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指,商國王后就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連準備邁上臺階回座的腳步,都有點邁不動了。16kbook小說網更新
景橫波也笑眯眯盯着她,喚道:“王后。”
商王后下意識擡頭,景橫波劈手就把肘彎裡的禮服扔了過去。
深紅厚重錦緞宮裙砸了商王后一臉,她被裹在那些層層疊疊的錦緞綃紗裡,徒勞地掙扎,發出刺耳的尖叫。
商王趕緊幫她將衣裙解下來,扔在一邊,王后撲在他懷中,瑟瑟顫抖。
商王吸一口氣,臉色鐵青,轉向上頭景橫波,怒聲道:“女王陛下雖有師傅護佑,似乎也不該在本王殿上如此無禮!”
“禮數只給懂禮的人,”景橫波呵呵一笑,“寡廉鮮恥者,拿她當狗看都嫌太尊敬。”
“上人不管管你家女徒麼?”商王氣得渾身發抖,“竟然公然在我商國殿上,辱罵我商國王后,這將我商國置於何地?”
宮胤神色不動,淡淡道:“她要罵人,自有理由,你們且聽着便是。”
衆人絕倒。
敢情這是個超級護短的。
“上人……”
“別喊誰誰誰了。”景橫波截斷商王的話,“我做的事自有解釋,你怎麼不問問我爲什麼要砸你老婆一臉?”
商王仰頭看她,忽然發覺這樣一個對話姿態顯得己方氣勢很弱,趕緊走回自己位置,但發現還是低了一頭,只得咽口唾沫,悻悻地道:“便縱有千萬理由,也不當如此無禮!我商國待女王不可謂不寬厚,女王擅入宮中,偷竊如此重要禮服,我們都未曾責怪追究,王后還讓女王速速解下毒衣,對女王關切之意溢於言表,何至於遭受女王侮辱?難道女王你自作自受,染上劇毒,還要遷怒我等嗎?”
“說那麼多廢話,卻不長眼睛。”景橫波冷笑,“我扔衣服過來,是想請大王和王后好好瞧瞧這衣裳。”
商王低頭看看那衣裳,隨即擡起頭,正色道:“衣裳自然是當初王后封后禮服,本王對當年那一幕記憶深刻,至今痛楚在心,絕不可能認錯!”
“誰說你認錯了?你老婆要陷害人可能弄錯嗎?”景橫波一臉譏笑,指指那裙子,“我是說,你沒發現,這宮裙稍微有點皺嗎?”
商王又仔細看看,才發覺,周身錦緞都呈現微微皺褶。只是原先上頭綴飾刺繡太多,掩蓋了這個特點。
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道:“裙子封存多年,有些發皺也正常。”
“不管怎麼封存,要麼掛着,要麼摺疊裝箱收藏,可能會出現一道道的摺痕,但是絕不會出現這樣整體的不易發現的細小褶皺。上品錦緞好好封存,放多少年也不會掉色褶皺,這是常識。”景橫波譏笑,“還是你王宮做套禮服都偷工減料,拿了劣等料子來湊數。”
衆人都知道這個道理,頻頻點頭,王后禮服,不可能用料不佳,出現大面積褶皺,肯定有問題。
商王王后也露出茫然之色,她不記得自己給裙子動過什麼褶皺手腳,再說這和真相有什麼關係?
“便有褶皺又如何?”商王不耐煩地道,“那也只能說明料子問題,和這事有什麼關聯?和你羞辱王后有何關聯?請勿避重就輕!”
“當然有關聯。”景橫波一指自己鼻子,“因爲這褶皺是我搞的,因爲這衣服被我煮過!”
所有人都一怔,商王愕然道:“煮過?你好端端地爲何要煮這裙子?”
