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道回來的動靜鬧得太大,想要人不知道都難,各色人馬都派人出去探聽,所以即使蘇道沒說,大家還是知道了蘇木蘭的存在。
隱形的蘇木蘭一下子浮現在了明處。
蘇家的人知道是蘇木蘭乾的,都丟到了一邊,不理會了,反正蘇家是離她有多遠就多遠,誰會沒事去找她的麻煩?
而心思最複雜的莫過於周氏和她的兒女們。
周氏在聽到木蘭的消息後愣了片刻,就丟開認真地給蘇樂擦乾淨嘴巴。
蘇可沒想到那個沒見過面的妹妹也在府城,見母親這樣,頓時也熄了去見她的心思。
而蘇婉玉看到蘇可這個表情,心中微鬆,至少二哥不像大哥一樣。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難道大哥就是因爲親近蘇木蘭,所以纔會出事?
蘇樂卻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原來他還有一個被送走的姐姐呀,可惜明天就要走了,不然他一定去看看她長什麼樣。
而蘇延年則要直接得多,罵了一聲“孽障”。特別是在得知蘇木蘭那些針對蘇家的言語時,更是道:“當初怎麼不溺死她?”
蘇老太爺閉目坐在上面,聞言睜開眼睛,銳利的目光刺得蘇延年低下了頭,“她若是死了,那罪孽你來嘗?”
蘇延年臉色蒼白。
蘇老太爺冷哼一聲,“你都多大的人了,還如此的不省心!”又道:“這件事你別管了,將那個小廝拉出去仗斃了,再派人出去打點一番,我不想見到明天有人彈劾蘇家。”至於那個送出去的孩子,蘇老太爺嘆息一聲,冤孽啊!怎麼就針對起蘇家來?
幸虧查到的消息說明她不過是鬥嘴,並不是有預謀有計劃的針對蘇家。想着心中對周氏又不滿起來,就算他們說了不能認這個孩子,可人家都求上門來了,卻只用五十兩銀子打發了人,這可真是……枉爲人母!
弄得最後那個孩子還針對蘇家。
蘇家的涌動木蘭全然不知,此時她正有些失神的在前面走着,李石靜靜地跟在她身後。
木蘭在河邊停下,輕聲問道:“聽說,蘇家之所以送走一個雙生子,就是因爲要用一個承擔蘇家的黴運和罪孽,是不是因爲這樣,和我在一起的人才會變得那樣倒黴?”木蘭看着水中的倒影,數到:“比如說爺爺,奶奶,爹爹,孃親,還有你娘,你,現在還加上一個蘇定。”還有她前世的爸爸媽媽。
李石上前抓住她的手,輕聲道:“那都是他們瞎說的,如果沒有你,我們說不定全都死在了那場災難中,而且,現在我們能如此快樂而幸福的活着,也是因爲你!要我說,你是我們的福星,是他們不知道珍惜。”
木蘭就埋首在腿上,“可蘇定呢?我們才知道他的存在,他就出事了。”
“他們那樣的大家大族怎麼會沒有算計?這次不過是別人技高一籌罷了,他早晚會扳回來的。你不要把這些都怪在你身上。”
“他真的會醒嗎?”
“會的!”他是蘇家唯一對木蘭還有感情的人,上天怎麼捨得將這份唯一也奪走?
木蘭在河邊坐到了太陽落山,心情總算是好轉了一些,回頭見李石就坐在她身後,衝他微微一笑,從懷裡掏出那個荷包,笑道:“我們數數看有多少錢,要是少了,我們就去找他算賬。”
李石微微一笑。
木蘭打開荷包,將裡面的銀票拿出來一看,微微訝異,“這麼多?”
李石接過來數了一下,足有一百二十兩,頓時好笑道:“可真是敗家子,回頭叫江兒還回去吧。”
“你知道他是哪兒的?”
“是松山書院的,他身上掛了松山書院的牌子,上面有名字,倒是個好名字,叫鄭致德。”
“這個名字和他的性子一點也不像。”
“長輩的期盼吧。”
木蘭取了五十兩的銀票,其他的重新塞進荷包裡交給李江拿去還給那個叫鄭致德的小孩。
一下子給這麼多的錢也不知道心不心疼?
