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兒對碧珠的印象逐漸改觀,初進許家她以爲最難接近的人就是這位美豔的二孃,現在看來,碧珠倒不是城府最深的,反而是成天擺出一幅當家主母架勢的阮氏心機難測。
想到碧珠和許家美抱在一起痛苦的情景,柳葉兒不由心生同情,可憐天下父母心,痛在兒身疼在娘心。柳葉兒雖然還沒有養兒育女,但可以體會碧珠的痛苦,日日夜夜爲體弱的女兒操心,女兒神經兮兮不知分寸,使起性子連太婆都不理,先是糾纏同父異母的哥哥,如今連自己的親哥哥都不放過,讓她這個當孃的情何以堪。
碧珠一向強勢,她不輕易讓人看見脆弱的一面,也許正如她所說的,信誰不如信自己,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最信得過的只有自己吧!柳葉兒不曉得碧珠怎麼跟許老爺周旋,但她對這位二孃有信心,如此精明的女人,就算只爲自己着想也斷不會便宜了阮氏!
柳葉兒的信心不是沒來由的,有道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阮氏精於算計,碧珠也不是好惹的。這麼多年,碧珠把許老爺牢牢捏在手裡,哪怕他的心跑遠了,最終還是乖乖回到她身邊。
傍晚,許家人聚在廳堂等着用晚膳,阮氏和王媽攙扶着許老夫人走來,二房和三房連忙起身恭敬相迎。阮氏居高臨下地掃向她們,眼裡有掩飾不住的得意,碧珠微微欠身,波光流轉的雙眸玩味地瞥她,彷彿在說,你也只有這會兒工夫得意。
阮氏冰冷的目光定格在她臉上,胸口那團從未熄滅的怒火越燒越旺,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好一個天生的狐媚子,年紀也有一大把了,那股騷,勁兒反而越來越足,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哪,竟然對這種卑賤的女人格外開恩,賜予她美貌和青春,就連老爺的心也拴在她身上。
“阮兒,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嗎?”許老夫人感覺到她繃緊的身子,拍了拍她挽在胳膊上的手,不放心地扭頭看她,“不舒服就請大夫來看看,可別硬撐着。”
“沒、沒事的,娘,我剛纔有點兒頭暈……”阮氏匆忙垂下眼簾,遮去滿眼恨意,伸手揉揉太陽穴,淡淡笑道,“娘,不礙事的,咱們快進屋吧,孩子們都等着呢!”
“哎,好!”
阮氏努力維護賢妻良母的形象,碧珠對此嗤之以鼻,兩人打過多年交道,只看對方一個眼神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碧珠討厭阮氏,尤其討厭她的虛僞,明明恨得要死,表面上還要裝成她的好大姐。阮氏在許老夫人和許老爺面前絕對的知書達理善解人意,這倒不算什麼,她碧珠也會,畢竟是長輩和自己的相公,總該尊敬幾分的。可是,阮氏在人前對她也是和顏悅色柔聲細語,這可真叫碧珠犯惡心。
相反,碧珠從不掩飾對阮氏的厭惡,當着衆人的面經常讓她下不了臺。起初,許老夫人和許老爺還來充當和事佬,時間久了,他們也懶得問了。反正阮氏不能胡來,碧珠也不會鬧到外人那兒去。
摸清楚兩位媳婦的脾氣,許老夫人這些年已經省了不少心,她們愛鬥就鬥吧,沒當她的面罵許家就算了,眼不見心不煩。許老爺本來就偏愛碧珠,他娶阮氏只是爲了盡到許家獨子的義務,納玉順的確是出於喜愛,可是玉順根本就不睬他,比較之後才知道還是碧珠最好。許老爺向來很自私,只要她們沒到拿西瓜刀互砍的地步,他就不會給自己添堵。
飯桌上氣氛不錯,從不在吃飯的時候討論生意的許老爺聽說收購金礦有戲,樂得拉着許家恆問個不停,許家恆應對自如,井井有條地分析銀樓前景。許老爺笑逐顏開,滿意地望着他連連點頭,一個勁兒地誇他能幹。
許家昌鬱悶地拿米飯出氣,一口氣扒了五碗飯撐得嘴歪眼斜,被家丁擡走的時候只得到許老爺鼻孔裡哼出來的一聲“飯桶”。許家昌當衆出醜不是一回兩回,碧珠淡定地像是啥事都沒發生,阮氏卻開心地不得了,暗爽一番乘勝追擊,想再拿下一局讓她徹夜無眠。
“老爺啊,大哥來信了,還派人捎了兩罐上好的烏龍!”阮氏語帶雙關,聽上去像是用茶討好,其實在說只有他們兩人能聽懂的暗號。
可惜,這句話並不是只有他們兩人能聽明白!玉順和柳葉兒,翠菊和碧珠,她們都懂!
許老爺那對鬆弛的三角眼眨了眨,笑呵呵地說:“哎呀,大舅子太客氣了,上次那罐好茶我還沒捨得喝呢!”
阮氏捏着羅帕掩脣而笑,嬌羞的樣子和她的老態反差很大,看得人渾身寒毛直豎,她沒覺得自己失態,笑起來清晰可見的眼角皺紋絲毫沒有爲她黯淡的面容加分,輕柔的聲音也沒激起任何人的保護欲。
“老爺,用過晚飯不如就用你的寶貝泡壺好茶吧!”