王后似乎想到了什麼,面色慘變,她下意識地向後挪動腳步,上座似聽非聽的宮胤,忽然擡頭看了她一眼。
只這一眼,她覺得那種渾身血液停滯僵冷的感覺又來了,腳下再也動彈不得。
“因爲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景橫波勾脣一笑,“假如你去買東西,滿街的老闆都不賣給你,還把你趕了出去,然後忽然有個好人,跳出來,說那些老闆很不是東西,她看不下去,把自己買到的那一份送給你,你會不會感動收下。”
商王嘴脣蠕動,想說“會”,但又實在說不出口。以他這種在王族傾軋中過來的成功者,遇上這種事的第一反應,其實也是懷疑。
會因爲恩惠感動的,只是平常人,而他們,見慣各種隱藏在良善面目下的詭詐和狡猾。
宮胤皺了皺眉,他匆匆趕來,雖然看出殿上氣氛有問題,但也沒想到之前景橫波有這樣的經歷。
他對王后又看了一眼。
王后覺得呼吸更加困難了。
“可能會感動,但絕不會輕易用這些東西對不對?”景橫波一笑,“以前的我,肯定傻兮兮地感動了,穿上了,可是現在我知道了,對你笑的不一定對你好,幫你的不一定就在護你,在感動之前,先保護好自己——當然,這其實是一件很悲哀的事,因爲我已經喪失了對善良和美好的信任期待,很不幸你們也是這樣,更不幸的是,你們這麼悲哀,自己還不知道。”
手忽然被握了握,景橫波悄悄偏頭,就看見她家假師傅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大袖底下的手,卻握住了她的手指。
他總是這麼似乎不爲所動,但也總是在最恰當的時候,最細微地體諒她的心情,給她最及時的溫暖和安慰。
景橫波笑了笑,因爲剛纔那感觸,涌起的淡淡蒼涼感立即消弭——只要他懂得心疼自己,再多的陷阱陰謀又如何?
她不怕風刀霜劍,只怕從風刀霜劍中走過,看見冰冷的隔岸。
她也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指,再想放開時,他卻不肯放了,她也不掙扎,便讓他握着。
彼此掌心的溫度,最安慰。
殿下的人聽着她這話,倒有一半露出深思悵然神情,商王卻不耐煩地道:“那又如何?”
“我當然要請人驗看這裙子。”景橫波看了裴樞和耶律祁一眼,心想王后也真是太託大了,也不想想耶律祁和裴樞是什麼人物,那兩人一看見裙子,就有所察覺了。
“裙子有天痘毒。送禮的人居心不良。”她道,“我想知道,這位送毒裙子的人,到底是什麼打算,所以將計就計。天痘之毒用開水多煮幾遍也就沒事了,我將裙子煮過,裡頭加了隔層,穿了來參加宮宴,因爲我知道,那個送毒裙子給我的人,一定會在宮宴上做文章的。”
王后聽見“開水煮過”幾個字,目光一閃,忽然腰桿又直了些。
商王霍然轉頭,盯住了王后,王后鎮定地立着,悽聲道:“大王,一面之詞,何足採信?難道不能是她自己偷了裙子,發現了天痘之毒,然後現在爲了顏面,來栽贓於本宮麼?”
不等商王再次露出懷疑神色,景橫波鼓掌,“說得好。是這個道理。”她悠悠嘆口氣,“可惜有老話說,最毒婦人心。如果不是你那麼毒,我還真的無法辯駁你這句話。”
她對商王道:“能否請大王,請一位你的醫官到來?”
商王看看王后,王后呼吸急促,卻還依舊神情鎮定,從容地道:“大王,此女雖有上人撐腰,又是翡翠女王,但她今日在殿上驕狂跋扈,羞辱本宮。如果您還對她一再縱容,予取予求,那商國尊嚴何在?顏面何在?”
“母后這話就不對了。”商略在一旁立即道,“女王不承認偷竊裙子,並當庭指控母后陷害。這纔是對我商國的最大侮辱,如果不當殿洗清,爲母后正名,消了這女王囂張氣焰,明日傳出去,我商國和母后,纔會真正威名有損。”
王后冷冷凝視着他,商略毫不避讓回視,一臉正氣凜然。
商王目光在兩人之間遊移,兩人都似乎有所仗恃,那般鬥眼雞模樣,瞧得他心生煩躁。
他忽然嘆了口氣,道:“事情已經鬧在殿上,想要退縮也是不能。不管真相如何,做下的,就自己承擔。”說完揮手,命人去請醫官。
王后臉色如雪,抖着脣沒能說出話來,商略快意地笑了笑。王后看他一眼,微微側身,對殿下自己的女官,使了個眼色。女官趁人不注意,匆匆下殿。
不一刻醫官過來,景橫波道:“煩請這位大人,檢查一下,這宮裙的繡罩上,有無問題。”
那醫官得了商王首肯,連聲應是,仔細檢查。
王后冠服會有同色繡罩,類似披肩,可穿可卸,那醫官輕輕翻動,忽然“咦”了一聲,忙命助手拿來面罩,綁住了口鼻。又取出剪刀,撕開了一邊邊角,神色凝重。
他這個動作,讓所有人都趕緊退後三步。
片刻後,醫官站起,躬身道:“啓稟大王,這繡罩上有‘凝血草’之毒。”
很多商國人想必知道這藥草,有人驚呼,臉上變色。想必是極厲害之毒。
“你不是已經將衣裳煮過幾次了嗎?”商王驚訝地問景橫波,“如何還會有毒?”
