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柴怕是受了潮,所以老打不上火啊。”尚仙邊往竈裡扔柴禾邊道。
“哦,那我去找小路子再要些柴來,你等我會兒,去去就來。”紅竹接口道。
“咳,咳,這是怎麼鬧的,一屋子的煙熏火燎啊。”
“李總管。”尚仙慌忙喊了一句。
“是尚仙姑娘呀,我正找姑娘呢,這等差事兒就讓其他人做就得了。”說着示意尚仙隨他去一旁說話,“姑娘還不知道呢吧,昨兒下午洪總管把我叫去了,說是皇上對昨日的午膳頗爲滿意,尤其是你做的酸棗糕,皇上可是讚不絕口啊,以後啊,你就不用做旁的活兒呢,只單單負責萬歲爺一人的宵夜就行了。”
看着李貴喜一臉春風的樣子,昨日洪昇怕是給了他不少打賞,“這些都是我身爲宮女的本份,公公客氣了。”尚仙淡然說道。
“姑娘這是謙虛了,誰不知道這都是託了姑娘得福兒,這天離做宵夜的時辰還早着呢,昨兒姑娘沒少費心,今兒就先去休息吧,日落之後再回御膳房就成。”李貴喜恭敬道。
“那就多謝公公了。”尚仙聽完燦然一笑,立刻跑了出去,一臉茫然的紅竹着急地問:“你去哪兒啊?”
一口氣跑出了好遠,尚仙心情輕快不少,擡頭看着碧天白雲,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來,卻瞥見遠處有隻紙鳶在空中翩翩起舞,懷揣着幾分好奇之心,尚仙循着那紙鳶的方向追尋而去,不知不覺卻到了蘢葙廊上,看清了那紙鳶原是個蝴蝶的模樣,而執線的另一端竟是位玉樹臨風的白衣男子,“凡姑娘好。”開口的白衣男子卻是三王爺禕衡。
“王爺好。”尚仙來不及思考地脫口而出。
“姑娘今日怎麼有這個雅興來此地看本王放鳶?”禕衡溫和道。
尚仙微怔了怔,有些不自然地道:“今日恰好有些空閒,原本想着四處逛逛,後來瞧着天上的紙鳶怪好玩的,心下好奇是誰有如此興致,在這陽光明媚的天氣放鳶,就一路追隨而來,沒想到原是王爺的紙鳶。”
“看姑娘的樣子,象是極喜歡紙鳶的,難得有人會爲了一個紙鳶跑那麼遠的路的。”禕衡笑說道。
尚仙被禕衡如此一說,便道:“尚仙也是託王爺的福,才能來這清幽的地方,飽了眼福。”
“這蘢葙廊確是清幽的,故而本王纔在這裡放鳶,許是獨來獨往慣了,最不願去那人多的地方。”
“那尚仙此來,豈不是擾了王爺的清靜?”尚仙小聲說道。
“旁人自然不能與姑娘想比,自上次醉酒後的一番談話後,本王已將姑娘視若知己。”禕衡語氣肯定地說。
尚仙聞言,心頭一暖,忙轉移話題,“方纔遠遠的,都不曾看清這紙鳶的模樣,想不到走進一看,才知是個蝴蝶紙鳶,不知王爺爲何偏愛蝶形紙鳶?”
“本王聽出來了,姑娘是在有意取笑我。我生平做的第一隻紙鳶便是這蝴蝶紙鳶,打那兒之後就喜歡上了這碟形的紙鳶,也就只做一種紙鳶了。”禕衡若有所思地道。
“尚仙也極喜歡蝶形的紙鳶,從前在家的時候,還親自動手做過呢。”
“原來姑娘除了精通醫術之外,還會做紙鳶,有機會本王倒是想好好見識一下。不知姑娘放鳶的本領是否也一樣讓人歎服?”禕衡說着將紙鳶遞到尚仙手中。
“在放鳶之前,尚仙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姑娘請說。”
“方纔王爺說已經視我爲知己,那就請喚我尚仙,不要再姑娘長姑娘短了,如何?”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尚仙接過紙鳶線,便高興得像個孩子似地跑了出去,好久沒有這麼開心自在地放紙鳶了,尚仙此刻忘情地奔跑起來,慢慢地放慢腳步,看着已經高飛的紙鳶,熟練地扯起線來,禕衡則跟着她在後面跑,“高些,再高些纔好,尚仙。”
尚仙聞言又奔跑起來,風一下子大了起來,將紙鳶掛在了樹上,尚仙急得恨不得飛身上去撈下來,但念及禕衡在身邊,實在不好失狀,只能硬拽着線往自己懷裡扯弄,許是太大力了,線被扯斷了,紙鳶這才乖乖地落了下來,卻飄進了一旁的湖面上,尚仙見狀焦急地自責道:“都怪我一時急進,壞了王爺的一番心思了。”
“只是一件玩意兒,本就是取樂的,我們得了樂就夠了,說起來,若不是這紙鳶,本王還瞧不着尚仙你着急跺腳的樣子呢,這麼想想,這紙鳶壞的好呢。”禕衡反而笑了起來。
尚仙聽了自己也笑了起來,“不瞞王爺說,從前有次也是紙鳶玩得掉在了樹上,我當時二話不說就爬上了樹,好容易才把紙鳶拿了下來,還劃破了衣服,捱了姑姑的罵呢。”
“看你平時的樣子,還真是想像不到你爬樹的情景,看你那麼喜歡,那下次我就給你再做一個吧。”
“那好,我們一言爲定。”
“那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兒。”
“什麼?”
“以後只有我們兩人的時候,就以你我相稱,或是叫名字也可以,如何?”
