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宣旨的內侍和護送賞賜的護衛直接住進了府城最大的客棧——安居樓。
“華內官不如先休息一番,錢塘雖比不上京都繁華,卻別有一番江南滋味,內官不如在錢塘多玩上幾天。”
華內侍對安宣義笑道:“多謝安知府款待,只是我們是奉了聖上之命下來的,明日就要去鳴鳳村宣旨,皇上及皇后和幾位皇子妃的賞賜也要儘早送到。”
安宣義心中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的道:“這是我的疏忽了,的確是應該先去李家宣旨。幾位皇子妃大義,沒想到還會給李蘇氏賞賜。”
華內侍瞥了安宣義一眼,意有所指的道:“大皇子妃素來大方,聽說了李夫人的壯舉,心中感念,就給了不少的賞賜,幾位皇子妃聽了,也覺得李夫人大義,這一來二去的,賞賜自然就多了。”
安宣義就塞了一個荷包給華內侍,笑着應和,“那倒是,天家威嚴,幾位皇子妃素來大方。”
但安宣義卻知道,這是因爲大皇子妃挑頭的,難道李家還和大皇子有關係?
安宣義自己先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李家看着就不像這樣的人,那看來是因爲李蘇兩家背後的蘇定和安國公了。
華內侍休息了一晚,明天一大早就帶着人浩浩蕩蕩的朝鳴鳳村而去。
而李石早在前一天晚上就收到了消息,早將香案備好,放在正堂,因爲怕孩子衝撞,就讓李彬帶着陽陽和天天躲到了後面,只帶着李毅在身邊。
李毅緊張的抹了一把手心裡的汗,大冬日背後竟然出了汗,木蘭就悄悄的給了他一個帕子,微笑的看着他。
李毅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然後就慢慢的自信起來,乖乖的站在父母身後。
李家大門中開,李石帶着李毅出去迎接。
安宣義和幾位官員陪同華內侍一起過來,四周漸漸圍過來看熱鬧的村民。
大家都被這個排場嚇壞了,“這,這是啥?李家這是怎麼了?”
“看着像是喜事。”
“廢話,沒見陪同的幾位大人臉上都帶着笑嗎?李相公臉上的笑雖然淡,但那也是笑,當然是喜事了。”
“這麼大的排場,肯定還是大喜事。”
李石和木蘭領着李毅跪下,聽華內侍宣讀聖旨,無非是誇木蘭賢良慈善,德馨才韶,皇帝感念等等,所以誥封她爲二品夫人。
木蘭畢恭畢敬的接過,李石就拱手笑道:“辛苦華內官跑這一趟了,寒舍準備了一些酒席,請您先去用飯吧。”說着轉身站在華內侍的身側,手中的荷包就滑進了華內侍的袖子裡。
李石在行醫過程中也常接到塞來的荷包或銀票,所以這個動作做得還算自然,但和安宣義相比還是差了些。
後面的人雖然看出來了,但並沒有說什麼,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了。
若李石不塞錢,他們還會覺得李石不懂禮數呢。
華內侍垂下的手摸了摸荷包,感受了一下厚度,頓時眉頭微蹙,心情有些不好,但他喜怒向來不形於色,所以依然笑眯眯的和李石往後面去。
木蘭則拿着聖旨回內院,這東西是需要李石和她一起放進祠堂裡的。
周春眼巴巴的看着,敬畏的道:“太太,這就是聖旨啊?”
木蘭點頭,將盒子放在桌子上,道:“去廚房看看,春紅若是準備好了就讓人送上去。”想了想,又道:“你和小墜不要到前頭去,讓婆子們去上菜。”
周春有些迷茫,“叫婆子去?她們粗手粗腳的……”
“再粗手粗腳,擺放碗筷,上菜倒茶這樣簡單的事還是難不住她們的,讓她們換上最新且乾淨的衣裳,快去吧。”
至於其他的方面,木蘭並不多操心,家裡的下人,木蘭的衛生要求一向很高,又有周大福家的監督,平時連手指甲木蘭都不給她們留太長。
客人們要是不滿意,那隻能是婆子們的年齡和臉的問題了。
但木蘭聽說過華內侍的愛好,別人她管不着,但家裡的人和村子裡的人她卻是要管的。
在眼皮子底下,木蘭怕真要出事,自己要麼闖禍,要麼就是一輩子良心不安。
兩個錯誤木蘭都不想犯,所以,上菜的只能是婆子了。
前面,安宣義看到來上茶的周冬還沒特別的感覺,但看到來擺放碗筷,並陸續端菜上來的婆子時,安宣義哪裡還不明白?
