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橫波聽見這句氣得直翻眼,險些給他一個兜心腳算完,忽然想知道宮胤對此到底有什麼看法,忍住了,瞟着宮胤。
宮胤低頭瞧着龍胤,目光在他臉上略一打量,正如龍胤很輕鬆認出他一樣,他的眼色也微微一變。
然後他道:“她逼你雙修?”
龍胤喘息着站起來,宮胤淡淡地瞧着,也沒扶,龍胤不以爲意,扶着牀欄道:“她是不是竊取了你的般若雪?但內力不純,容易反噬,如果和我龍家人雙修,則可調元養息,且功力再上一層樓。我無意中讓她知道了這一點,她便對我軟磨硬纏……”說着恨恨抹了抹流出來的鼻血。
“也不必抹了。”宮胤忽然道,“很快你就會流更多血的。”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一怔,正低頭抹鼻血的龍胤手一頓,連頭都沒來得及擡起,猛地便向後躥去。
他剛纔還氣喘吁吁,此刻卻迅如閃電,人往後退,手中已經星芒一閃,直襲宮胤景橫波。
寒氣驟降,似蒼空凝雪,景橫波打個寒戰,一閃不見。
宮胤似乎沒動,身影忽然已經穿過星芒,手中也是一模一樣寒光一閃。
“噗”一聲鮮血飛濺,濺在了正要閃到龍胤背後給他一刀的景橫波臉上。
景橫波低頭,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龍胤背對着她,一根冰棱刺從他後心穿出,染半截殷然鮮血,正在慢慢化去。
和她一樣,半偏了臉的龍胤,滿臉的驚訝和不可置信,或者他的震驚比景橫波更濃——世人總有牽絆執念,他確信自己已經抓住了宮胤的軟肋,他怎可凌厲如此?決斷如此?
景橫波擡頭看宮胤,只覺得心裡亂糟糟的,她猜得到宮胤不會相信這話,猜得到宮胤會懲罰龍胤,但卻沒猜到宮胤會下殺手——這是他的恩人和親人啊,還有,他不想知道家人的下落了?
“你……”她怔怔地道。神情茫然。
宮胤拉過她,掏出手帕給她擦了擦臉,一轉手砰地關上了門,差點將裴樞的高鼻子撞扁。
他還順手把門給栓上,把龍胤屍首從窗子裡砸了出去,正好血淋淋地砸了裴樞滿懷。
不理裴樞在外的破口大罵,他先上下看看景橫波,隨即又掏出手帕,給她擦手,擦鼻子。
擦手也罷了,擦鼻子就有點奇怪了,景橫波擺頭避讓着他的手,嗚嗚嚕嚕地道:“你幹嘛……我沒感冒流鼻涕……”
“但你鼻子堵住了,包括你的五識。”宮胤淡淡道,“聽不出,聞不見,看不明白,搞不清對象。什麼烏七八糟,胡亂就抱。”
景橫波一聽就知道了,糟了,某個醋罈子被打翻了。
就知道他會對剛纔她和裴樞“相擁訴衷情”的一幕膈應。
“醋了?”她眨眨眼。
宮胤低頭看她,“我以爲我應該能和裴樞有很大區別。”
“當然有。”她笑開,伸手撫上他的臉頰,“你比他高一點,你的氣息比他清淡,你的衣裳比他質料輕,你的聲音比他低沉些,你的胸膛比他冷一些,你的下頜微尖,而他微方,你的脣比他的略薄,我覺得正好……”
室內香氣迤邐,這沉香的味道似乎特別誘惑且純粹,令人覺得溫暖而輕鬆,整個人懶洋洋的,想躺下,想依偎,想睡在愛人的懷抱裡,細細嗅他肌膚的味道。
宮胤忽然抓住她的手,盯着她雪白的手指,這女人說就說,還摸,摸就摸,還指尖微勾,撩他的脣角,她要撩的是脣角,還是身體裡的火?
