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夫人安撫柳老孃,說是將柳葉兒送到別院暫避風頭,等過了這幾天再把她接回來。柳家二舅爺聽老夫人吩咐,沒把柳葉兒懷孕一事告訴她,惟恐節外生枝給許家添麻煩。
柳家這邊算是擺平了,但許家依然不安生,阮氏親眼看着柳葉兒離開,迫不及待將這個好消息告訴阮若詩。這回她沒急着給她大哥寫信商量,而是決定等事情定下再說,反正她大哥不會反對這門親事,更不會阻攔阮若詩當許家主母。
阮若詩久未露面,她在阮家閉門不出,每天對着許家恆當年送給她的信物以淚洗面,不管身邊丫鬟怎麼勸,就是一門心思想着他。原本就快能和心上人在一起,不料許老爺出趟遠門突然變卦,許老夫人堅決不同意她過門,聽說許家恆也不答應接受她。
聽說!雖然阮氏言語含糊委婉安慰,但阮若詩知道許家恆對她早已沒有愛意,她用“聽說”安慰自己,無非是心裡還留有一絲幻想。她相信只要有機會,許家恆一定會重新愛上她,如今,這個機會終於來了!
許家恆與柳葉兒和離,這是經過許老夫人同意的,也許阮氏從中動了一番手腳,不過許家恆是自願休了她的,並沒有人逼他這麼做。阮若詩被拒絕過多次,現在她已經不敢想許家恆最愛的還是她,只是這個消息對她來說實在是太好了。許家恆的母親下落不明,眼下他的心情一定很糟,對柳葉兒死心可能也與這事有關,然而,他還這麼年輕,終究是要找個人作伴的,那麼,最有希望的人選就是她吧!
阮若詩既期盼又緊張,她怕許家恆再次拒絕,心裡又存有一絲希望。看遍雲雀鎮未出閣的姑娘,篩選過後還有幾個適合他的?!以許阮兩家的交情,難道許老夫人還會橫加阻攔不成?!以前許家恆有柳葉兒這個妻子,她想奪愛是她不對,但是現在許家恆單身一人,她想和他在一起還有錯嗎?!
在阮氏的鼓勵下,阮若詩充滿信心,她早就想重新回到許家恆身邊,而今總算可以如願。
與此同時,許家彥接到皇上的任命書,官拜刑部侍郎正二品官,要他即刻進京赴任。聽到這個喜訊,許家昌夫婦頓覺揚眉吐氣,張羅着管家散發帖子設宴慶祝,許家上下恢復了以往的熱鬧景象,整天躺在榻上胡言亂語的許老爺也在一夜之間康復了。
“刑部侍郎,正二品官……”許老爺病好之後,唸叨最多的就是這句話,見人就說,“我兒子家彥是正二品官,正二品哩,他還不到二十歲就當上了二品官,別說雲雀鎮了,全國也沒出過這麼年輕的二品官啊……你看阮家大哥,他可是年近四十才當上尚書,從一品官,就比我們家彥高那麼一點……我們家彥有出息呀,皇上可器重他了,殿試欽點他爲狀元,這又任命他爲侍郎,我敢說過不了多久,家彥就會升官的……”
許老爺隨便拉個人過來就要從頭到尾說一遍,別看他精神有些失常,數起官級頭腦清晰得很,聽他說話的人不好意思把他推開,只能硬着頭皮聽他重複說過N遍的話,末了還要應景地稱讚幾句“家彥連中三元官運亨通光宗耀祖”之類的。
許老夫人和碧珠看他精神好了許多,都不忍心告訴他實情,只是讓人看着別讓他跑出去到處說。許家彥即將進京赴任,不僅和阮尚書同在刑部,而且還是他的下屬。她們不知道皇上這樣安排有何用意,心裡很是擔憂,皇上若是能制伏曹丞相等人還好說,若是不能,只怕此去凶多吉少。
宋世軍再三保證他會用性命保護許家彥,他也開始順着阮氏這條線索查找阮尚書和曹丞相勾結的證據,誓將太后勢力削弱,鞏固皇上的地位。即便如此,許老夫人和碧珠還是不放心,只是許家彥堅持出仕,她們也沒有辦法。
設宴當晚,阮氏緊鑼密鼓安排過後,阮若詩收到了許家的邀請,她惴惴不安地來到許府,做好再次傷心的準備。令她喜出望外的是,她以阮老太爺的名義看望許老夫人,得到許家的熱情招待,就連許家恆也跟她多說了幾句話。
許老夫人將阮氏和阮若詩安排在她那桌,示意碧珠和她說點好話,免得因爲曾經的不快連累了許家彥。不管阮尚書多麼刁鑽,阮若詩卻是他最疼愛的女兒,如果能幫上忙最好,幫不上也沒有什麼損失。
阮氏料定許老夫人會趁機拉攏阮若詩,在她心目中,許家最擅長的就是利用別人,其中又以老夫人爲首。之前許家用不着她大哥,所以不肯留情面,現在有求於人,哪裡還會故作清高擺架子呢!這樣也好,阮若詩能幫許家彥說些好話,許老夫人必定也得幫她一把,許家恆孝順聽話,只要許老夫人有意,他勢必會對阮若詩好的。
果然,阮若詩試探着敬酒,許家恆的言語舉動明顯緩和多了,再也不似往常冷若冰霜拒人於千里之外。阮若詩心裡歡喜,阮氏也跟着高興,忙不迭地找話題讓他們多說話,順便觀察許老夫人的反應。
