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何柏並沒有哭太久,因爲簫誠一向不太扛餓,現在又一天沒吃東西了,所以這會兒五臟廟叫的格外囂張,何柏忍了半天沒繃住,嘴角還是上翹了那麼一點兒,先前還掛着眼淚的眼睛也彎出了弧度。
簫誠挑着眉毛收回手,之後看着何柏那張瘦巴巴的小臉兒和淚濛濛的眼睛,心疼的同時又有點兒不甘心,二爺最終颳了一下何柏的鼻子。“行了,想笑就笑吧,笑夠了我請你吃飯去。”
抿抿嘴巴,何柏坐起來,穿着拖鞋啪嗒啪嗒的去洗了臉纔有走回來。
身上穿着簫誠寬大的T恤,何柏站在門口,沒進屋之前他先小心翼翼的轉了一圈,然後又忍不住拽着衣領把臉全都埋了進去,可是沒想到等他再擡頭的時候,簫誠竟然已經穿着外套站在了他的眼前。
“啊!”何柏先是嚇了一跳,繼而漲紅着一張小臉連忙鬆開手讓自己站直。
“你呀 ̄”簫誠看他這麼慌手慌腳,不由得伸手習慣性的去揉他的頭髮,“我這個T恤好歹也是牌子貨,你拿它當毛巾是不是貴了點兒啊?”
瘦巴巴的小臉壓得很低,這會兒連耳朵都漲紅了,簫誠不忍心再鬧他,便直接拉着他往學校外面走了。
晚飯簫誠帶着何柏去了一家挺有名的粥鋪,因爲剛好趕上用餐時間,所以座位很少。
店裡人多,聲音有些吵雜。何柏一路低着頭乖乖跟在簫誠身邊,抿着嘴巴沒什麼表情也不說話,但即便如此,他的那身衣服也還引來了衆多的目光,的確,上身大背心,下身病號服褲子,腳上是拖鞋,如果這一身衣服還不引人注意,那倒是要讓人奇怪了。
清淡的粥,簡單的幾樣小菜,服務員很快幫簫誠把東西打包好了,簫誠拿着東西往出走,何柏又一路不快不慢的跟在他身後。等出了店面,過了拐角,簫誠又領着何柏進了一家藥店。
兩人進店,穿着白制服的店員立刻過來招呼。簫誠言簡意賅,開了一些中藥的蓮心和兩天份得鎮靜安眠藥,然後才又帶着何柏離開。
不想回家,簫誠順手摸了摸衣袋裡的鑰匙,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後直接報上一個地址,然後車裡就陷入了沉默。
將近一個小時後,出租車最終停在了一個高級小區的門口。
沒錯,簫誠帶着何柏回到了當初他被母親軟禁的那套房子裡。
小區是在市郊半盤山建造的,簫誠故意沒讓出租車開進去,而是選擇了跟何柏走一段路。
溜溜達達,兩個人走在一起路就沒有那麼長了。此時天色已經接近全黑,簫誠嫌天熱,外套的袖口擼到肘彎的地方,拉鍊也是全敞着的。
何柏走在他身邊,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這樣的簫誠太不真實。他不想說話,似乎一張嘴這個男人就會和無數次的夢一樣從自己身邊瞬間消失。
一路沉默,只有何柏走路時趿拉趿拉的拖鞋聲。直到半個小時後走到家門口,簫誠才轉回頭問何柏。
“就這麼跟着我,你都不會害怕麼?”
這個小區的保全很好,但是由於地點偏,所以入住的人並不多,一路上,幾乎除了街燈的長杆和偶爾路過身邊的車輛,就再沒什麼人了。
何柏站在原地,大大的眼睛看着簫誠,有些茫然又有些不安,過了好半天他才小聲的問了一句:“哥,你還是要離開的吧?”