“大王好像忘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景橫波搖了搖手指,“請問,你們這件禮服,在封存前,到底染着的是幾種毒?”
商王被提醒,臉色一變,半晌纔不情願地道:“天痘,和另一種極其厲害的無名毒。”
他心中隱隱已經有不妙預感,很想不回答,然而上頭“紫微上人”雖然一言不發,但眼眸清冷如雪刀,在那樣的目光威懾下,他無法退避也無法含糊。
“不是凝血草吧?”景橫波嘿嘿笑。
商王心知不好,也只有硬着頭皮道:“不是。”
景橫波格格笑起來,微帶沙啞的慵懶笑聲裡,幾分蔑視和譏嘲。
“那就奇怪了,”她道,“如果是本王偷的裙子,本王犯得着再給自己下一層毒?”
商王臉色劇變,無話可答。
“醫官。”宮胤忽然冷冷開口,“這凝血草之毒,新毒?舊毒?”
他問話一針見血。如果是舊毒,王后還可以抵賴,說是當年記錯。但如果是新下的毒,那麼,就絕不可能是景橫波偷裙。
天下沒有人能在他目光下從容撒謊,醫官看一眼商王臉色,已經知道這話不能答,但又不敢撒謊,只得抹着汗低頭道:“臣才疏學淺,醫道不精,辨識不出……”
他一急,又BIuBIuBIu幾聲,商國宮廷中人,爲了面子,會服食藥物暫時控制放屁,只有情緒不穩的時候纔會發作,這醫官BIuBIu幾聲,衆人便明白了,這位緊張了,撒謊了。
不是辨不出,是不敢說罷了。
宮胤看一眼階下,忽然遠遠對自己守在殿外的護衛打了個手勢,護衛快步走開。
“聽說我衣服煮過,所以你放了心,覺得死無對證,纔敢一直撐着不認是嗎?”景橫波譏誚地對王后道,“傻叉!毒婦!你生怕天痘之毒過期,毒不死我,在繡罩上又加了凝血草。卻也不想想,我能認出天痘,自然也能認出凝血草。我煮了帶天痘之毒的裙子,卻取下了帶凝血草之毒的繡罩,將那些凝血草之毒聚集在繡罩邊角處,用針線封住。毒根本不會發散出來,怎麼樣,知不知道什麼叫智商的碾壓,你丫被碾得爽不爽?”
“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送裙子給你!”王后踉蹌後退,神色驚恐,“就算你這裙子有毒,不是你偷的,也不能證明送裙子給你的是我!說!你得了誰的授意,從誰的手裡拿了這裙子,爲了什麼要來陷害我!”
商王微微一怔,狐疑的目光立即投向了商略。
景橫波看他表情,心中暗贊,王后確實是個人物,這種情形下看似慌亂實則冷靜,三言兩語就轉移了焦點,把問題引向了另一種可能。
對於王者來說,見慣權力爭奪各種手段,遇事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事有沒有陰謀?會不會和權爭有關?會不會對自己有利?
因爲王后這樣一喊,商王就會很自然地想到,是不是王太子爲了捍衛自己地位,請人幫忙陷害王后?
再聯想到之前聽說王太子和翡翠女王走得很近,這懷疑便更濃幾分。
宮胤忽然道:“這事簡單。只要問問那些不肯賣衣裳給女王的掌櫃,到底是誰授意的,便行。”
王后臉色一變,隨即臉色恢復正常,她已經想到這一點,派自己的女官去錦繡街,通知那些掌櫃封口。不怕有人說出來。
誰知她還沒來得及舒口氣,忽聽一聲悽聲叫喊,“娘娘!”
她霍然回首,便看見自己的女官,被幾個陌生男子,按在階下。
她驚得眼眸一縮——被人發現了!沒能出得去!
