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致德見了頓時就鎮靜下來,對着李石斂首行禮,尊敬的叫了一聲:“大哥,”又對着坐在車裡的木蘭遙遙一拜,“嫂子。”
李石點頭,板着臉問道:“你們與江兒一起?”
“是,”鄭致德恭敬的答道:“家兄在酒樓裡預訂了位置,因怕到時人山人海的,找人困難,就提前過來了。”
李石點頭,“既如此,就一起走吧。”說着,就放下了簾子。
鄭致德和身後的李登才頓時鬆了一口氣,身上的壓力頓時一掃而空。
李登纔是純屬鬆氣,然後拍了拍胸膛,低聲對蘇文道:“你姐夫真厲害,我對着我爺爺都沒這麼害怕過。”
鄭致德則是複雜的看着簾子,李石只不過比他大了幾歲,比他哥哥還小呢,誰知道他面對他時壓力卻這麼大。
馬車裡,木蘭見媛媛和桃子都不注意這邊,也低聲在李石耳邊抱怨,“你纔多大啊,怎麼老是板着臉,要是板着板着就變老了怎麼辦?”
李石看着妻子跳脫的模樣,頓時有些無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懷孕的緣故,妻子越來越不同以往,看着倒是比以前活潑了不少。
但李石心中並不懷疑,他只是隱隱覺得,這纔是妻子的真性情,之前這麼多年只怕是爲了家裡才強制壓下去的。也因此,李石對木蘭就更加縱容。
這一次參考的大多數都是中下層階級,所以人數上雖然少了三分之一,但親自前來看榜單的考生其實並沒有少多少,倒是往年人數也不少的僕從不見幾個。
賴家的馬車直接駛進了狀元樓,鄭家的馬車緊跟其後。
四家人一起下了馬車,李石看向外面人擠着人,就微微蹙眉,轉頭低聲警告木蘭,“等一下不許出去,聽到沒有?”
木蘭幾乎要翻一個白眼了,“我又不是不知輕重。”
那倒也是。
李石微微放心。
幾人送木蘭去管家總管定好的廂房,因爲考慮到李江他們可能要宴請同窗,所以管家直接定了最大的幾個之一,還別說,一個大房間,容納二十個人不成問題,關鍵是,在角落裡還放了一些筆墨,看來是專門給讀書人聚會準備的。
木蘭見了就笑問:“我聽說狀元樓裡的東西置辦的很齊全,不僅有文墨,還有刀劍之類的,那豈不是還有馬了?”
領着他們上去的小二聞言就笑道:“這位太太說的不錯,我們狀元樓的確還有馬,就侯在下頭,若有興趣的公子,也可交錢騎走,從東門而出就是一個狩獵場,一般要借我們狀元樓馬匹的,多是較藝打賭。”說着又指了三樓旁邊的一個大門道:“裡頭三間房是打通的,不敢說十八般武器齊全,但基本的還是有的,刀劍都是開了刃的,不過今兒沒什麼人在裡面,太太姑娘們要是感興趣可以過去看看。”
那地方也是老闆設了給人消遣用的,主要是能上三樓來的,不是有錢就是有權的主兒,老闆怎麼也不虧的。
而且,他也是知道這個包廂是平陽侯府定的,自然拿出十二萬分的小心。
木蘭對刀劍沒興趣,倒是對弓箭有興趣,就問道:“可有開封的弓箭?”
“那自然有,不然公子們要賭獵,我們拿得出馬,卻拿不出弓箭豈不是惹人笑話?”