完全的答非所問,可還是問愣了簫誠,二爺拿着鑰匙沉吟了一下,之後才點了點頭。
“恩,我明天下午就要回上海。”
本以爲自己這麼說何柏會有什麼反應,可是事實上,何柏也只是輕輕地回答了一聲:“哦。”像是原本就知道了一樣。
屋子裡很久沒有人來了。上次打掃這裡的人還是自己,簫誠在門口的地方把水電閘全都打開,再找出一次性拖鞋給何柏換上,之後他把小孩兒領到客廳,然後自己轉身把飯盒拿進廚房,再出來的時候,手上就多了一套洗漱的用品。
何柏依舊站在客廳裡,見簫誠回來了,就那麼傻傻的看着他。
簫誠走過去,把東西全都放進何柏的懷裡,然後拉着他直接進了浴室。
“忙了一天,出了一身汗,你先洗個澡吧。”說完簫誠就要關上浴室的門,可是何柏竟然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怎麼了?”簫誠看了看那隻瘦白的手,又看了看了何柏,但何柏沒有給他任何解釋,小孩兒只是低着頭,用近乎固執的姿態緊緊的拉着他。
“你先自己洗澡,我去把粥熱一下,好麼?”
理智告訴簫誠,他現在必須推開這個孩子,可是現實裡,他發現他自己根本就沒有辦法做的那麼絕。
何柏不說話,漂亮的眉眼卻漸漸收緊,他把手輕輕鬆開了一點兒,簫誠以爲他是同意了,可他剛一動,何柏就立馬又死死的拉住了他。
兩個人僵持了一陣,簫誠最終嘆氣。
“好吧。”二爺一把拉下外衣扔在地上“去把衣服脫了,我給你洗澡。”
太陽能的熱水器,雖然這幾天陰天,但電力的二次快速加熱就提供了足夠用熱水。
何柏脫光衣服,腳踩在浴缸裡,身子老老實實的坐在浴缸邊上,簫誠穿着牛仔褲站在他身後,拿着蓬蓬頭。
熱水溫熱的衝在何柏的身上,簫誠寬大的手掌藉着水流撫過何柏的後背。不得不說,現在的那個後背已經瘦得可以直接數出骨頭的節數了,二爺邊給眼前的身體沖水,一邊忍不住心疼。
淋溼身體,再慢慢的給他洗頭髮,塗上浴液,最後一併清洗乾淨。一切程序都進行的有條不紊。何柏很聽話,整個過程裡除了在觸碰某些特殊部位的時候有些輕微的顫抖,其他的,他都安安靜靜的很老實。
嘩啦啦淋過一瓢水,當最後一點兒滑膩都被沖走,何柏便伸手拿過簫誠手裡的毛巾自己把自己包好走出去了。
沒有道謝,沒有回頭。簫誠被這樣的何柏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站在浴室裡,直到聽到廚房裡傳出塑料袋和碗盤的聲響他才嘆了口氣,反手開始給自己洗澡。
十分鐘後,簫誠把毛巾圍在腰上,帶着滴水的頭髮走進廚房。此時何柏已經把各種要吃的東西擺好了。
二爺沒客氣,人都沒坐下就一口氣喝了小半碗粥。
何柏坐在一邊,身上只穿了簫誠白天給的那一件T恤。略長的頭髮溼漉漉的黏在臉邊,大眼睛長睫毛,臉都瘦尖了,但洗過澡後還水噹噹的紅潤着。
簫誠微微咬牙,末了到底沒忍住,伸手在何柏的臉上輕輕捏了一下。
“小子,我說,你還是把自己養胖一點兒吧,你瞧你現在,都快成竹竿子了。”說着,順手拿過一個冰皮豆沙餅放到小孩兒的嘴邊“張嘴。”
何柏伸手拿過豆沙餅,拿進嘴裡咬了一大口,之後細細的嚼着。
簫誠看着他開始吃東西了,便拿過一邊的熱包子開始祭祀自己的五臟廟餓了一天的人吃起東西自然不會好看,再加上沒什麼好顧忌的,所以簫誠這頓飯吃的多少都有些難看,可是何柏卻在一邊看的有點兒開心,因爲只有這樣,他才覺得這個人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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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簫誠換過衣服又把客廳清理了一下,沒辦法,房間裡都是灰,根本沒法住人,不過好在上次他閒來無事,多事之餘送洗了一張兩米乘兩米的羊毛地毯和兩條薄毯子。
當時覺得錢沒少花,肯定是閒的燒到腦子了,但現在看來還是有備無患比較好。
晚上九點半,二爺端着一杯水和一片藥遞給何柏。
“把它喝下去,今天晚上再好好睡一覺。”
何柏盯着藥片看了半天,卻不肯吃。
“它會讓我睡多久?是不是再睜開眼睛,你就不在這裡了?”小孩兒疑惑着,大眼睛裡乾淨的帶着點兒慌亂。
“不會,”寬厚的手掌挑開何柏的額發“放心,它只會讓你好好休息八個小時罷了,我的那班飛機是明天下午的,我覺得你還趕得及再送我一次。”
“不騙我的?”
