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恆沒有公開柳葉兒懷孕的消息,他怕阮氏的報復無休無止,禍及尚未出生的孩子。許老夫人聞訊也是喜憂參半,她盼這個重孫盼了好久,只是現在的許家早已沒有往常的溫馨和睦,留下柳葉兒母子只怕是害了她們。
許老夫人忍痛決定一切按照原計劃實行,她以維護許柳兩家顏面爲由,要求阮氏不要張揚許家恆夫婦和離的事,就算再也瞞不下去,也要等鎮上的流言平息之後再說。阮氏知道許老夫人最愛面子,她倒沒有猶豫多想,當即應允下來,反正將柳葉兒趕出許家就行了,她忍段時間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其實,許家人根本沒指望阮氏能保守秘密,有她這個大嘴巴在,遲早都會鬧得滿城風雨。只是礙於柳老孃和二舅爺無法理解,纔不得已這麼要求,遲早都要當面解釋,只不過能瞞一日便是一日,等安頓好柳葉兒,許家就無後顧之憂了。
許老夫人找個藉口支開柳老孃和二舅爺,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說辭,勸服他們耐心等待一段時日。許家恆和柳葉兒在祠堂當着許家族親和阮氏的面商議和離,由於之前的約定,阮氏收到許家恆的休書沒有急着交給官媒辦理,喜滋滋地交由族長保管,鬱結多日的胸口總算舒坦多了。
和離順利地出乎意料,許家恆和柳葉兒全程沒有交集,族長問話都是點頭或搖頭示意,怎麼看都像是恩斷義絕的樣子。對此,阮氏壓根沒覺得意外,她太清楚許家人了,一個個都是自私自利,沒事發生怎麼都好,只要一出事就犧牲別人保住自己。許老夫人就是這樣,許老爺也是這樣,許家恆還是這樣。
看吧,這就是許家人的真實嘴臉,柳葉兒八成是對許家恆死了心,亦或是收了什麼好處,纔會答應地這麼爽快。本來嘛,她連傻子都肯嫁就是爲了錢,如今目的已經達到,還有什麼可留戀的,離開許家反倒是好事呢!
族長收起那封休書,看了眼心情愉悅的阮氏,瞅了瞅面無表情的許家恆和柳葉兒,從懷裡掏出幾張銀票晃了晃:“好吧,既然家恆和葉兒都同意和離,這事兒就這麼辦了。改天挑個日子找官媒蓋章就行了,你們就算沒關係啦。葉兒啊,這是老夫人的一點心意,她就不來送你了,拿着吧,好歹曾是一家人麼,你回去以後好好過日子,咱們許家也算對得起你了。”
果然如此!阮氏瞥向族長手裡的銀票暗自得意,輕蔑地瞟柳葉兒一眼,心想她猜得沒錯,柳葉兒答應和離就是爲了這些錢!貧賤的女人,裝什麼清高,口口聲聲愛許家恆,全心全意爲了許家,到頭來還不是愛他的錢!
柳葉兒點點頭,眼看族長走過來了,起身接過銀票,沒有言語重又坐下,始終沒有多看許家恆一眼,也沒有哭哭啼啼大吵大鬧。
族長看着她,搖頭嘆道:“行了,你走吧,這些錢省着點兒花,有能耐就做點兒小買賣,你家不是磨豆腐的麼,你在鎮上買間像樣的門面,保準生意越做越大!這麼多錢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想吃啥吃啥,想穿啥穿啥,值了,別多想,要想就想許家的好處,有時間回來找二太爺聊天喝茶……”
“嗯哼……”阮氏很不耐煩地咳了聲,不滿族長多餘的客套,兩人離都離了,這輩子最好都不要見面。
族長尷尬地打哈哈,走到許家恆身邊沒話找話說:“家恆啊,你這幾天不在家,銀樓都是葉兒打理的,你趁她走之前對對賬目,哪兒不明白的就趕緊問,人走了再問就來不及啦!”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聽起來明顯是懷疑柳葉兒從中撈好處了,許家恆不想柳葉兒難堪,連忙應了聲好,起身將族長拉出去了。族長走了,其他族親也待不下去,一個個跟柳葉兒打聲招呼紛紛離去,連聲好話連個笑臉都沒有,彷彿她只是個陌生人,從來沒有過半點兒交情。
阮氏在丫鬟的攙扶下緩緩走向忙着收拾銀票的柳葉兒,笑眯眯地說道:“你都看到了吧?!許家人就是這副德行!沒事的時候當你是寶,有了麻煩就當你是草,他們給你這筆錢是要堵你的嘴,怕你說出許家彥的醜事,有辱許家狀元的名聲!”