許老爺生場病,身體雖無大礙,腦子卻真有問題,他的記憶多處殘缺,只能想起來零零碎碎的片段。比如,許家恆和阮若詩曾是一對戀人,他就想成他們即將成親,阮尚書讓給他兩間商鋪,而他就能把“瑞祥”開到京城裡去了。
對於許老爺只能想起他願意想的事情,柳家二舅爺暗自罵他白癡蠢貨,爲柳葉兒着急,卻又不好當面干涉。畢竟,他也算是個病人,能吃能睡腦子不好的病人。要不是許老夫人應承過他無論何時柳葉兒都是許家的媳婦許家恆的妻子,他纔不管什麼醫德,罵一通打一頓拉倒。
“若詩,你啥時候嫁給我們家恆啊?!”許老爺端着酒杯抿了口,自說自話也沒留意二舅爺眼中的怒火,“真好,真好,家彥進京做大官,家恆進京開銀樓,我這輩子心願已了,現在就蹬腿也值了呀……”
“老爺,你說什麼呢,這麼高興的日子,你別胡思亂想……”碧珠伸手搶過他的酒杯,故意找個藉口想把他帶走,省得阮若詩當真不好收場,“你喝多了吧,淨說醉話,好了,別喝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許老爺朝碧珠臉上噴酒氣,醉醺醺地推開她,哈哈笑道:“小珠,小珠珠,別急嘛,咱們晚上有的是時間……我問你啊,我們的兒子當大官了,你高興不……”
“高興,高興,哎呀,你真的喝多了,別說了……”碧珠有些尷尬地看了看衆人,湊近他耳邊低聲說,“孩子們都在呢,你瞎說什麼呀,看你,手又開始抖了吧,不讓你喝這麼多你偏要喝……”
“孩子們都在怎麼啦,你是我媳婦,我晚上不跟你睡跟誰睡啊,不睡怎麼能生出來孩子啊……嗝,家恆,家彥,他們一個個都長大了,又不是小孩子,馬上就要成家啦……怕啥,聽見怕啥,他們以後也得有孩子呀……”
許老爺邊笑邊說,時不時地摸摸碧珠的臉,親親她的手,毫不避諱在孩子們面前親熱。阮氏看着雖說有些不高興,但她對許老爺已經不上心了,只要阮若詩順利嫁進許家,隨他怎麼折騰都不要緊,反正丟人的是碧珠又不是她。
“萬山!”許老夫人看不下去了,沉聲道,“夠了,你今晚確實喝多了,快跟碧珠回房歇着吧,有什麼話明兒個再說!”
“呵呵,好,明兒個再說……我娘要我明兒個再說,嗝,我就,明兒個再說……小珠,小珠珠,走,咱們回房睡覺,你再給我生個狀元好不好,要不,生個貴妃也行啊,那我就是皇親國戚啦……”
碧珠沒工夫搭理他,跟衆人打聲招呼,和管家一起將他擡走,遠遠地還能聽見他在念叨“狀元”,“貴妃”,“皇親國戚”。
衆人默然,許老夫人滿腹心事佯作輕鬆地喝酒,阮氏頻頻朝阮若詩使眼色,許家恆想他和柳葉兒的孩子低頭不語,二舅爺吧唧吧唧嚼着鹽水花生米,氣惱地瞪着許老爺離開的方向,最終還是不放心,起身擦擦手追出去了。
“老爺子真夠丟人的,丟人丟到家了!”許家昌憤憤不平地瞥了眼阮氏和阮若詩,“早就沒影的破事兒,還要掛在嘴邊嘮叨,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們許家巴結人家!”
許老夫人不悅地瞟向許家昌,苗氏隨即扯扯他的袖子,乾笑了兩聲:“家昌啊,我看你也喝多了,不如咱們也回去吧……”
“回去幹啥,跟你睡又睡不出孩子,天天睡還那樣!”許家昌那股少腦子勁兒又上來了,正尋思着再說什麼氣氣阮氏,忽然察覺許老夫人有些不高興,怏怏地放下酒杯拉着苗氏的手乖乖走了,“好,好,咱也去生孩子。”
阮氏等他們走後,不屑地冷哼了聲,給許家彥倒杯酒,意有所指地說:“幸虧你娘還有你,要不真夠她頭疼的,一個這樣,兩個也這樣,都不省心哪……”
“姑母,時辰不早了,老夫人該休息了,咱們也走吧!”阮若詩還是比較有眼色的,她怕阮氏一時口快惹老夫人不高興,連忙打斷她的話。
許老夫人微笑着望着阮若詩,點點頭:“好吧,今晚人多嘈雜,我就不留你了,改天有空再來玩啊!”
“多謝老夫人!”阮若詩低頭應了聲,出水芙蓉般嬌豔的臉龐浮現出羞赧的紅暈,如此惹人憐愛的女子,天下間能有幾人不心動。
阮氏會心一笑,起身拍着許家恆的肩膀:“家恆啊,我先送老夫人回房,你陪若詩說說話,等我回來再送她走。”
話音未落,阮氏殷勤地上前攙扶許老夫人,屁股一扭擠開王媽,笑眯眯地走遠了。阮氏給阮若詩製造機會,許家恆怎會看不出來,他坦然地看向她,淡道:“阮小姐,我和家彥還有事,你在這兒稍等片刻吧!”
“阮小姐,再會!”許家彥禮貌性地打聲招呼,連個笑容都吝嗇給她。
“我……家……”阮若詩看許家恆起身就走,兄弟倆都不願意多看她一眼,本想叫住許家恆說句話也開不了口。
阮若詩看着許家恆頎長的背影,淡淡憂傷浮上心頭,她好想伸出手臂環抱住他,聽他溫柔地喚一聲“若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