這已經不是討好是勾引了,阮氏想用茶把許老爺勾走說悄悄話,雖說許老爺未必會對她做什麼,但在別人聽來兩人的關係就很親密了。
許老爺張了張嘴,眼珠子在阮氏和碧珠之間徘徊,好茶的誘惑確實很大,況且他很想知道阮尚書信裡說了什麼。可是,晚上進了阮氏的屋他還出得來嗎?就算啥也不做只是睡覺,碧珠也會不高興的吧!
“老爺……”阮氏輕輕地催促了聲,溫柔似水的眼眸盯着他不放。
許老爺狠了狠心剛要說好,忽覺大腿內側被人掐了把,這勁道掌握得真夠火候,有點疼還可以受得了,有點癢還叫你拼命想。許老爺心裡一陣酥麻,涌上情,欲的雙眼準確無誤地看向碧珠。碧珠嫵媚一笑,頓覺骨頭都酥了,手上再一使勁,全身的血都竄上來了。
“老爺,晚上喝茶容易失眠哦,當心你的寶貝派不上用場!”碧珠杏眼微眯,紅脣一開一合,舌尖若隱若現。
“嗯,嗯……”許老爺強作鎮靜,生怕被人發現桌子底下的小動作,碧珠那隻手真要命,他恨不能立刻就把她抱到牀上去。
“嗯……碧珠說得對,我晚上喝茶就容易睡不着……”許老爺貌似淡定地對阮氏說,“明天再喝吧,你方便的話也來喝一杯!”
阮氏咬着脣,既然他都決定了,她還能說什麼。碧珠每晚都要霸佔她們的相公,連一天都不肯放,實在太過分了。阮氏看了眼裝作沒看見的許老夫人,幽怨地瞪着碧珠,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阮氏和碧珠說的話大同小異,效果卻大不相同,兩人的較量高低立見。
入夜,碧珠使出渾身解數,許老爺盡享溫柔,真可謂芙蓉帳裡度春宵,不知她人夜難眠啊!
昨晚只是第一回合,阮氏要是以爲碧珠放鬆警惕那就太愚蠢了。許老爺大白天喝口茶也要管嗎?沒錯,她連喝茶都要管,只要跟阮氏有關她就要管!
喝茶?!糊弄誰呢!誰不知道阮氏沒安好心,看準了許老爺最好哄,想方設法拉他下水!碧珠擅長吹枕頭風,一晚上就把他們的勾當打聽得清清楚楚,之前她還以爲柳葉兒故意誇大事實,這麼聽來卻是分毫不差!
阮氏那點花花腸子沒人比碧珠更清楚了,她怕許家恆繼承家業以後,玉順不再受她擺佈,索性在許家恆身邊安排個自己人。阮若詩的父親是京城大官,不管是許老爺還是玉順都不敢得罪她,阮氏有侄女撐腰,二房和三房都不是她的對手。只要她們阮家的女人站穩腳跟,她就不怕許家彥成名二房立威。所以,她必須加快進度,最好趕在許家彥考到功名之前將阮若詩嫁進來,到時候大局已定,二房想翻身也沒機會了。
多妙的主意啊!阮氏這個女人爲了自己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她就不問許家恆願不願意,壓根不在乎柳葉兒的感受,不理會“好姐妹”玉順心裡怎麼想,非得把人折騰死了不可!其實,二房和三房都比大房強又有什麼關係,阮氏費盡心思也是後繼無人,許家恆和許家彥雖不是她親生,不都叫她一聲“大娘”麼!就算日後當家的都不在了,也沒人會刻薄她吧!
碧珠很難理解阮氏的無知,但她明白阮氏要是得逞了,她和玉順就麻煩了。碧珠不爲自己也得爲子女考慮,除了許家彥,許家昌和許家美都得靠她照顧。許家若是落在阮氏手裡,二房鐵定得喝西北風。
許老爺帶着碧珠出現在閣樓,阮氏驚訝之餘惱羞成怒,新仇舊恨涌上心頭,再也難以冷靜,當場質問許老爺爲何把碧珠帶來。
“老爺,你和大哥都是愛面子的人,這種事哪能傳到外人耳朵裡去!”阮氏強壓滿腹怒火,將許老爺拽到角落,不停說碧珠的壞話,“你知道二房人多嘴雜,幹嗎要她摻和進來,若詩還不一定答不答應,你這不是讓我大哥難堪麼!”
許老爺心裡有些不高興,卻又不好意思表現出來,勉強笑道:“若詩不答應,家恆也未必願意啊!等你說服阮家,玉順這邊不同意怎麼辦?我知道你和碧珠有些矛盾,但你們都是識大體的女人哪!喏,你想想看,碧珠喜歡跟你對着幹,如今她站在你這邊,你倆一起對付玉順不就容易多了嘛!”
一句“識大體”說得阮氏啞口無言,她再三聲明拉攏阮家是爲了給許家恆和許家彥的未來鋪路,如果現在跟碧珠鬧得不可開交,許老爺還會相信她嗎!阮氏看了眼碧珠,這女人可能是爲了許家彥纔來套近乎,畢竟阮尚書在京城是有地位的人。如果碧珠真有意對付玉順,利用一下應該也不錯。阮若詩是她的侄女,再怎麼說都得聽她的,二房想跟着撈好處,根本就是異想天開。
阮氏前思後想不再反駁,許老爺笑眯眯地招呼兩位夫人坐在身邊,想到他們三人從來沒有坐在一起喝過茶,隨即起身去泡茶。阮氏和碧珠相視一眼,發現對方眼中都有捉摸不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