木蘭想想也是。
李石想要留下來陪木蘭,木蘭卻知道李石也想跟着去看看,就推了他道:“你快和江兒他們去吧,我和媛媛她們只在包廂裡哪裡也不去。”頓了頓又道:“回來的時候給我買一些糖炒栗子。”
木蘭應承下來的事情從不會反悔,李石心安,就起身道:“那你們先坐着,我們得了消息就回來。”
一羣人呼啦又都走了。
李石將賴家的兩個護衛留下守着包廂。
外頭離放榜的地方越近,人越多,李江和蘇文在前面擠着,鄭致德和李登纔則在後面微微擋着人,五個人中倒是李石還能端住架子。
李石看着四人狼狽的模樣,微微搖頭,他本來就沒想過還能保持住風度的,更狼狽的事他又不是沒做過……
不過既然是四人的心意,他也就接受了。
李石側頭看到李登才亦步亦趨的跟着他,將要擠過來的人擋開,頓時又煩惱起來,李登纔是不錯,李家也不錯,可桃子不像媛媛,那孩子天生缺一根筋兒,和她姐姐一樣直來直往不懂轉彎,只怕不能在他們那樣的人家生活。
這也是爲什麼看着李登纔在跟前晃的時候,他一直沒鬆口的原因。
幾人擠到了前面,放榜的還沒來,衙役就守在前面維護秩序。
這兒雖然擠了一些,但因爲沒到關鍵時刻,讀書人的風度還是能保持的,所以李石並不用李江他們再擠着,李江他們也微微鬆了一口氣,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王澤帶着一衆考官出來的時候,場面頓時有些喧囂,大家都既是期盼又是擔憂的看着他。
向來穩重的李江臉上也掩不住神色,只有李石還能板着一張臉看向王澤,只是不看他微微抖動了一下手指的手的話……
王澤微笑着點頭,揚聲說了一番鼓勵的話,然後就示意衙役將榜單貼出來。
衆人的目光就若火一般落在那幾個衙役的手上……
一開始,大家還能維持住風度,等衙役貼出來後伸直了脖子看,但也不知道是誰開的頭,火急火燎的想擠進去,頓時引爆全場,前面的人回過神來,也顧不得上頭一衆考官的想法,直接往前面擠着看,後面的人更是用力往前擠。
李石被人擁着往前涌着,第一眼就落在了一甲三個大紅的名字上,眼睛又快速的掃過旁邊的二甲,眼睛落在某處時,瞳孔微縮,手微微抖動的要伸手去摸那個名字,那是李江!他在二甲第十一名,預示着李家的夢想,他的夢想,總算是打開了一道大門……
旁邊的人卻不知道李石的複雜情緒,一把將李石擠開,臉都要貼在榜單上,只喃喃道:“沒有啊,怎麼沒有?到底跑哪兒去了?”
李石回過神來,趕緊再找蘇文的名字。
二甲的名次只有三十個,所以李石很快在二十五名那裡看到了蘇文,這下李石再也忍不住,仰天大笑,眼角幾乎要溢出淚來,這是他和木蘭的希望,他們忍了十多年,辛苦了十多年的希望……
周身的人沒有看不起李石的,比他失態的人多得是,不過是仰天大笑了幾聲罷了,但還是有人抽空羨慕嫉妒的看着他。
所有人都聽得出來,李石笑聲裡的得償所願。
李江和蘇文自然也聽到了,他幾乎下意識的想到,他中了!然後就想,阿文那二貨肯定也中了,不然大哥不會這麼高興!
蘇文也想到了這一點,正要往外擠,就在榜單上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就大叫道:“鄭致德中了!妹夫,你中了二甲十六名!”
李登才還在鄭致德身邊,聞言就高興的扯着他的手道:“恭喜鄭大哥了!”然後高聲喊道:“蘇文,你和李江中了沒有?”
蘇文看不見人,但能聽到聲音,聞言自得的大笑了兩聲,帶着些炫耀道:“肯定是中了!好像只有你這個二貨沒中!”
李登才並不是很介意,聽說蘇文和李江都中了,巴不得趕緊出去,當即就拉了還想看一眼榜單確認的鄭致德道:“趕緊出去吧,趕緊出去吧,我受不了了!”然後高聲喊了蘇文一聲,讓他們趕緊出來。
蘇文就站在第一排,他身體好,那些年紀比他大,身子比不得他壯的人根本就擠不開他。
他剛纔那樣說不過是和李登纔開玩笑,他們好歹是朋友,所以他還是要從頭確認一遍的,於是就從自己的這邊往上頭看去,見沒有李登才的名字,這才往後面走。
在書院的時候,李登才就比他們的成績差那麼一點,有好幾次都差點超過他和李江。
既然李江都能取得十一名的成績,沒道理李登纔不中。
就算這是全國性的考試,一點點分數就能拉得很開,可也沒道理二甲沒有,三甲也沒有吧。
蘇文幾個都不知道,李登纔在文章的最後寫了諷刺王澤的話,而且那小半段文章超常發揮,若不是時間地點不對,批閱的考官幾乎都要拍案叫絕了。
偏王澤的心眼小,考官就算是再不打算牽扯進朝堂之爭,也不會爲了一個考生就這樣的罪王澤。
而且,王澤是主考官,最後這名次都要叫他同意才過的。
所以,李登才的試卷很可惜的被擱置了。
也是那考官算好人,知道這樣的試卷叫王澤看了沒什麼好處,就找了幾個爲人比較好,平時交情也不錯的考官一塊兒看了試卷,然後李登才的試卷就放在了最底下。
因爲考生的試卷過多,一般就是三個考官同閱一批卷,只要三個考官都認可,就能放在一邊排名次,而要是三個考官都否定,那不用說,肯定是被放在底下。
所以可憐的李登才的試卷就在第一輪的時候就被斃了,偏他諷刺的人還看不到他寫的文章。
別人看不到,不代表不知道。
考官是文人,文人都有些嘰歪。
那個考官認真看過李登才的試卷,覺得還不錯,就算是不能進二甲,三甲頭幾名卻是沒問題,所以很是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