而一邊,正心疼一時激動之下給出自己三個月零花的鄭致德正滿臉哀求的給大哥寫信求救,希望他能接濟一番。
李石將五十兩的銀票換成了銀錠子,銀票雖然很方便,但李石和木蘭都不太放心,因爲這幾年天下不太平,而誰知道亂起來的時候這些銀票是否還有效用,要知道,這銀號可不是國有的,再說了,在這個時代,就是國有的也不安全啊。
所以還是銀錠子最安全。
木蘭到底放心不下蘇定,但正如李石所說,他們並不能爲他做什麼,除了祈福。
木蘭決定去寺廟裡爲蘇定點一盞長明燈。
李石知道她心中難安,畢竟,蘇定是唯一對她表示關心過的有血緣的至親,所以親自陪着她跑了幾個寺廟,這才安下心來。
李石通過元家打聽蘇定的消息,得到的卻一直是壞消息。
元胡嘆道:“蘇定如今昏迷不醒,又只一人在京城,此時周氏和蘇可再進京,也到底晚了。”
李石沉默半響,出來後就轉彎去找了鍾大夫。
他拜元胡爲師之後,知道了更多元家和鍾家的宿怨,但也因此知道了,比元胡小兩輪的鐘大夫醫術並不輸於元胡,甚至在某一些方面還遠勝於元胡。
那人下藥一向又準又猛,也許他會是蘇定的一個生機。
蘇定是蘇家那邊唯一願意爲木蘭付出真心的人,不管是爲了那份情義,還是單單爲了木蘭,他都希望蘇定能夠平安。
從鍾大夫家回來不久後就是重陽節,李石想起如今他考取了功名,而江兒和阿文也有了目標和前程,是時候回家鄉一趟了,而且,親人們屍骨還未遷回家鄉。
四年了,也是時候回去了。
李石將自己的想法跟木蘭說,木蘭沉默的點頭,在蘇家莊的那段生活,李石不提,她幾乎要塵封在記憶裡,那是她獲得的親情最齊全的幾年,前面有多幸福,後面幸福破滅的時候就有多怨恨。
李石親自去和松山書院給李江和蘇文請長假。
從這裡回鄉,快馬加鞭三天的路程,坐馬車也不過五六天,可他們要沿路收殮親人們的屍骨,這樣一來,沒有十天半個月的根本不行,而且回鄉後他們也要停留一段時間,所以李石直接請了一個月的長假。
李石說明了緣由,書院的假倒不難請,可元胡那裡卻很困難。
元胡本來就急,一聽說李石要離開一個月,頓時板下臉來。蘇定的事他也知道了,他覺得當初他做了一個虧本的買賣,好在李石聰明,若真的能繼承他的衣鉢也不錯,可現在人才學了幾個月就想請長假?
就算李石說明了原因,元胡也不接受,他認爲這不過是李石的狡辯之詞。
如果是其他事,李石樂得讓步,可這件事卻不行。
他等了四年,總算是考取了功名可以回鄉收殮親人了,這時候卻要爲了讀幾天醫書而放棄?
想都別想。
李石很想一走了之,到底顧忌着江兒和阿文的名聲仕途,就向元胡表示他離開的一個月會背下一本醫書,元胡這才答應放行。
木蘭擔心,“會不會太趕了?一個月,又要趕路,哪裡有時間背下一本書啊。”
李石一笑,“那本醫書我早背下來了,不過那現成的邀功罷了。”
木蘭這才一笑。
一家六口決定僱兩輛馬車回去,倒不是他們不知道省錢,而是裝屍骨的缸很佔地方。
四年了,親人們都變成了一堆骨頭。
他們先找到了木蘭的娘和李石的娘,倆人是埋在一起的,各自都刻了字,馬車伕牽了馬在一旁等候,木蘭和媛媛桃子則撐起傘給李石李江和蘇文揀骨。
封好後,李石寫了一張紙貼在上面,這樣不至於弄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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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縣城,包括賴奶奶賴大的屍骨都收了。
一行人在縣城停下吃飯。
縣城並沒有多少改變,李石很快就找了一個看着眼熟的飯館走進去,給馬車伕叫了幾道菜,他們一家卻坐在一起。
“先到我們村,然後再去你家?”
木蘭點頭,“你家比較近些,先去安置了姨父姨媽吧。”
關鍵是蘇家人多,而且還有賴家。
蘇文好奇的看向四周,低聲道:“好奇怪啊,縣城怎麼好像很低迷的樣子?”
李石轉頭看了一會兒,低聲喝道:“不要亂說話,吃完了我們就走。”
蘇文趕緊就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出飯館的時候,木蘭就聽見有人低語,“這日子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啊?”
“等咱們死了就到頭了。”
多麼熟悉的回答啊。
木蘭腳步只是一頓就爬上了馬車。李家莊離縣城並不遠,只是大半個時辰就到了。
兩輛馬車駛進李家莊引來不少人的注視,許多孩子都圍着看。
李石離開已有四年,這些孩子那時還小,所以沒認出李石來。李石直接叫車伕往李氏太叔公家趕。
整個李家莊大多數都是李姓人,都是當初那一位老祖宗名下的,雖然過了百年,但日子過得並不十分差(與其他村子比起來)。
李家的讀書人不少,李父那一輩上光秀才就有三個,而李石是這十里八鄉出了名的神童,所以李氏最看重的還是李石,當初逃難的時候,照太叔公的說法,應該盡全力保全幾個讀書人,只要他們沒事,就能保李氏香火不斷。
一開始,族人也都是這麼想,這麼做的,只是沒走兩天就變了,李石都已經不記得當時具體的情況了,反正一覺醒來族人們都散了。
李石記得李父當時只是譏笑一聲就帶着他們繼續走,並沒有不同。只是後來對李石道:“李氏陳腐得太久了。”
其實他們與其他家庭一樣,只是想家族裡的人團結起來不會被人欺負,並不需要家族特別照顧什麼,畢竟,當時李家帶的食物還是挺多的,是可以支撐到府城的,甚至還可以接濟族裡那些食物不足的人。
可李氏當時散了,李父一個弱書生帶着妻子兒女根本就護不住那些食物,最後甚至爲了食物而死。
所以當初李石纔會那樣容易就決定了在府城落戶居住,畢竟,在古代,有家族庇護和沒家族庇護還是很不一樣的。
可正如父親所說,李氏已經陳腐,根本就護不起他們了。
可就是這樣,回到李家村,他依然要去給輩分最高的太叔公請安,然後再拿回李家的房子,他們需要在李家村住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