一個護衛扔出一塊令牌,摜在地上。座上宮胤淡淡道:“大王,這是王宮出宮腰牌吧?王后貼身女官,在這個時候不護持主子,匆匆出宮,請問打算如何?”
景橫波接口笑道:“當然是要去滅口或者串供啦。”
她腳一蕩一蕩,鞋尖踢着裙襬,腳背蕩一抹雪白的弧線。
宮胤看她一眼,伸手將她裙子往下拉拉,遮住了那片腳背,心想這鞋子還是不好,露肉太多。
“沙豬。”景橫波悄悄罵一聲。氣音飄蕩,眼眸流轉,盈盈漾着的都是喜悅。
她原先不喜歡男人的佔有慾和保守,然而現在他的佔有慾她覺得是因爲愛她,他的保守她也覺得是因爲在乎她,到此刻才明白,原來有了愛,一切都變得不那麼難以忍受,什麼都可以給出最甜蜜的詮釋,皈依心的方向。
原來決定心態的不是事實,是荷爾蒙的分泌。
拉好裙子,宮胤纔看向殿下,道:“也不必費心去說什麼了。”
其餘人還沒明白什麼意思,宮胤招招手,忽然有幾條人影電射而來,後面還跟着一大羣人,有人大叫,“刺客!刺客!”
“大王。”宮胤對商王道,“前面是老夫派去取證的人,如果不想鬧出誤會損傷,還請貴方供奉不要隨意動手。”
商王急忙道:“是客人!不必動手!”後面追的那一大羣人才停下,轉眼各自散去。
景橫波瞧着這人數實在可觀,能第一時間發現宮胤的護衛,果然都是高手,那晚裴樞在商王面前奪鑰匙,危險難度可想而知。
她忍不住歉意地看裴樞一眼,那目光還沒抵達,身邊的醋罈子已經輕聲道:“小別重逢,你眼睛往哪看呢?”
景橫波“噗嗤”一聲,忍俊不禁,又有些氣惱,眼光重重往下一落,道:“行啊,我還想看看你,你倒是躺下來給我看啊!”
她那目光很有力度,正落在重要部位,宮胤一動不動地坐着,目光直視前方,道:“要麼,晚上?”
景橫波給自己的口水嗆住。
厚起臉皮的某人,真是有點招架不住啊。
爲什麼有人,就能用高冷的姿態說着最猥瑣的話,還一點不讓人感覺流氓呢?
她在走神,一邊想着以後對付高冷着猥瑣的大神,是不是該調整戰略,一邊思緒就飄到了剛纔的字眼上,晚上……躺下來……看……
多麼令人騷動的字眼啊!
難道她一直怨念的那件事,終於有希望了嗎!
隱約聽見底下商王怒聲道:“怎麼回事!”
她這才魂游回歸,發現底下殿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幾個護衛,護衛腳下俯伏着幾個男子,仔細看有點眼熟,看裝扮似乎是錦繡街的掌櫃們。此刻那羣人正在殿下瑟瑟發抖,BIuBIuBIu聲響成一片。
原來是人證到了,也不知道宮胤什麼時候安排的,不過景橫波向來是宮胤來了就放棄動腦,天塌下來,也是他個子比較高。
商王凝視着那些掌櫃,神色爲難,其實他自從王后女官被擒到殿前,便知道了真相到底是怎麼回事,將整件事情再聯繫在一起回想,王后真正的心思昭然若揭,他震驚,更多的是憤怒,憤怒枕邊人如此心思深沉縝密,自己竟然從未懷疑;憤怒結髮妻子如此冷酷無情,竟然利用他的內疚和痛苦,來達到改立太子的目的;憤怒王后身爲一國之後,竟然絲毫不顧大局,連他國女王都敢利用陷害!爲一己私慾,不惜將國家陷入戰火!
憤怒太過,以至於他BIuBIuBIu得分外清脆響亮,乍一聽像放了一掛響鞭兒。
但他此刻卻不敢問,他怕這一問,店家說了實話,王后罪名落實,商國便要在各國貴賓前丟醜,也將無法交代。
這樣的行爲太大膽太惡劣,借擷英盛會之機,陷害他國貴賓,以求個人私慾,這樣的事情傳出去,以後商國還如何在六國八部立足,還怎麼有臉再開擷英盛會?