景橫波手腕被抓住,手指還捏了捏他的鼻子,道:“你們的鼻子都很直很漂亮,可我更喜歡你的鼻子,嘴巴,眉毛,眼睛……”聲音越說越低,腳越踮越高,人越靠越近,說到最後“眼睛”兩字的時候,她的脣已經觸及了他的眼簾。
這麼近,他的長睫毛戳得她發癢,她以爲他要閉上眼的,誰知道他竟然不閉,只是那樣睜着好奇怪,她忍不住笑開,脣輕輕一觸。
脣下溫軟,感覺到他輕輕顫動的眼,忽然背後一緊,整個人被他緊緊按住,再身子一翻,他的脣已經壓在了她的眼上。
有樣學樣,他也輕輕吻她的眼皮,感覺到瞳仁細微而飛快的顫動,這一雙眼睛捕捉人間萬象,但他希望眼眸最深處只有他。
不知何時室內響起細細喘息,在浮沉的香氣中低沉遊移,日光在牆面上鋪開一片薄薄的白幕,幕布上是相擁的黑色的剪影,依偎、擁抱、親吻……撫摸……
忽然景橫波“啊”一聲,感覺到一股寒氣透心,與此同時宮胤手指一彈,啪一聲香爐翻倒,一爐香灰傾覆,宮胤順勢讓開,走到香爐面前,看了一下,道:“這香有問題。”
景橫波怔怔地,她的心思不在香爐上,也許香爐是有問題,不然她也不會一和宮胤獨處,立刻就忘記了別的事,只想和他親近。想必龍胤做了什麼手腳,利於雙修。
她只是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龍胤死了,但他還沒告訴她,宮胤真氣的問題到底是什麼。
剛纔和宮胤相擁最爲情濃的那一刻,忽覺寒氣穿心,這種感覺並不陌生,她心中的疑問再次被勾了起來,一個剛纔就想問,因爲情熱而忘記的問題。
“爲什麼要殺龍胤?”
宮胤頓了頓,沒有轉身。
“因爲嫉妒。”
景橫波差點笑起來,這真不像宮胤會說的話,隨即她反應過來,這傢伙似乎又在轉移她的注意力。
“我接受你這個說法,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可能因爲睡得迷糊暫時認錯人,但絕不會睡錯人。”她走過去,抱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背上,“但是,你如果什麼都想瞞住我,我會睡不安心。”
宮胤的身軀原先有些僵硬,慢慢軟了下來,她聽見他似乎一聲嘆息,反手過來摸她的手,她舔舔他的掌緣,他卻縮手,道:“血腥。”
“我們就是一路血腥過來的。”她懶洋洋地道,“誰嫌誰?”
他微微側頭看她,朦朧光線下看清她如雪如玉的肌膚,臉上那一抹慵懶而又滿足的表情真真令人迷醉,他願她這樣永遠懶倦迷人下去,只知道那些美好的,而不必面對那些齷齪骯髒,不堪過往。
然而她身軀如此柔軟,雙臂擁抱的力度卻十分堅定,他心底喟嘆一聲,想着那個風情卻又有些不在意的女子,如今真的是成長了。
“龍胤,不能算是我的恩人。”他終於拗不過她,道,“雖然我自幼被丟在沉鐵部的小山村,沒有嬰兒時的記憶。但這麼多年查下來,總有些蛛絲馬跡。可以看出當初龍家嫡系那一場災禍,未必一定是大荒朝廷獨力出手,很可能和有人引狼入室有關。因爲我龍家自開國女皇時代,就陷入了被朝廷圍剿的困境,長久的對抗和流浪中,漸漸形成了自己的獨特聯絡方式,也尋找到了一處常人根本不可能找到的居所。這些秘密,只有龍家人知道。之後數代安居,逐漸興盛,就在家族將興的時刻,卻被朝廷忽然發現,全族失蹤,只剩下我一個,被扔到沉鐵小山村,如此巧合,要說這裡面沒有分支的手筆,真的很難讓人相信。”
“你是說,龍家分支出賣了龍家嫡系,導致你家破人亡?”景橫波想起龍胤的分支取代嫡系的宏願,覺得很有可能。
“但是爲什麼不殺了你?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必然其中發生了變數,現在我也沒有答案。”
