼聲迴盪在黑暗裡,到處碰撞出鬼泣般的迴音。
“兩個蠢貨!叫人,叫誰來?!”小咕吼道:“整個「玄蓮山莊」,所有人都是你們的敵人!被堵在密道里,一起被逮住,這是被人設計了不懂嗎?!”
安子媚被那可怕的迴音震了一下,不覺摟緊了謝琅琊的肩膀。
他雖然在痛苦地顫抖,但是少年寬闊結實的肩膀,只要觸碰着就會感到安全。
“只能靠自己。”小咕猛然收回眼中的妖光,恢復了極其平淡的鐵塊般的平靜,走向謝琅琊。
它筋肉一繞,環住謝琅琊的左臂,看着上面發出死灰色的僵硬毒蛇般的傷疤:“這裡是他身體的一個法門,從這裡灌輸能量的話,也許能化解他體內鬱結的毒氣。”
“等等!”安子媚嚇了一跳,連忙按住謝琅琊的左臂,那傷疤猙獰的觸感讓她一縮手:“他的氣息破碎成這樣,丹田和天靈都已經受損了,強行灌輸能量的話……”
“你不要廢話。”小咕毫不客氣地甩了個白果:“我與他命運同體,保住他就是保住我自己,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它眼珠一轉:“「長虹」,幫我穩定他咽喉的花紋。如果那裡的能量再混亂了,就真的完蛋了。”
小狼低鳴一聲,一躍而上,溫暖的皮毛不停蹭着謝琅琊的頸子,用額心與他咽喉的花紋相貼。
安子媚瞠目結舌,滿心慌張,指縫間全是冷汗:“真的要……”
“扶住他。”小咕看了她一眼:“用真氣壓住他的顫抖,如果抖的太厲害,灌輸的能量偏離方向亂撞,那會加速要他的命。”
無邊黑暗中,所有人合力一處,只爲了保住一個人的性命。
小咕延長筋肉,眼珠一聲開裂,伸出無數線蟲般飛快扭動的光線。
光線紛紛下衝,扎到謝琅琊左臂上,傷疤猙獰的皮肉被刺得千瘡百孔。
“啊……”安子媚臉色更白,瞠目看着那駭人的景象。
“呃……”謝琅琊的意識已經昏沉了,身子彷彿在一直下墜,墜向那無邊的黑暗汪洋。
“謝琅琊……”安子媚不顧虛弱的身體,強行搜刮能調動起來的所有真氣,頂住他的身子,玉手緊環住他的肩膀:“如果你死了的話……”
算到頭,這是因爲我的緣故!
安子媚眼眶泛紅,心跳都快凝止了,心裡一聲聲呼喊回音顫抖:“謝琅琊!你不能死!”
“咕嚕——”
小咕柔軟的身體劇烈漲了一下,透出一大團光暈。
光暈迅速收縮,沿着刺入謝琅琊左臂的無數光線流入。
謝琅琊身子一挺,彷彿被反向拉扯着筋骨般,發出極其低沉的痛苦**。
左臂青筋暴起,甚至能清晰看到肌膚下流光的走向,可見這股能量來勢猛烈。
幾聲破裂的撲哧聲混亂響起,謝琅琊左臂裂開好幾個血洞,傷疤全部裂開,涌出熱血。
血腥撲面,帶有一股熱烈妖異的花香般的熱氣。
安子媚緊皺眉眼,一絲水光滑過眼角:“還是停手吧!他根本承受不住啊!”
“別說話!”小咕裂成兩半的小白牙咔嚓咔嚓摩擦着,發出黏嗒嗒的詭異聲音。
它全神貫注,將自身能量滾滾注入謝琅琊的經脈。
它也知謝琅琊承受着多大的痛苦,但兩個怪物的能量完美同體,這樣做應該無礙,只是謝琅琊必須忍耐痛苦挺住。
“嗷嗚……”
這時,磨蹭着謝琅琊咽喉花紋的小狼突然顫抖了一下,發出一聲痛苦的哀鳴。
小咕睜大了眼珠,駭人的眼白疾速擴大:“壓住他咽喉的花紋!”
小狼卻是顫抖得更厲害,一團黑光從謝琅琊咽喉處滾滾流出,將它的額頭刺穿了皮肉。
鮮血源源流下,染紅了小狼黑灰色的皮毛。
“糟了……”小咕看向謝琅琊的左臂,流動的光影滯澀住了,所遇的阻力根本無法突破:“連咽喉花紋的能量都混亂了,繼續做的話,真的會弄死他……”
謝琅琊左臂上又爆開一個裂口,熱血濺了安子媚一手。
她再也忍不住了,將他用力向懷裡一拉,抽離小咕的方向:“住手!”
“你!”小咕正在飛快權衡,究竟要不要收手,不防觸手上一空。
“啊!”在這混亂的拉力扯弄下,謝琅琊胸腔一鼓,仰頭吐出一道悽豔血虹,齒縫間流滿了鮮紅。
所有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每個瞳子中似是都要涌出淚光。
“師……”謝琅琊急促喘息着,像個深受苦痛的孩子般,呼喊着自己最珍愛的人:“師尊啊!”
血光衝入黑暗結界,無邊黑暗嗡地震顫了一下,發出琉璃紙揉皺般沉冷的流動聲。
感應到這流動,所有人頓時凝固,如死一般。
安子媚的目光首先動了動,睜大眼瞳,驚癡地看着黑暗中遠遠浮現的光影。
雪白的裙襬擦過黑暗,所過之處,盛開一路蓮花。
蓮雅站在黑暗之中,一身雪白,彷彿從天界降臨到黑暗人間的女神。
她一臉寧靜,沒有表情,目光靜靜落在謝琅琊身上:“把他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