要知道這樣的盛會,固然是給六國八部一個爭奪極品藥草資源的機會,對於商國本身的外交和經濟,也有着不可估量的影響。也正是因此,商國一直在六國八部中地位超然,經濟富足。任何秩序的形成,都需要經年累月的努力,商國爲擷英盛會的舉辦,也花費了無數精力物力,如果就此衰落,商國面臨的就是滅頂之災。
茲事體大,商王不敢問,但也不能裝傻,只得將微帶祈求的目光,投向景橫波。
偏巧女王陛下正在神遊,想着某些關於躺倒和睡覺以及看啊看之類的事情,無暇關注這等小事。
商王只好懇求地看宮胤,宮胤眼角餘光掃過景橫波,那傢伙正念念有詞掰着手指,算着還有幾個時辰到晚上呢。
**薰心的女王陛下指望不上,宮胤只好擡了擡手,道:“凝血草粉末散開後容易有毒,這殿中大門四敞有風,萬一毒粉落入食物中……”
“是極!是極!”商王大喜,急忙道,“爲諸位貴賓安危計,今日這宮宴便暫停吧。稍後本王自會再備薄酒,給諸國貴賓賠罪。”
“其實也沒什麼,”宮胤淡淡道,“老夫這裡有解藥……”
“不敢勞動上人!”商王大急,忙道,“上人是我商國首席貴賓,哪能讓您勞心勞力。稍後小王說不得還得備些薄禮,給上人及女王陛下賠罪。”
“我便罷了。”宮胤看了景橫波一眼,“至於我這劣徒,或許會有些需要。如此,多謝大王慷慨。”
商王笑得苦澀,“應該的,應該的。”
女王陛下什麼都沒聽見,她在想剛纔那箱子底下有沒有她的蕾絲胸罩?還有晚上到底睡在哪裡比較清靜,方便……看?
想着想着忍不住兩眼放光的搓手,宮胤看看她,徹底放棄了對她的關注。
看這德行多了,還以爲自己喜歡的是一匹母色狼。
那邊商王開始命人謙恭地送客,在場的都是人精,哪裡不知道商王的意思。這是眼看陰謀敗露,怕當着各國來賓的面揭穿太難看,要把人先送走,當然,女王陛下那邊肯息事寧人,是因爲商王已經退讓,提出了求和,看樣子,商國大王得大出血了,女王陛下一定會獅子大開口,瞧女王陛下坐在上面神不守舍模樣,雙手連搓,激動得哆嗦,一定是想到馬上要有巨大收穫,興奮着呢。
貴賓們有點遺憾地走了,遺憾地不是沒吃着宮宴,而是沒能把好戲看到底且趁火打劫。
殿中只剩下了商國大王一家,還有一些本國的貴女,那是宮胤要求留下的,是證人。
耶律祁和裴樞也沒走,對於這種就是不肯走的,商王也沒辦法。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宮胤的護衛們腳一踢,踩住那些掌櫃,喝道:“把那日的事情,說個清楚!”
那羣沒見過世面的生意人,褲襠都嚇溼了,爭先恐後地道:“那日是有人交代我們,等會若有個帶小侍女的紅衣姑娘來買衣服首飾,萬萬不許賣給她……”
“來者是宮中人,咱們給宮中經常送衣服,認識那位大姑姑,不敢不從……”
“是啊是啊,王后娘娘身邊的人,小民等小本生意,一介白丁,不敢與王家相抗……”
“啊,那位姑姑,就是殿下被綁住的那位……”
商王咬牙看了看階下那個被控制住的王后女官,那女官瑟瑟顫抖,顫聲道:“我何曾交代過你們這個,冤枉,冤枉……”
“拖出去!”商王一聲暴喝,截斷了她的喊冤。
暴烈的聲音驚得王后渾身一顫,眼睜睜看着自己親信被拖走。
那女子一路悽切地向她伸手,作無聲的求援,王后退後一步,低下了頭。
景橫波回過神,呵呵一聲,心想經過這次,以後想必也不會有人再替她賣命了。
女官被拖走,商王轉身,獰厲地盯着王后,王后雙手背後,撐着柱子,仰頭淚光盈盈看着他,哽咽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想要陷害,自然編織得天衣無縫……大王,您寧願相信外人的指控,也不願相信您的枕邊人麼?您願意因他人的咄咄逼人網羅罪名,就傷害您的王后嗎?如果這樣能讓您王位永固,四海境寧……”說着頭一昂,眼一閉,“臣妾雖死無悔!”
