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彥即將進京,許老爺成天催促許家恆將“瑞祥”開到京城,這麼一來,他們兄弟倆就能互相照應了。對此,許老夫人和碧珠既沒有反對,也沒有表現得很積極,對於“瑞祥”今後的發展很無所謂的樣子。
阮氏心想趁熱打鐵,趁着許家恆和柳葉兒剛分開,許家又有意在京城開銀樓。之前時機尚不成熟所以未能成事,現今萬事俱備總可以了吧。阮氏遊說她大哥給許老夫人寫信,說是毫無條件地支持許家恆,原先商定的兩間商鋪依然作數,至於孩子們的事,就由他們自己決定,阮家決不干涉。
許老夫人收到信,遲遲沒有答覆,急得阮氏貓抓心似地,這老夫人要是不發話,“瑞祥”就休想有任何改變。許家恆不進京並不影響他和阮若詩的發展,有她阮氏從中撮合,無非就是時間久一點而已,但他若是進京,那效果就大不相同了,身在異鄉本就寂寞,況且阮家處處幫他,於情於理他對阮若詩都會更好,假以時日,兩人的感情很可能像從前那麼親密。
阮若詩也想趁這個機會與許家恆好好相處,如果許家恆留在雲雀鎮,難免會想起柳葉兒,以及他們共同生活的畫面。但要是去了京城,他就會漸漸忘記柳葉兒,她也有更多可能與他重修舊好。
許老夫人絕口不提此事,眼看許家彥就要動身,還是沒有透漏半點心聲。許家人依依不捨地送走許家彥,千叮萬囑直到出了城門才停下了腳步,目送馬車漸行漸遠,許老夫人和碧珠不由哽咽。
許家彥乘坐的馬車拐了幾道彎,完全消失於他們的視線,阮氏不耐煩地撇嘴,看老夫人和碧珠哭哭啼啼的模樣就心煩,再看許家恆捨不得的樣子,隱約覺得她還是有希望的。如今,許家恆是大當家,只要他堅持,許老夫人又有什麼法子。
“娘啊,碧珠,你們別哭了,家彥進京赴任是件大喜事,你們這樣被人瞧見了還不知道怎麼想呢!”阮氏沒想那麼多,她不曉得許老夫人和碧珠已經識破她,只當她們不捨得許家彥,“等家彥在京城裡站住腳了,你們就能過去跟他一起住了,再說,你們實在想他的話,讓他回來不就得了!”
許老夫人點點頭,抹着眼淚無奈道:“朝廷公務繁忙,家彥剛上任,什麼都不熟悉,哪能說回來就回來啊!我這一把老骨頭了,哪兒都去不了,只能待在雲雀鎮,老天保佑,讓我有生之年能再見他一面……”
“呵呵,娘啊,看您說的……”阮氏隱忍心裡厭煩,乾笑道,“您是咱們雲雀鎮的大善人,老天爺不保佑您那真是瞎了眼,您就等着吧,等家彥接您進京!其實呢,咱們家恆待在雲雀鎮才委屈哪,以他的能力,進京開銀樓一定會發大財的!”
許老夫人擡眼看向許家恆,眼中滿是不捨:“家彥這一去不知道多少年才能見一面,要是連家恆也走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指望!他娘玉順隨時都有可能回來,到時候他們母子沒法見面,我還得讓人把他從京城叫來!唉,再說吧!”
聞言,阮氏渾身不自在,她這陣子只顧着得意,早將玉順和翠菊拋之腦後了。許老夫人突然提起,她只覺得汗毛直豎。不過她也知道了許老夫人遲遲沒有答覆的原因,老人家活得越久越怕空虛,她這輩子最在乎的就是子孫,她最疼愛的兩個孫子就是許家恆和許家彥。許家彥爲國效力遠赴京城她沒法子阻攔,但要讓她送走許家恆就沒那麼容易了,“瑞祥”的生意蒸蒸日上,許家穿金戴銀日吃香喝辣,即使不去京城發大財,日子照樣過得舒坦。
阮氏眼神飄忽心神不寧,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時,不停朝空氣揮手的許老爺忽然想起什麼,隨即拍了拍許家恆的肩膀。
“家恆,你三弟進京做大官,你還在這兒待着幹嗎啊!你這小子,真是不求上進,你岳父把路鋪好你都不知道走啊!你不是要娶阮小姐麼,你就在這兒娶她?!讓她從京城嫁到這個小鎮?!”
說着,許老爺怒其不爭地大手一揮,拍了下許家恆的後腦勺:“看你長得一副精明樣兒,腦袋卻是榆木疙瘩,你就不能學學你三弟?!這麼年輕就守着家業養老啦?!我當年要有這麼好的機會早就去了,還等着人家罵我傻啊!”
許老爺喋喋不休,唸叨起來又是沒完沒了,許家恆苦着臉無話可說,許老夫人心疼地拉過孫子,指着兒子的鼻子斥道:“家恆等他娘回來,你哪能叫他走呢!難道,你就不爲玉順擔心?!”
