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若詩候在角落靜待父親的吩咐,她在人羣中好不容易找到許家恆的身影,遠遠地看着他,看他每個細微的表情,爲他瘋狂的心再次雀躍。此次慶生設宴款待衆位賓客是阮尚書的意思,安排阮若詩在人前跳舞也是他的主意。
身爲京城名媛,阮若詩的舞藝絕非是吹捧出來的,而是那些禮樂先生向友人們親口贊過,久而久之,衆口相傳,京城裡就傳遍了。上到朝廷下到百姓都知道阮家大小姐才貌兼備,只是沒人有機會親眼目睹,後來曹阮兩家的親事不了了之,那些人諷刺挖苦多半也是出於妒忌。
如今阮尚書同意女兒當衆獻藝,一來是想爲女兒挽回名聲,二來也想讓許家恆看看,阮若詩的崇拜者遍佈京城,阮家願意跟許家結親,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分。阮若詩就算明白父親的用意,也沒有理由推卻,她何嘗不想再次俘獲許家恆的心。男人大抵都是有些虛榮心的,她若是能讓衆多男子驚豔,成爲他們仰慕的對象,許家恆說不定會對她的印象改觀。
一念至此,阮若詩平靜了許多,也不覺得緊張了,聽到父親開口,她落落大方地步上月臺,朝衆人微微欠身。席間傳來陣陣驚歎的聲響,眼前的美人真可謂是人間極品,如雲的秀髮如同最上等的綢緞,柔軟閃亮散發出動人的光彩,吹彈可破的雪白肌膚透着粉嫩的紅暈,鵝黃色的長裙映襯得她更顯嬌美,輕盈紗質的裙襬隨風搖曳,更添了份脫俗的靈氣,迷人的美眸有種令人陶醉的魔力。
樂聲響起,阮若詩迴旋着身姿,輕啓紅脣:“黃鸝翩翩,乍遷芳樹,似把芳心、深意低訴,兩兩相呼,終朝霧吟風舞,當上苑柳農時,別館花深處,此際海燕偏饒,都把韶光與……”
伴隨着婉轉動聽的歌聲,阮若詩隨着音律翩翩起舞,她舒展着柔軟的身體,展現曼妙的舞姿。雲彩般的紗裙如波紋般擺動着,華美的冠飾一步一搖韻律十足,縱身如游龍戲水波瀾迭起,輕擺如夏日垂柳曳曳生姿。
歌聲漸止,阮若詩微微喘息着在月臺中央站定,周遭一片寂靜,她不免有些緊張,不安地看向許家恆的位置。她好久沒有跳過舞了,早已沒有原先那股自信,雖說這幾天她不分晝夜勤加練習,但也不曉得能不能讓衆人看得入眼,畢竟這些大臣都是見多識廣之人,他們見過的舞姬數不勝數,她這段舞未必能令他們另眼相看。
忽然,此起彼伏的喝彩聲轟然響起,潮水般的掌聲連綿不絕,衆賓客中有人流露出激動萬分的眼光,也有人的表情複雜地難以形容,還有人很明顯地深深陶醉,更有人發出震驚讚嘆的感嘆。
直到此時,阮若詩那顆懸在半空的心纔算放下來,還好,她沒有在衆人面前出醜,也沒有令父親失望,只是,她不知道許家恆現在作何感想,因爲,激動的客人們陸續起身,擋住了她熱切的視線,再也看不到許家恆了。一張張癡迷的臉龐映入眼底,阮若詩知道自己今晚的表現得到了認可,她連忙欠身向賓客致謝。
“妙啊,絕妙,阮小姐之舞姿如嫦娥奔月,像鵠鳥夜驚,似飛鳧之迅疾,若翔龍之遊天,下官不由恍惚,以爲身在天庭呢!”
“確實如此啊,阮小姐簡直就是仙子下凡,一舉一動或如柳枝低垂,或似迴雪漫卷,或像絲絮飛揚,吾等今晚有幸親眼目睹,實乃此生之幸哪!”
“阮小姐體態婀娜,舞姿翩翩,委婉飄逸,嫺靜婀娜,飄若浮雲,嬌若驚鴻,雍容典雅,神形一體,神韻飄渺,意境悠遠……”
“不知阮小姐可是嫦娥轉世,不然,爲何那舞竟是如此的輕靈脫俗,宛如一個仙子在天宮漫步……”
衆人讚美之詞大有越來越酸的趨勢,而那阮尚書卻是很喜歡聽,樂得連連點頭稱好。阮若詩的小臉不好意思地微微泛紅,低下頭羞答答地退到父親身後,有些擔心衆人的狂熱會不會引起許家恆的反感。
阮若詩的擔心純屬多餘,許家恆根本不會反感,因爲他就沒感動過,她的舞姿確實很美,但也只是這樣了,不會有絲毫情愫。許家恆和許家彥互相敬酒,時不時地用眼神交流,默默等待那個難得的機會。
孫小武皺着眉聽他們猛拍馬屁,實在聽不下去了,撂下酒杯掏耳朵:“我靠,林子裡的鳥就是多啊,唧唧喳喳吵得爺心煩……”
“哥,別說了,你忍耐一會兒不行麼,別忘了,這兒是誰的地盤!”孫云云用胳膊肘搗了下他的胸口,匆忙打斷他的話,“你要是想給兩位表哥惹麻煩,現在就回去收拾東西走人吧!”