商王凝視着她,微有動容。眼底掠過一抹猶豫之色。
景橫波呵呵一笑,所謂女人以柔克剛正在於此,抵死不認,以情動人,數十年夫妻情義和王者天生的多疑,會是危機面前最強大的盾牌。
現在真正能讓商王狠下心的,只有對他王權的威脅。否則他老婆害別人那點事,引不起他的警惕和切身之痛。
忽然裴樞敲着桌面,猙獰一笑道:“老商,該走的都走了,你就別護着你家那娘們了。實話告訴你吧,你家這娘們厲害着呢,要把公主送給我,騙我帶軍來投。喂,這麼大的事兒,告訴你了沒啊?這要沒告訴,你說咱這軍隊來了之後,到底編入誰的名下啊?”
商王大驚,猛地轉頭盯住了王后,王后本已覺得,或者有可能矇混過這一關,沒想到裴樞竟然真這麼**裸說了出來,此刻丈夫的目光逼視而來,她禁不住一個哆嗦。
任何國家,軍權都是重中之重,是雷區,絲毫也碰不得。
一個王后,連政事都無權插手,卻在軍權上想心思,其間深意,令人想起就渾身一冷。
裴樞這一刀,補得正是時候,商王的憐惜動搖,頓時化爲了滔滔怒火。
他可以原諒王后諸般陰謀,爲兒子爭取王位的種種算盡機關,但卻無法忍受,她竟然想引軍入商國,還是裴樞這種虎狼之師!
“臣妾只是仰慕少帥文采武功,想要爲王子公主們聘少帥爲師。”王后心知不好,猶自強撐着顫聲道,“悅悅心儀少帥,也是小兒女心事,臣妾……臣妾不知情。至於帶軍來投之事,想必只是悅悅和少帥之間的協議,臣妾確實不知。悅悅年紀小,行事不分輕重,還請大王,不要怪她……”
景橫波切地一聲,看一眼滿臉驚愕淚花點點的商悅悅,心中對商王王后的人品不齒到極點。
作爲母親,利用女兒,將她的婚姻大事當做政治交換的籌碼,事情臨頭,還要把責任推給女兒,這話一說,商悅悅以後怎麼嫁人?又要如何獲得她父王的寵愛?
同是親生兒女,爲兒子不惜得罪他國女王,卻將女兒推出來做替罪羊,景橫波最恨這種自己是女人還要欺負輕視女人的賤人!
她開始捋袖子——對這種人,罵是不對的,她要打人!
有人動作比她快,人影一閃,裴樞已經出現在商王后面前,一把拎起她頭髮,狠狠往地下一摜。
“王族教養,就教給你滿嘴撒謊?一國之後,就讓你心黑皮厚?”他一腳踩在王后腹部,不顧底下那女子嘶聲尖叫,“商悅悅沒你授意,能對我示好?她一介公主少不更事,敢打我軍權的主意?衣服是你弄出來的,栽贓的也是你,你現在有臉賴到你女兒身上?喪盡天良薄情寡義的東西,誰倒了八輩子黴做你兒女!”
王后在他腳底拼命支起肘,想要掙扎逃出,又哀哀對着商王呼喚,“大王救我!”
商王怒哼一聲,猛地拂袖轉身。
裴樞一腳狠狠踢在王后臉上,踹出一個深紫的大腳印子,“少帥我不喜歡打女人,但不介意打賤人!”
“打得好!”景橫波熱血沸騰,“裴裴,再賞個對稱的!”
忽然身邊那人閒閒涼涼地道:“裴裴?”
“怎麼樣,好聽嗎?”景橫波嗅見了一股酸溜溜的氣味,側頭對他一笑。
“不錯。”宮胤道,“聽起來很像‘呸呸’”。
景橫波“噗”地一聲,心想杏子醬又釀了一罐!
裴樞仰頭對她一笑,“你要什麼,都依你!”伸腳又是一個大腳印子,印在王后另一邊臉上。
王后慘呼哭泣,商王怒喝道:“夠了!”裴樞才停腳,轉身的時候,靴子還故意在地毯上擦了又擦。
殿上王后幼子欲待衝下,卻被商悅悅死死拉住,少女淚眼盈盈望着裴樞,不知該感激他爲自己仗義執言,還是恨他如此踐踏傷害自己的母后。
可是感激或恨又有什麼區別?誰會在乎?她淒涼地一笑,在少帥眼裡,只有那個女子,哪怕她身邊已經伴了他人,也不能阻擋他爲她一往無前的腳步。
有多少人爲愛追逐,就有多少人,芳心零落。
……
裴樞一出手,商王又那個態度,在場的商國貴女們,頓時知道王后沒戲了,不等詢問,紛紛嘰嘰喳喳交代,“是娘娘命我等排擠女王的!”
