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被柳老孃打得灰頭土臉,聽丫鬟說許老夫人有請,匆忙整理好髮髻便趕去了。她以爲老夫人偏袒許家恆和柳葉兒,必定給她施加壓力,將這件事敷衍過去。阮氏此時已是豁出去了,趁現在自己手裡有把柄,非得大幹一場不可。她若是再次屈服,以後就再也別想翻身了。
阮氏打定主意,不管許老夫人強硬命令還是軟言求和,她都不會放過柳葉兒。雖說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扳倒許家彥,但區區一個柳葉兒還是不在話下的。反正許家人沒一個對她真心好的,老夫人不也是虛情假意嗎!
不料,許老夫人根本沒替柳葉兒求情,只是提出不傷許柳兩家顏面的建議,要許家恆跟柳葉兒和離,不用鬧到祠堂對質這麼嚴重的地步。聞言,阮氏的確是出乎意料,想了想又能理解許老夫人的做法,這不正符合她一貫的虛僞作風麼,當面誇讚媳婦們如何如何賢良淑德,背地裡卻一心向着兒孫。爲了保住新科狀元許家彥的名聲地位,犧牲柳葉兒又算得了什麼,即使許家恆不情願,也拗不過老夫人的意思啊!
事已至此,阮氏明白這就是許老夫人的底線了,雖說她很想趁機拔掉許家彥這個眼中釘,但恐怕許老夫人和許家族親都不會讓步,畢竟許家多少年纔出個狀元,哪能就這麼放棄呢!要說許家彥不是許家的子孫,許老夫人八成得跟她拼命,恨只恨沒能抓到碧珠和她的姦夫,無憑無據說出來也沒人信,要不然這場戲就更好看了!
阮氏思量過後,接受了許老夫人的建議,只要第一步成功了,就不怕碧珠以後不露餡,除非她能狠下心跟那野男人斷絕往來,但以她的狐狸精放浪本性,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如今許家恆恢復單身,這麼一來,阮若詩就大有機會哪!
許老夫人和阮氏達成共識,阮氏便來祠堂與許家族親商量,她滿面春風地步入祠堂,見着族長揮了揮手裡的羅帕,輕聲笑道:“他二太爺,方纔我和老夫人商量過了,公開問罪就算了吧,讓家恆寫封休書得了。畢竟那丫頭曾是咱們許家的人,得饒人處且饒人嘛,況且,在族譜上記下這等醜事也不光彩,您說是不?!”
聞言,柳葉兒渾身一顫,轉過頭來看向許家恆,許家恆緊緊握住她的手,滿心愧疚地將她擁進懷裡:“葉兒,你別誤會,太婆這樣做只是委蛇之計,她不想你和家彥受到傷害。我們懷疑我娘和翠菊姐的失蹤跟她有關,所以纔會暫且示弱。”
這種情形之下,許家彥不得不說出實情,柳葉兒怔了怔,難以置信地看了眼理直氣壯的阮氏,瞭然地拍了拍許家彥的手:“原來是這樣,家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族長正在心急火燎地尋找柳葉兒,看她來了笑得尷尬,聽她這麼一說,連連點頭道:“是啊,是啊,大媳婦兒說的是,得饒人處且饒人,不用將人趕盡殺絕呀……”
阮氏斂去笑意,冷漠的小眼滿是不悅,族長匆忙岔開話題,指着她淤青的眼眶問:“哎呀,你這臉上怎麼青一塊紫一塊啊,像是被人打的……”
“瞎說!誰敢動我一根手指頭,我讓她全家不得安寧!”阮氏不耐煩地叱了聲,故作坦然地走出幾步,避開族親好奇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道,“柳葉兒人呢?!我不是叫你們看着她的嗎?!人跑哪兒去了……”
阮氏氣惱地大呼小叫,指着地上的墊子直跳腳:“瞧瞧你們乾的好事,連個女人都看不住,她要是跑出去胡說八道,咱們許家的臉往哪兒擱……”
族長攤開雙手無計可施,剛要開口解釋卻見許家昌和苗氏衝過來了,連忙給族親們使個眼色,示意大家迅速後退,免得他們打起來濺一身血。
“叫屁啊,不知道的還以爲你要斷氣了呢……”許家昌擼起袖子,露出白晃晃的兩條粗胳膊,高昂起頭,鼻孔衝着阮氏一張一合,“大娘哎,你要斷氣就快點兒,咱還等着給你送終哩!”
“你說你給誰送終?!”阮氏猛一回頭,怒不可遏地尖聲叫道,“你娘就讓你這樣跟長輩說話?!當孃的不通人情,養出來的兒子也沒教養!”
許家昌咧開嘴,沒心沒肺地笑着,不氣不惱不急不躁,一步步走近她:“哈哈,我娘教我孝敬長輩不對嗎,大娘你哪來的兒子送終啊,我不給你挑白幡,難不成隨便從街上拉個人給你哭喪?!莫生氣啊莫生氣,人說氣急攻心準得暴斃,你要是還想留口活氣兒就甭嘰歪啦,要不我幫你一把送你上路?!”
