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李江和蘇文讀書,最常掛在嘴邊的承諾就是光宗耀祖,爲木蘭爭一個誥命回來。
只是先前他們不過是七品的縣官,就算上奏朝廷得了敕封,也不過是七品的安人。
嫂子(姐姐)畢竟不是母親,很難跟隨他們官階的上升而提高誥命,也因此,李江和蘇文沒有第一時間請封,甚至也沒有爲自己的妻子請封,就是想等到官職更高一些,他們可以爲木蘭爭得更多的榮耀。
但現在他們已經是四品知府了,甚至遠離江南,很難庇護到兄嫂,可如果能爲嫂子請封到誥命呢?
李江和蘇文能想到這個,完全是因爲軍隊將收到物資的事上奏給朝廷,朝廷很高興。
只是李江和蘇文剛連升****成了知府,肯定不可能再加恩於他們,那就只能加恩於他們的母親或妻子了。
這也是朝廷慣用的一種獎勵手法。
但李江和蘇文的母親都早逝,所以只能暗示對方可以爲妻子請封誥命了。
誥命一下,朝廷給的賞賜多一些就算是獎勵了。
李江和蘇文覺得他們還年輕,以後肯定會更上一步,相比於陪在他們身邊的妻子,遠在老家的嫂子很顯然更需要這個誥命撐腰。
李江和蘇文興沖沖的將自己的發現及決定寫信告訴對方,沒兩天卻又收到對方同樣的信。
蘇文心一凸,想也不想,回了書房就言辭懇切的爲木蘭請封誥命,然後交給下屬,“以最快的速度送進京城,一定要趕在二爺前頭送到內閣去。”
姐姐的誥命自然要由他來請封纔對。
李江同時也收到了蘇文的信,不過很可惜,那天他出去處理一些事情,等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拆開蘇文的信才知道這個法子不是自己一個人想到的。
他磨了磨牙,有些心焦的寫完請封的摺子,但城門口卻關了,他要送摺子出去必須得等到明天。
而太原到京城和河間府到京城的距離都差不多,他只能希望蘇文也和他一樣沒能及時看到他寫的信。
蘇文的信快一步到了京城,負責篩選摺子的官員看到請封摺子就單獨放在一邊,和同僚笑道:“見過給祖母、母親和妻子請封誥命的,甚至還見過給庶母請封誥命的,但給已出嫁的姐姐請封誥命的卻是第一次見。”
同僚拿起摺子看了一遍,摸着鬍子讚道:“這位李蘇氏賢良淑德,供養自己弟弟長大成人,這份誥命倒也當得。”
坐在一邊篩選摺子的官員甲一直豎着耳朵聽着,聞言卻嘀咕道:“這樣的人做姐姐自然是好的,但做妻子和兒媳就不一定了,畢竟是拿夫家的錢養娘家的人。”
聲音雖低,但不少人還是聽到了。
當下有個老學究官員乙皺起眉頭,“話不可如此說,李蘇氏爲長姐,友愛弟妹是本分,撫養弟妹長大是美德,如今蘇知府要報答是孝悌,怎麼到了你嘴裡卻變成如此粗陋不堪的算計了?果然是世風日下啊。”
那年輕的官員甲頓時變了臉色,但這白鬍子老學究在這裡已經任職了十幾年,算是老老前輩,雖然一直沒能升遷,但在這屋子裡卻很有威望,他也不敢得罪他。
但他的心裡對老學究官員乙的說法也不以爲然,娶妻當娶賢,但那賢也是相對夫家來說,這都出嫁的女兒了還拿着錢供養娘家的兄弟,那致夫家以何地?
他的眼睛在衆人身上一滑而過,見有幾人對老學究的話也不以爲然,就知道和自己有同樣想法的不在少數,頓時撇撇嘴,打算下衙之後就和幾個同僚去喝喝酒聊聊天。
有不贊同的,自然也有和老學究一樣稱讚木蘭的,但不管是爲什麼,這也是要上頭的人審覈拿主意的,畢竟他們只負責給摺子分類及篩選。
但屋裡的人都知道,像這種請封多半是能過的。
只要不是請封爭議比較大的庶母妾侍之類都很容易過。
這李蘇氏幸苦供養弟弟長大並讀書科舉爲官,也算是充當了一個母親的責任,自然沒有問題。
這個屋裡的官員也不過是過了腦子,除了那位有些不忿的官員甲打算以此說閒話教育衆人今後選妻子小心點之外,大家都沒有往心裡去。
但是第二天大家又收到了一封請封摺子,篩選的人不巧又是昨天的人,因爲是給嫂子請封,他就多看了一眼,卻發現李蘇氏的資料是一樣的,不免就驚奇的“咦”了一聲。
“怎麼了?”
