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府鼓樂喧天張燈結綵大擺筵席迎娶兒媳,賓客遠道而來奉上好禮談笑風生,喜娘引出新人三跪九叩入洞房。
丫鬟手捧龍鳳花燭前行,新郎腰繫綵球綢帶着新娘跨過一隻只麻袋,只聽喜娘拖着長腔高叫“傳宗接代”。
繁縟的拜堂儀式告一段落,接下來進入鬧洞房的環節。柳葉兒踩着硬邦邦的麻袋,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一大清早她娘就把她揪起來梳妝打扮,厚重的嫁衣裹得密不透風,誇張的鳳冠箍得頭皮發麻,縮水的繡花鞋擠得腳丫生疼。
上花轎的時候她娘哭得驚天動地,一聲“心頭肉”聽得柳葉兒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她娘得失心瘋了麼?隔了一夜“死丫頭”咋就變成“心頭肉”啦!
更離譜的是柳葉兒上花轎的時候,她娘拉着她的手死活不讓她走,又哭又叫捨不得她嫁人。柳葉兒心裡更納悶了,她娘成天指着她的鼻子唸叨快找婆家,如今花轎就在門口爲啥又不讓她走了?柳葉兒感動之餘信以爲真眼淚汪汪應了聲好,不料她娘一把將她推進花轎放下轎簾轉臉就走!
“新娘子坐牀嘍!”喜娘紅豔豔的臉頰在燭光下更像猴屁股,她的眼睛笑成了縫嘴巴也合不攏,那雙手倒是很靈活伸進柳葉兒的蓋頭裡晃了晃。
柳葉兒怔了半天恍然大悟,匆忙從懷裡掏出紅包給她,喜娘笑得更甜叫得更大聲:“新郎挑蓋頭啦!”
柳葉兒隔着蓋頭隱約看見新郎翩翩而來,修長白皙的手指拈着秤桿挑開蓋頭。柳葉兒屏住呼吸擡眼看向傳聞中美如畫中仙的相公。
這、這個男人長得太好看了吧!她是不是在做夢啊?!
高挑的身材比例勻稱,完美的輪廓無可挑剔,微微上揚的嘴角清秀挺直的鼻樑都很符合柳葉兒心目中美男子的標準。尤其是那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更是迷死人不償命,笑起來像一汪春水,讓人情不自禁暢遊一番。
柳葉兒遊啊遊,遊不到頭望不到邊,沉迷其中難以自拔。她娘說過嫁人就像賭博全憑運氣,運氣好了下半輩子掉進福窩,差一點兒的勉強度日也能過活,運氣實在太差只能怨自己的命不好。
柳葉兒不禁沾沾自喜,她的運氣豈止是好,簡直是好到極點!可是,許二公子許家恆不是個傻子麼?難道,眼前這人不是她的相公?傻子看人眼神都是直愣愣的,哪會像他這麼脈脈含情!
許家恆仔細端詳着柳葉兒,腦袋驀地一歪咧嘴一笑,旁若無人地來個熊抱在她臉上啜了一口,意猶未盡地咂吧着嘴:“甜甜的,真好吃,嘿嘿……”
夢想到現實的轉變來得太快,柳葉兒心尖一顫說不清楚是失落還是什麼的。丫鬟喜娘捂嘴偷笑,柳葉兒心裡反倒踏實了,這人確實是她的傻相公,假一賠十!
喜娘生怕這位有點傻的新郎官鬧騰起來不好收場,忙將酒杯塞到他們手裡,同情地看了眼新娘子笑眯眯地連哄帶勸:“來,喝下合歡酒就是一家人了,嫁給這麼好的相公是你的福氣啊!”
柳葉兒主動挽着許家恆的胳膊,碰到他的額頭不由羞赧一笑,許家恆模仿她的樣子喝完合歡酒,說什麼也不肯放開她的手:“好玩,好玩,咱們再來喝幾杯……”
柳葉兒難爲情地羞紅了臉,喜娘連忙示意丫鬟喂她吃蓮子飯:“吃了蓮子飯早生貴子!”
柳葉兒真的餓了,張大嘴巴吃了幾口香甜糯軟的蓮子飯,可惜還沒吃飽丫鬟就被喜娘拽走了。
喜娘指着牀頭的紅燭告訴柳葉兒:“等這燭光一滅,二位新人就能洞房啦!春宵一刻值千金,夫妻同心百年好合!”
喜娘提心吊膽一整天,總算可以放下心來收紅包了,該進行的儀式都已辦妥,接下來的事就該柳葉兒煩心啦!
丫鬟喜娘一個不剩都溜走了,偌大的新房空蕩蕩的,牀頭的紅燭就快熄滅,柳葉兒和許家恆大眼瞪小眼誰也不知道該幹什麼。
“嗯……呃……睡覺吧!”柳葉兒憋了半天說出這句話,給許家恆脫下鞋子,“你睡裡面,我睡外面,對了,你睡覺不打呼嚕吧?”
柳葉兒對上許家恆迷人的眼睛,臉一紅頭一低再也不吭聲和衣躺在牀上。她娘說過一男一女躺在牀上睡一夜就叫洞房,至於怎麼睡跟磨豆腐差不多。她娘這麼說是有道理的,柳家是賣豆腐的,柳葉兒磨了二十年的豆腐,這麼比喻她更容易理解。
磨豆腐!柳葉兒背對着許家恆,滿腦子想的都是磨豆腐的細節!一男一女怎麼磨豆腐呢?嗯,這是個值得思量的問題!