“得了,得了,我知道的……”孫小武怏怏地扁扁嘴,心不甘情不願地哼道,“什麼嘛,不就是扭幾下腰晃幾下屁股的,有啥好看的啊,她真以爲她是天仙呀!切,也不知道丟人現世值幾個錢!”
孫小武打心底裡討厭阮若詩,除了他家裡的那個媳婦兒,阮家人他都不喜歡。人人都說阮若詩長得美,他卻怎麼看她都嫌醜,尤其是那個嬌滴滴的樣子,看一眼就像是一口氣喝光一瓶醋,酸的倒牙直犯惡心,哪裡還能覺得她美。
相比之下,他更喜歡純樸恬靜的柳葉兒,也許是先入爲主的原因,他不曉得阮若詩和許家恆的過去,他只認爲柳葉兒和許家恆纔是一對。得知阮氏爲了拆散他們,要把阮若詩強行安插進來,他心裡的厭惡就更多幾分,更別說玉順和翠菊因阮氏陷害失蹤,現在他對阮家的痛恨幾乎已經到達頂點。
孫云云討厭阮氏和小阮,自然也不會喜歡阮若詩,但她不得不承認阮若詩是個美人。剛纔那段舞她看了也不由恍惚,彷彿置身仙境一般,如果她不清楚阮若詩的底細,真有可能因此對她另眼相看。
但,玉順和翠菊的失蹤,柳葉兒被迫和離,許家恆備受煎熬,這種種事歸根到底都與阮若詩有關。孫云云沒法心軟,她不能讓這個女人稱心如意,也不能嚥下這口惡氣,直到爲姑母報了仇的那一天,她這心裡才能舒坦。
“哥,有啥想不開的呀,咱們不至於較真的,你想想看,這些人都是姓阮的請來的,怎能不爭着說好話呢,就算她跳得連街邊賣藝的都不如,也得誇上天才行!”
“嗯,你說得對,當官的最擅長的就是拍馬屁,下級討好上級,有朝一日做了大官,還得挖空心思討好皇上。嗨,不就是這個世道麼,我想就連皇上也有巴結的人,這麼看來,我還是挺幸運的,有個能賺錢的爹,疼愛我的娘,有間能養活媳婦孩子的糧鋪,雖說有個妹妹任性嬌蠻又不講理,但她對我這個哥哥還是可以的。行了,人這一輩子有吃有喝輕鬆自在就不錯,我以後誰也不羨慕了,好好過自己的小日子吧!”
“話也不是這樣說啊,你怎麼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哪,誰說當官的沒個好人,家彥表哥纔不會像他們那樣呢!哥,你說話注意點兒!”
“哦,哦……”孫小武瞭然地望着許家彥笑,“明白,明白,你的家彥表哥當然不像他們那樣啦!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呦,你可千萬別多想!”
孫云云瞅瞅他沒吱聲,她知道她大哥是個話癆,她要是再說下去,估計他又得說個沒完。剛纔那番抱怨要是被阮家的丫鬟聽見,只怕得惹來不少麻煩,他們這幾個月處處小心,就是怕引起阮尚書的戒備。儘管如此,還是時常有人跟蹤他們,甚至偷聽他們說話。爲了看住孫小武這張嘴,她和許家恆沒少費心,今晚都到人家家裡來了,更要看緊了才行。
“好了,哥,你的嘴要是閒不住就多喝點酒吧,別說我不照顧你啊,平時念叨我不給你酒喝,現在我就讓你喝個夠,以後你就少說話多做事,記住了嗎?!”
孫小武樂呵呵地打量她,眯起眼睛笑得很奸詐:“想用酒堵住我的嘴,好啊,好啊,我最喜歡了!你要是不想讓我提起你的家彥表哥,以後就多準備點好酒,記住了嗎?!”
孫云云懶得理他,拿起酒壺爲許家恆和許家彥倒酒,順便聽聽他們在說什麼。阮若詩跳舞之前,他們就總是往某個方向看,不停說悄悄話,像是在討論什麼重要的事情。
許家恆留意到孫云云的注視,趁她靠近倒酒,輕聲問道:“云云,你和你哥的臺詞都記熟了嗎?!待會兒說不定需要你們露面!”
孫云云手一抖,酒倒在了桌子上,匆忙拿來用過的汗巾擦着桌子,故作鎮靜地應道:“嗯,都記熟了,家恆表哥,你放心吧,待會兒要有機會露面,我們知道該怎麼說!”
“好的,那就拜託了!”許家恆微笑地鼓勵她,“別緊張,到時候我和家彥會幫你們的。”
孫云云連連點頭坐回原位,想了遍來之前對好的臺詞,隨即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好,我都記着呢!對了,我得讓我哥少喝點兒,他要是喝多了記不清就糟了!”
阮若詩的舞藝贏得衆人一致好評,阮尚書得意過後,開始新一輪敬酒,這次他首先舉杯敬向各位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