柳葉兒懶得理她,也沒有必要理她,在阮氏眼中,她始終都是個外人。事已至此,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口水。
阮氏料到她會有這個反映,不以爲然地走快兩步,擋住她的去路:“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哪些話該不該說心裡有數。呵呵,老夫人一向很會做人,打個巴掌再賞顆甜棗,你現在收了人家的錢,怎好意思到處亂說呢!對啦,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我叫人幫你回去收拾東西吧!”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收拾。”柳葉兒看她一眼都覺得噁心,這種不顧親情的冷血女人,真難爲她怎麼爲人母,難怪許家慧不親近她。
“哎呦,葉兒,別急着走啊,再怎麼說你也叫了我半年‘大娘’,你這一走,我還真捨不得哪!你說這人變得可真快,昨兒個你和家恆還依依不捨,怎就說散就散呢!”阮氏仔細觀察柳葉兒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雖說他們已經和離,但休書還沒正式生效,她還是有些不放心,生怕許老夫人和許家恆合夥兒騙她,改天又把柳葉兒接回來了。
柳葉兒冷眼打量着阮氏,她拆散他們就算了,還要不停說許家的壞話,現在又開始懷疑他們和離是真是假。看來,許老夫人的決定是對的,她留在許家恐怕很難安生,爲了孩子着想,她也得和許家恆暫時分開。如果能順利找到阮家的罪證,阮氏也就得意不起來了吧,眼下她不能成爲許家恆的負擔,她沒有能力保護許家,但可以照顧自己和孩子。
柳葉兒轉身看向阮氏,眼中浮現出朦朧的霧氣:“我和家恆夫妻一場,終歸是有些捨不得的。不過,我們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在一起的這段日子,彼此都很辛苦。當初我嫁給他,想法很簡單,就是想過上好日子,如今我的心願已經實現,何必再委屈自己。他是許家的大當家,他的責任就是維護許家的尊嚴,不管我的罪名是真是假,我都得走,不是嗎?!”
說到最後那句,柳葉兒幽怨地瞪了眼阮氏,接着無奈地搖搖頭:“罷了,長痛不如短痛,我們註定走不到頭,趁早分開也好。”
柳葉兒認命的語氣消除了阮氏最後一絲疑慮,對嘛,有些不捨有些不甘纔是真實的表現!畢竟做了半年夫妻,即使心裡明知不合適,還是會有些捨不得!平白無故被人冤枉,也得有些怨氣纔是,認清現實雖說無奈也得接受才行!
阮氏這才鬆了口氣,許家恆自私,柳葉兒認命,他們總算真正分開了。所以說啊,這事不能怪她,這小兩口要是一條心,誰說閒話都沒用,主要還是兩人已有異心,就算沒有這檔子事,早晚也得分開。
“好啦,你能想開就好!”阮氏和顏悅色地笑了笑,輕輕地拍着柳葉兒的肩膀,眼神語氣溫柔至極,“我就知道你是個明白人,葉兒,你做得對,這世上沒人靠得住,說到底還是得靠自己。你現在有了錢,就能過好日子了,用不着再回豆腐坊受苦。哦,這事兒你娘還不知道吧,我聽老夫人說,你要去外面避一段時間再回來,是這樣麼?!”
柳葉兒覺得好笑,阮氏從沒對她這麼和善,以前見面恨得咬牙切齒,現在反而更像一家人了。
“是的,我娘要是知道的話,一定會來吵鬧,我不想給許家添麻煩,也不知道怎麼跟她解釋,還是先去躲一陣吧!所以,請你們儘量少提起這件事,免得傳到我娘耳朵裡去,她發起怒來誰也勸不了!”
阮氏不由自主地摸摸青腫的眼眶,心有餘悸地點頭道:“你放心吧,我不會說的!待會兒我跟族親們交代一聲,讓他們也管好自己的嘴!葉兒,你走吧,我就不送了啊,等你回來,你跟你娘好好解釋!”
柳葉兒不想跟她多說什麼了,剛巧許家昌夫婦聽到消息趕來,阮氏看見他們就來氣,撇撇嘴轉身就走。
“葉兒啊……”苗氏看她傷心的樣子,不敢相信地問道,“你和家恆真的離了?!這、這怎麼可能?!他又不是不清楚你的爲人,他怎麼能聽信大娘的話?!哎呀,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們夫妻感情一向很好……”
“弟妹,其實家恆不是那種人,他這麼做都是爲了太婆和家彥。現今三娘不在,爹又神志不清,許家百年來纔出一個狀元,無論如何也得保住他啊!”許家昌無奈地嘆了聲。
“原來是這樣……”苗氏低下頭,喃喃道,“可是,葉兒是無辜的啊,這也太過分了,怎能拿一個女人的清譽開玩笑啊!都怪大娘,都怪她……”
“弟妹,委屈你了……”許家昌滿懷歉意地說道,他第一次對柳葉兒這樣說話,柳葉兒反而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苗氏急得東張西望:“娘呢,家彥呢,葉兒都要走了,他們也不出來送她?!以後就沒機會了啊……”
“大嫂,大哥,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有緣再見!”
柳葉兒不禁動容,感動來得雖晚卻還不遲,他們經歷了這麼多才能和睦相處實屬不易,只盼以後還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