“玉順?!”許老爺扁扁嘴,抓耳撓腮眨眨眼睛,“玉順是誰啊?!她是孃的丫鬟麼?!不會吧,娘身邊不是有王媽陪着嗎,哦,我知道了,她是你以前的丫鬟……”
許老夫人愕然地張大了嘴,結結巴巴地問道:“萬、萬山,你、你別嚇娘……你真想不起來,玉順是誰了……她、她是你的……”
阮氏心下着急,連忙打斷她的話,刻意壓低聲音:“娘,老爺想不起來你就別逼他了,二舅爺不是早就說過了麼,這種病急不得,還是等他自己想起來吧!您看,家恆也在這兒呢,您老提這些傷心事幹嗎啊!”
許老夫人看了眼許家恆,勉強地應了聲:“好吧,隨他怎麼說吧!”
許老爺指着悄聲說話的阮氏和許老夫人,好奇道:“娘,我姐跟你說啥呢,是不是說我的壞話?!”
許老夫人張張嘴,很是尷尬地看了阮氏一眼:“沒、沒說什麼,說你壞話幹嘛,閒得慌啊!”
阮氏故作不以爲意地笑笑:“看吧,老爺病的不輕呢,咱們別急,慢慢來好了!”
“小珠,你也說說家恆,讓他別學他大哥,多學學他三弟,咱們許家的大當家哪能這麼沒出息啊!我娘捨不得說他,你說,你說不聽,我就打他!”許老爺憤憤不平地瞪着許家恆,一把將他拉到碧珠身邊,“你說你最聽你孃的話,好啊,就讓你娘跟你說!”
碧珠有些爲難地看着許家恆,連忙拍開許老爺的手:“好了,老爺,回去我跟他說!走吧,這裡風大,你和老夫人不能久留!”
阮氏攙扶許老夫人邊走邊說,大抵都是“瑞祥”開到京城如何如何好,許老爺跟在她們身後,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地插兩句嘴,發表一下意見。
碧珠和許家恆並排走着,憐惜地安慰道:“別怪你爹,他這麼說是無心的,現在他連大姐都認不得,還能指望他認得誰呢!放心,你娘會回來的,她人這麼好,老天爺都會幫她!”
許家恆苦笑着點頭:“二孃,我明白的,我沒有怪爹,我相信我娘會回來,翠菊姐和葉兒都會回來!”
碧珠看他想得開就放心了,故意放慢腳步,拉開與阮氏的距離,低聲道:“看起來她信了老夫人的話,家恆,你當真願意進京?!阮小姐要是糾纏你怎麼辦?!你大可以留在這兒,等家彥那邊的消息啊!”
許家恆轉過身,綠油油的麥田一眼望不到邊,他的目光越過這片麥田,看向遙遠的京城:“我這樣做不僅是爲了家彥,我想葉兒,我想離她近一點,這樣我的心裡也好過一些!”
郊外,一輛馬車慢悠悠地駛進樹林,“嗒嗒”的馬蹄聲清脆而有規律,忽然,有道身影一掠而過,車簾掀起一角遂又放下,像是被風吹過似的。一切來得太突然,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馬兒悠然自得地漫步,車伕依然閉着眼睛哼着小曲。
“宋大人!”許家彥剛落地,還沒站穩腳跟,就迫不及待地問宋世軍,“二嫂在哪兒?!她有孕在身,這幾天有沒有不舒服?!”
宋世軍掃他一眼,稍微有些不耐煩,看在他是刑部侍郎的份上,恭敬地拱手道:“許大人請放心,屬下派人好生照顧她,這幾天沒有不適。”
許家彥頓覺鬆了口氣:“好,那就好,走吧,我們接她一起上路!”
宋世軍沒急着走,猶豫片刻開了口:“你二嫂與此事無關,不如留在這裡休養,免得舟車勞頓豈不更好!”
許家彥想也沒想脫口而出:“不好,她一個人我不放心,我答應過二哥盡全力保護她。宋大人,馬車準備好了嗎,何時可以動身?!”
“隨時可以!”宋世軍看他心意已決,沒有多言,領他走進林中深處。
這片樹林極爲隱蔽,柳葉兒離開許家隨宋世軍來到此處,許家恆和許家彥從她走後就開始牽腸掛肚,許家彥出於愧疚牽掛更多。許家彥飛快地在林中穿梭,濃密的樹蔭遮住他焦急的臉龐,偶有幾縷陽光灑落,映照着他清泉般靜謐的眼眸,滿是深深的歉意。
許家彥心裡想着柳葉兒,眼前就出現了她柔美的容顏,柳葉兒微微笑着,安靜地等他靠近,許家彥一步步走向她,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幅畫面。
寧靜的夜晚,她倚着欄杆昏昏欲睡;明媚的午後,她笑靨如花喚他小叔;山頂的清晨,她忙裡忙外煮一餐飯;無助的時候,她憂心忡忡泫然欲泣;雨後的小巷,她端來熱騰騰的豆汁……
相處的情景太多太多,最令他難忘的是,面對衆人的指責,她無所畏懼的堅定目光。
她,柳葉兒,他的二嫂,他敬愛的二哥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