燭光滅了,柳葉兒沒來由的慌張。沉默多時的許家恆終於有動靜了,他翻來覆去窸窸窣窣鬼鬼祟祟,柳葉兒越來越緊張,她還沒想出來怎麼磨,這傢伙想幹嘛呢!
許家恆忙了半天躺回原位自顧自地笑着,笑得柳葉兒心裡發毛。他在身邊來回摸索終於摸到了柳葉兒的手勾起她僵硬的小手指頭,樂呵呵地說:“娘子,咱們洞房吧!”
“唔,好!”柳葉兒納悶她都不懂怎麼洞房,莫非這個傻相公曉得?
許家恆聽不到動靜,不耐煩地戳戳她的手:“脫衣服,你快脫衣服,咱們玩洞房!”
“脫衣服?”柳葉兒橫眉豎眼地尖叫了聲,下意識地推開他,“喂,你想幹嘛?”
黑暗中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只能聽見許家恆自言自語:“我爹說了,玩洞房就要脫衣服啊……”
“我娘還說磨豆腐纔是洞房呢!”柳葉兒沒好氣地回嘴,“脫衣服跟磨豆腐有啥關係?”
許家恆不依不饒地戳她的手:“來嘛,來嘛,我爹說脫衣服,你娘說磨豆腐,那咱們就脫了衣服磨豆腐唄!”
此言有理!她孃的經驗有可能是片面的,綜合他爹的經驗才能全面解釋洞房的問題!只是脫了衣服怪不好意思的!
柳葉兒扭扭捏捏不肯答應,許家恆急躁地拍打着她:“娘子,你在磨蹭什麼?我都脫光了呢!”
“啊?你不用這麼急……”柳葉兒覺得自己的臉快燒起來了,“這,這不太好吧……”
許家恆理直氣壯地教訓她說:“有什麼不好的?我是你男人,我是你的天,我讓你幹嘛你就得幹嘛!”
這話說得真流利!敢情又是他爹教的!
許家恆是她相公,而且她也樂意做他老婆,黑燈瞎火兩個人脫衣服磨豆腐應該也沒什麼。反正沒人看見沒人笑話,他們磨他們的豆腐無傷大雅。
柳葉兒解開衣服,聽到許家恆愈發急促的呼吸自己也跟着渾身燥熱。起初不好意思坦誠相見,這會兒卻又心存期盼。
這時,許家恆整個人覆了上來,捧着她香噴噴的小臉蛋兒開始猛親。柳葉兒害羞地東躲西藏,兩人抱在一起笑成一團,身上僅剩的那件小肚兜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柳葉兒心頭大石終於落地,她總算是成功洞房了。忽然,許家恆身子一顫,下巴枕着柳葉兒的肩膀不再大笑,而是若有所思地想着什麼。
“好了,該睡覺啦!”柳葉兒覺得自己已爲人妻,就該像個做妻子的樣兒,她拉過被子蓋在兩人身上,“這樣就不會着涼了,睡吧!”
“別動,你別說話!”許家恆的聲音有點顫抖,他身體的溫度越來越高,心跳也越來越快。
“哎呀,你身上好燙啊!”柳葉兒緊張起來,伸手探向他的額頭,“是不是發燒了?我就說吧,晚上睡覺不蓋被子會着涼的……”
許家恆心煩意亂地扯開被子,緊緊擁住不停扭動身體的柳葉兒,啞聲道:“我知道怎麼玩洞房了,我爹說過洞房就像刨地一樣!”
“刨地?”柳葉兒莫名其妙地反問,“你爹還說什麼了?”
“他說我有一把鋤頭,只有先刨開地才能撒種子,這才叫洞房!嗯……娘子,我好難受,我要刨地……”
柳葉兒更迷糊了:“可是,你往哪兒刨?哪兒有地?”
“這兒!”許家恆顫抖的雙手撫向她的腳踝,手指就像一團火焰將柳葉兒引爆,“我爹說了拉車刨地撒種子一個也不能少,我知道他什麼意思了!我,我找到了……”
柳葉兒還沒來得及問清楚,疾風暴雨般的痛楚如閃電般襲來,驚濤駭浪層出不窮,她就像是支離破碎的小船在海面上來回飄蕩。洶涌的海浪永無休止,烏雲密佈的黑夜永無盡頭,待她好不容易看到一絲光明,一個更大的浪頭將整條船徹底打翻。
不知過了多久,風也息了雨也停了,柳葉兒悲哀地意識到她娘又一次騙了她。她娘用磨豆腐形容這件事太蹩腳了,跟許家恆他爹相比差了十萬八千里。他爹不愧是開銀樓的,比豆腐坊老闆娘精明多了。
許家恆在柳葉兒懷裡沉沉睡去,偶爾笑幾聲說幾句夢話。柳葉兒心裡明白如果許家恆沒變傻,如果媒婆不是她的姑母,他們八輩子也不可能成爲夫妻。
柳葉兒輕撫着許家恆俊朗的臉龐,這個相公雖然傻了點,但也曾是雲雀鎮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總比喪偶帶孩的老男人好,也比嘴歪眼斜的醜八怪強。她磨了十九年的豆腐,磨走了青春磨成了老姑娘,再不嫁人她娘會瘋的。
還好,她嫁給了他!她不嫌他傻,她會照顧他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