“他說有爲你般若雪奠基,照顧過你,來看過你三次。”
“一次驚嚇了我養母,一次殺了二牛,一次殺了鐵蛋。”宮胤漠然道,“爲我奠基般若雪時,選擇了最爲殘忍霸道的一種方式。”
景橫波籲一口氣,抱緊了他的腰。他向來說得平淡,內藏驚心。她無法想象那個小小孩子,被以最殘忍危險方式奠基內功時,所承受的痛苦和內心驚懼,只能在此刻,很多年後,將他抱緊,希冀自己的體溫,能夠溫暖那些藏在內心深處的寒冷和孤涼。
他握住了她的手指,細細摩挲,“無妨。雖然霸道危險了些,但如果成功,卻可能獲得大成,遠超其餘族人成就。只是常人不敢試罷了。”
景橫波將臉在他背上蹭來蹭去,想着當年那龍胤給宮胤選擇了最霸道危險的奠基,成就了他的最強般若雪,多年後般若雪對般若雪,他因此不是宮胤一招之敵。真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所以爲惡者不必得意於一時,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
“那你也不必殺了他啊,既然他算是幕後黑手之一,應該會知道你家族的下落,提供點信息也好。”景橫波十分可惜。
“能讓龍家人整個失蹤,也不是朝廷能做到的。問他何用?”宮胤淡淡道,“他便知道,我也不問他。”
“爲什麼?”
“他說出雙修二字,我便有了殺他的理由。”
景橫波擡頭看他,他神情仍然平靜,並無切齒痛恨,可她嗅見他身上淡淡冰雪和冰血的奇異氣息,這氣息莫名地讓她覺得安心——這個男人,並不山盟海誓,也不豪言壯語,他的心卻如地平線那端的雪山一般巋然堅定,她向前走,向前走,總在他的視線中,懷抱裡。
她忽然覺得欠他一個道歉,忍不住道:“那天我罵你那句,不是……”
她的話被他的手指堵住,他順手捏了捏她嘴角,捏出一個笑紋,道:“女人氣急敗壞容易老,可以罵我,不必生氣。”
她順着那一捏笑開,咬了咬他的手指。心裡有些恍惚,想起當初那個有點古怪非常冷的大神,曾經她覺得那是一座冰做的碉堡,真正走進那碉堡之後,她看見寬廣碧海,無垠藍天。
她只覺心情安適,在他背上輕輕搖晃,他反手扶住她的腰,日光淡淡打在彼此交握的手上。
景橫波只想在這樣難得的靜謐中安眠,他卻似乎在思考什麼,半晌忽然道:“橫波。”
“嗯。”她懶洋洋鼻音迴應,覺得快睡着了。
“如果有一天,發生了一些讓你意外的事……”他在字斟句酌。眉頭一直微皺着。
景橫波聽了前半句,正要睜開眼睛,忽然外頭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門砰地一聲被撞響。
那一聲聲響巨大,似乎有人整個跌在門上,險些將門撞開,門外頭一陣喧譁,有驚呼之聲。
景橫波霍然站直,宮胤回頭。
門外有個很熟悉的聲音,嘶聲道:“……女王!不好了!明晏安和十五幫聯合夾攻,三縣失守!”
------題外話------
……
我發現我最近總在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字數也不多。
等我適應了,我想字數會多一點。我做事一向喜歡先訂目標,最近的目標是爭取每天更新,再過一陣子目標是爭取多更點字數。
這幾天不少親們累着了也氣着了。我很慚愧,你們爲我做的,我不能一一回報,甚至都做不到一一感謝,我只能默默記着,盡我此刻最大的能力,以更新迴應,告訴大家我很好,望你們更好。
這世間風刀霜劍嚴相逼,時時遭受酷寒,但有伴攜手,有力攢使,便能體驗溫暖。
桂氏家族,你我同在。
……
忽然覺得好像忘記件習慣的事兒,哦對了,要月票,幾天沒要,手癢。
字數雖然少,誠意卻在是吧,有票的親們,快點掏票哈,墊住大神打翻的醋罈子喲。