尚仙想了一會兒,道:“好吧。”
時辰過得很快,說這句話時,太陽已經西落,尚仙別過了禕衡,笑意盈盈地回到了御膳房。
備好了酸棗糕地材料,尚仙細心地開始了製作,每一個細節都精心地處理,她心中居然暗想就當是在爲禕衡做這道點心,自己要拿出百分百地誠意來烹飪,看着在籠屜裡的酸棗糕,尚仙失神地想:不知道禕衡吃了會不會也讚不絕口,過了一會兒,又有些嘆息,自己什麼時候纔會有機會給他送點心呢?對了,就在下次他送我紙鳶的時候,可是今天都沒來得及約好時間。他說自己是她的知己,可是他是王爺啊,是太后的親生子,何況心裡還住着一個遜妃呢?
“尚仙姑娘,點心備好了嗎?”傳膳公公的問話將尚仙天馬行空的思緒拉了回來。
“已經好了,公公請拿好。”尚仙趕緊將點心裝好遞了上去。
“有勞姑娘了。”
禕徵咬了一口酸棗糕,“御膳房的事兒都交代好了?”
“回皇上,奴才按您的吩咐都告訴了李貴喜了,以後尚仙姑娘只負責您的夜宵,不用幹其他的雜務了。”洪昇弓着身子說道。
“嗯。這樣她也可以鬆快些。”
“皇上放心,昨兒李貴喜就告訴尚仙姑娘新的任命了,下午你放了她的假。”
“哦,她在御膳房也難得有空閒,是該休息休息了。”
“皇上放心,尚仙姑娘過得很好,您就不必過於擔心她了。”
禕徵擡眼看了一眼洪昇,“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奴才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昨日恰巧看見姑娘玩得很是盡興呢,皇上囑咐過奴才要多照看尚仙姑娘,有奴才在,皇上不必過慮。”說着,拿出半片蝴蝶的翅膀。
“這是什麼?”禕徵不解道。
“昨日奴才看到尚仙姑娘在放鳶,可惜後來這紙鳶掉進了湖裡,成了現在奴才手裡的樣子,當時姑娘可是焦急不已,恨不得下湖去撈呢,之後奴才就給撈了上來,心想回頭找人做個一模一樣的送去,好給尚仙姑娘一個驚喜。”洪昇不緊不慢地說着。
禕徵接過那半片翅膀,上面的兩句詩還依稀可見: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未幾,悠悠說道:“不必了,這紙鳶旁人怕是做不了的。”
洪昇知趣地不接話。禕徵沉吟片刻又道:“給朕擺駕關雎宮。”
“眼下可快到子時了,遜妃娘娘那兒怕是早就歇下了。皇上您看?”洪昇勸了一句。
禕徵起身不語,“那這點心。。。”洪昇又道。
“賞你了。”禕徵淡淡道。
洪昇轉身朝門外走去,嚷道:“起駕。”
禕徵急衝衝地奔往關雎宮,洪昇朝一衆奴才宮女們打了不準出聲的手勢,禕徵輕輕地走進遜妃的內室,裡面還亮着光,遜妃正拿着筆畫着什麼,見禕徵進來,驚喜道:“皇上怎麼來了?”
“朕多日不來看愛妃,嬈兒可有怪朕?”禕徵走上去握住了遜妃的手道。
“臣妾可不敢。”遜妃自然地笑了笑道。
“愛妃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呢,在做什麼?”
“臣妾方纔要睡了,卻想起今日的梅還梅畫呢。所以又起來補上。”遜妃指着桌上的‘九九消寒圖’道。
“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愛妃也這般附庸風雅起來了。”
“皇上謬讚了,臣妾不過也是剛學的,畫得不好,貽笑大方了。”
“那愛妃想必也知道畫這圖的口訣啦?”
“臣妾記得時‘上點天陰下點晴,左風右雨雪當中。九九八一全畫盡,花草萌芽起春風。’不知對否?”
“對極了,”禕徵看見邊上還有好幾軸畫卷,好奇道:“這些又是什麼?”
“不過是臣妾的一些拙作,可入不得皇上的眼。”遜妃說着收起那些畫卷。
“朕看看又何妨。”禕徵執意一一打開了看,均是一模一樣的‘九九消寒圖’,“愛妃入宮不過四載,算起來冬季也不過四個,緣何會有這麼多幅消梅圖?”
“不敢欺瞞皇上,這些圖都是臣妾這段日子畫的,臣妾每每一想起皇上就畫上一朵梅花,以寄託相思之情,不知不覺也就畫了這麼許多了。”遜妃動情地說道。
禕徵有所觸動地翻看起那一幅幅的消梅圖來,每張圖邊上還都注着一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有好幾張的字跡旁,還明顯有被淚水暈染開的痕跡。
“嬈兒,是朕負了你,你可怪朕?”禕徵一把將遜妃摟在懷裡。
遜妃眼角微微發潮,搖了搖頭。禕徵望着眼前小鳥依人的遜妃,心疼而溫柔地吻了下去。。。。。。
一夜*,芙蓉帳暖。
翌日一早,陸曳嬈乖巧地親自替禕徵換上了朝服,又甜膩地依偎在他的懷裡嬌嗔道,“皇上~“
“朕今晚就過來。”禕徵說完,在遜妃臉上吻柔地飛了一吻。
禕徵一走,遜妃倚靠在牀榻邊,從牀底的暗格裡拿出一個匣子,又端來酒壺,自斟自飲起來,喃喃說了一句:“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就看見有半張紙片從遜妃手中滑落下來,恰是紙鳶的另半邊翅膀,一改往日急躁之氣的遜妃,眼神裡透出可怕的凌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