“快看,又是一封給李蘇氏請封的摺子,不過這次卻是小叔子給嫂子請封。”
“我看看,原來是太原府知府和河間府知府,去年就是他們一起官升****吧,竟然是親家。”
“可不僅僅是親家,只怕還是表兄弟呢。你看後頭的父母家譜那裡。”
果然有人拿了李江和蘇文的摺子對比,後頭的家譜成員果然有同村同姓。
“看李知府的摺子,兩家卻是一起生活的,李蘇氏在他五六歲的時候就開始養育他們了。”
“這請封的摺子要到明天才統一上交吧?”因爲這類摺子並不是很要緊,也很少,所以都是積累到一定天數之後才一併上交一併解決,這樣可以省卻許多時間。
官員甲轉了轉眼珠子,出主意道:“這請封的摺子也積累了不少了,不如今天就拿上去吧,早會的時候也正好拿出來討論。”
老學究官員乙摸了摸鬍子,“此等賢良淑德之人,的確應該早日誥封。”也就是同意了,偏還扯什麼酸文?
官員甲自告奮勇的抱起那幾本請封的摺子送到前頭去了。
今天早會肯定又要熱鬧了。
倆人爲一人請封,偏偏官職還都一樣,就看應誰不應誰了。
但到了早會的時候,並沒有出現官員甲設想的那樣,因爲摺子送進內閣之後,內閣的幾位大人一時間也拿不定注意,但他們並沒有將摺子拿到早會去討論,因爲覺得沒必要。
雖然大家的意見有些分歧,但對李蘇氏誥封的資格是統一的,和大家又沒有什麼利益關係,不管是從李江這邊還是蘇文這邊誥封都是一個道德的宣傳點。
有人偏向於李江這邊,認爲長嫂如母,李蘇氏也的確做到了這一點,所以不如從李江這邊誥封。
但也有覺得從蘇文這邊誥封更合適,長姐如母,若李蘇氏能從蘇文這邊誥封,無疑讓她在夫家的地位更上一層,對她也有好處。
除了前兩年山西崔浩元爲庶母求封誥命而將嫡母置之不理後,內閣第二次在請封上產生了分歧。
沒辦法,那隻好請左相和右相拿主意了。
相對於上次崔浩元請封的一邊倒反對言論,這一次卻是討論該從哪邊請封比較好,對李蘇氏的請封資格,並沒有人反對。
摺子裡寫得很明白,李江和蘇文能有今天,幾乎全仰仗兄嫂(姐姐姐夫),長兄(姐夫)那裡是沒辦法給個官職什麼的,但長嫂(姐姐)那裡的誥命還是可以的。
右相也沒多放在心上,揮手道:“到時候你們投票表決,拿定了主意再上交給聖上就是了。”
左相卻拿起兩分摺子,攏在了衣袖裡,道:“我去請示一下聖上。”
右相挑眉,不明白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情爲何還要請示聖上,就算大家意見不統一,又不是什麼爭議很大的事,投票表決就是了。
最關鍵是,和他們沒有什麼利益相關吧?
右相想了想,也拿起幾封比較重要的摺子,“左相稍等,我與你一起去,正好,這些摺子都是要聖上親自過目拿主意的。”
左相微微點頭。
倆人結伴去御書房。
皇上正在批閱只能御呈給自己的奏摺。
右相拿出三本摺子交給內侍,躬身道:“陛下,這是青州齊州及德州的摺子。”
皇上點點頭,“給兩位丞相上座。”接過摺子很快就看完了,批上硃批,臉上不由露出了笑容,“今年三州受災並不嚴重,加上連續幾年豐收,百姓們的這個冬天應該都無大礙。”
右相也露出了笑容,“前方戰事也是捷報連連,社稷呈欣榮之態,這全是聖上福祉。”
皇帝不由嘴角微翹,顯得心情很好。
他見左相坐在下面,就笑道:“左相過來也是送摺子?”
“是,”左相起身將那兩封摺子拿出來遞給內侍,笑道:“看到兩封有趣的摺子,大家都無法決斷,所以拿來給聖上一觀。”
“哦?是什麼摺子連左相和右相也拿不定注意?”皇帝展開,只是略微挑了一下眉頭,看完後哈哈大笑,“這李江和蘇文是在相爭吧?蘇木蘭倒是好福氣,多年辛勞也算有了收穫了。”
左相笑容一僵,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右相。
右相正微低着頭坐在一旁,好像並沒有聽到皇上的話,但心裡卻詫異不已,甚至還有些惶恐不安,皇上怎麼會知道李蘇氏的閨名?
女子的閨名總是不能輕易告知別人的。
木蘭姓蘇,在出嫁之前,不相熟的人只會稱她爲蘇氏,嫁人之後大家只會稱她爲李蘇氏。
而摺子上面也都是這樣表達的。
但皇上怎麼就知道對方的名字?還如此熟稔的樣子。
蘇木蘭?
右相總覺得這名字在哪兒聽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