若不是剋制力強,他早就一口茶噴出來了。
李石也有些無奈。
他只是從安宣義那裡打聽到一些這個華內侍的特殊愛好,和妻子說了一聲,意思是讓她提前約束好村裡的姑娘們,別叫她們今天過來串門或出現在華內侍的面前。
但沒想到,她連家裡年輕的女人們也都算上了。
不錯,正是女人,周春和小墜暫且可以排除,但春紅和春霞都是成親的人了。
不過想到春紅春霞的顏色,李石覺得還是算了,這樣也好,徹底絕了後患。
華內侍並沒有發現這是針對他的,只是覺得不太高興,連個像樣的侍女都沒有嗎?
才從外面看的時候,這個宅子還是挺大的,但剛纔看,中庭又有些舊了,而且房間雖多,院子也大,但零星的幾棵果樹,實在是沒有韻味,這屋裡也是,雖然夠大,但偌大的中庭,連一個屏風也沒有,隔壁角落桌子上放的花瓶也是最普通的官窯,在外頭一兩銀子能買一對。
這麼窮,難怪給的荷包薄薄的一層,根據他多年的手感,裡頭也就一張。
華內侍不高興,也就不想多呆,但又不好馬上就走。
他來之前唐總管可是說了,他很好奇李夫人這位奇女子,所以叫他多打聽一些事情回去和他說。
華內侍要巴結唐總管,自然不會違逆。
想了想,華內侍就提出了去更衣,也讓自己輕快一些。
李石實在是太端肅,只要坐在那裡或站在那裡就覺得是個君子般的人物。
華內侍最討厭君子了,所以他覺得很壓抑,還不如藉着更衣到處去走走呢。
周春很好奇,想要拉着小墜去看看。
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內侍呢。
木蘭見狀,冷下臉來,壓低了聲音道:“你若是想死,就自己去,不要把墜兒拉去。”木蘭厲眼看向周春,盯着她拉着墜兒的手,寒聲道:“把她放開!”
周春嚇了一跳,“太……太太!”
木蘭冷漠的看了她一眼,將墜兒拉到自己身邊,冷聲道:“你忘了我昨晚上和你們說的事了?”
周春打了一個寒顫,嘴張了張,慌張的去看墜兒。
“我先把話放下,若是因他,你落入那種境地,我自然會想辦法救你,但若是你自己作死,我絕不會理會,但你要去涉險,別把墜兒帶上!”
周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太太,我,我就是單純的好奇。”
“爲了好奇,可以連自己的命都不要?落入他那樣的人手裡,可是生不如死,你也願意?”最後一句,木蘭幾乎是暴喝出聲。
周春顫了顫,嚇得趴伏在地上,“不是,我再不敢了,奴婢再不敢了。”
木蘭冷哼一聲,“你就在屋裡呆着吧,今天哪兒都不要去。”木蘭看着也被嚇到的墜兒一眼,“你也在屋裡呆着,哪兒都不要去。”
在這個家裡,沒有哪裡比得上後院木蘭的房間更安全的了。
墜兒和周春都應下。
木蘭起身去後面看還被關在後頭的孩子。
周春軟倒在地上,“太太,太太太嚇人了!”
“可太太說的對,那樣的人好可怕。”墜兒打了一個寒顫,蹲坐在周春身邊,“我聽說那些人買了女孩去會抽她們鞭子,死了還要殺了她們陪葬。”
“可,可這是我們家啊……”周春有些不確定,“現在我們太太是二品夫人了……”她真的只是單純的好奇,並沒有意識到這會給自己帶來災難。
但周春哪裡知道,像華內侍那樣有缺陷的人最忌諱的就是別人異樣的眼光。
當今聖明,內侍的權利都不大,但再不大,這樣的人官員也不願去得罪,何況,華內侍現在已經爬到四品,正在唐總管下面打下手,時常出現在皇帝身邊。
周春真要這樣跑出去好奇的盯着華內侍看,華內侍就算先前沒什麼想法,也會想法子把周春弄到手百般折磨的。
木蘭的嚴厲讓周春有些惶然,這次是老實的呆在房間裡了。
她雖然沒有多少心眼,但一點也不笨,想通之後就實在是害怕起來了。
而此時,華內侍正打開那個荷包,裡面只有一張銀票,他百無聊賴的打開一看,詫異的挑挑眉,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不錯,不錯,倒有點眼色。”
心情頓時好了起來。
裡面是二百兩銀票,這樣的賞錢在他收到的賞錢裡自然不是最多的,但也能佔一箇中上。
京城的人打賞習慣了十兩一張銀票的折了放在荷包裡,李石很顯然沒學到這個習慣,這讓華內侍先入爲主的以爲李石只給了他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不過是他在宮裡收到的日常打賞,一般這種宣旨的差事,最少也能得到五十兩的賞銀的。
二百兩對於華內侍來說並不多,但或許是因爲有了一個錯誤的前提,現在再得到這二百兩,就覺得很驚喜了。
所以華內侍的心情也蹭蹭的好了,他哼着歌,搖頭晃腦的到前頭去,迎面就見李蘇氏牽着幾個孩子往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