“送你孃的頭!你小子找死!”阮氏氣急敗壞地咬牙道,顧不得講面子,脫口而出一句髒話,聽得衆人慌忙撤退,真怕他們動起手來。
“哈哈……”許家昌仰起頭來,又是陣陣大笑,看那阮氏面紅耳赤無地自容的樣子,忍不住拍手叫好,“看哪,看哪,我大娘發起飆也是挺嚇人的吧……族長呦,各位族親,你們可是親眼所見哦,日後可不能昧着良心說瞎話啦……”
苗氏笑得彎下了腰,從沒見過阮氏如此失態,憋了這些年的怨氣,今兒個終於心裡暢快了。
“哎呦呦,大娘呦,你早就巴不得咱們死了,是吧?!”苗氏學她相公的樣子,昂首挺胸逼近阮氏,酸溜溜地拖着長腔,手裡的帕子就快揮到阮氏臉上去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老天爺是長眼睛的,許家的列祖列宗也都看見了,你別以爲騙得過那幫鄉巴佬,就能騙過所有人!你誣賴我三弟,處心積慮拆散我二弟和弟媳,人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你這樣做,太缺德了吧,你就不怕哪天打雷劈死你?!你就不怕出門被車撞死,你就不怕……”
話沒說完,阮氏一巴掌扇下來,打得苗氏暈頭轉向摸不着北,許家昌一個箭步上前,拉住阮氏的手,吼道:“你敢打我媳婦,你他孃的你敢打我媳婦……”
苗氏緩過勁兒來,又哭又叫,一把揪住阮氏的頭髮:“我爹孃都捨不得打我,你敢打我?!你做虧心事你還敢打我?!有沒有天理啊,我跟你拼了……”
許家昌夫婦和阮氏陷入混戰,族長和族親們面面相覷,你推我,我推你,沒人願意勸架。
許家恆和柳葉兒躲在房裡看到這一幕,猶豫着不知如何是好,柳葉兒擔心事情越鬧越大不好收場,決意出面制止他們。
“家恆,我們的事以後再說,大哥和大嫂還矇在鼓裡,他們爲我着急,不知道大娘有多可怕,我得出面阻止他們。”
許家恆想了想:“好吧,我跟你一起出去!”
許家恆和柳葉兒現身,族長吃驚地指着他們叫道:“哦,原來你們躲起來了啊……”
阮氏停下手,瞪着他們緊緊相握的那雙手,惱羞成怒道:“家恆,你做什麼,老夫人叫你寫休書,你居然跑到這兒來看她?!你還不快離她遠遠地,那女人揹着你偷漢子哪……”
只聽“啪”地一聲響,苗氏愕然地盯着自己的手,她做夢都想當衆扇阮氏幾耳光,但要是真動手還沒那個勇氣,儘管阮氏打她在先,但畢竟是長輩,她再生氣也不敢當真扇耳光。不過,現在已成事實,她心裡害怕也只能硬撐住了。
“你胡說!誰看見我弟媳偷漢子了?!哦,你該不會是說我三弟吧!豈有此理,你扯瞎話也得扯像樣啊,大白天說鬼話誰信哪!反正,我、我是不信……”
阮氏捂着腮幫子瞪着雙眼,看那樣子像要吃人似的,苗氏膽怯地躲在許家昌身後,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都沒底氣了,“反正,你、是你不對……”
阮氏咬着脣,眼中彷彿要噴火了:“族長,你看見了吧,她一個做小輩的,膽敢出手打我,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阮氏氣得渾身發抖,不待狀況外的族長吭聲,隨手撈起案上的香爐就往苗氏頭上扔。柳葉兒站在阮氏身後,來不及多想,隨即抱住她的胳膊勸道:“大娘,你冷靜點,大嫂她是無心的,你別怪她……”
“去你的……”阮氏看也沒有看她一眼,用力甩開柳葉兒,惡狠狠地說,“一個個來,你給我等着,收拾了她我再來教訓你……”
柳葉兒重心不穩腳下一滑,頭朝下摔向香案,許家恆眼疾手快將她拉住,無奈還是晚了一步,柳葉兒的額頭撞到香案一角,輕呼了聲昏迷過去。
族長眼看有人受傷,沒法繼續裝聾作啞,招呼族親們看看柳葉兒的傷勢如何。阮氏不覺得自己有錯,反而很生氣地訓斥昏過去的柳葉兒:“你逞什麼能耐,平時也沒見你這麼護着她,起來,別給我裝死,休想賴到我頭上……”
“大娘……”許家恆忍無可忍,驀地擡起頭來怒視着她,“我和葉兒敬你爲孃親,從沒有過二心,而你呢,你當我們是一家人嗎?!你爲何要苦苦相逼?!葉兒有沒有錯你我心裡清楚,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麼,但我告訴你,如果你敢傷害葉兒,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阮氏下意識地後退半步,佯作無所謂地說:“聽不懂你說什麼,我只不過就事論事,你不服氣找老夫人說去啊!”
“閉嘴吧你,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許家昌滿眼鄙夷地瞟她一眼,匆忙上前安慰許家恆,“算了,算了,別跟老孃兒們一般見識,快帶葉兒找她二舅爺瞧瞧。”
“呀,葉兒的頭流血了……”苗氏嚇得捂住嘴,不知所措地看向許家昌和許家恆,“怎麼辦,怎麼辦哪……”
許家恆從阮氏身上收回視線,抱起柳葉兒狂奔出去,心裡默唸,葉兒,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