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兒追來的時候,許家恆正在炫耀那塊喜帕,她猶豫了半天沒敢進去。後來沈氏與碧珠吵起來她就更不敢現身了,忽然聽到許老爺點名,心下一驚硬着頭皮跨過門檻,打量着廳裡那一張張陌生的臉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許家恆看到柳葉兒來了,迫不及待推開許老夫人,轉而投向她的懷抱。許老爺正在發飆看到兒媳怏怏閉嘴,故作鎮靜地品着茶水,彷彿那個罵她有失婦德的人不是他一樣。
玉順吸了吸鼻子,止住眼眶裡打轉的淚水:“葉兒,來呀,快給老夫人敬茶!”
柳葉兒拉着許家恆一起跪在地上,接過丫鬟手裡的茶杯,恭敬地遞給許老夫人:“太婆,請用茶!”
許老夫人抿了口孫媳婦茶,像是喝了蜂蜜水一樣甜到心裡:“好,好,你們快起來吧!”
柳葉兒接着給許老爺和許夫人敬茶,他們話很少紅包倒很重,只是象徵性地叮囑幾句夫妻和睦。
碧珠人雖刁蠻卻也不便當衆爲難他們,爽快地接過茶杯給了紅包,惜字如金懶得開口,像是跟許老爺賭氣似的。
玉順喝到兒媳婦茶激動地眼眶泛紅,她拉着柳葉兒的手柔聲道:“葉兒啊,乖孩子,以後你要好好照顧家恆。家恆去年生了場病變成這樣,你千萬別嫌棄他。日後要是受了委屈別往心裡去,只要你們小兩口和和氣氣就好。娘只有家恆一個兒子,現在就把他交給你了。”
柳葉兒望着眼前這位風韻猶存的美婦,重重地點頭:“娘,您放心吧,我會照顧家恆一輩子。只有一口吃的我讓他吃,只有一件穿的我讓他穿,我絕不會委屈了他。”
“哎,好,好孩子,你也不要委屈了自己!”玉順淚眼朦朧泣不成聲,“娘這就放心了,放心了!”
許老太太跟着抹淚,許老爺不悅地哼了聲。眼看玉順的眼淚止也止不住,阮氏還是開了口:“家恆他娘,這一年多你就跟個淚人似的。家恆現在好得很,又娶了個身家清白模樣清秀的媳婦兒,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別哭了,不要讓孩子們有負擔。”
碧珠早就看不下去了,等不及接話:“玉順呦,你這個樣子可不行哪!許家家大業大,再多養幾個人也沒問題,她有什麼好委屈的,你別整得那麼窮酸,傳出去讓人笑話!還有那個豆腐佬的女兒,你嫁到許家是享福的,家恆是跟別人不太一樣,但也照樣傳宗接代!回門以後你可不要亂說,記得許家對你的好纔是!”
玉順忙着擦眼淚,不停點頭道:“兩位姐姐說的是,我今兒個太高興了,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葉兒,家恆,你們快起來吧!”
許家恆摟着柳葉兒不鬆手,笑嘻嘻地望着她:“娘子,我們走吧,回去刨地撒種子……”
聞言,柳葉兒滿臉通紅。其他人沒聽清楚,倒是許老爺險些被茶水嗆死,狼狽地捂着嘴巴不敢出聲。
回到新房,柳葉兒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以後她在許家生活還需處處謹慎,不能給婆婆添麻煩也不能讓相公受委屈。
許家恆迫不及待向柳葉兒展示好身材,柳葉兒看得紅霞滿面心跳加速。保護相公的前提條件就是不能委屈自己,柳葉兒含羞帶怯迎向她的相公盡享美男溫柔!