“不騙你。”
得到肯定答案,何柏終於伸手接過藥片和水,但當他把藥要放到嘴邊的時候,他又擡起眼睛看向了簫誠
“誰?”
“醫院的那些人·······我不想吃藥的時候,他們就會跟我說,只要我吃藥,說不定睡醒了,睜開眼睛,你就會來了······”可是,你一次都沒有回來過······
小孩兒的聲音很小,可是那種不情願的感覺還是讓簫誠難受了幾秒。於是二爺摸着下巴尋思了一下,繼而拿過那份他原本打算扔掉的鎮定安眠藥直接咬在嘴裡。然後在何柏膛大的眼睛裡拿過他手上的杯子,一口水把藥片喝了下去。
刻意張大嘴巴給何柏看了口腔的每一個角落,然後他眯起眼睛笑笑。
“你看,我把藥吃下去了,這樣,我就和你一樣都要睡滿八個鐘頭了。”
“我不是不信你!”何柏拿着半杯水,臉上的表情忽然急切起來。“我只是,只是······”我只是怕這一次又是我自己在欺騙自己。
看着小孩兒的慌亂,簫誠的目光忽然暖了起來,他伸手把何柏輕輕抱進懷裡,然後貼着他的耳朵小聲的安撫“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小傢伙,你其實什麼都不用解釋,因爲我覺得我還算了解你,我知道你不會以這種方式來試探我,可是你知道麼,我這麼做,也不過是爲了讓你安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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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最後是一定要被吃下去的。
晚上,兩個人睡在客廳裡的毛毯上,一人一條薄毯各睡一邊。
躺在這樣的“牀上”,何柏下意識的就想往簫誠身邊蹭,不用太近,只要能摸到一個衣角就行了,可是事實上他才挪了一點兒,那邊簫誠就背對着他讓了將近半個身位給他。何柏見狀身子一僵,立刻就覺得自己好像蹬鼻子上臉了一樣,於是小孩兒連忙退到自己那一側的最邊上,然後背對着簫誠拉過毛巾被把自己包成一團,閉着眼睛咬着嘴脣裝睡,可是再想睡也擋不住心裡的酸澀,沒辦法,小孩兒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自己該知足了,兩個人都分手了,人家還能爲了你從上海跑回來,再說他都陪自己一天了,眼下人他見到了,氣也發了,他不但沒跟自己生氣,還帶着自己吃了飯,給自己洗澡······那麼自己還有理由再貪心呢······
明明是盛夏,可是在東北,雨後的夜晚一旦起風也還是挺涼的,屋子裡很安靜,簫誠訂的飛機票是第二天下午一點的,雖然昨夜一點兒都沒睡,但是他現在也不太想睡。
何柏翻身的聲音雖然很小,但簫誠還是聽到了。畢竟一起住過那麼久,二爺知道自己剛剛的舉動一定是閃到他了。小東西想法多,本來心思就敏感的什麼似的,平常在外面還算是隻小豹子,可是回頭在自己這裡就是個小淚包,吃苦麼,不論多少他都能安安生生的吃下去,但要是講到委屈,那可是半點兒都受不得的,所以思來想去,簫二少還是轉身了,可轉過來的時候他又皺了眉頭。
瘦,太瘦了,毯子很薄,緊貼着何柏的身子,把腰線顯得就那麼一小把,簫誠甚至懷疑如果自己這會兒掐上去,會不會就這麼把人給掐斷了。
勾起薄毛毯,簫誠胳膊一伸就把人兜進了懷裡,之後他用手纏在何柏的腰上,讓他整個後背都貼在自己的身上。懷裡的人隔着毛巾被都沒什麼熱度,只是脊樑骨僵得很,簫誠無奈,伸手把何柏頭上的毛巾被拉下來,然後把額頭靠在他的後脖頸上。
“小柏,沒睡的話我們就聊聊天吧。”黑暗裡,簫誠的氣息溫熱,何柏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只得嗯了一聲。