“是娘娘說,女王放浪無行,爲女性之恥,讓我們不必與其爲伍,以免降了閨中女兒身份。”
“當日錦繡街買衣裳,我看見了娘娘常用的宮車停在道邊,等女王進一家店,宮車裡的大姑姑就跟進去,讓掌櫃的不要賣東西給女王!”
一旁的掌櫃們,搗蒜般點頭,“是是是,對對對。”
……
牆倒衆人推,之前磨磨唧唧的諸人,此刻無比爽快,眨眼便將王后的全盤計謀交代了個乾淨。
商王渾身顫抖,臉色鐵青,盯着地下的王后,王后也不知道是被裴樞打暈了,還是完全沒有辦法了只好裝死,躺在地下,動也不動。
“覬覦王權,陷害貴賓。你如何做得一國王后,本王不殺你,如何向諸國交代!”商王一聲怒喝,“嗆”一聲霍然拔劍,劍光如水,直指王后喉頭。
寒氣森森的劍尖,逼得王后喉間肌膚一顆顆起慄,她也不知是定力非凡,還是真暈,竟然依舊一動不動。
商略眼底露出歡喜之色,有點忘情地上前一步。
“休殺我母后!”忽然一聲大喊,那少年王子從殿上撲下,撲在王后身上,仰頭對着商王的劍尖,“別殺她!求您!”
王后似終於被驚醒,霍然睜眼,抱住兒子,還未張口,淚珠已滾滾而下。
那少年也滿面淚痕,緊緊將她護在懷中。
母子倆在商王劍下抱頭痛哭。聲音悽切,眼看着商王的劍尖,一點點垂落。
商略的牙齒咬得格格直響,驀然上前一步,要拉開弟弟,那少年猛地掙脫,紅着一雙眼,狠狠盯着他。
少年的眼神如受傷的餓狼,泛着深紅血絲,滿滿仇恨殺氣。
商略遇上這樣的眼神,也不禁一怔,隨即眼睛眯起,亦有厲芒一閃。
金殿之上,兩兄弟狠狠對視,各不相讓。
上頭景橫波瞧着,悠悠一嘆。
如果不出預料的話,也許不過多久,便又要有一出兄弟鬩牆的大戲,會在商國上演。
她忽然對這沒完沒了的權力傾軋,無比厭倦。
一路行走大荒,見識了很多國家部族,幾乎在每個國家部族裡,所遇見的所有的事端和爭執,都寫滿“王權、爭奪”字樣。
她無法想象在那樣的環境下,生活一輩子的感受。
她暗暗發誓,將來無論自己是做玳瑁女王,還是大荒女王,自己的小崽子們,一個也不許爲這種破事爭奪!
一定要從小灌輸他們,做皇帝是天下最苦最難的事,會掉毛,陽痿,毀容,不舉……反正怎麼悲劇怎麼來,務必要讓他們從小就視王權爲洪水猛獸,拼命往外推才行!
大概她表情太堅定太猙獰,宮胤在她身邊問:“怎麼了?”
“三個小崽子,”她咬牙道,“一個也不許覬覦王位!”
身邊靜了靜,然後那聲音更淡靜地問:“爲什麼是三個?”
“別問姐,直覺。”她握拳,“反正,不許!”
“他們姓什麼?”那聲音似乎無意地問。
“景!”
“嗯?”
景橫波放下拳頭,眼睛斜斜地瞄過去,“喲,想兒子姓宮?行啊,八擡大轎明媒正娶洞房花燭乖乖躺倒把該辦的事兒都辦了,或者我可以考慮分出一個姓宮。”
“一個?”聲音聽來更不滿意。
“Youcanyouup,”景橫波斜睨他,“NocaNNoDaoDao。”
“什麼意思?”
景橫波想這句話不能解釋,體位方面不符合她的夢想。
宮胤並沒有繼續問下去,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邊,清晰地道:“那我們今晚,就在這裡睡吧。”
------題外話------
……
一不小心又萬更了。
搓搓手指,嘿嘿嘿,要不要發點月票年終獎鼓勵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