許家是雲雀鎮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娶個兒媳自然不會簡單了事。柳葉兒回門的時候風光得很,披紅戴綠的鑼鼓隊伍簇擁着許家恆在前面開道,她坐在八人擡的轎子裡像是浮在雲朵上一樣。
雲雀鎮的百姓很久沒見過這種大場面了,街坊親臨排在街道兩旁指着頻頻抱拳的許家恆笑得前仰後合,聞風而來的大姑娘小媳婦眼看美男風采依舊都是恨得牙癢癢的,巴不得轎伕摔個大跟頭讓新娘子當衆出醜。街邊玩耍的孩子們拽着喜娘的袖子討要喜餅,彎腰駝背的老太太拄着柺杖踉踉蹌蹌地晃來看熱鬧。
柳葉兒梳着吉祥髻頭上插滿了金飾,一身紅豔豔的喜服,映得面若桃花嬌俏可人。她時不時地掀起轎簾向外張望,看着許家恆的背影心裡甜絲絲的,她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也不在意人家說她嫁了個傻相公。既然嫁給了他,從今往後她就是他的人,過好他們的小日子她就別無所求了。
親家給足了面子,柳葉兒的爹孃樂得做夢都能笑醒,他們一早就換上新衣裳候在巷口等着富貴女婿上門。許家派來的人擺好了二三十條長凳,從柳家廳堂一直排到大道上,轎子一停,喜娘點頭哈腰請出新娘子,牽着她的手交給許家恆。
許家恆捏了下柳葉兒的手,歪着腦袋衝她擠眉弄眼:“我都想死你了,你躲在裡面幹嗎呢?有什麼好玩的嗎?”
“新郎領新娘子過仙橋嘍!”喜娘大喊一聲,匆忙推了柳葉兒一把悄聲道,“許家媳婦,快上去啊,別愣在這兒讓人笑話!”
柳葉兒還沒來得及應聲,喜娘伸長脖子又吼了一嗓子:“過仙橋啦,橋頭龍門擺好了嗎,來,走啊!”
柳葉兒擡腳踩上長凳,低下頭看向許家恆:“我們來玩個遊戲好不好?我走上面你走下面,咱倆手拉着手不許鬆開一直走到頭纔算贏。”
許家恆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走上面你走下面不行嗎?凳子上好玩……”
柳葉兒扯着他的手笑了笑:“這趟我先,回頭再讓你玩,你是我相公,你要聽我的。”
“哦,我要聽娘子的……”許家恆撓着後腦勺傻乎乎地笑起來,“我爹說,我是你相公你要聽我的,娘子說,我是你相公我要聽你的,嘿嘿,你們說的都一樣……”
許家恆很配合地牽着柳葉兒的手走過“仙橋”,喜娘讓人在柳家廳堂門口又疊了張凳子,一手拿着油包塞進柳葉兒嘴裡,一手在半空中揮舞:“鯉魚跳龍門啦,百年好合子孫滿堂……”
柳葉兒咬着油包跨過長凳還沒剛喘口氣就被許家恆拽了下來,喜娘和柳家爹孃倒吸口氣,手忙腳亂地叫道:“使不得使不得,新娘子腳不能着地啊……”
聞言,柳葉兒麻利地抱住許家恆雙腿纏在他腰間,圍觀的路人紛紛笑話新郎的傻氣,許家恆狡黠一笑猛地咬住她嘴裡的油包。柳葉兒一顆心砰砰狂跳,臉紅得像熟透的西紅柿,儘管他們已是夫妻但在人前親熱還是頭一回。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柳葉兒眼裡只有美到驚人的許家恆,他們四目相接情意纏綿,其他人的叫聲漸漸模糊。
熱鬧是給外人看的,女婿再傻還是要給岳父岳母過目。許家恆天生美貌女人見了心動男人看了心痛,柳老孃嫉妒女兒的好命哪裡還會說個不好,柳老爹剛開始還怕女兒降服不了這等絕色,後來看他真傻也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去了。
柳葉兒把閨房收拾成新房,反正只住一晚柳老孃也就一切從簡,許家恆和柳葉兒前腳剛進房她就把門鎖得嚴嚴實實,她知道女兒沒有別的本事,能爲許家延續香火纔是最大的功勞。
許家恆鞋也沒脫就跳上了牀,踩着大紅棉被又跳又叫:“娘子,來刨地啊……”
柳葉兒抿脣而笑,端起窗臺裝滿紅棗蓮子的竹筐擡腳坐在榻上,捻起一顆紅棗在許家恆眼前晃了晃:“家恆,吃顆棗兒!”