“知道麼,我不想傷害你。從來不想,即使我們沒有之前的那種關係·····”簫誠眉頭輕輕的皺起來,聲音很低“可是現在我很困惑,其實我知道你可能有你的不得已,我也告訴自己該體諒你,畢竟,畢竟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我覺得自己還應該算是瞭解你,但是,老實說,現在的我很貪心,即便知道你可能有難處,我也還是希望你能把我放在第一位。”
“你給我打電話說分手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堅持,你會不會就會選擇我,從而拋棄家裡人給的那些壓力。當然,我自己也知道,既然你會打那通電話,那就代表你多半不會那麼做,但是在心裡,我還是抱着那麼一點兒希望的,可是,你還是選擇了順從。你選擇和我分開,然後一直沉默。”
感受到懷裡的人在繼續僵硬,簫誠便把人又往懷裡順了順。
“說這些,我不是在責怪你,只是我在想,如果這就是我們每次遇到這種情況下都不得不做出的選擇,那麼,我現在覺得我們還真不如現在就分開,至少,現在的我還會體諒你,還不會怨你,分開之後我還願意回來,可是如果這樣的事情反覆發生,我就會害怕了,害怕你每次都選擇拋棄我,拋棄我們之間的感情去成全別人。”
“何柏你該知道的吧,我這個人一貫很自私,很難去相信任何一個人,我和大多數人關係都極其脆弱,我不擅長交流,更不擅長去做什麼關心別人的事情,在我的眼裡,人際關係因利益而生,就連家人差不多都是這樣,所以我在付出感情的時候一向非常小心,張清浩曾經說過我,要學着去相信別人,我現在在學,以後也會去學,可是到目前爲止,我也只習慣了你一個人而已。”
“這陣子不知道爲什麼,我總會想起喬洛裡以前說過你的話,她說她希望你以後能自私一點兒,多爲自己考慮一下,我記得那個時候我還覺得那個丫頭真不怎麼樣,可是現在,我竟然也會有這種想法,我也希望你自私一些,因爲我忽然發現,對於兩個在一起這件事兒·······該怎麼說呢,打個比方吧,我可以不管前途勇敢地朝你走九十步,可是最後的十步,我卻希望你能毫不猶豫的撲過來,因爲我發現自己根本不能接受你的任何猶豫,不然我會寧願自己從來都沒有走過之前的九十步·······”
希望自己沒走過,不是因爲覺得不值得,只是害怕自己僅有的那麼一點兒信任能力也隨之流失。
“何柏,”忽然,像是對於何柏的沉默深感不安一樣,簫誠忍不住用手臂支起自己的腦袋,然後湊到何柏耳邊小聲問道“聽我這麼說·······你會不會失望啊?其,其實吧,你哥我並沒有那麼強大,當然也不是什麼寬容的人。所以,所以······”簫誠語塞,一時間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纔好。對於斤斤計較這種事,以前也不是不屑,只是沒有碰到值得計較的人,而現在遇到了,本性自然就顯現出來了,於是控制不住,也停止不了,老實說,這種感覺真的很痛苦。
探頭想去看看何柏的表情,卻不想對上的竟是懷裡人已經睡熟的綿長呼吸,簫誠頓時大囧,心裡五味陳雜得讓人想要撓牆,可是糾結了半天,二爺除了罵一罵那功效不一的安眠藥,最後也只能一臉憤懣的抱着何柏找周公去了。
(花花:首先,這個我要說,非常對不起大家,昨天實在沒時間,來晚了,謝謝大家的體諒,這一章可能寫的不好,因爲她是我左一個片段右一個片段連接起來的,我實在沒有整片的時間來寫故事了。所以,寫的不好的地方,看着不順的地方我以後一定改,錯字神馬的,最討厭了,這個我知道,我明天一定改,大家的留言我一定找時間一一回復,另外啊,對於這對小冤家,大家不要覺得何柏是在任性,他的確病了,但還沒到偏激的程度,所以簫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正所謂攻寵受,寵一生,不過二爺現在還不能使壞就是了······嘿嘿嘿,離魂的飄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