許家恆波光流轉的眸子裡滿是笑意,他雙手撐牀慢悠悠地爬向她,搖頭晃腦的樣子煞是可愛。柳葉兒忍俊不禁撲哧一笑,以前爹孃忙着做生意,弟弟妹妹都是她帶大的,她不覺得許家恆傻,只當他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娘子,這棗兒好甜呢,再給我一個……”許家恆一口嚥下紅棗撅着嘴撒嬌,柳葉兒哭笑不得,連忙掰開他的嘴把棗核摳出來,“吃東西小心點兒,棗核不能吃的……”
“我想吃,我愛吃,我說能吃就能吃……”許家恆拽着柳葉兒的手晃了幾下,趁她不留神扯下她的繡花鞋,頂在頭上笑得樂不可支,“嘿嘿,好玩,娘子的腳好小,還沒我手大哪……”
柳葉兒重心不穩倒在榻上,看他一個勁兒笑也說不出氣話:“相公,繡花鞋有什麼好玩的啊,時候不早了快歇息吧!來,我給你鋪牀……”
許家恆自娛自樂壓根不理她,低頭撿起筐子裡的紅棗塞到繡花鞋裡,嘴裡念念有聲:“我都裝起來不給你吃,帶回家跟娘一起吃……”
想起爲許家恆牽腸掛肚的婆婆,柳葉兒不禁有些心酸,她把所有希望寄託在優秀的兒子身上沒想到仍是一場空。許老爺縱是疼愛這個兒子也不可能將家業交給他,他們母子在許家的處境早已不同往日。
“家恆……”柳葉兒從背後擁住許家恆,感受着他溫暖的氣息忽然眼眶一熱,“我會代你照顧婆婆,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只要你和婆婆過得好,別的我什麼都不想!”
許家恆轉臉看她,伸手蹭了下她的鼻尖,沾了一滴淚放在嘴裡舔了舔:“鹹的,娘子的臉是鹹的,不好吃了,我要吃甜的……”
看着許家恆五官糾結在一起的樣子,柳葉兒吸了吸鼻子笑起來,埋首在他懷裡抱住他的腰。許家恆耷拉着眼皮,下巴搭在柳葉兒頭上,懶洋洋地哼道:“好睏哦,我要睡覺,娘子講個故事吧,要和太婆不一樣的呦!”
“太婆給你講過什麼故事?”
“唔,好多好多,我都能背出來了!”
“這樣啊……”柳葉兒想了想,微蹙的柳眉豁然展開,“那我唱搖籃曲給你聽好不好?保準你喜歡聽!”
許家恆揉揉眼睛,含糊地應了聲好。柳葉兒清清嗓子,滿腦子的搖籃曲隨便哼出來一首:“月亮走,我也走,我幫月亮提花簍……石榴樹上一砣油,姊妹三人共梳頭……”
柔美的月光灑落一地似是白霜,窗外清風拂過樹影婆娑,隱約聽見街口某戶人家孩童的哭鬧,馬車匆匆路過的蹄聲。柳葉兒凝望着枕邊許家恆的睡顏,白皙的手指撫過他俊美的臉龐,絲絲暖意流淌心間。
愛上一個人或許真是一瞬間的事,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段美好的姻緣。許家恆對於她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即使他現在跟個幾歲孩童沒有區別,即使他不懂得愛與不愛。然而,這些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